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7-28
王佐红
我老家的人认为,戴眼镜的人一定是成功了的读书人。若有人在读书求学上没有什么成果,而戴着一副眼镜露面,是会被人讥笑的,有人会说那谁谁谁是个“ 二百五 ”,弄啥去了么把个眼睛弄这样了?土里头刨着吃的个人么,眼睛咋就坏了?那意思是没有那个斯文的实力就别装什么斯文模样。如此想法,确实有失偏颇,就是偶尔真有先天性的近视者,也忌惮众人之口,出门来很少戴眼镜的。相反,若某人学有所成,成了大学生,或者获取了一份公职,那人们又认为,戴个眼镜是标配,没戴的倒会常有人问起,你眼睛好着呢吗?好好学了没啥?纳闷之情态毕显。
父亲乡村民办教师出身,后来通过考试转成公办教师,在村子里也算是个文化人。父亲好学,年轻时读了不少书,尤其在文史方面,所知不少,传统文化方面有些领域的知识比我这个中文科班出身的还精、还广,但父亲的眼睛始终很好,60岁后有老花,却一直没有近视。
我也读了不少书,也长期面对着电脑、手机等终端阅读写作,但我的眼睛和父亲一样,一直很好。但我的书桌上至今却放置着一副近视眼镜,度数不到200 度。
父亲出生于农村,在乡村学校教了一辈子书,边务农边工作,一方面深知务农之穷苦,一方面追慕文化之荣耀,所以非常希望我们兄妹能成为读书人,终而走出农村,成为有公职的国家工作人员。
我是家里老大,小时候偶尔会显出聪明劲儿,父母因之对我抱有较大的希望,希望我能考上大学,不拿锄头拿笔头吃饭,至少和父亲一样做上乡村教师吃上国家饭,给妹妹和弟弟带个好头,所以对我的培养期望大、抓得紧、看得重,培养我的过程之艰、之失望与希望重复交替就不多谈了。总之,我于1999 年考入了宁夏固原民族师范学校那所中专学校。其实那时候国家已开始实行大中专教育并轨制,就是毕业后不再包分配了。我入学时毕业生还包分配,而我毕业前一届毕业生已经不再包分配了。但我们不太知道国家的宏观政策,总以为考上了就换了身份。父亲对此很满足。2003 年我毕业时当然没有分配什么工作,但因各方面表现都不错被学校保送进入了宁夏大学中文系。
上大学、读中文系是我的志向,我因此很满足。父亲当时压力很大,那时候弟弟和妹妹都开始读高中,家里经济条件比较紧张,何况那时候大学毕业已不分配了,“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但父母亲还是为我高兴,因我离父亲希望的有文化更近了一步。
2003 年寒假,我大一第一学期结束,快过年的时候,父亲和我进城去办年货,意外地,父亲领我去了趟大明眼镜店,要给我配一副近视眼镜。我那时候对近视也不太懂,父亲问我的时候,我说可能有点吧,不排除心里图谋带上个眼镜洋气。眼镜店老板为了挣钱,也不顾我并不近视的实际,就给我配了。那时候家贫,父亲因之少办了年货。
后来那副眼镜我基本上没戴过,因为确实不需要。但当时父亲让我带上那副近视眼镜,我俩兴高采烈地回家了。
配了眼镜后父亲比我高兴,甚至有些满足的意味,让我戴好,保管好,仿佛我戴了眼镜后已经成为了一名很有文化的人。
我戴上那副并不能称为近视眼镜的眼镜,估计父亲看到了他一直希望的我的气质和样子。
我上大学后读了一些书,也发表了一些文章,毕业后在宁夏黄河出版传媒集团从事编辑出版与管理等工作,还出过几本书,小有影响。可能是真有了一点文化吧,父亲不再关注我外形上像不像个文化人,再没有关心过我戴近视眼镜的事。
多年来,这幅眼镜就放在我的书柜上,安静地,不显眼地,慢慢露出时光的陈旧气来。每次翻书时看到,当初配它时的情景就会浮现出来,父亲小有满意的神态就浮现出来。父亲估计早就忘了这档子事了,因为我的眼睛至今没有近视,这不得不成为一种难以言表的遗憾。
但我没忘,忘不掉,那一颗期望的、热切的、过分倾注的父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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