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7-28
牛 叶 王正道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 景德镇 333000)
宋代女性题材瓷枕既包括宋金时期所生产的以女性形象为枕形的瓷枕(下文统称为Ⅰ类),还包括两宋时期所生产的以女性形象为装饰纹样的瓷枕(下文统称为Ⅱ类)。
在Ⅰ类瓷枕中,有些直接以人形作为枕形,有些以人形作为整个瓷枕的底座,在人形之上再覆一枕面。整方瓷枕只选取一个女性形象进行塑造,姿势均为一手支撑头部的躺卧状,面部神态惬意。
在Ⅱ类瓷枕中,人物数量的设置没有特殊规律,会依据故事情节而定。现收藏于曲阳县定窑遗址文物保管所的白釉卧女枕(见图1)属于笔者研究范围内的Ⅰ类瓷枕,瓷枕为卧女形,人物体态丰腴,面部较饱满,挽高髫于头顶,并饰有花钗。人物通体着长袍,左臂垫于头部下方,左腿弯曲,附身侧卧于椭圆形床榻上。该瓷枕以人物圆润光滑的背部直接作为枕面,整体造型一气呵成,线条行云流水,极为精致。另一方藏于曲阳县文物保管所的白釉卧女枕(见图2),与图1一样同属于北宋时期的定窑作品。
图1 白釉卧女枕
图2 白釉卧女枕
不同之处在于此枕以女性造型为瓷枕底座,上另覆枕面。瓷枕所塑人物,头挽高髫,着宽袖上衣,肥腿长裤,腰系裙带,整体面貌轻松愉悦,面露微笑,面、体丰腴,弯臂曲腿侧卧于榻上,姿态优美、自然,栩栩如生。
现收藏于定州市博物馆的定窑褐彩侍女纹枕(见图3),属于笔者所述的Ⅱ类瓷枕。瓷枕枕面的边缘处绘双线边框,边框内上下四分之一处,分布绘有两条平行的直线,与外框之间填充褐色缠枝卷草纹。枕面中心绘有六个手执扇的侍女,分为两组,每组三人,两组左右相对。枕中六个人物面、体丰腴,全部发鬓高挽,身形大小、妆容、服饰、动作、表情均一致。现收藏于洛阳博物馆的白釉珍珠地划花豆形枕(见图4),同属本文所述的Ⅱ类瓷枕。瓷枕为半圆形,枕壁竖直,棕褐胎,较粗疏,釉色白中泛黄。枕面以珍珠地划花填充,画面左侧为一妇人闭目盘坐在花丛中,若有所思。画面右侧为送子神仙,双手捧婴儿站立于云朵中。枕面中的人物,穿戴华丽,妇人神态谦卑,送子神仙衣裙飘扬,仙气飘飘,将现实与想象结合,具有浪漫主义色彩。
图3 定窑褐彩侍女纹枕
图4 白釉珍珠地划花豆形枕
综上所述,宋、金时期所生产的女性题材瓷枕,以现实女性为基础,具有一定的写实性,但是又不完全写实,会掺杂神话故事,以及创作者的想象。但是无论创作情节是什么,每一方瓷枕中的人物都极具美感,能愉悦人心,带来非常好的审美体验。
女性形象之所以会作为题材单独出现在瓷枕中,与唐宋时期的绘画发展具有一定的联系,宋代女性题材瓷枕的创作,极大体现了对前代艺术创作的延续。定窑褐彩侍女纹枕(见图3)中所绘制的六个侍女,衣着发饰仍仿照唐制,体态也略有一丝丰腴,融合了唐代艺术的恢宏大气之感与宋代女性的温文尔雅,是继承中创新的体现。
从唐代开始,女人形象逐渐脱离特定叙事框架和理论目的,作为绘画表现的主旨被单独描绘,构成了独立的女性空间。随后,这种类型的画作形成了特殊的绘画领域和绘画传统。自古以来,中国传统绘画和陶瓷创作之间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两者相互影响,互相渗透、融合。
宋代经济的大规模发展,让宋代绘画的发展不再仅仅是为社会上级层次服务,逐渐走向民间,民间对于绘画的需求与创作如井喷式发展。所以,两宋时期女性题材瓷枕的创作极大的延续了绘画创作中对女性的表现手法,也延续了宋代的时代风貌,记录了时代生活。
出土于河南郑州商城遗址的女子对弈瓷枕(见图5),描绘了宋代女子的闲时娱乐情节。枕面中绘有两名女子,树下围棋桌对坐,执子对弈。画中人物身穿直领的对襟开衫,无纽带,颈部及里衣外露。整副画面,安逸、美好,女子举手投足之间美感十足,延续了时代风貌,记录了古人生活。
图5 女子对弈瓷枕
宋代的艺术审美相较于唐代已不再绚烂华丽,但更为含蓄、内敛、典雅、朴实。宋代女性题材瓷枕中所描绘的女性形象,是宋代社会对女性的审美期许与标准,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体态、样貌、妆容、服饰都映射着整个宋代社会的审美趋势。在宋代重文抑武的统治政策影响下,文人学士的主张作为时代主流思想,以米芾为首的北宋文人对仕女画持否定态度,不仅没有将这个新出现的画科推到突出的正面位置,反而在艺术性和思想性两个方面都对其严重怀疑。
宋代文人据意识形态和社会功能对当时存在的画科做了等级排位,仕女画中的女性形象因既不含宗教隐喻,又无诗情画意,只是取悦众目而排于末位。宋代出现的这个观念,为后代女性题材绘画的实践和书写确立了新的起点,将仕女画的创作归入商业绘画和宫廷绘画的领域。流风所及,仕女画或隶属于商业机构,或成为以卖画为生的独立绘画者的主要创作范围。
正是由于宋代仕女画的商业化和大众化,催生了女性形象作为装饰在宋代瓷枕中的出现,这是对于瓷枕题材的重要补充。因为宋代文人对于仕女画的严重排斥,所以在瓷枕女性形象的创作中尝试新的定义,不仅加入道德宣扬,标榜女性德行,还在女性形象的创作中加入文人审美标准。
受唐代武则天时期影响,为避免汉唐时期的“女祸”在本朝重演,宋代统治阶层提倡妇礼与女德,女性的社会地位不再像唐代时期那样高,文人笔下所描绘的女性形象也超内敛、淑德的方向发展。
史料记载,宋建隆元年(960年)八月,太祖封皇妹为燕国长公主制书曰:“皇妹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嫕既是指性格温顺,为人和善,不张扬跋扈。在许多宋代绘画作品中,我们也能了解到宋代社会对女性审美的标准。
苏汉臣的“妆靓仕女图”和王诜的“绣栊晓镜图”,都在极力描绘一种贤德、内敛的女性形象,所画人物,不仅外形上窈窕秀美,符合宋代以瘦为美的审美标准,在气质上也端庄娴静,给人以岁月静好的美感。在瓷枕作品中女性形象同样如此。现藏于荆门市博物馆的卧女荷叶三彩枕(见图6),以女性形象为瓷枕底座,上覆荷叶形枕面。枕中人物身穿对襟上衣,下穿长裤,一手托脸枕于榻上,一手抚摸动物,双腿微弯,神姿惬意。在这件作品中所描绘的女性形象,面部、身形不再似唐代美女那样丰腴,反而有一些消瘦,举手投足间流露恬静之美。
图6 卧女荷叶三彩枕
宋代时期所生产的女性题材瓷枕,不仅对唐代审美特征有所延续,又饱含时代特色,既体现了宋代以文人为主流的审美思想,又融合民间生活场景,呈现多元化的发展趋势,具有记录时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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