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7-06
牛儒雅
(1.河南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 河南 开封 475001;2.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46)
关于构式的意义,学界大致有三种主要观点。第一种认为,构式本身具有意义,构式义独立于构式中的组成部分,动词语义的增殖是构式赋予的[1];第二种认为,构式的意义是由进入该构式的动词决定的,而非构式本身[2-3];第三种认为,构式义与其组成部分,尤其是动词的语义,关联密切[4-5]。
基于前文对“刷N”构式语义生成机制的探讨[6],本文的观点与第三种观点类似,即认为构式的整体语义与其组成部分密不可分。除此之外,笔者还认为,动名构式的多语义不仅源于动词与名词的联结,还源于名词对动词语义凸显的次结构的阐释。这说明由动词与名词联结而成的合成构式的不同语义不仅取决于作为侧面决定体的动词的语义,而且名词不同语义特征的凸显在其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动词与名词的搭配既是一种语法搭配关系,也是一种语义搭配关系(动作与受事的搭配),还是一种认知搭配关系(自主成分与依存成分的联结)。既然如此,动词与名词的语义凸显在动名构式表达原型义项与非原型义项时对其影响和作用程度是否相同?动词在与名词搭配时是否都处于支配名词的地位?如果不是,动词与名词之间在选择关系方面的机制又是什么?为了解答上述问题,本文拟以常用动名搭配“刷N”为例,先考察其原型义项和非原型义项,再对比动词“刷”与名词“N”的语义凸显作用,从而探索动名构式语义建构的选择机制。
根据语料结果,动词“刷”与名词“N”的语义凸显在“刷N”表达原型义项与非原型义项时的作用是有所差异的。这里先探讨“刷N”构式的原型和非原型义项,再考察不同义项的原型性程度。
原型范畴理论[7]指出,一个范畴内部有原型成员和非原型成员。原型成员是该范畴内最具代表性的成员,非原型成员是与原型成员的某一特征具有家族相似性的成员,两者之间并没有明确的边界。“刷N”构式的语义范畴是由原型性程度不同的义项组成的。笔者通过BCC语料库共搜集到47359个“刷N”构式,通过筛查,最终确定有效“刷N”词条数为457条。结合《现代汉语词典》第1版到第 7版中动词“刷”的语义演化,发现“刷N”除了表达“(用刷子)清除某物(的某处)”“(用刷子)涂抹某物(于某处)”“淘汰某人”这3种常规义项,还衍生出7种非常规义项。其中,“刷N”的非常规义项是指动词“刷”与不同名词搭配时衍生的释义,且从语料中这些搭配义出现的时间范围来看,它们主要出自21世纪以来的这段时期,因此也属于“刷N”搭配的新义项。根据这两类义项在BCC语料库中的使用频率,整理出“刷N”构式的语义类别,见表1。
表1 “刷N”构式的语义类别
对“刷N”原型义项的确定除了根据词典中相对固化的“刷”的释义,还需要看该义项是否是“刷N”构式语义范畴中的中心成员。“刷N”构式的语义是由若干义项组成的图式网络,该语义网络由其原型义项向上、向外进行例示或扩展。由动词“刷”的词义演变历程可知,“刷”在词典中的义项是其相对的基本义项,也是经历了长期的语言使用过程而固化下来的常规义项。从表1中统计的前3个常规义项“刷N”的语义占比来看,“刷N”1、“刷N”2高于“刷N”3。不仅如此,“刷N”3显然由“刷N”1引申而来。据此,笔者将“刷N”的前2个义项“(用刷子)清除某物(的某处)”“(用刷子)涂抹某物(于某处)”视为其语义类型中的原型义项,其他义项便构成了“刷N”构式的非原型义项。
从对语料的观察可知,当“刷N”构式为原型义项时,与其搭配的名词多数都保留了各自的基础义项,此时名词与动词“刷”是常规关系,属于“刷+N”的典型搭配。关于常规关系,徐盛桓[4]认为,在V+N结构中,V表示的动作和N表示的事物是紧密联系的,即不存在不以事物为参照的赤裸裸的动作;同样事物在形成的过程中,其自身具有的特性和功能的显现,也一定是以某种动作为基础的。直观地讲,“刷N”的动作不但离不开“刷”的施动者,也离不开动作发生的时间、工具、方式、对象等。不难看出,“刷N”原型义项的搭配大多就体现为上述讨论的常规结构。这样的常规搭配通常表示的是一个动作事件。根据该动作事件所表达的语义可以推测出其中包含以下4个要素:动作的实施者、动作的对象、动作的实施方式以及动作可能达到的目的。通过这些构成要素可将这一动作进一步拆分为:施动者使用某种刷具→多次并反复移动摩擦某物(的某处)→达到清洁某物或将某物涂抹于某处的目的。该动作(方式、方向、施力范围)、工具、目的三位一体,由此可以归纳出“刷N”作原型义时的语义特征,这些特征都可能成为“刷N”不同语义相互联系的重要依据。“刷N”表示“(用刷子)清除某物(的某处)”“(用刷子)涂抹某物(于某处)”时的语义特征主要可概括为以下8个:
①重复性。在一般情况下,“刷N”表示的动作并非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通过反复多次持续进行同一动作才能完成的行为。
②移动性。“刷N”表示的动作不仅具有重复性,而且还常常是由上到下、由前到后、由内至外、由左至右移动。
③施力性。“刷N”表示的动作多数体现出对物体进行一定范围的反复施力过程。
④工具性。“刷N”表示的动作对物体实施作用时往往需要借助某种工具。
⑤顺次性。“刷N”表示的动作通常是沿着一定的方向进行的。
⑥目的性。“刷N”表示的动作通常都具有一定的目的性。
⑦快捷性。“刷N”表示的动作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具有速度快、效率高的特征。
⑧完成性。“刷N”表示的动作具有重复施力和速度快的特点,因此动作的完成程度一般较高。
由此,可根据凸显特征的多寡区分出其他非原型义项的原型性程度。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刷N”1与“刷N”2都为原型义项,表达的都是在反复施加力的作用下,施动者使动作作用的对象发生变化,但两者的目的不同。前者是使其接触面的物质被清除,以恢复原本的洁净状态,是一种“从有到无”的状态更替过程;后者是使其接触面被某物覆盖,是一种“从无到有”的状态更替过程。此外,“刷N”构式的原型和非原型义项之间没有明确的边界,“刷N”构式是由原型性程度不一的语义组成的图式网络。
“刷N”构式的语义经历了由历时到共时的不断演化。发展至今,“刷N”已衍生出7种新义项。这些新义项并非随机产生,而是与其原型义项语义凸显的特征密切关联。结合上述原型义项的4个动作要素和8个语义凸显特征,笔者将“刷N”整体的构式义归结为“使用刷具反复对某物施力(以达到某种目的)”。事实上,“刷N”构式不同的义项皆是以其整体的构式义作为高层级图式展开,并以展开的原型义项中语义凸显的特征为基础,进而延伸出不同的非原型义项。“刷N”各义项之间的联系具体分析如下:
1.“刷N”3“淘汰某人”义明显由其原型义“(用刷子)清除某物(的某处)”引申而来。典型的例子如“刷人”,表示“将某人淘汰(清除)”。可以看出,“刷N”3动作主要作用的对象由原型义中的“物”扩展为“人”,此动作过程并不涉及动作所凭借的工具或动作的实施方式,重点凸显的是反复进行比较并筛选。由此,“刷N”3的语义凸显特征主要包括①重复性、②移动性、⑥目的性。
2.“刷N”4“快速划动以扣除余额”义与其原型义中语义凸显的②移动性、③施力性、⑤顺次性、⑦快捷性、⑧完成性特征有关。规约示例如“刷卡”,它暗含了潜在的由持卡人将卡置于刷卡机内进行具体的接触性移动行为。从该动作的实施方式来看,它与“(用刷子)涂抹某物(于某处)”表示的涂抹所涉及来回移动的特征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区别仅在于前者表示的动作是一种单向顺次的移动方式。进一步观察还可以发现,“刷N”7“(划动)浏览某物或网络平台上的信息”义可理解为上述“快速划动某物”义项的延伸。两者都是由“划动”这一动作引发的行为,不同的是前者表达的是一种动作过程中所伴随的目光移动,不凸显原型义中动作的目的性;而后者表达的是一种具体的位移义,并且凸显了与原型义相关的目的义。“刷N”7的语义凸显特征有②移动性、⑤顺次性、⑦快捷性。
3.“刷N”5“更新某物”义表达了两种不同的结果义,分别是“更新某物以覆盖其原始面貌”和“更新某物以还原其初始状态”。笔者认为,前者在概念底层与“刷N”原型义项中的“(用刷子)涂抹某物(于某处)”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它们都表示通过反复施力的动作过程以覆盖事物原本的面貌从而实现更新。试比较“刷墙”和“刷纪录”,后者则与“(用刷子)清除某物(的某处)”具有概念层面的对应关系,它们反复施力的结果都是使动作对象恢复原状、还原为初始状态,如“刷锅”与“刷机”。由此,“刷N”5分别凸显了原型义中②移动性、③施力性、⑥目的性、⑧完成性特征。
4.“刷N”6的“用电子设备扫描以识别、读取或录入某种信息”义所表达的动作特征与“快速划动某物”义表达的划动行为类似,可视为其划动义的延伸。它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语义凸显的位移事件是一种内部感知的虚拟运动,后者则是一种可以看到的沿固定路径移动的划动行为。由此,“刷N”6语义凸显的特征主要有②移动性、③施力性、⑤顺次性、⑥目的性、⑦快捷性、⑧完成性。
5.从“刷N”8“梳理某物”义表示的动作实施方式可以看出,它较为明显地衍生于其原型义项凸显的工具性特征。由原型义项中动作实施所凭借的工具“刷子”这个义素,进而引发了梳理这一动作,且该动作实际上继承了原型义项“(用刷子)涂抹某物(于某处)”涉及的涂抹动作表示的①重复性、②移动性、③施力性、④工具性、⑤顺次性的行为方式,比如“刷尾巴”指“使用刷子反复梳理尾巴”。与“刷N”原型义项中的工具性特征具有密切关联的还有“刷N”10“凭借或依靠某物”义。该义项词义较为虚化,表达的工具性行为由原型动作所凭借的工具这一特征抽象而来,需借助具体的情境才能正确识别。由此,它的语义主要凸显了工具性特征。
6.“刷N”9“频繁或持续做某动作(以达到某种目的)”义较为复杂,它分别具有4种下位义。可以看出,该动作过程主要衍生于“刷N”原型义项中①重复性、②移动性、⑥目的性、⑦快捷性的特征。典型的示例如“刷剧”“刷票”“刷题”等。它们都表示“频繁或持续做某动作”义,但由于与“刷”搭配的名词语义凸显不同,因此动作实施目的也不同。
依据“刷N”非原型义项凸显的语义特征的数量区分出“刷N”构式义项的原型性(prototypicality)程度等级,如表2所示。
表2 “刷N”构式非规约义项的语义凸显特征
由表2可见,在“刷N”构式的非原型义项中,原型性程度最高的是“用电子设备扫描以识别、读取或录入某种信息”义,最低的是“凭借或依靠某物”义。由此,“刷N”构式不同语义的原型性程度可采取由左至右依次递减的方式进行排列,其中凸显特征数量相似的按照该义项下“刷N”构式的使用频率区分如下:“刷N”1>“刷N”2>“刷N”6>“刷N”4>“刷N”8>“刷N”5>“刷N”9>“刷N”7>“刷N”3>“刷N”10。
综上,“刷N”的原型义项与非原型义项之间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相互联系的一个语义网络,本文重点关注动词“刷”与名词“N”在原型和非原型义项“刷N”构式中的语义选择机制。
通过前文对原型义项“刷N”构式(即“刷N”1和“刷N”2)语义建构过程的分析可知,合成构式“刷N”的语义与动词“刷”本身的规约义(词典中的义项)“用刷子清除或涂抹”直接相关。此时动词是整个搭配结构的核心成分,是“刷N”构式中的侧面决定体(profile determinant)。“刷N”构式继承了“刷”的语义凸显,表达一种强动作性的“刷”过程,同时也以其语义特征为基础、有限制地选择与其搭配的名词。也就是说,原型义项下“刷N”构式中的动词“刷”制约了其后名词的范围,其中大部分“刷N”构式的整体语义基本未发生转移或引申。如:
1.“刷N”1:“(用刷子)清除某物(的某处)”
原型“刷N”1构式的名词性宾语通常为:
[+厨房用具类]:刷锅 刷碗 刷盘子 刷杯子
[+衣物类]:刷衣领 刷帽子 刷拖鞋 刷被子
[+家具类物品]:刷马桶 刷地板 刷浴缸
[+人体器官类]:刷牙 刷舌苔 刷脚后跟
[+食物类]:刷螃蟹 刷南瓜 刷苹果
[+处所类]:刷厕所 刷厨房 刷屋顶
2.“刷N”2:“(用刷子)涂抹某物于某处”
原型“刷N”2构式的名词性宾语通常为:
[+墙体类]:刷墙 刷门
[+化妆类物品]:刷睫毛膏 刷腮红 刷眼影
[+黏稠类液体]:刷漆 刷蜂蜜 刷油 刷胶
[+颜色类]:刷红色 刷白色
[+宣传类产品]:刷标语 刷海报 刷广告
可以看出,上述“刷N”构式的整体语义较为透明,动词与名词各自保留了语义凸显的基本特征。其中,动词“刷”语义凸显的图式性次结构分别为“易附着污渍的实体”和“可涂抹的实体”,由此限制了其后与之搭配的名词范围与共现条件,抽象类或不可触摸类等事物便无法进入“刷N”1与“刷N”2构式中,比如“刷情感”“刷风”等。
根据Benson[8]的研究,这类原型义项的“刷N”构式通常可视为自由搭配中的“自由组合”。判断的基本标准是将其与其他类语言中相对应的词汇进行比较,若一个二语习得者能够较为容易地将一个搭配用自己的语言逐词泛化出来,那么就可以推断该结构为“自由组合”。笔者发现,与动词“刷”的原型义项较为直接对应的英语词汇分别是“brush”“paint”“wash”。下面是它们在《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中的中英文释义:
brush:[1] to clean, polish, or make smooth with a brush(用刷子刷净/刷亮/刷平顺)
[2] to put sth on sth using a brush(用刷子涂/抹)
[3] to remove sth from a surface with a brush or with your hand(用刷子或手拂/掸/擦掉)
paint:[1] to cover a surface or object with paint(在……刷油漆)
wash:[1] to make sth/sb clean using water and usually soap(洗;洗涤)
据此,原型义项的“刷N”构式可译为由动词brush、wash、paint与名词搭配的动名构式,如:
刷牙——to brush one′s teeth
刷鞋——to brush one′s shoes
刷厕所——to brush the toilet
刷碗、刷盘子——to wash dishes
刷眼影——to brush eye shadow
刷海报——to brush the poster
刷墙——to paint the wall
有鉴于此,在原型义项的“刷N”构式中,动词是整个搭配结构的中心成分,选择与之搭配的名词有一定的限制,即动词“刷”的语义凸显特征制约了其后名词宾语的范围。其中,“刷”与其后的名词性宾语结合紧密,两者基本上都以规约义项参与到合成结构表达的语义中。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即使是同义转换,它们也不享有完全对等的语义内容。比如,“wash”和“paint”与名词搭配时的规约义并不凸显重复性、快捷性的特征,并且“wash sth”的动作所涉及的工具一般为“手”,如“wash your face”“wash vegetables”等;虽然“brush sth”作规约义时的语义凸显特征基本与“刷N”类似,但一旦涉及“刷卡”“刷屏”等类似的非常规搭配,“brush”便无法再与这类名词进行组配。此外,由于“刷N”构式语义的衍生导致动词“刷”的词义泛化,使“刷”的搭配能力逐渐增强,进而衍生出较多的抽象名词与其搭配的情况,比如“刷话题”“刷动态”“刷存在感”等。但根据COCA语料库,“brush”作及物动词时多与具体的名词进行搭配,例如“brush your chin”“brush the grill”“brush the foot”等。
认知语法主张语法是音义结合体,即不同的语言表达形式象征着不同的语义。正如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所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语言结构所表达的语义亦如此。
认知语法的自主/依存联结分析模型[9-11]聚焦于依存成分对自主成分的选择限制,较少关注自主成分对依存成分的影响。从语料中可观察到,作为自主成分的名词对“刷N”构式的整体语义也有突出贡献。
根据分析,动词“刷”凸显的图式性次结构得到不同名词语义凸显的具体阐释,才进一步导致了“刷N”构式搭配语义的增殖。可以说,“刷N”构式之所以衍生出众多不同的非原型义项,与不同名词与动词“刷”的搭配以及名词的语义凸显对“刷”语义凸显的阐释不无关联。因此,名词语义的凸显对“刷N”构式表示的动作义同样也具有一定的限制作用,比如“刷剧”“刷指纹”等。在一定情境因素的作用下,名词“剧”的语义凸显为“可以投放在电视上的包含剧情的视觉实体”,与“刷”联结后,“刷剧”的语义凸显为“在一段时间内持续观看连续剧”这一长时间观看某物的过程。名词“指纹”的语义凸显亦是如此,如果“指纹”不具备代表个人身份信息的特征,那么“刷”与“指纹”也无法组构为“扫描指纹进行身份识别”的动名构式“刷指纹”。像“刷剧”“刷指纹”这类“刷N”构式中的动词义处于动态的变化中,已非常规意义上的“刷”义,整体语义也发生了引申与扩展,并且部分“刷N”难以进行同义替换。类似的“刷N”构式如:
刷屏——短时间内在网上发送大量信息(多指重复的),使覆盖屏幕。
刷脸——通过人脸识别技术进行身份鉴定、考勤或支付。
刷纪录——用新的纪录更新或覆盖旧的纪录。
刷好评——通过虚假操作,短时间提升自己店铺的好评率,吸引更多的顾客。
刷下限——不断挑战某人的底线,毫无信誉可言。
刷存在感——希望自我得到重视,受到广泛关注的心理。
这类非原型义项下的“刷N”构式较难与“刷”建立起直接的联系,并且不能像上述“刷N”构式那样用英语中“刷”的同义词来替换,如“刷屏”“刷脸”不能分别译为“brush the screen”“brush your face”,正确表达应该是“flood the screen”“scan your face”。从动词“刷”来看,通过与不同名词搭配,它由原本的“用刷子清除和涂抹”义,衍生出上述“频繁或持续不断”“扫描”以及“更新或覆盖”等义项。但不管是表示原型义项还是非原型义项,动词“刷”与名词的搭配选择都较为广泛,而名词则不尽然。从名词本身来看,“屏/脸/夜/纪录/好评/存在感”等名词选择与“刷”搭配,一方面是由于情境因素的制约作用,另一方面是由于它们在对“刷”语义凸显的图式性次结构界标做出具体阐释时,合成构式“刷N”的语义凸显受到名词语义凸显的影响和约束。因此,这类“刷N”构式的相互关系是名词对动词的选择,即名词在与“刷”的搭配选择上有一定的倾向性。
还有一类非原型义项的“刷N”构式表示的动作可以用同义动词进行替换①,笔者通过BCC语料库对其逐一进行了检索验证:
刷信用卡——划信用卡
刷二维码——扫二维码
刷BOSS——打BOSS
刷任务——做任务
刷头发——梳头发
刷人——淘汰人
上述所列的“刷N”构式,都能在语料中找到它们相对应的同义搭配。这也说明“刷”表示“划/扫/打/做/梳/淘汰”等义,不是来自词典,也很难将其归因于“刷”的本义,应该说是来自名词对动词“刷”凸显的次结构界标的具体阐释。从动词“刷”与名词的语义联结过程来看,名词的语义凸显同样对动词“刷”的语义起了一定的限制作用。比如名词“信用卡”语义凸显的是“享有透支现金功能的信用凭证”,“信用卡”对动词“刷”凸显的图式性界标做出具体阐释,两者联结而成的“刷信用卡”语义凸显的是“刷信用卡透支现金”这一行为。由此可见,名词“信用卡”所具有的性能影响了“刷N”构式表达的整体语义。从搭配关系来看,这类“刷N”构式以名词为中心,因为能与“刷”搭配的名词数量庞大,而这些名词除了选择与其语义凸显特征相对应的动词,还可以选择“刷”作为一种替换。因此,动词“刷”是这类名词被选择的对象,即名词“N”并不强制性地与“刷”搭配。
综上所述,原型义项和非原型义项的“刷N”构式在内部组构上有着不同的搭配机制。在原型义项的“刷N”构式中,动词是整个搭配结构的中心成分,是合成结构的侧面决定体,选择与之搭配的名词会受一定的限制,即动词“刷”的语义凸显特征制约了其后名词宾语的范围。其中,动词“刷”与名词“N”的语义保持了各自的本义,语义内容基本未发生转移或引申,而且这类“刷N”构式还可以进行直译。在非原型义项的“刷N”构式中,名词对整个合成结构的语义具有制约作用,动词作为侧面决定体的角色有所弱化,名词的语义被凸显出来,选择与其搭配的动词会受一定的限制。其中,由于不同名词与“刷”搭配,合成结构中动词“刷”的语义发生了转移及引申,“刷N”构式也进而衍生出多种义项。这类“刷N”构式可分为两种:一种是难以进行同义替换的,如“刷屏”“刷脸”等;一种是可以用另一类义词进行替换的,如“刷卡—划卡”“刷头发—梳头发”等。这两类“刷N”构式都无法进行直译。这也说明词与词之间的搭配不仅可以使其衍生出多种义项,还可以使有关词项的语义发生改变。总之,“刷N”构式与其组成部分“刷”和“N”之间是相互选择、相互限制和相互联系的。
本文以常用动名搭配“刷N”的语义建构过程为基点,考察了“刷N”构式的原型义项和非原型义项,并探讨了不同义项的原型性程度,进而对动名构式“刷N”组成部分的选择机制进行了探索。本文的研究结论可对Goldberg构式语法中动词的语义增殖问题进行一定的修补和完善。构式语法认为,构式是独立的语言单位,它的意义独立于句中词汇成分的意义[1]。也就是说,在动名构式中,构式自身是有意义的,它独立于动词的语义而存在,并且动词的语义增殖是由动词进入的构式所赋予的。然而通过分析以上“刷N”构式组成部分语义凸显的选择机制可以看出,名词的语义特征同样对整个动名构式的语义有制约或限制作用,可以说“刷N”构式的整体语义与成分结构的语义密不可分。由此可见,动名构式的语义是双向选择的,动词的语义增殖不仅仅源于构式义,还源于动词与名词的语义联结以及名词对动词语义凸显的次结构的阐释。
注释:
①这里的同义替换暂不考虑两者语义凸显上的差异。两者意思并非完全相同,只是字面义上具有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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