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飞来当纸钱——忆原农业部副部长刘培植

□ 刘德天

我国第一家环保社会组织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简称黑嘴鸥保护协会）成立30年来，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在黑嘴鸥保护协会的推动和监督下，辽宁省盘锦市累计保护黑嘴鸥栖息地50万亩，黑嘴鸥数量由30年前的1200只增加至2021年的10500多只，黑嘴鸥由过去没有保护级别到经国务院批准新增为一级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盘锦市被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授予“中国黑嘴鸥之乡”称号。

2021年，黑嘴鸥保护协会的《黑嘴鸥及其栖息地的保护》案例在全球征集活动中入选“生物多样性100+案例”，为世界提供了生物多样性保护范本，为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做出了贡献。如果说这些成绩是鲜花，那就是由各界人士共同浇灌才开放的。回首30年之往事，我眼前浮现了一个个难以忘怀的面容，其中使我感怀至深的是原农业部副部长刘培植。

接站沟帮子

30年前的那一天，我正在外面办事，我的同事盘锦日报记者李尚君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给我送来了一封电报。只见电文上写着“请于明天凌晨五点沟帮子火车站接站——刘培植”。原来是原农业部副部长刘培植应我的邀请要来参加黑嘴鸥保护协会成立大会。

我找到时任盘锦市副市长刘洪滨汇报此事。刘副市长当即表态，接站用市政府小车队的轿车，开会在市政府三楼会议室。我清楚，市政府三楼会议室是市长开办公会议的地方。

1991年4月20日，是我永远不能忘怀的日子。我乘市政府的轿车，清晨4点半来到沟帮子火车站。料峭春风吹得人们瑟瑟发抖，车停之后，从站台的尽头走过两个人，一位是副部长刘培植，一位是随行记者。刘培植副部长亲切地握住我的手，像久别的老朋友一样，令我很感动。

当天下午1时，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成立大会在市政府3楼会议室召开。我国第一家环保NGO——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正式成立。此举后来被称作“拉开了中国民间环保运动的大幕”。

1991年4月20日，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宣告成立。

无论是协会注册的过程还是成立大会的召开都有故事。非常巧合的是，黑嘴鸥保护协会在民政局注册的时间是1991年4月19日，而2016年时任环保部部长陈吉宁在人民大会堂作展望“十三五”报告讲刘德天的故事的时间也是4月19日。

会议开得很隆重。仅从与会者的“豪华阵容”上，就可见一斑——

名誉会长：原农业部副部长刘培植；

名誉顾问：世界自然基金会鸟类专家梅伟义；

会长：盘锦市副市长刘洪滨；

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成立大会上与会人员合影。前排左四为刘培植，右一为刘德天

“五千七”即现在的辽宁鹤类种源繁育基地

副会长：盘锦市农委主任李日宇、盘锦日报总编辑杨殿寿、盘锦市林业局局长刘玉东、辽河三角洲开发办公室主任方汉隆、大洼县副县长徐志强；

秘书长：盘锦日报农村部主任刘德天；

理事：双台河口自然保护区主任柳奎、辽河油田兴隆台采油厂厂长李玉光、大洼县二界沟镇镇长冷晓光、大洼县王家农场场长冯兴、东郭苇场场长冯国珠……

看了这份名单，人们往往会问：协会的领导一大半是官儿——这还算是民间组织吗？现在的人们不理解，在那个生物多样性保护尚处起步的年代，没有这样的阵容怎能担当起保护黑嘴鸥的重担？

刘培植在讲话中提到“生态农业”。他在30年前讲生态农业，使很多人都感到新鲜。他说，我们要搞生态农业，不能单纯目光盯着粮食，要保护生态，要保护物种。

特别引人注意的是，黄头发、黄鼻梁、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英国人、世界自然基金会香港分会总干事何桃君小姐，棕色卷发、络腮胡子的英国人、世界自然基金会（WWF）鸟类专家梅伟义，还有明显秃顶的世界自然基金会鸟类专家巴西博士。后来清华大学NGO研究所所长王名博士评价协会时指出，这个协会起点高，一开始就是国际化。

梅伟义在讲话中说，这是中国环保史上一个独一无二的事件。为一个鸟种成立保护组织，在全世界是唯一的。

刘培植副部长是1933年参加红军并入党的老革命，亲历“西安事变”，并亲受周恩来、叶剑英等指派作为红军代表、中央联络员和张学良联系作争取东北军的统战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原农业部副部长。离休后，他热心于支持社会公益事业，曾兼任多个社会职务，上世纪90年代兼任辽宁省委省政府经济顾问。这位老领导德高望重，极具影响力，因此，我们聘请他出任协会名誉会长。

当年，刘培植副部长不辞辛劳，坐晚车赶来盘锦开会，会后当晚又返回北京。

“上书”至北京

自从1990年我撰写的新闻报道《中国发现黑嘴鸥繁殖地 揭开世界百年未解之谜》发表之后，盘锦市的知名度倍增。盘锦历史上被称作东北的“南大荒”，广袤荒原，渺无人烟。不知什么时候，黑嘴鸥悄无声息地选择在这里安家落户，繁衍后代。这里远离人群，有安全感；滩涂上碱蓬稀疏，有空间感；碱蓬低矮，不挡视线，便于鸟类瞭望四周，以防天敌。这片滩涂，是黑嘴鸥非常理想的栖息地。

黑嘴鸥尤其喜欢其中两个地方，一处叫“水库”，一处叫“五千七”。叫“水库”的地方本来无名，因那里将修成水库而得名；而叫“五千七”的地方，则是因当地面积为5700亩而得名。

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国家为了解决粮食问题，大型农业开发项目《辽河三角洲农业综合开发项目》落地这里。这个项目有两个最大的工程，一个是修筑18.6公里长的防潮堤拒海水于堤外，为堤内开垦稻田提供条件。另一个是修建一座占地2万亩的水库，蓄辽河水用以解决40万亩稻田的灌溉用水。这座水库以地面为库底，四周筑坝围起，完工后像一个放在地表面的大水盆。由于面积大，四周筑坝施工现场距离在中间生存的黑嘴鸥较远，还没有构成影响。但黑嘴鸥哪里知道，水库一旦修成，它们的家园就将变成一片汪洋，1100只生灵将无处安身。“五千七”一旦开垦成稻田，居住在那里的350只黑嘴鸥也将无家可归。这该怎么办？险情迫在眉睫！

1993年，我心急如焚。想来想去，想到我们的名誉会长刘培植。在这种危急的情势下，我写信向他告急：黑嘴鸥家园危在旦夕！刘培植将信转给时任分管农业的国务委员陈俊生。陈俊生作了“请专家调查，有没有黑嘴鸥，需不需要保护，怎样保护”的批示。专家组由国务院有关部委办的专家组成，调查的结论是，有黑嘴鸥，需要保护，保护措施是：为了解决库区将被水淹的问题，在海边混江沟处建三个人工岛，为黑嘴鸥提供新的繁殖地；将“五千七”划为永久性保护区，不准用于农业开发，四周用壕沟、围栏围起，实行封闭式保护。而且国家还为这项保护工程拨来410万专项资金。

被划作永久性保护区的“五千七”即现在的辽宁鹤类种源繁育基地。这里为鹤类繁育及野化训练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依托作用。这里还是鸠类、鹭类、雀形目、雁鸭的繁殖地和停歇地。迁徙季节，仅雁鸭类就有近千只在那里过夜。

支持不间断

从出任黑嘴鸥保护协会名誉会长直到逝世，刘培植先生一直关注和支持着黑嘴鸥保护事业。

1995年，协会发起了评选市鸟的活动，最后黑嘴鸥与丹顶鹤并列通过了专家论证，成为盘锦市鸟。我们把这一喜讯报告给名誉会长刘培植先生。他闻讯特发来贺信。

贺信说：喜闻珍禽、世界濒危物种黑嘴鸥被评选为市鸟通过专家论证甚为欣喜，深表祝贺。黑嘴鸥被评为盘锦市鸟很有意义，这对于提高人们的保护意识，更好地保护黑嘴鸥极为有利，对世界也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这将载入史册。

2001年，协会成立十周年的时候，我们已没有办法再请刘培植先生亲临现场，因为他已是八十五岁高龄而且非常繁忙。我们把十周年的信息报告给他，他挥毫写了贺联邮寄过来。

2006年12月15日，我们的名誉会长刘培植在北京医院逝世，享年90岁。他的逝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重要的支持者，是我们的极大损失。这些年来，我们经常想起那些在他支持下保护黑嘴鸥的一幕幕。

2021年是黑嘴鸥保护协会成立30周年，我们用黑嘴鸥保护事业的累累硕果告慰我们的名誉会长刘培植，并借用陈毅元帅的一句诗来表达我的心情：捷报飞来当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