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7-28
丁元竹
(国家行政学院决策咨询部,北京100089)
分享经济的混合体制特征剖析
丁元竹
(国家行政学院决策咨询部,北京100089)
摘要:本世纪以来,分享经济以强劲势头迅猛发展。其核心和最典型特征是将过剩产能和闲置物品充分调动起来,实现物尽其用。对消费者行为来说,许多产品和服务由所有权转变为分享;线上社会网络和电子市场很容易把消费者联系在一起;移动设备和电子技术使分享产品和服务更加方便;人们越来越注重体验以及通过体验获得对产品和服务的喜悦,而不是关注购买或拥有产品。从经济制度看,分享经济以人为核心和灵魂,主要适应和盛行于开放性和可及性较强的产品,其权力结构复杂,其发展代表未来方向。从社会基础看,分享经济意味着社会价值的发展和培育,体现了人性中的社会价值基础和理想社会的价值基础。
关键词:分享经济;混合体制;社会基础;价值基础
较早关注网络社会兴起及其对世界变革意义的是社会学家。非常有意思的是,分享经济这一概念1978年由社会学家首先提出。20世纪90年代,曼纽尔·卡斯特已经预见到网络社会的兴起及其对未来世界的影响,他当时写道:“新信息技术正在以全球的工具性网络整合世界。以电脑为中介的沟通,产生了庞大多样的虚拟群体。”[1](P19)他预见到了“虚拟社会”的出现。这是一个被社会学长期视为与社会组织、社区不一样的新的社会形态,我国学界和政策制定部门都将其称为“虚拟社会”。随着“微博”“微信”等通信、传播和沟通工具的出现,人们不再简单地将网络社会视为虚拟社会,就像人们在慢慢改变对网络平台的非实体性看法一样,也在形成对由网络形成的社会组织形态的新的认识。
人类总是喜欢用已有的思维方式和理论框架解释新出现的事物。“旧瓶装新酒”是人类难以摆脱的路径依赖。既定的路径不仅是一种思维习惯,还基于长期形成的法律、法规等正式社会规范,以及约定俗成的非正式社会规范。突破原有的路径既要创新思维方式,还要进行体制改革,在任何时代,这并非易事。曼纽尔·卡斯特还预见到了“网络企业”的出现对就业、工作方式的影响,他写道:“网络建构了我们社会的新社会形态,而网络化逻辑的扩散实质性地改变了生产、经验、权力与文化过程中的操作和结果”。[1](P434)分享经济日新月异的发展正在验证卡斯特的预见。
尽管学术界仍有人不看好分享经济,认为20多年前就有人提出这个概念,至今它也没有发展成为支柱产业。但须看到,时过境迁。20年前,人类何曾预见到今日移动互联网势如破竹,谁又能预见到年轻人离开手机不能预约出租车和“专车”“快车”等交通工具?谁又曾预见到年轻一代不再去实体店购物?毫无疑问,分享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已经与20年前大不一样。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看分享经济,需要新的视野和心态。
分享经济(sharing economy)的产生有其复杂的经济、社会、环境等原因,它出现于21世纪初期,主要因由是经济萧条、技术进步、人口增长和资源压力。人们常常引用的经济学中有关“公地悲剧”的理论可以说是对分享经济的另外一种解释,或者说是对这个问题的理论上的学术表达。
(一)分享经济产生的综合原因
近年来,各国政府对分享经济都给予高度重视。为促进经济发展,英国政府在2015年的政府财政报告中列入支持发展分享经济的财政支出,旨在为英国的投资、创新、经营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随着分享经济在德国快速发展,德国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个新兴业态将给经济增长注入新的活力,当然也带来了一系列的挑战。德国政府正着手通过立法来引导分享经济的发展。德国政府将着眼于确保分享的公平公正,保护消费者的利益不受损害,保护消费者的权益、劳动者的权益,确保公平竞争等。
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分享经济的发展。2015 年10月,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中要求,实施“互联网+”行动计划,发展物联网技术和应用,发展分享经济,促进互联网和经济社会融合发展。2016年3月,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要求 “促进分享经济发展”和“支持分享经济发展”,要推动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加快成长,以体制机制创新促进分享经济发展,建设共享平台,做大高技术产业、现代服务业等新兴产业集群,打造动力强劲的新引擎。在国家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国民经济转型升级进入新阶段,推动分享经济发展意义深远。
分享经济发展迅速,成果显著。截止到2015年底,微信和WeChat合并月活跃用户已经超过6亿,用户覆盖200多个国家、使用的语言超过20种。微信公众号总数已超过1000万个,移动应用对接数量超过8.5万个,微信支付用户超过4亿人。2015年初,德国提供分享汽车服务的150家服务商有100多万人注册,服务遍及德国490个城市。据预测,5年之内,德国参与此项目的汽车数量将达到200万辆。
分享经济的产生有其技术环境。在当今经济和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大量可使用的信息技术和社会媒体已经成为主流。人们可以非常容易地建立社会网络和直接互动的组织形式。这些信息技术包括公开的数据、随手可得、成本低廉的智能手机等。技术发明及其进步戏剧性地降低了分享经济及其组织模式的隔离程度。
自然资源的快速消耗也加速了分享经济的出现。继发达国家繁荣和拥有较高消费水平后,有着巨大人口规模的发展中国家的迅速繁荣给自然资源带来前所未有的压力,引起环境生态成本的上升和资源市场的波动,增加了传统制造业在设计、生产和配送等方面的压力。在这样的背景下,许多全球型企业开始高度关注循环经济的推广和发展,大量探索性、环境保护导向的企业纷纷出现,引领潮流,通过网络经济来适应新形势。它们使用网络技术,包括数据的收集与分享、最佳实践传播来提升企业间、社会组织间以及政府间的合作水平。
分享经济通过动员闲置资本重新形成价值,使之增加生产者收入,提高消费质量,推动国家经济增长和改善人民福祉,减少负面环境影响,增强社区纽带作用,促进社会融合。通过租借和循环,节省项目成本,分享经济为那些无力支付或不想长期拥有的人提供所需要的服务和产品。通过分散化、消除准入障碍,以及自组织等手段,分享经济可提升运营的独立性、灵活性,实现自力更生,提升社会成员参与治理的水平和能力。分享经济还可以在全球城市范围内加速实现可持续的消费和生产,成为个人和企业家创新的催化剂。
通常衡量一个国家的经济速度和规模是看GDP,与人们的生活质量并无必然的关系。经济增长会产生许多变化——收入分配、环境污染、生态破坏,乃至整个经济体制变革,结果是好是坏,没有绝对的标准。分享经济使整个社会感到受益。越来越多的人感到滴滴快车给人们的出行带来很多便利,这既包含了经济效益,也包含了社会福祉。
当然,经济增长对于国家非常重要,因为税收直接关系到国家地位、国家能力,尤其是大国,没有一定的经济增长就不可能确保军事的竞争力和科技竞争力。对于政治家和国家来说,经济增长意味着更多的税收、更多的国民收入和更强大的国际地位。
(二)分享经济的核心是动员过剩产能和闲置物品
分享拥有悠久的历史,而且含义也丰富多彩。但在现代意义上讲分享经济,其最典型特征是将过剩产能和闲置物品充分调动起来,实现物尽其用。当今世界,人类的基本需求,从衣食到住行,都在被互联网改造着。互联网使人类由消费者变为消费的提供者,并挑战约定俗成、天经地义的经营模式和经济体制。人类已经习惯于不断地扩大生产规模和不断地占有物品这样一种经济模式,而很少去设想改变这一经济模式。例如,为什么人们必须拥有自己的汽车,而实际上自己拥有的汽车在大部分时间里并不怎么用得上——绝大部分时间里是停放在自家或工作机构的车位上。可以想象一下,多伦多的五大湖边、纽约港湾的船坞里停泊大量的私人游艇,它们出海的频率又是那么低,船主们以占有这些船只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甚至将其视为上流社会的象征。这是人类自古以来形成的基本心理特征。延伸到眼前,国人以拥有数套住房,尤其是在郊区拥有别墅而获得满足感和幸福感不也被视为自然而然的吗?
分享使产品的使用(usage)与所有权(Ownership)发生分离。在计算机和互联网文化领域,分享是指分配和提供数字储备信息,诸如计算机软件、多媒体、文献和电子书等。从前,人们需要到书店或音像出版机构购买音乐光盘或录音带,现在只需要到网上去免费下载就可以了。“分享”也常常被宗教界使用,如教堂中,人们分享食品,有时是每个参加的人都贡献各自的一份,大家一起分享;有时是少数几个人贡献,大家一起分享。分享(Sharing)是人类互动的基本方式,它承担加强社会纽带的作用和改善人类福祉的使命。
分享经济有时也被称作合作消费(collaborative consumption),是一种介于所有(owning)和馈赠(gift giving)之间的混合经济模式,基于点对点(peer to peer)的产品和服务分享,通常通过线上社区服务来实现。目前涉及的领域有住宿、物流、交通、服务和音像制品等。
在形式上,分享经济包括:替换(swapping)、交 换(exchanging)、集 体 交 易 (collective purchasing)、合作消费、分享所有权、分享服务、合作化企业(co-operatives)、循环使用、二手产品交易、出租、借出、合作经济、循环经济、现用现付经济(subscription based models)、个人对个人出租(peer-to-peer lending)、小额金融、微型企业、社会媒体、聚联网(the Mesh)、社会企业、众筹、众包、开源数据、公开数据、用户原创产品(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等等。
从分享主体上看,分享经济包括个人、企业(包括平台)、社会组织为各类市场和社会主体提供最优化的信息资源,使其可及、便利地使用产品和服务。
(三)分享经济的产权、交易和技术特征
分享经济的前提是,当产品信息被分享,无论对个人,对企业,还是对社区来说,这些产品的价值,都是增加的。在Airbnb中,房屋的主人获得收入和人际交往的快乐,房客节省了支出,并获得了不同于酒店的经历和体验。分享消费是现代经济制度安排的方式之一,在这种制度安排中,参与分享只是为了消费产品或服务,而不是为了拥有。
具体说来,分享经济具有四个特征。一是对消费者行为来说,许多产品和服务由所有权转变为分享。成立于2008年的空中食宿(Airbnb)到2015年已经拥有超过2300万的用户,平均每晚客流量高达42.5万人,比酒店业的巨头希尔顿集团全球日客流量高出20%。空中食宿估价已高达255亿美元。二是线上社会网络和电子市场很容易把消费者联系在一起。根据PwC的分析报告,截止到2014年底,美国、英国、加拿大分别已经有1.2亿人、3300万人和1400万人参与了分享经济。三是移动设备和电子技术使分享产品和服务更加方便。也许可以将分享经济视为一种继续使用的资产处置方式,通过建立共同体,将消费者变为提供者,来激活绝大多数资源和创新各种各样的经营模式。如今,一些人对于分享经济仍然心存争议。业界人士和学术界的一些人士认为,若是要大家把自己的物品拿出来分享,需要一定的动员或激励机制。四是几乎所有有关幸福问题的研究都发现,人们越来越注重体验以及通过体验获得的喜悦,而不是关注购买或拥有某些东西。年轻人更是热衷于体验,这大大刺激了体验经济的发展。不论从业者受到何种训练,一旦他们直接与客户接触,会心旷神怡,愉悦倍加。顾客也会心情舒畅。
从宏观经济的视角看,分享经济是一种混合市场模式。从微观经济视角看,分享经济包括各种各样的构成,诸如营利的、非营利的、物物交换以及合作社式结构。分享经济提供了拓展的产品、服务和知识,超出了个人对个人、单一的所有权,有时也指“放弃所有权”。作为买方和卖方、出租方和租借方,公司、政府、个人都参与到了这些变化和进化的组织结构中。分享经济会制造一批胜利者,也将产出一批失败者,如,房屋所有者胜出,旅馆所有者败北,互联网专车胜出,出租车败北,等等。推陈出新是历史必然,这不仅发生在以上领域,也发生在所有领域,高铁撼动了国内航空业的霸主地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它没有像出租车那样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而已。现实中的矛盾,甚至是冲突,从局部看是问题,从全局看是趋势。
分享经济是一种混合经济制度。从传统意义上的所有权来说,它把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又合并,形成分享体制机制;从交易模式上看,它把面对面、点对点交易的过程有机结合起来;从社会内容上看,它把商业价值、社会价值有机结合起来。之所以这样,分享经济的发展基于三大原则。
(一)人是分享经济的核心和灵魂
分享经济是以人为中心的经济,这里的“人”,是指那些广泛参与社区和社会活动的社会成员。分享经济的参与者是个人,也可以是社区、公司、组织、群团等,换句话说,是所有高度嵌入到分享体系中、有所贡献或有所收益的产权所有者和组织者,及使用者。“人”是产品和服务的提供者,也是创造者、合作者、生产者、合作生产者、批发者或再批发者。在分享经济中,“人”创造、合作、生产和批发点对点、个人对个人(P2P)的产品和服务。在分享经济中,微型企业精神受到高度称赞,因为在微型经济中,人们可以根据绑定的合约,开展点对点的交易。在一定的经营范围内,拥有者、雇员和客户,都会因为他们的观点、思想受到高度肯定,并被纳入到各级供应链、组织和经营模式中。在分享经济中,信息和知识是分享的、公开的和人人可及的。高质量和公开的交流是分享经济体制的核心,因为它关乎信息和物品的流量、经济效率和可持续性。分享经济的基本工作是关于分配、知识、智慧的沟通,并使参与这个过程的个体、社区、组织非常容易接近、获得和使用物品和服务。技术和社会网络能够使沟通流量加速,信息广泛分享。在教育领域,通过沟通可以使人们更加容易接近知识、技能。促进分享“更多的信息”是分享经济的核心和灵魂。社交网络恰恰起到了这样一个作用,它与经济活动密切相关,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的“经济”界限。
分享经济创造了一个以社会共同体为基础的文化氛围:健康、幸福、信任和可持续性。分享被视为一种积极的象征,参与分享的人受到社会的尊重、鼓励和重视。可分享的生活方式是人类的优秀文化和传承,应当得到崇尚。分享文化渗透到各个部门、区域、经济、性别、宗教和民族中。多样性受到尊敬,不同群体之间的合作受到称赞和鼓励。分享和合作被视为连接各个层级的生命线,从个体,到邻里社区,再到国家,甚至到跨国界层次。资源分享是分享社会经济制度的一部分。在分享经济中,外部性总是被认可和整合,经营总是立足于最有效的资源利用和合作经营文化。分享经济囊括了人们经常讨论的社会创新模式,诸如自觉经营、社会经营、可持续经营、合乎道德的经营、社会企业、为了未来的分享经济经营等。占主导地位的分享经营模式包括,以可及性为基础的模式、服务、认购、租赁、合作、点对点模式。颠覆性创新、创意企业、微型创业等,它们都是分享经济的共同趋势。从这个意义上去看当前的出租车行业面临的问题就会发现,互联网“专车”颠覆出租车是不可避免的。
(二)开放性和可及性较强的产品
在分享经济中,对于那些想生产和想消费的人来说,产品和服务是开放的、便于接近的。互联网技术和网络能够使产品和服务通过集群的方式一道运作,并超越地理限制得到使用和消费。环境友好型的地方产品受到人们的推崇。3D打印技术提供了更有地方性的产品,更短的服务供应链,提高了效率和可及性。分享经济的社会责任(Social responsibility)非常明显,公共服务可以 (包括社会支持)通过合作生产实现——在各类角色扮演的全社会范围内展现,诸如家庭、朋友、地方社区、慈善组织、社会企业、商业界以及政府,等等。分享经济既具有营利性机构的特征,也具有非营利性机构的特点。评价它的成功程度不仅要看其创造的利润多少,也要看其创造的社会价值。一个分享自己汽车或者住宅的人,既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收入,也是为了地球的持续发展,也在这个过程中,结交朋友,感受友情,享受文化。当然,每个分享者的动机不尽相同。
分享经济是一种集各种交易、激励和价值创新的混合经济体,其中,价值不仅仅是指货币价值,也包括经济、环境、社会价值等。分享经济体制可以接受各种相互替代的货币、地方货币、时间银行、社会投资和社会资本。分享经济基于物质、非物质或社会回报,鼓励最有效使用资源。资源通过有效和公平的制度,在地方、区域和全球范围内被分配或再分配。所有权模式,诸如合作的、集体的交换和合作消费促进了资产的安全和公平分配,在全社会范围内实现资源的有效使用。
分享经济混合的激励机制能够鼓励和激励更多的人们积极参与社会经济活动。在一个地方被视为“废品”的东西,在另外的地方是有价值的物品,分享经济能够使“废物”重新配置到有需要的地方,并物尽其用,再现价值。闲置资源根据需要者的需求被重新配置或交易,形成一个有效的、公平合理的循环系统;产品循环、升级回收和分享。根据分享经济的原则,“废物”只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或者叫做 “沉睡的资产”,只要合理配置就能够对个人、社区和公司有效用。
(三)分享经济中的复杂权力结构及其未来趋势
分享经济授权社会成员能够在经济和社会领域重新分配权利,在地方、国家和全球各个层级上,经济和社会依赖于公开、分享、社会再分配、公共治理过程。这个强有力的经济体制能够促进公开化,分享机会,使权利更加可及,从而促进收入分配制度的完善,减少不平等和消除贫困,鼓励人们成为积极的社会成员,深深参与到他们的社区和所处的环境中。
在分享经济中,法律制定的机制是民主的、公共的和具有可及性的。规则、政策、法律和标准的产生往往基于人们在各个层次上参与到公共治理过程。法律和政策制定能够推动和刺激居民、社区和公司之间的分享实践,如汽车分享、点对点交易,以及形形色色的资源分享等。法律、政策、机构以及设施创造了一个包含保险、担保、社会定级、信誉资本在内的信任体制。
分享经济把人和地球置于经济制度的核心。价值创造、产品和分配把可获得的自然资源在协同效果前提下,在和谐的环境中使用,而不是以牺牲地球为代价,在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人与自然的和谐中,推动人类生活的欣欣向荣。环境责任,包括环境负担是在人群、组织和国家政府之间分享的。分享经济中的物品和服务被设计为可持续性,而不是可淘汰性,不仅能够实现资源的重复使用,而且对地球产生积极的影响。例如,不是通过碳减排简单地减少负面影响,分享经济要生产对环境和生态有积极作用的产品和服务,像“从摇篮到摇篮(C2C)”或者是循环经济模式。
分享经济是基于长远考量而建立的、强力有利的、可持续的经济体制,它总是把当前行为的影响与未来发展联系起来,更着眼于未来。考虑到长远影响和可以预见未来的 “大视野”,分享经济代表了一种稳定和可持续的经济制度。系统思考和系统探索各种变化对于实现分享经济的发展至关重要。毫无疑问,技术进步已经为分享经济发展提供了条件,而且它已经在许多领域应用了,很多人将参与分享经济视为第二职业或为了孩子而增加收入,或采取灵活就业的方式。但是,一旦人们将其作为收入的唯一工作来源,福利和社会保障问题都将会被提上议程,并需要着手改革和完善现行的社会保障体制。
分享意味着将自己拥有的物品分享给所有的人使用,它需要雇主拥有开放、包容和诚信的心态来对待客户,对于客户也是如此。分享经济不仅构建了一种新的经济组织形式,也构建了一种新的社会组织形态和社会秩序。它的发展离不开诚信制度。
(一)分享经济意味着社会价值的发展和培育
信任是分享的前提。现实生活中,分享行为不是发生在两个与世无争的行善者之间,而是发生在人们为获得自己需要资源的交换系统中。由于互联网的介入,人们不必见面就可以交易。南美的Airbnb,房东把家里的钥匙放在约定的地方,房客住宿后把房费放在门口的篮子里,双方不曾见面,这个交换系统以信息系统为工具,以信用为基础,这是何等的社会体制!所以,分享经济既是一个经济系统,也是一个社会系统,又是一个信息系统,还是一个价值系统。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学研究的社会交换系统,往往关注社会交换系统中的经济和社会特征。随着电子货币的出现,分享过程中的交换价值、交换媒介以及计量单位电子化了,而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纸币。在无现金的分享过程中,信任的本质与使用纸币的状况完全一致。
在已有的国际文献中,分享经济与人们经常讨论的社会创新的概念,诸如社会经营、社会责任等密切相关,这自然要求我们探索分享经济的社会价值基础。分享经济的发展意味着社会价值的培育,它是指一个社会所拥有社会规范,包括公平、正义、友爱、善良、忠诚、勇气、正义、怜悯、仁慈、感激、谦虚、宽容、真诚、勤奋、坚韧、积极、乐观、礼让、勤俭等基本行为规范,这些,都是分享经济的社会价值所要求的,也是一个健康社会所必须具备的。一个社会拥有社会价值,就是要让社会有一点自己的空间,不能完全把社会领域市场化,社会领域中好多问题是不可以简单地用市场手段解决的。比如说,到医院看病要排队,引入市场机制的解决途径通常是,有钱可以优先排队,享受VIP待遇,没有钱就必须排队,从社会价值的角度来看,这都是不公平的。就人的本性来说,人是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的综合体,人的骨子里包含着二者的基因。关键是作为个体和集体的人们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好的社会环境可以使二者平衡发展,坏的社会环境可能使利己主义走向极致,或者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用社会价值的理论,可以解释人除了追逐个人利益之外还有利他主义的行为需求,否则就没有办法解释历史上的慈善行为和志愿行为。这也是历史的规律和社会的规律,分享经济当然也离不开这一价值取向。分享经济依赖于使用者和提供者的意愿,但是,为了实现交换,双方都必须值得信赖。
(二)人性中的社会价值基础
人具有两面性,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从古至今,不可能存在单面人。“任何人都很清楚,人并非只带着善意而活着。在人的心中的某个地方,潜伏着一些负面的情感,如恶意、嫉妒、情结、怨恨、愤懑、憎恶等。”[2](P301)人的两面性得到什么样的展示,取决于制度和社会环境,换句话说,好的制度可以使人的社会价值得以展示,坏的制度会使人性恶表现得淋漓尽致。理解当代美国的志愿精神和慈善事业,可以追溯到早期美国的历史。“早期的美国人却把‘公共美德'看成是人类性格成熟的一种特殊品质,非常类似于黄金法则。”[3](P44)在美国历史和现实中,道德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当时的人们认为,“美德必须被赢得,必须被了解。美德不是人性中一种不变的品质。它必须不断地被培养,一小时一小时、一天一天地被运用。建国者们指望家庭、学校与教会去点燃代代相传的道德火种。”[3](P48)“美国是由移民构建起来的人工国家,不具有前近代的历史,建国的理念就原封不动地成为这个国家的传统了。”[2](P185)后来,美国的社会部门(也有人称其为第三部门)发展非常之大,速度之快、主体之多元化,非其他国家能够比拟。当然,不同之处在于,社会组织是以社会目标为导向的,社会企业家需要使自己的社会使命内化于心,分享经济的经营者则完全没有这样的职业要求,但是,分享经济的特点决定了企业家们必须具有社会企业家的心态。
讨论分享经济的社会价值,人们对于纯粹意义上的交换还心存质疑,包括对古典经济学的创始人们的观点。“但交换的视线,靠的是人类善意的乳汁,还是人类追求自利的酸液呢?曾经有个叫做‘亚当·斯密问题'的德国哲学之谜,声称在亚当·斯密的两本著作里存在矛盾。一本书里说,人类天生就具备同情和善良的本能,另一本书里则说,人类主要是靠追求自利来推动的。”[4](P70)亚当·斯密的撕裂性思考是现实中人们行为和内心撕裂的理论展示。为了解释人类社会的分工现象,他必须承认人类需要他人的善意帮助,但单凭善意,人类又无法得到这样的帮助,必须具有自利心。他总是在人们的善意行为之后去寻求功利性。[5]就连早期的功能主义,例如,弗雷泽也试图从南太平洋岛上的部落居民的礼品交换中寻求经济企图和社会目的。“斯密对这一难题的认识是,仁爱和友谊是必要的,但要让社会正常运作,这些还不够,因为人‘随时都需要很多的合作与帮助'。”[4](P70)这似乎是那个时代经济学研究的一条路径,要研究商品就必须研究交换,研究交换,就必须研究分工。恩格斯在其著名的 《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文中也分析了从氏族社会到奴隶社会演进过程中,私有制出现的历史,“最卑下的利益——无耻的贪欲、狂暴的享受、卑劣的名利欲、对公共财产的自私自利的掠夺——解开了新的、文明的阶级社会;最卑鄙的手段——偷盗、强制、欺诈、背信——毁坏了古老的没有阶级的氏族社会,把它引向崩溃。”[6](P110-111)这些,对于所有制的理解和解释就与我们以往的认识衔接起来了。恩格斯研究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也是从各个民族和氏族的历史文献着手的。马特·里德利研究后发现,一些社会擅长创造信任感,而另外一些社会却难以做到,挪威社会比秘鲁社会有一套设计更精当的激发信任的制度。这背后涉及到文化、历史、地理环境、经济发展水平以及现行的法律。
(三)理想社会的价值基础
世界著名管理学大师亨利·明茨伯格对于理想社会作出了自己的定义:“可以用坐在一张有着粗壮的三条腿的凳子上来描述一个平衡的社会:一个拥有受人尊敬的政府的公共部门来给民众提供许多保护(比如治安及监管);一个拥有责任的企业的私营部分来供应我们所需要的很多产品及服务;还有一个源自强盛社区的社群领域,从中能找到许多我们的社会归属。”[7](P3)尽管明茨伯格在这里没有谈及分享经济,但是,他这里讲的企业是具有社会责任的。人民对于政府的爱戴源自政府能够为人民服务和保护人民的利益与安全,市场的责任是提供人民需要的产品并确保产品的质量,健康的社群要求人们能够从中得到精神上的慰藉,三者缺一不可。
社会团体本身须有自己的文化和核心价值,即向善的力量。社交网络中的各个圈圈各不相同,有的正能量十足,有的缺乏正能量。健康的社会需要培育具有正能量的社会团体,“因为是一件正确的事而去做,这样产生的决心并不是因为政府让我们做或者市场的诱导,让社团生活成为一种向善的力量,并且为变革提供动力。”[7](P50)好的社交网络就发挥了这样的作用。“社群力意味着如何将人们聚拢在一起以合作的关系开展工作。在我们每个人作为个体和社会中的我们所有人之间,是我们群体性的天性:我们是需要归属与认同感的社会动物。”[7](P50)公共领域也有自己的价值和文化,分享是其主要特征。“公共财产与社群领域相联系,是公共的:分享,而不是占有。”[7](P50)正在兴起的分享经济需要分享的文化价值,这是经济体制进化的一个新的阶段。资本主义需要新教伦理,分享经济需要新的价值取向,这是当下的人们难以绕过的理论问题。理论是灰色的,实践之树永远是常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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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沈斐]
收稿日期:2016-03-18
作者简介:丁元竹 (1962-),男,山东日照人,社会学博士,国家行政学院决策咨询部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The Mixed Nature of the Sharing Economy
DING Yuan-zhu
(Department of Policy-Making Consultation,Chinese Academy of Governance,Bei-jing 100089,China)
Abstract:Since the turning of the century,the sharing economy has been developed with great momentum.The typical characteristic of the sharing economy is the mutual interaction between overcapacity and idle goods,making a good use of resources.Customer behavior for products and services changes from ownership to sharing;mobile devices and electronic technology make the use of shared goods and services more convenient.People are paying more attention to customer experience of products and services rather than having individual ownership.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economic system,the sharing economy has been peoplecentered applying to shareable and accessible goods.With a wide scope of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the sharing economy represents the future direction of economy.View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foundation,the sharing economy implies the growth and maintenance of social value,which has reflected social value basis both of the current and ideal society.
Key words:the sharing economy;mixed system;social foundation;value bas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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