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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贬琼途经雷州相关问题考

时间:2024-07-06

陈智勇,李公羽

(1.周口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周口 466000;2.海南省苏学研究会,海口 570228)

绍圣四年(1097)二月二十八日,朝廷诏令苏辙责授化州别驾,雷州安置;苏轼责授琼州别驾,昌化军(海南儋州)安置。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记有:“绍圣中,贬元祐人苏子瞻儋州、子由雷州、刘莘老新州,皆戏取其字之偏旁也。时相之忍忮如此。”[1]虽有文字游戏之嫌,却也道出兄弟二人贬所缘由。由此,也成就了雷州守官与二苏之间文士风流、患难与共的历史佳话。

一、 东坡南渡,雷州官员关爱有加

绍圣四年(1097)四月十七日,惠州知州方子容亲自携带诰命至东坡居处送达。五月,东坡由惠赴琼途中,在梧州作《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闻其尚在藤也,旦夕当追及,作此诗示之》,记载了兄弟二人被迫急行之况,也成为苏东坡未踏足海南,先热情赞颂、有志献身海南的真诚表达:

九疑联绵属衡湘,苍梧独在天一方。孤城吹角烟树里,落日未落江苍茫。幽人拊枕坐叹息,我行忽至舜所藏。江边父老能说子,白须红颊如君长。莫嫌琼雷隔云海,圣恩尚许遥相望。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天其以我为箕子,要使此意留要荒。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2]4835

琼雷二州,虽与中原“隔云海”,但在东坡心目之中,已属一个“共同体”。

五月十一日,东坡与苏辙相遇于藤州,后二人舟车辗转,六月五日终抵雷州。迫于朝廷威慑,并非沿途之上所有守官都对二苏关爱呵护,也有敬而远之、欲爱不能者。然而,自从踏足雷州,直至渡海琼州,抵达昌化之后,东坡对雷州官民的感激之情,仍念念不忘,曾以多封信件真诚表达。

(一)雷州官员高接远送

东坡还未到雷州境内,即已接到张逢表示欢迎的信函。绍圣四年(1097)六月五日,东坡“与弟辙同至雷州。雷守张逢至门首接见。”次日,逢“延入馆舍,礼遇有加”[3]1269。孙汝听著《苏颖滨年表》记载了雷州太守张逢等人特别照顾东坡兄弟之事。“朝请郎、知雷州张逢,于辙初到州日,同本州岛官吏门接,次日为具召之,馆于监司行衙。又令僦进见人吴国鉴宅居止,每月率一再移厨管待辙,差借白直七人。海康县令陈某追工匠应副国鉴修宅。”[4]99吴国鉴不仅盖房供二苏一行安居(东坡渡海后,苏辙居住),还专门派厨师、额外的差夫,为苏辙一家服务。后任的海康县令陈谔,也加派工匠帮助吴氏修宅。《万历雷州府志》中也记载有吴国鉴冒险关照二苏之事:“宋,吴国鉴,海康人。绍圣中为太庙斋郎,后退居于家。先是居民舍,寇准为丁谓所害,自后无敢留迁客者。及苏辙安置雷州,莫谋所止,国鉴慕义,不顾私害,特筑室馆之。”[5]3州县两级地方长官,不仅出城远迎,而且安排政府行馆,妥善解决东坡一行食宿事宜。

在雷三日,东坡一行被安排入住天宁寺方丈堂,面对罗湖美景。东坡连日观赏,心旷神怡,宴饮挥毫,为寺院题字“万山第一”。六月八日,东坡一行离雷州,“逢专使津送以往,九日达徐闻,冯大钧迎至海上,祷于两伏波庙”[6]3。张志烈等《苏轼全集校注》:“冯大钧时为雷州官员。”[6]6423此注有误。孔凡礼《苏轼年谱》记:“至徐闻,得冯大钧之助,将渡海。”[3]1270《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记:“冯大钧乃徐闻令也。”[6]3此注也误。宋太祖开宝四年(971),雷州改称雷州军,次年徐闻并入海康县,称为“时邑乡”。东坡到时,仍此建制。因此,冯大钧既非雷州官员,也不应是徐闻县令,应为雷州府海康县时邑乡“保正”,即乡长。南宋乾道七年(1171)复置徐闻县后才再设县令。但无论如何,他代表徐闻方面,亲自到海上迎接,或是出于对苏大学士的景仰,或是考虑到他的两级长官——雷州太守张逢、海康县令陈谔都热情迎送,也必须充分表示敬重之情,他尽心尽力了。

刘佐泉、岑元冯[7]说明了冯大钧迎至海上的原因。当年苏东坡从海康赴海南时,本想走陆路,坐牛车经龙门、英利到徐闻,但当地官员见他痔疮严重,疼痛难忍,坐车会加重病情,于是特别雇了条船,派人送他由东岸沿海抵达徐闻。

十日,苏轼谢别专程送行的冯大钧。是夜,痔病发作,呻吟不已。东坡作《和陶止酒》,记述了这番情景:

丁丑岁,予谪海南,子由亦贬雷州。五月十一日,相遇于藤,同行至雷。六月十一日相别渡海。余时病痔呻吟,子由亦终夕不寐。因诵渊明诗,劝余止酒。乃和原韵,因以赠别,庶几真止矣!

时来与物逝,路穷非我止。与子各意行,同落百蛮里。萧然两别驾,各携一稚子。子室有孟光,我室惟法喜。相逢山谷间,一月同卧起。茫茫海南北,粗亦足生理。劝我师渊明,力薄且为己。微疴坐杯酌,止酒则瘳矣。望道虽未济,隐约见津涘。从今东坡室,不立杜康祀。[2]4839

果然此时东坡痔疮更重。雷州官员们派船送东坡一行,由海上至徐闻递角场码头,次日再换乘海船,渡过琼州海峡。

另一证明东坡乘官船渡海的证据,见于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所记,东坡“达琼州岸,使舟方泊,张景温欲慰公稍留,不可”[6]4。

何谓“使舟”?使:派遣,差使,差遣。如使命、使唤。另有义项为“奉命办事的人”,如使者、公使。使人,即奉命出使的人。雷州守张逢“专使津送以往”,派使者(或即兵士)渡海护送,没有理由不同时安排公务用船。如此重视,且有地方使者全程护送,不会任由东坡父子自行租赁商船、渔船渡海。东坡“使舟”,应由此而来。

(二)雷州官员因周恤苏氏兄弟而遭查办

正因为雷州各级官员尽最大努力,解决东坡一行各种困难,在东坡渡海之后,又善待苏辙,尽表友善之意、敬重之情,所以后来,张逢、陈谔等人同遭查处。

吴国鉴专为苏辙盖房居住,连带受到惩处。《万历雷州府志》载:苏辙“力陈元祐未尝不行先帝法,且引汉昭改武帝事为言。哲宗不悦,落职知汝州。章惇来之邵复诬论其不忠,自少府监分司南京,徙化州,安置于雷。章惇下令:流谪人不许占官舍。郡人吴国鉴于城南造舍居之。惇又以强占民居,下州追治,以僦券甚明而止”[5]5。章惇之狠,必欲置之死地;而雷州人士吴国鉴不仅善良、无私,不惧权势,而且智慧、敏锐,事先即与苏辙做好准备工作,签署了民房的租赁协议,此事方毕。但欲加之罪,仍有后患。

《苏颖滨年表》记载雷州太守张逢等人遭查处的过程:绍圣四年(1097)“十一月己卯,广西经略安抚司走马承受叚讽言:‘知雷州张逢周恤安置人苏辙及轼兄弟,与之同行至雷州。请下不干碍官司按罪。’诏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董必具实状以闻”。次年,元符元年(1098)二月,“丙申,诏差河北路转运副使吕升卿、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董必,并充广南东西路察访”,“诏辙移循州安置,逢勒停,谔冲替”[4]98-99。为此事,苏辙调离,元符元年(1098)三月二十四日有旨,移至循州(今广东省惠州、河源、汕尾等区域)安置,六月诰命下达,即离雷州;张逢撤职查办,停发俸禄;陈谔贬降官职。广南西路提点刑狱梁子美既与苏辙系婚姻之家,不申明回避,并其余监司失觉察,各罚金三十斤;吴国鉴“编管”,限制人身自由,接受监督管束[8]。

二、 东坡居琼,雷琼书信往来情深义重

东坡首跨海峡,远贬海外,抵达琼州,寓居琼州府城开元寺内。安顿之后,即书信各方,以报平安。

东坡“至琼州,得双泉于城之东北隅。其味甘,乃告琼人。简张逢,致谢意”[3]1272。信曰:“兄弟流落,同造治下,蒙不鄙遗,眷待有加。感服高义,悚息不已。别来未几,思仰日深。比日起居何如?某已到琼,过海无虞,皆托余庇。旦夕西去,回望逾远,后会未涯。”[9]6425-6426东坡此所谓“过海无虞,皆讬余庇”,已经直白表述是在张逢帮助庇护下顺利过海,只差一句“感谢您派使舟”了。既表谢意,又在近日西行儋州之时,回望后会无期而深表忧虑。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总案》在记抵琼即致信张逢事时注:东坡只说“某已到琼,过海无虞,皆托余庇”,而并不致谢“津送”,是因为知道张逢所派使者还将继续护送前往昌化军“此书不及张逢津送一事,而见于后书,以是知送赴昌化也”[6]5。

绍圣四年(1097)七月二日,东坡到昌化军贬所[9]2785,“遣雷使还,作书布谢”张逢:“海南风气,与治下略相似。至于食物人烟,萧条之甚,去海康远矣……蒙差人津送,极得力,感感。”[9]6427孔凡礼《苏轼年谱》记有东坡七月“十三日,夜梦,作诗。诗乃《诗集》卷四十一《夜梦》”[3]1275,此后才是《谢张逢简》。按时序论,致谢张逢的此信应写于十三日之后。推论张逢所派护送东坡的使者,应在儋州停留十来天,持续帮助东坡一行安顿生计。可见张逢派使者(人数不清,至少应为二三人),全程照料护送,自雷至琼,再抵儋,凡数十日,至儋州后,又陪同数日。东坡在琼期间,先后致张逢书信六封,也可见东坡对张逢感念之情。

苏东坡专给冯大钧写信两件。《苏轼文集校注》:“绍圣元年(1094)六月十日作于南迁途中将渡海之前日”[9]6422“冯大钧,时为雷州官员”[9]6423。当年,东坡贬惠州,不可能与雷州官员相识相交,并因事致谢。应为“绍圣四年”,因贬儋州,首到雷州,为渡琼州海峡,方到徐闻。

东坡致信冯大钧:“某启。经由烦溷,铃下佩荷深矣。比惟起居佳胜。某来早发去,自是岭海阔绝,怅然。所冀以时自重。谨奉手启布谢。不宣。”[9]6422从东坡亲笔致信感谢冯大钧,似可领悟到:应为张逢授意安排渡船,而徐闻方面冯大钧具体执行,落实到位了。与冯大钧第二信说:“某有广州市舶李殿直书一封,烦附递前去,复不沉没,为荷。勿讶浼渎。”[9]6423此表明,东坡与冯已十分密切,可放心地交由冯代转广州书信。致冯大钧二信,应作于东坡初抵琼州,寓居开元寺时。数日在此,时间充裕,以报平安,并致谢意。

三、 东坡北归,雷琼两地联手相助

东坡到儋州后,曾写信致郑靖老,云:“公为取一书,附琼州海舶或来人之便,封题与琼州倅黄宣义托转达,幸甚也。见说琼州不论时节有人船便也。”[10]1675

(一)琼州守官体恤东坡,不论时节有人船之便

《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记:“监郡黄宣义来见。托以邮递。”[6]4黄宣义时为琼州监郡,对东坡承诺“琼州不论时节有人船便也”,也不排除黄宣义景仰东坡,此间有杯盏之交。东坡也十分信赖他,当场托交书信。元符三年(1100)五月,东坡接旨,仍以琼州别驾量移廉州(今广西合浦)安置。东坡考虑北归渡海诸事,即十分从容方便地安排琼雷两地船只接应。

东坡还在贬谪之时,沿途各州守官,照料即已如此周全;北归中原,重新出山,官船更应方便。只是东坡不愿给官家添麻烦,因而早在儋州时就自己考虑、联系商船。东坡“得移廉之命”后,即给秦观致信:“有书托吴君、雇二十壮夫来递角场相等,但请雇下,未要发来,至渡海前一两日,当别遣人去报也。”[10]1537依当时的交通、通信条件,如无人船之便,东坡不敢许诺“渡海前一两日,当别遣人去报”。这一是说明官驿通达,至少琼州与雷州之间文书递交方便;二是官船往返及时,不排除每日均有官船来往;三则是雷琼两地官府、邮差畅通、定时,往来密切。

东坡所指“有书托吴君、雇二十壮夫来递角场相等”,致吴君的信,已无记载。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记:“与秦观期于徐闻托吴令部夫递角场以俟作书。”附注:“吴君乃徐闻令,故托其雇夫也。”[6]6这也可证明东坡有需,两岸官长均会大力相助。

(二)递角场是彼时雷琼往返的必经口岸

元符三年(1100)五月,东坡写信给秦观:“某书已封讫,乃得移廉之命,故复作此纸。治装十日可办。但须得泉人许九船,即牢稳可恃。余疍船多不堪。而许见在外邑未还,须至少留待之,约此月二十五六间方可登舟。并海岸行一日,至石排,相风色过渡,一日至递角场。但相风难克日尔。有书托吴君,雇二十壮夫来递角场相等。”[9]5761东坡明确交代在徐闻登陆地点为递角场。王文诰《苏轼诗集》在东坡“扁舟夜渡海无涛”一句下注曰:“先生渡海北还,以三更发琼州,晚到递角场。”[11]目的地十分清楚。东坡三年前贬琼到徐闻时,即宿递角场。他是夜给林济甫写信说:“今日到海岸,地名递角场。明日顺风即过琼矣。”[10]1804离琼北返,则同样是从递角场登岸。与递角场隔海相对的正是澄迈县通潮驿。

陈尧叟(961—1017),阆州(今四川阆中市)人,真宗咸平初年(998)任广南西路转运使,对琼州运输事务负有主要责任。为稳定和开发琼州,他到任后在上疏宋真宗的奏折中说:“先是,岁调雷、化、高、藤、容、白诸州兵,使辇军粮泛海给琼州。其兵不习水利,率多沉溺,咸苦之。海北岸有递角场,正与琼对,伺风便一日可达,与雷、化、高、太平四州地水路接近。尧叟因规度移四州民租米输于场,第令琼州遣蜑兵具舟自取,人以为便。”[12]6陈尧叟卒岁,比东坡生岁早20年,属同时代人。可见那时琼州海峡的军粮官船也“率多沉溺”。“递角场,正与琼对,伺风便一日可达”,这是至关重要的,多一点绕行,即多一分风险。而打开地图,即可明确看到递角场“正与琼对”,所对之地是澄迈一带;而白沙津或府城一带,则均在东向远处。

《万历雷州府志》记:“有港七”。其中有“那黄港(南二十里)”[5]181。另记有:“南至那黄二十里,抵大海,渡澄迈。东南至海安所,二十里,抵大海,渡琼州。西南至东场巡司,七十里,抵大海,渡临高。”[5]175《徐闻县志》记载县治“南至那黄港,抵海二十里,渡海接琼州府澄迈县界五十里”[13]。所记“那黄”是直渡澄迈的港口。郝玉麟《广东通志》有:“那黄港:在城西南二十里,上为古源水,左为西卯港,又十里为三墩港。”[14]27根据“城西南二十里”的记载,此地即是递角场一带。

(三)东坡北归,两地守官保渡海安全

北宋时,琼州海峡往返并无定时定点的客船,只有官船和商船。东坡戴罪之身,却盛名远播;虽然贬谪再三,却仍是琼州别驾;朝廷限定不得食公禄,不得居公屋,不得签公事,但未限定“不得乘公船”。东坡北归中原时,更有理由乘官船渡海。

东坡北归抵琼州府时,三年前东坡坚持不见的张景温已经不在琼州,琼州监郡黄宣义是否仍在任,史无记载。但依东坡未曾再记,又到琼管时,也未有相约黄宣义以谢三年来“人船便也”之记载,想是黄已离去。时任知琼州事为陆姓官员,名号无考,是因为东坡在《泂酌亭》诗序中只写了“陆公”,未记其名,以致后世也难能考定。《正德琼台志》记有:“陆某,元符初管帅。(曾建泂酌亭于东坡双泉上)”[12]608

《重建东坡书院并修泂酌亭记》一文记:“宋苏文忠公之谪居儋耳、讲学明道,教化日兴,琼州人文之盛,实自公启之。后公北归,郡人遂即公所尝至之地,建为书院,而名之曰东坡,示不忘也。公得双泉于城郡东北,郡守承议郎陆公建亭覆之,曰‘泂酌’,公所命也。”[15]

承议郎陆公其他事迹均无可考。陆公所任的承议郎,宋初为正六品下文散官。太宗太平兴国元年(976),为避讳改“承直郎”,时为从七品。依陆公面见东坡之前即十分虔诚地在东坡双泉之上建亭可知,这是一位十分崇拜东坡的有文化、有能力的地方官员。而今,名震朝野的苏大学士就在眼前,请他为亭命名、题字、作诗,东坡一概应允,毫不推辞。当年琼州副职黄宣义尚可承诺“人船便也”,此时一州太守、承议郎陆公更没有理由不安排官船送行。

苏东坡渡海前已强调,小船不安全,他选择乘大船过海。而且当时随苏公过海的人数众多,包括小儿子苏过、好友吴子野,还有大狗乌嘴等。他渡海前给秦观写信,要求20个壮汉来徐闻海边迎接,可见行李之多,也不可能坐小船,或坐疍家的渔船。苏公尽管是贬官,但他以戴罪之身贬谪琼州过海时,雷州知州尚且派兵护送,出舟渡海,他这次遇赦北归,自然更应坐官船,走官渡。澄迈东水港,“巨舰可直抵城下”,且有官府驿站通潮阁,这成为他最好的选择。

四、 东坡之后,雷琼交往频繁

湘桂赣粤相连地区横贯着东西走向的一群山地,它是长江和珠江二大流域的分水岭,同时也是区分南北的重要地理界线,史称南岭。期间五座代表性的山岭: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是秦汉早期南下行军路线中五个重要战略驻地,后习称“五岭”。岭北人们心目中的岭南,即是高山密林、毒虫猛兽、蛮夷之地,以及令人闻之丧胆的瘴疠之气。同时,也成为广东人、海南人与中原人往来交通的最大阻隔。苏东坡被贬惠州,经大庾岭,写下《过大庾岭》一诗:

一念失垢污,身心洞清净。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今日岭上行,身世永相忘。仙人拊我顶,结发授长生。[2]4391

唐宋时期,诸多名相重臣贬谪岭南,都须经过这令东坡先生身世永相忘的大庾岭,走过这里的梅关古道。岭南,实际上也使得包括海南在内的广东,无论在称谓上,还是实体上,都成为一个共同体。

(一)昌化军守张中因体恤东坡父子,降职调为雷州监司

苏东坡抵昌化军(儋州)半年之后,开封人、煕宁三年进士张中调任昌化军使。他上任时途经雷州,雷州太守张逢托张中带信给东坡,并交代张中,体恤东坡父子。张中到任即拜会东坡,又特派兵士整饬“政府招待所”伦江驿,供东坡与儿子苏过暂居,“僦官屋以居”。然而,“有司犹谓不可”。元符元年(1098)三四月间,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董必前往广南西路察访东坡状态,即派人前往儋州查访,果然军守张中安排东坡父子居住官舍伦江驿,即责令东坡搬离。

消息传到京都,宰相章惇不仅指令查办张中,就地免职,而且惩治与此有关的其他官吏,以监管不严追责。元符二年(1099)四月,张中贬为雷州监司,程节因不觉察而降职[3]1307。张中极为不舍得离开东坡,接诏令后竟滞留昌化军7个多月。东坡作诗3首,以送张中。

张中被贬雷州,郁郁病亡。

(二)宋孝宗时雷州籍琼州太守渡海舟覆举家而殁

史载曾有一位雷州籍的琼州太守,离任时因“渡海舟覆,举室死”。

《大明一统志》雷州府卷:“在遂溪县南三里,相传昔萧姓者来为琼州守,因渡海舟覆,举室死。遂溪人为之立庙,水旱札瘥必祷之。元封昭应侯。”[16]但此琼州太守名号与任职时间均无记载。《万历雷州府志》记有“萧相公寺”,“在县治南一里傍塘铺。宋乾道间,有琼萧莞使秩满归寓此。举家不疾而殁,遂葬铺侧。后显灵降巫,乡人建庙祀之,又名傍塘庙。祀田若干亩,庙久頺。万历甲寅知县欧阳豪捐俸重建”[5]315。傍塘铺,位于今广东省湛江市遂溪县遂城镇邦塘村。《钦定大清一统志》雷州府篇:“宋萧莞帅墓:在遂溪县南傍塘馆侧。”[17]“莞帅”“莞使”之“莞”,均应为旧版“筦”之刻误。“筦”通“管”。

《广东通志》的确在“知琼州事”名录中载有“萧□□名缺”[14]109。但可在此志循一点年代踪迹:其前有“王趯,绍兴中任”[14]109,其后有“韩璧,淳熙间任”[14]109,可推知为1162—1174年间任琼州知州。《正德琼台志》载:“萧某,管帅。《雷志》:‘傍塘庙’注:乾道间,有琼萧管帅,秩满回程,假馆是铺,合家不疾而殁,就葬铺侧。《一统志》遂溪萧大夫庙注:相传昔萧姓者来为琼州守,因渡海覆舟,举室死,遂溪人为之立庙,元封为昭应侯。按:《雷志》系回任,《一统志》是初赴任者。考本郡乾道间缺守帅,《雷志》恐是。”[12]608-609此志确认萧公为乾道年间(1165—1173)琼州管帅。

(三)二苏雷琼遗踪是粤海两省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

苏辙自绍圣四年(1097)六月与东坡同至雷州,元符元年(1098)六月再移循州安置,居雷一年,为雷州留下丰富的物质、精神遗产。期间与东坡有大量诗作往来,记录了许多雷州风情。元符三年(1100)六月二十日夜,东坡携苏过渡海北归,至递角场,即“祀伏波将军庙,作碑文”[3]1340。在雷州逗留数日,并会晤被贬在此的秦观。秦观向一向敬重而别离太久的东坡先生呈送《自挽诗》,二人面对共同的命运坎坷、生死体验,感叹不已。

苏东坡兄弟二人贬谪雷琼期间,致力于传播先进的中原文化,敷扬文教,破除迷信,爱民助农,启发心智,留下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雷琼两地为纪念苏氏兄弟,历代修建诸多纪念场馆。海口和儋州,兴建了苏公祠、东坡书院;雷州建了十贤祠、苏公亭、别湖亭、遗直轩、苏公楼,苏楼巷、苏楼书院等。

苏公楼,或曰苏楼,是当年吴国鉴建造并租赁给苏辙居住的房屋。宋靖康元年(1126)海康县令余惇礼景仰二苏,买苏楼前空地,修建回廊,名遗直轩。后世多位守官争相扩建、修建了苏颖滨先生祠等一大批承载中原文明、含蕴二苏情怀,并且凝集雷州百姓景仰的历史文化遗存。

南宋嘉定十年(1217)进士黄必昌作《苏颖滨先生祠记》,表达了雷州官民对三苏的无限崇拜。“建楼百丈,祠公其下。列老苏、长苏及公神主于楼之上为三。”“并建圣哲,立之风声,此为治之先务。而世俗罕有知之者。黄门公,气节文章,师表一世,去此百余年矣。”[5]311-322

结 语

东坡感慨“沧海何曾断地脉”[18],确实,海北海南,一海相隔,物产相类,语声相和,习俗相近。宋至道三年(997),两地同划入广南西路,后同归湖广行省,更长的历史时期则同属广东省,直至1988年海南建省。二苏在雷州、琼州所作诸多经典诗文,已经成为不可多得的宝贵历史文化遗产,不仅表达着兄弟深情,记录了雷琼两地大量风土习俗,也客观上成为两地政治、经济、文化交往的丰富史料,而今则是粤海二省面向国际社会共同展示文化旅游价值的独特资源。

925年前,苏轼苏辙贬谪雷琼,尽管生活状态远逊中原,但远离纷争,有更多思考与积累。时近晚年,更趋广博与成熟。在流寓贬谪之地,“萧然两别驾”却成为赫然两大家。他们留给雷琼两岸、留给后世千年的思想财富、文学遗产,具有两地人文始祖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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