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饮酒诗的艺术特色及对后世的影响——《叶嘉莹说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评述

逯钦立曾对陶渊明的诗文作品进行了整理，并指出陶渊明的现存诗文共142篇，其中与酒有关的诗文作品56篇，由此可见，陶渊明对饮酒诗明显偏好，在大量创作饮酒诗的过程中，陶渊明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通过鉴赏陶渊明的饮酒诗作品，可以发现其中蕴含丰富的人生哲学，且对后世饮酒诗创作及人格素养的形成具有一定影响。由叶嘉莹编著，中华书局有限公司出版的《叶嘉莹说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一书，从陶渊明所处的时代背景、生平经历及思想发展等方面，对其饮酒组诗展开深入分析，全面、立体地描绘陶渊明饮酒诗创作框架，对于更加精准地把握陶渊明饮酒诗的艺术特色、深入分析陶渊明饮酒诗对后世的影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该书由上下两篇构成。上篇为对饮酒组诗的整理与论述，分析了陶渊明所处的时代背景，结合陶渊明的生平经历，阐述了其人格思想的形成与演变。对陶渊明的20首饮酒组诗进行赏析，可以发现其虽然以酒为题，但其本质意义却在于陶渊明对重大人生问题的思索，借酒表露陶渊明内心深处的挣扎与坚持。下篇为对拟古诗的整理与论述，其中聚焦陶渊明拟古诗组，从陶渊明的出仕与“任真”、归隐与抉择、矛盾与悲慨等方面，申述其在乱世之中对理想报复的坚持，同饮酒组诗一样，拟古组诗同样表现的是陶渊明对历史与人生的深切考量。

通过广泛查阅文献，可知陶渊明创作饮酒诗主要出于3个原因。① 饮酒助兴，有利于提升创作激情。自古至今，酒与诗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现代科学也证明，饮酒可以提升精神兴奋性，促进情绪表达，由此看来，陶渊明创作饮酒诗是诗酒文化传承的必然趋势。② 由陶渊明所处时代的饮酒风尚决定的。据记载陶渊明是东晋末期至南朝宋初的诗人，在这一时期，随着民间酿酒工序的研发与酒肆的大量开设，饮酒逐渐由贵族阶层落地到平民中，由此引发喝酒风尚，这是陶渊明创作饮酒诗的时代背景。③ 东晋时期，人们疲于反抗命运的动荡时局决定的。东晋末期，北方地区政权林立，皇帝更替频繁，动荡的时局状态使陶渊明难以施展救国济世的抱负，面对整体悲戚的社会时局，陶渊明在自身抱负与不利局势矛盾下，不断挣扎与反抗，由此饮酒成为其摆脱现实烦恼、释放精神的主要渠道。基于以上论述可知，陶渊明的饮酒诗是诗、时、势等多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至今其饮酒诗依然成为人们学习与研究的重要内容。在此参考《叶嘉莹说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一书中对陶渊明饮酒诗组的解读，同时结合对陶渊明其他饮酒诗文作品的赏析，从语言、哲学及手法3个方面，具体分析陶渊明饮酒诗的艺术特色。

首先，陶渊明饮酒诗的语言特色。对陶渊明饮酒诗的语言运用进行分析，可以发现自然归璞、简约精粹是其显著特色。其中，自然归璞主要指的是陶渊明饮酒诗中的语言用词自然，不饰雕琢。举例而言，陶渊明在《饮酒·其五》中所书“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以上几句并没有过于华丽的辞藻，只是通过平白质朴的语言简单描述当下的情境，却能引人入胜，而最后一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使其意境得以升华。自然归璞的语言风格使诗文内容通俗易懂，以“小景”表“大意”，更体现出诗文的大格局。“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贫居乏人工，灌木荒余宅”等，无不是陶渊明饮酒组诗中语言自然归璞风格的直观变现。此外，简约精粹主要指的是陶渊明饮酒诗中的语言高度精炼，简约不冗杂。文取旨达、文体省净是古代诗人对陶渊明诗文语言风格的点评，也是对其饮酒诗语言特色的说明。在《叶嘉莹说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一书中，梳理了陶渊明的二十首饮酒诗，都是五言诗，由此其饮酒诗语言简约精粹的特点可见一斑。陶渊明在《饮酒·十四》中言“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其中“有深味”3个字高度概括出陶渊明内心的抑郁苦闷与借酒消愁之感。简约精粹的语言特色，使陶渊明饮酒诗的意蕴冲击更加强烈。

其次，陶渊明饮酒诗的哲学特色。从哲学视角进行审视，可以发现在陶渊明的饮酒诗中蕴含丰富的哲学思想，主要有两大特色。① 陶渊明饮酒诗中蕴含哲学思想内容。对陶渊明的饮酒诗进行剖析，可以找到道家、儒家、佛家、墨家等诸多哲学思想。从道家思想来看，陶渊明饮酒诗中的意象主要以自然景物、田园生活为主，如“采菊东篱下”“飞鸟相与还”“牧童驱犊返”等，这与道家“道本自然”的哲学内涵一致；从儒家思想来看，陶渊明的饮酒诗中不乏蕴含儒家思想，如在《饮酒·十八》中有“有时不肯言，岂不在伐国。仁者用其心，何尝失显默”，此句提及的仁者有所为有所不为，与儒家核心思想中“仁”相契合；从佛家思想来看，陶渊明的饮酒诗多是超脱世俗之局限，如其《归去来兮辞》中的“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与僧亮的《归去来》《隐去来》中的佛家思想有诸多相合之处。由此可见，陶渊明的饮酒诗中具有深厚的哲学内涵。② 陶渊明饮酒诗中哲学思想表达方式独具特色。赏析陶渊明的饮酒诗，可以发现，其哲学思想的表达是通过诗美与诗理的有机融合实现的，即其饮酒诗中的抽象哲学思维与具象的现实意象完美融合，以平凡现实为支撑的哲学思维，更能契合人们的认知规律，引发读者共鸣。

最后，陶渊明饮酒诗的表现手法独特。鉴赏陶渊明的饮酒诗，大多脱离不开对平凡事物、景象的描绘，陶渊明饮酒诗的语言质朴，不会过分雕琢，这种表现手法就是白描。白描本意是一种中国画技法，指的是只用墨色线条对形象进行勾描，不进行渲染烘托与修饰的画法。这一绘画技法多被用于文学表现手法中，指的是朴素简练的文字描绘方法，这一表现手法在陶渊明的饮酒诗中随处可见，相较于其他辞藻华丽的诗作，白描是陶渊明饮酒诗的突出特色。如在《桃花源记》中，其描绘桃花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在这几句中，作者以客观的视角，简单描绘所见场景，虽然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是通过白描的表现手法，更真、更实地传达出自然的景象与声音，渲染出更加纯真的情感，以此赋予诗作更加悠远的意境。

陶渊明是中国东晋、南北朝时期著名的诗人，基于其饮酒诗显著的艺术特色，其在诗词创作、人格精神塑造与追求方面，对后世产生了深刻影响。

首先，从诗词创作方面展开分析。① 陶渊明饮酒诗对诗词创作题材的影响。通过整体观察，可以明显发现，自陶渊明起，酒成为诗词创作的热点题材，饮酒诗的数量骤然增加，以唐朝诗作数量为例，目前唐朝有记录的饮酒诗大约有6 000首，在整体唐诗中约占1/5，有力地说明了在陶渊明之后饮酒诗的繁荣发展。② 陶渊明饮酒诗对后世饮酒诗创作意象的影响。对后世饮酒诗意象进行观察，可以发现陶渊明饮酒诗中的意象被广泛传承与发展。举例而言，陶渊明饮酒诗中常见琴之意象，如在《答庞参军》中有“衡门之下，有琴有书”；《归去来兮辞》中有“乐琴书以消忧”等，这一意象也常被应用于后世的饮酒诗创作中，如牟融作“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等。除陶渊明饮酒诗中的意象被后世饮酒诗运用外，其自身也被作为饮酒诗的意象应用于后世饮酒诗创作中，如辛弃疾作“醉倒却归来，松菊陶潜宅”、皇甫冲作“将从阮籍乞步兵，又似陶潜寻五柳”等。从这一角度来看，陶渊明的饮酒诗丰富了后世饮酒诗的创作意象。

其次，从人格精神发展方面展开分析。从教育视角着手，具体分析陶渊明饮酒诗对当代人们精神品格的影响。通过调查可知，在中国各学段语文教学中，都可见陶渊明的饮酒诗，这一现实有力肯定了陶渊明饮酒诗对学生思想品格具有涵养作用。经进一步分析，发现有以下方面：①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道德理想，可以引导学生塑造执着的理想信念，提升其人格境界；② 大济苍生、共情百姓的政治理想，可以引导学生肩负社会责任，培养政治品性；③ 平静、和谐、怡然自乐的社会理想，可以引导学生树立生态意识，创建和谐社会。通过以上论述肯定了陶渊明饮酒诗对后世精神追求与品格塑造具有重要影响。但客观而言，在不同时代背景下，人们的精神导向应是不同的，就当下而言，陶渊明的饮酒诗中所蕴含的政治理想具有一定的消极意义，这与新时代对人们的政治素养要求相悖，因此，在利用陶渊明饮酒诗涵养后世思想品格时，应基于时代需求，有甄别地挖掘与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