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7-06
崔安琪
(重庆邮电大学 传媒艺术学院,重庆 400065)
钱锺书先生的《围城》刻画了主要人物方鸿渐,以及与之产生瓜葛的众多人物形象。每个人物都各具特色,女性人物更是活灵活现、个性鲜明,其中与方鸿渐有重要关系的有五个女性——周淑英、鲍小姐、苏文纨、唐晓芙、孙柔嘉。方鸿渐与她们的故事贯穿了全书,涉及了世俗的爱情婚姻、理想的爱情婚姻,更多的是世俗和理想的纠缠。本文从主人公方鸿渐身边的几个女性入手,探讨她们在方鸿渐围城般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对方鸿渐的影响及其命运所蕴涵的深层意义。
周淑英作为方鸿渐的未婚妻,其实并未真正出过场,说其是方鸿渐身边的女人有些牵强,因为方鸿渐对她并没有很深的了解。方鸿渐在读高中时,由家里作主,与周淑英订了婚,她是方鸿渐父亲的好友——上海“点金银行”周经理的女儿,方鸿渐对她“只是瞻仰过一张半身照相”而已,但她却给方鸿渐带来了好运。方鸿渐进入大学后,个性解放、恋爱自由的思潮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使得他萌生了自由恋爱的念头,让父母为其退婚,却被其父一顿责骂,其叛逆的萌芽因此被扼杀了。也许上天眷顾他,在大学第四年,未婚妻染病身亡了,方鸿渐不但不为此伤心,反而有了犯人蒙赦般的快活,他的第一段“情感”随周淑英的离世而终结。
周淑英病故,方鸿渐抱着替旁人减去悲哀的想法向周家发了一封慰唁的长信。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厚道的周先生见长信情词深挚,深受感动,方鸿渐意外地获得了周先生的欣赏,后者认为方鸿渐是“想见天性极厚,定是个远到之器”,于是慷慨解囊——折女儿嫁妆,加上方家的聘金等,凑足外汇一千三百镑,送方鸿渐远洋留学。未婚妻的短命成就了方鸿渐的幸运,不仅给他带来了改变命运的好机会,而且还使他有了追求自由爱情的权利,因而方鸿渐对死去的未婚妻还是十分感激的。
归国船上,方鸿渐与鲍小姐相遇。鲍小姐对方鸿渐亲近,更多的是为了满足肉体的欲望,她只是方鸿渐生活中昙花一现的女人。她自己有未婚夫,还要“勾引”方鸿渐,两人的关系“像热带植物那样飞快地生长”。
鲍小姐是一位思想西化的女子,典型的性开放者。鲍小姐着装性感,被人称为“熟肉铺子”或“局部的真理”,让男人垂涎欲滴。方鸿渐认为鲍小姐看中了自己,其实鲍小姐无非是为了排遣短暂的寂寞和空虚,这不能不说是方鸿渐的悲哀。
鲍小姐对方鸿渐做的感情游戏或许对其他人也表演过,没有恋爱经历的方鸿渐在鲍小姐的设计中一步一步地陷进去。当船快靠岸时,鲍小姐很快调整好心态,她突变的态度让方鸿渐怀疑彼此的关系是否就此了结。方鸿渐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天仙配”一下子变成了“凤求凰”。不管结局怎么样,自己总算没有吃亏。但可气的是,在下船时,鲍小姐对方鸿渐不理不睬,表现得很不耐烦,只想快速摆脱方鸿渐。当鲍小姐扑向半秃顶、又黑又胖的未婚夫怀里时,方鸿渐终于明白了,他只是鲍小姐生活中的一个过客,只是她寻找快乐的工具,于是他失望的情绪、被损伤的骄傲、遭欺骗的情欲,像不倒翁,按下去又竖起来。鲍小姐留给他的冷漠是何等的耻辱,她对于方鸿渐来讲,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也让他有了经验,明白女人不能随便找,要自己喜欢的才好,他对女人从此也有了戒心。
鲍小姐是个行为放荡、只注重物质和情欲享受的人。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极度扭曲,毫无道德底线,趁着自己年轻、有魅力时去追求新鲜与刺激,她游戏人生,也必将被人生所游戏。
苏文纨是被传统婚姻囚禁的“新女性”。跟方鸿渐一样,她也是留学归来,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留洋博士。她孤芳自赏、虚伪做作,在围城中迷失了方向。苏文纨是作品中塑造得最为精彩的人物。她与方鸿渐原本是大学同学,起初她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很高贵,并不把方鸿渐放在眼里,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只能降低择偶标准。同船归国的旅途中,她发现方鸿渐也没那么讨厌,对他心生好感,希望方鸿渐“卑逊地仰慕而后屈服地求爱”。
虽然苏文纨爱着方鸿渐,可是她却不明说,而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总是在暗处争风吃醋。她太做作,太虚荣,同时自我感觉太好,自以为略施小计就能使方鸿渐就范。为了激发方鸿渐的勇气,她挖空心思策划了一场让方鸿渐和赵辛楣争抢自己的爱情争夺战,想让方鸿渐明白得到她的不易。可是事与愿违。方鸿渐深知“自己跟苏文纨的关系好比两条平行的直线,无论距离怎么近,拉得怎么长,终合不拢一体”[1]。苏文纨的做派反而成全了方鸿渐和唐晓芙的恋情。后来,苏文纨又破坏了方鸿渐和唐晓芙之间的爱情,自己也断了和方鸿渐的来往。最后,苏文纨很快就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丑陋而不学无术的假诗人曹元朗做丈夫。其实,苏文纨也是个不幸的女人,是方鸿渐欺骗苏文纨在先,“只要是女人都会渴慕并向往爱情,而这正是苏文纨在男权话语社会中的悲剧,也是女人的悲剧”[2]。苏文纨虽然在海外留学多年,但思想深处仍然摆脱不了传统恋爱模式,她只是想寻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尽管她付出了努力,可是在当时的中国,女人难逃婚姻悲剧的宿命。
在整部小说里,只有一个唐晓芙是纯洁而可爱的。作品虽然描写唐晓芙的篇幅不多,却将她塑造成了极其美好的形象。她也是方鸿渐一生中最爱的女性。他们初次相见,是在苏文纨的家中,方鸿渐觉得她是“摩登文明社会里那桩罕物”,“立刻想在她心上造个好印象”,于是千方百计地接近她,真心诚意地追求她。
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方鸿渐写了十几封信。第一次收到唐小姐的回信,他“临睡时把信看一遍,搁在枕边,中夜一醒,就开电灯看信,看完关灯躺好,想想信中的话,忍不住又开灯再看一遍”。他是何等的兴奋和喜悦!到后来,他随身带着信纸,想起来就写两句,整天美滋滋的,总处于一种兴奋状态。然而就是这令人羡慕的恋爱却经不起任何的考验,当苏文纨把方鸿渐过去的种种“卑劣行径”全部告诉唐晓芙后,唐小姐十分生气,于是他们的吵架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突然爆发了。当方鸿渐默然告辞,在暴雨中伤心沉默的时候,唐小姐其实已经心疼后悔了,她想再等一分钟再上前喊他,可方鸿渐已兀自“开步走了”。害怕方鸿渐不能平安回家,唐晓芙便给方鸿渐打了几个电话,却被方鸿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两人分手后,唐晓芙无疑也是非常痛苦的,虽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但受到过于强烈偏执的自尊心驱使,她也不愿意再证实;方鸿渐也是面子薄,把自尊心看得太重了,他没有积极主动地去解释,任由这误会坐实,好端端的两个人就这样散了。两人分手之后,唐晓芙病了一场,这大概可以说明唐晓芙对方鸿渐是有所用情的。同样,失去唐晓芙成了方鸿渐一生的痛。唐晓芙成了方鸿渐黯淡一生中唯一值得留恋的美好回忆。
方鸿渐对唐晓芙的真挚感情,是全书中唯一可称真正爱情的情节。但遗憾的是,作者没有像杨绛女士所说的那样:“其实,作者如果让他们成为眷属,由眷属再吵架闹翻,那么结婚如身陷围城的意义就阐发得更透彻了。”这样,围城所能表明的深刻意义将更加明白。而“唐晓芙显然是作者偏爱的人物,不愿意把她嫁给方鸿渐”[3]。显然方鸿渐也是配不上唐晓芙的,这可能才是方唐最终走不到一起真正的原因。
孙柔嘉是个真实而不可爱、平凡而普通的女子,她工于心计,把婚姻当作事业来经营。
孙柔嘉既没有鲍小姐风流性感,也没有苏小姐学历高、家世好,更没有唐小姐清丽可人、单纯善良,但她却在方鸿渐精神脆弱、事业走下坡路、处处遭受排挤的时候出现了。此时的方鸿渐急需寻找一个避风的港湾,婚姻成了他的精神寄托,这种情况成就了她和方鸿渐的婚姻。
孙嘉柔初识方鸿渐时对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后来逐渐被方鸿渐的善良人品和成熟幽默的魅力所吸引,便千方百计地去施展种种恋爱小计谋。她深知在以男子为中心的社会中,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于是在方鸿渐的面前总是表现得像个无知可怜的弱小女孩儿。虽然方鸿渐当初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她,她脸圆脸扁都没看清楚呢”,但他却在孙柔嘉费尽心机设置的温柔陷阱中越陷越深,最后麻木地成了孙柔嘉囊中的猎物。孙嘉柔抓住一切机会去表现她的天真,麻痹了对方。在方鸿渐讲故事时,她会适时作出天真幼稚的表情配合他,问一些幼稚的问题,让方鸿渐觉得自己很博学而产生自豪感。她偷听方鸿渐与赵辛楣在船上的谈话,被赵辛楣觉察到,并及时提醒方鸿渐当心孙小姐,而方却不以为然。在三闾大学,当同为大学教师的陆子潇给孙柔嘉写肉麻情书时,她真诚地向方请教拒绝的法子。在上课时,当学生造出对她侮辱性句子时,她会找方鸿渐哭诉。孙小姐利用方鸿渐同情弱者的心理,不断地激发他的同情心和保护欲,并且不失时机地制造点所谓的“闲话”,尤其是那封莫须有的父亲来信更让方鸿渐惶恐不安,步步把他引进了自己的“围城”。孙嘉柔作为一个弱小的女子,敢于大胆突破传统观念的禁锢,她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想主动追求个人幸福,然而她苦苦追求、费尽心机赢得的婚姻并没能给她带来幸福的生活。
婚前与婚后的孙柔嘉是截然不同的,这个巨大反差使方鸿渐感慨。他们刚认识时,她是幼稚清纯、乖巧依人的;交往时她是含蓄甚至是善解人意的;结婚后是精明能干、自私刻薄的。她的控制欲望极强,期望丈夫尽量符合她的标准和她同心同德,可是他们性格不同,方鸿渐得过且过、爱面子、懒惰、软弱、遇事犹豫不决,与孙柔嘉的“望夫成龙”生活理念有着较大冲突,再加上两人感情基础薄弱,方鸿渐其实根本也不爱她,婚后生活充满了吵闹和敌视,使情薄如纸的婚姻摇摇欲坠。终于,两人感情破裂,孙柔嘉搬离小家,撇下方鸿渐孑然一身,茫然地面对着未来的日子。
方鸿渐与他身边的女人们有很多让人心酸的爱情故事,可以说是“爱情婚姻中的性、情、利、梦四者齐备,最能体现人生”。通过钱锺书先生塑造的这些各具特色的女性形象,我们不难看出在那个男权社会中她们努力过、挑战过、抗争过,但最终仍然摆脱不了成为男人附庸的命运。读完《围城》,总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不仅仅是对《围城》中众多知识女性命运的哀叹,也为一群被困在思想之城的麻木的知识分子感到悲哀。
“围城”困境是贯穿于人生各个层次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种艰难的尝试。它是一场日益更新的战争。它所有欢乐的时刻全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插曲,并且你将为它付出太高的代价”[4]。“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抵如此”。“围城”完全是对一种人生情境的形象概括,它能够引发读者对人生的思考。所以说《围城》是一部具有现实意义的小说,即使在今天我们仍或出或进地挣扎在其中,这也是这部小说具有跨时代意义,具有真正不朽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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