时间:2024-07-06
杨金廷
(邯郸学院,河北 邯郸 056 005)
马克思·韦伯是德国著名的天才式的学者,是一个横跨多个学科的百科全书式的大师,是公认的现代社会学的奠基人。韦伯最有代表性的两部著作,一是《宗教社会学》,其中包括人们最为熟知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以下简称《新教伦理》);二是《经济与社会》。这两部著作构成了完全不同又互相关联的两个领域,一个是文化领域,一个是制度领域。在韦伯看来,只有首先以更为广阔意义上的宗教规范精神秩序,才会形成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有了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人类才能具备社会生活的常态。即宗教和文化决定制度,制度决定经济和社会。马克斯·韦伯关于宗教伦理与经济发展之间关系及现代组织理论的论述对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具有十分有益的启示。
任何一种社会制度系统的形成与发展都是各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产生的那一天起,社会科学的研究就没有中断过,并因此产生了亚当·斯密、李嘉图、马克思、马歇尔、凯恩斯等一大批著名的学者。马克斯·韦伯以独特的视角——从宗教伦理的角度对资本主义的起源和发展进行了研究。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这一著作中,韦伯主要探讨这样一个问题:宗教伦理(新教伦理)与隐藏在资本主义发展背后的某种心理驱动力(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的内在生成关系,以此来揭示西方文化的合理性抑或确证西方文明的历史进步性,揭示西方资本主义形成与发展的文化、精神动力。
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导言里,韦伯说明了自己要探讨的是资本主义制度背后那种起着至关重要和决定性影响的力量。从他的推理来看,我们发现韦伯很强调制度对经济的作用,强调文化对制度(特别是政府)的作用并进一步影响经济。在韦伯看来,只有首先以更为广阔意义上的宗教规范精神秩序,才会形成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有了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人类才能具备社会生活的常态。即宗教和文化决定制度,制度决定经济和社会。这一思想是基于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提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假设而形成的,即:任何事业背后都存在某种决定该事业发展方向和命运的无形的精神力量,而这种精神力量必有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作为这一假设的具体化,韦伯把西方资本主义的产生与基督教新教伦理联系起来,这种新教伦理体现并衍生了资本主义精神。这就是文化与经济发展的关系问题,亦即所谓的韦伯问题。
韦伯认为,在任何一种经济模式背后都存在着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量,这种精神力量渊源是经济模式背后的文化背景。在一定条件下,它决定着该经济模式的兴衰成败。《新教伦理》旨在探讨新教伦理与西方现代化发展的关系,说明资本主义兴起并发展的原动力是新教蕴含的伦理道德所铸就的资本主义精神。其中主要的核心概念包括理性、天职、节俭等,他通过自己的语系揭示了基于伦理道德的文化,精神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巨大作用。
韦伯的社会变迁理论的核心概念是理性化,韦伯将资本主义的兴起归功于理性精神的觉醒与确立,他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的任务就是探究这种资本主义精神何以得以觉醒与确立,韦伯认为基督教改革后的新教伦理导致了整个西方文化的“合理化”,并促生了资本主义精神,最终使资本主义经济和现代国家应运而生。也就是近代西方社会生活所具有的特殊性的社会精神气质是由新教伦理所带来的。
依据韦伯的看法,近代资本主义形成关键不在于从事什么商业活动,而在于以何种精神从事商业活动。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资本主义精神,那里会创造出资本主义的经济方式与生产方式。那么这种资本主义精神气质的实质是什么呢?韦伯说是理性的精神,也就是说对利以及求利以合理化的证明。这种理性的精神一方面给予“利”以全新的道义评价,另一方面对于获利本身给予了“合理性”规定。
“一种职业是否有用,也就是能否博得上帝的青睐,主要的衡量尺度是道德标准,换句话说,必须根据它为社会所提供的财富的多寡来衡量。不过,另一条而且是最重要的标准乃是私人获利的程度。在清教徒的心目中,一切生活现象皆是由上帝设定的……。要是上帝为你指明了一条路,沿循它你可以合法地谋取更多的利益,而你却拒绝它并选择不那么容易获利的途径,那末你会背离从事职业的目的之一,也就是拒绝成为上帝的仆人,拒绝接受他的馈赠并遵照他的训令为他而使用它们。他的圣训是:你须为上帝而辛劳致富,但不可为肉体、罪孽而如此。”[1]93
中世纪,基督教将人们对利益的追求视为罪孽。新教认为为财富而追求财富是罪恶的,但若作为从事一项职业并且以劳动而获得财富,那便是象征着上帝的赐福。因此,获得财富,不仅是应当的,而且是允许的。“仅当财富诱使人无所事事,沉溺于罪恶的人生享乐之时,它在道德上方是邪恶的;仅当人为了日后的穷奢极欲,高枕无忧的生活而追逐财富时,它才是不正当的。但是,倘若财富意味着人履行其职业责任,则它不仅在道德上是正当的,而且是应该的,必须的。”[1]93
由此,新教伦理为资产阶级从事工商业活动的谋利行为奠定了道德合理性。追求世俗利益被看作是合乎理性的活动,因为它是履行天职,由此形成一种既具有活力又有理性秩序的资本主义精神。而根据黑格尔的看法,新兴资产阶级在启蒙运动所祭起的两面大旗就是理性与功利主义,正是理性精神与功利主义,成为资本主义胜利的法宝。
用韦伯的观念来看,一个合理型社会的形成,必须具备两个先决条件,即制度性的(物质的)条件和规范性的(精神的)条件,且二者缺一不可。
韦伯认为,资本主义精神是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的前提,如果没有新教伦理的影响,就不会有发展资本主义的精神动力,从而也就不会产生资本主义制度。新教伦理的要点是:人是上帝的仆人,人都是有罪的,所以需要赎罪,那么,靠什么赎罪呢?只能靠工作勤奋,生活节俭,积累财富,这被认为是人们的“天职”。勤和俭是同开创事业、积累财富相联系的。如果人们都勤于本职工作,把自己的工作做好,那就是尽了“天职”,也就是最好的赎罪方式。韦伯认为:“一个人对天职负有责任——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社会伦理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东西,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根本基础。”[1]16
“上帝安排的任务”,这样,职业思想便引出了所有新教教派的核心伦理:上帝应许的唯一生存方式,不是要人们以苦修的禁欲主义超越世俗,而是要人完成个人在现世界所处地位赋予他的责任和义务,这是其天职。天职观主要包括三个层面的含义,一是以劳动作为人生根本目的的求职观念。用韦伯的话来说即
“上帝的神意已毫无例外地替每个人安排了一个职业,人必须各事其业,辛勤劳作。”[1]91“人必须恒常不懈地践行艰苦的体力或智力劳动,这是他最主要的工作。”[1]90二是以服从神意为宗旨的分工观念。新教主张社会的劳动分工和职业分工是神意安排的直接结果,“主张以劳动分工的成效来洞悉上帝如此安排的目的,”[1]92“正规的职业乃是每个人最宝贵的财富。”[1]92三是以克尽天职为目标取向的财富观。一种职业的道德水平必须根据它为社会提供的财富的多寡来衡量,但追求财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的贪欲。韦伯写到:“你须为上帝而勤劳致富,但不可为肉体、罪孽而如此。”[1]93“闲谈、奢侈品、自负的炫耀,所有这些都是无客观目的的非理性态度的表现。”[1]97我们不难发现,韦伯的天职观的意蕴就在于,为上帝的选民必须为了回报上帝的恩惠,应该在现实生活中救赎,辛勤劳动,努力赚钱。因此,财富的积累,只要是通过节俭、勤勉的劳动生活得到的,在道德上便无可非议。而财富本身,只有当它被用于骄奢放纵的享受时,才是邪恶的。正是在这两个观念结合渗透的基础上,形成了资本主义精神,促成了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和发展。
“天职”的观念所形成的神圣劳动价值观,以保持纯洁的情操,过勤俭禁欲的生活,勤勉于世俗职业而实现自我。新教予以世俗工作以无上荣光的地位,把工作视为向上帝的效忠,是成为选民的先决条件。正是天职的观念,造就了资本家的经营精神与工人的劳动精神。
韦伯关于宗教改革对于资本主义兴起影响的分析中所要着重揭示的内容之一就是职业精神,如劳动天职、忠于职守、追求效率、诚信守法、积极进取、自制节俭、精明勤奋等。只有具有如此气质精神的人,才能建立一个新型的、与资本主义方式相适应的职业劳动精神,才能建立一个新型的社会经济活动类型与全新社会生活。
新教伦理主张理性禁欲主义,要求人们为了上帝的荣耀和选民的身份而努力工作并勤俭节约,这实质上也就引出了资本主义的积累精神。理性禁欲与积累精神和勤俭节约是相互联系的。特别是在市场经济初期,没有理性禁欲的精神,没有积累的意识,没有勤俭的作风,生产特别是扩大再生产是难以进行的,只有具备了这种积累精神,才促进了国民财富的剧增。“这样,虚掷时光便成了万恶之首,而且在原则上乃是最不可饶恕的罪孽。”[1]90“社交活动,无聊闲谈,耽于享乐,甚至超过了对健康来说是必不可少时辰的睡眠,凡此种种皆位于应遭受道德谴责之列。”[1]90“时光无价,因之虚掷一寸光阴即是丧失一寸为上帝之荣耀而效劳的宝贵时辰。”[1]90“切记,时间就是金钱……切记,信用就是金钱……切记,金钱具有孳生繁衍性……切记下面的格言:善付钱者是别人钱袋的主人。”[1]12“影响信用的事,哪怕十分琐屑也得注意。”[1]13
勤就是要把全部的精力都用于工作中,俭就是不要追求肉体享受,把财富投入扩大再生产中去,也就是限制消费与人的扩大生产结合起来,因而引起了生产的扩大与财富的增加。
新教伦理是不是西欧之所以率先产生资本主义独特性的关键原因,在东西方都有争论。而且韦伯在其著作中也从未下过肯定性的、独断的结论,并且非常反感别人由此引出简单化的“决定论”色彩的公式。但“韦伯问题”不仅给我们研究一种经济制度、政治制度、社会制度的产生原因开辟了一个新的通路,而且给我们揭示经济与伦理、与文化、与精神的关系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范式。美国社会学家根瑟·罗思认为,“韦伯是惟一能同卡尔·马克思相提并论的思想家。”[2]1韦伯关于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与资本主义制度关系的论述给我们建设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良多的启示。
韦伯认为,在任何一种经济模式背后都存在着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量,这种精神力量渊源是经济模式背后的文化背景。在一定条件下,它决定着该经济模式的成败兴衰。尽管这一观点有唯心主义的嫌疑,但资本主义的起源与发展确实也证明了文明、文化对经济形成与发展的巨大作用。这给就告诉我们:一种制度、一个社会要兴旺发达,必须有与之想适应的文化体系、精神文明的支撑。当今世界,继资源、管理、科技和人才竞争之后,已经开始的所谓第五轮竞争就是文化战略的竞争,文化正在成为国与国之间竞争的利器。一个民族以先进、特色文化为根本的文明已成为国际舞台上的核心竞争力。我们的民族要复兴、要振兴,首先始于文化的复兴与振兴。
文化与经济、政治相互交融,相互渗透,文化的作用越来越突出,巩固执政党地位、加快社会发展、提升国家实力、塑造民族形象,不仅需要有“硬实力”,也需要有软实力,而软实力的核心表现形式就是文化。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是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毫无疑问,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中,繁荣和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具有全局性战略性的地位和作用。对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世界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成果和我国现代化建设所形成的先进文化进行提炼、凝聚,创造中华民族的精神特质和文化体系,在道德、精神、信仰的层面把文化建设好,发展好,这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根本动力之所在,也是历史赋予我们的重要使命。
韦伯从新教伦理的角度阐述了资本主义发展的内在原因。在他看来,正是新教伦理的尽天职、蒙恩、勤奋、劳动、守信、克制、俭省、节欲的精神推动了近代资本主义社会和经济的发展。尽管把某一社会中经济发展的原因简单地把它归结为伦理、宗教或信仰的作用不无片面性。但毫无疑问,伦理和经济确实有互动的关系,韦伯以独特的新视角,探讨并肯定了伦理道德对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关键性作用。
从一定意义上讲,发展市场经济是手段,伦理道德的提升是目的。因此,伦理道德对市场经济而言,绝不仅仅是为市场行为提供基本的道德规范,还必须对市场主体进行高层次的伦理导向,这是经济主体应然的价值期待。
我国选择现代化的道路不仅是经济问题,而是内在文化背景、价值观念与伦理道德的问题,经济发展如果没有伦理道德作为基础,没有合理的价值体系作为支撑点,势必陷入混乱甚至走向崩溃。我国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那些非道德现象给社会发展造成的巨大危害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因此,我们在不断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机制的同时,要不断完善市场经济道德伦理的基础建设,寻找市场经济体系的支撑点,建立与之相适应的健全的道德规范和文化体系,促进中国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迅速、规范和持续地发展。这是德治经济应然的价值追求。
新教的“天职”观点,把人们的精神信仰转化成了勤奋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和节俭生活的具体行为。把精神信仰与具体劳动、生活行为有效对接,不仅使劳动行为有了精神寄托与动力,而且使人们的思想、精神有了载体与表现形式。这就为经济的发展提供了伦理道德基础与精神动力。
一个民族、一个社会,如果没有能够凝聚民族精神、社会力量的共同信仰,是难以持续、健康发展的。我们今天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需要一种支撑社会、凝聚民族的精神。长远看,共产主义是激发中华民族潜在动力的信仰;现阶段,以富民强国为目标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是维系各民族团结的思想基础,是激发民族社会经济发展动力的精神信仰,是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强大精神支柱。
加快发展经济,决不能仅仅靠资源的配置、资金的投入、市场的运用等经济手段,还必须依靠挖掘精神资源,启动精神动力,靠思想的解放,观念的更新,信仰的忠诚,纪律的约束,道德的规范等等,逐步使广大民众系成为具有坚定信仰的劳动者,走向以道德、信仰为重要动力源泉的德治经济。
韦伯赞赏的一条圣训是:你须为上帝而辛劳致富,但不可为肉体、罪孽而如此。韦伯所阐释的资本主义精神,包含着理性求利原则。它昭示我们,市场是一种利益契合机制,市场交换是一种利益组合过程。利益导向原则是市场经济活动中的首要原则。因此,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理性的道德就是要承认人们的正当的利益追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本目的就是国家的强大和人民的富裕。我们只有以此作为道德评价标准的基础,才符合我国的现实国情和时代任务,也才是理性的、科学的。同时,市场经济作为一种功利经济、竞争经济,如果没有一种理性的道德加以规范、引导,就会出现违背市场“游戏规则”的现象,市场就会脱序,社会就会失范,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会变质。弱肉强食、坑蒙拐骗、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等不道德现象就会充斥整个社会。理性的道德就是要对市场中的人们的经济行为加以规范,使“经济人”的行为成为理性行为。理性求利原则就是要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行为主体认识到,不仅要合法求利,而且要合理求利;不仅要遵守基本的市场“游戏规则”,而且要遵从市场经济的伦理规范。同时,还要认识到只有理性的经济行为才是正当的求利行为。
历史发展已证明,韦伯关于资本主义发展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关系无疑有其正确的一面,一种社会制度的形成与发展必须有与其相适应并切实成为人的具体实践行为的道德基础和精神信仰。我们在改革开放以来,十分重视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学习。我们不仅学习、购买他们的设备、技术、知识;而且学习、借鉴他们的制度——企业管理制度、经济管理制度、社会管理制度等;还学习他们的文化——企业文化、娱乐文化、体育文化、节日文化、消费文化、餐饮文化等等。但我们认真反思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进程,不难看出,我们只是一种技术层面上的借鉴,真正的、内在的、具有实质价值意义的、精神的、文化伦理的东西,我们则根本没有真正领会或学到,更不用说借鉴与发扬。这也就是我国实行市场经济以来取得重大发展的同时出现许多许多消极现象的根本原因。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也是诚信经济,更是道德经济。我们的市场经济缺乏一种与之相协调、相契合的社会伦理与文化背景的支撑;相反,是在否定了传统文化、传统伦理观念后,却未形成自己新的、理性的信仰体系及伦理模式与文化观念。用韦伯对于文化伦理与资本主义经济之间关系的理解来反思我们现实社会中的社会问题和许多丑恶现象,不难发现,中国市场经济缺乏一种与之相适应的文化伦理的支撑,从而导致信仰危机和对利益获取途径的错误理解。因此,我们必须在挖掘中国现有文化资源的基础上,建树以共同道德价值观为核心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伦理体系,塑造我们的现代民族精神、民族文化、民族灵魂,形成能够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想适应、促进市场经济有序运行、提高社会幸福指数的道德规范、文化动力、精神支撑,这是一个伟大而艰巨的历史任务,但也是社会主义走向德性化的必由之路。
[1]马克思·韦伯.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 修订版. 于晓、陈维纲,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2]魏峰. 韦伯传[M]. 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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