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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潘诺夫斯基图像研究理论的古代纺织品孔雀纹解读

时间:2024-07-28

钟 璐,林莎莎

(四川师范大学 服装与设计艺术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0)

孔雀这种珍禽在中国古代纺织品上的运用相当久远,目前对孔雀纹的研究偏少。基于潘诺夫斯基的图像学研究理论,结合文献资料进行图文互证,旨在通过跨学科的研究视角作出合理适度的阐释。孔雀纹不仅具有审美形式和装饰意味,其独特的发展演变,更能够构建起古时社会文化的视觉与意识,唤起欣赏者的文化共鸣。从纺织品上孔雀纹的独特形式与主题概念,了解当时人们的创作意图与表达观念,从而找到古人的创作趋势,有助于在当代多元语境下理解传统纹样。

1 古代纺织品孔雀纹的形式特征

1.1 孔雀图像的起源

人们与自然在长期的交流过程中,记载着孔雀不同的图像故事。孔雀图像的诞生,不仅是宗教意义、神话传说和民间信仰的文本体现,而且还原了人的历史观念和意志。经过大量的图像资料整理,发现在古代的罗马(图1(a))、西亚地区(图1(b))、中国的西南地区(图1(c))等,都有关于孔雀图腾崇拜的图像存在。在原始先民的图腾时期,凤凰形象是人们根据现实动物的独特部分组合形成,其中就包含了孔雀,一方面作为上古时期神话传说中“凤凰”的组成部分,另一方面成为人们对其现实形象崇拜的孔雀图腾。古代中西文明中都有记载关于孔雀的传说和故事,因其独特华丽的外在形象,西方早期人们认为它是奇异鸟、圣洁鸟,更是永世的神鸟。在中国的神话及宗教传说中,孔雀又是百鸟之王凤凰得交合之气后孕育而生,后被如来佛祖敕封为孔雀大明王菩萨,故又称孔雀大明王,仿佛神秘端庄的使者。《山海经》载:“南方有孔鸟”,历史时期中国境内的孔雀主要分布在南方,汉代前后,孔雀由商人交易或使团进贡的方式传入中原,《汉书》《后汉书》等都有记载。《晋书·张骏传》:“西域诸国献汗血马、火浣布、犎牛、孔雀、巨象及诸珍异二百余品”;汉文帝元年(前179)赵佗《上文帝书》:“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汉时周边藩属国把孔雀作为珍贵的朝贡物。随后人们对孔雀的认识更加深入,孔雀图像的演变更具多样化,也成为中原王朝包罗万象的见证。

图1 古代的罗马、西亚地区、中国西南地区孔雀图腾

1.2 自然形象的再现

纺织品上的孔雀纹在形态构成上取自自然的孔雀形象,其如眼的孔形翎羽是可识别的独特标志。从孔雀形象的分类来看,纺织品上的孔雀形象呈现主要分为独鸟和对鸟,见表1。不论纺织品上的孔雀纹造型如何生动,姿态如何多变,都十分注重孔雀翎眼与冠羽的刻画。湖南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孔雀波纹锦,是目前最早出现孔雀形象的古代纺织品。其翎眼布满全身,雀身由几何线条构成,身体布满孔雀翎眼,雀头顶几何冠羽朝向下方,身体呈“S”形,仿佛呈卧于水面或展翅飞动的状态。整体造型凝练简洁,夸张的孔型眼纹与亦静亦动的整体形象极具生命力和力量感;孔雀花树绣幡与花地鸟兽缂丝独立的孔雀形象,更加还原了孔雀华丽的翎羽;孔雀相对的形象也并不完全相同,对雀形态出现的联珠对孔雀“贵”字纹锦覆面中引颈相对的神秘感与《捣练图》局部中首尾相团的灵动感各具特色。

表1 古代纺织品上孔雀纹形象

1.3 视觉氛围的构造

在孔雀纹图像的组织构成上可分为几何骨架、团形骨架、花枝穿缀,体现了不同时代特征的视觉氛围。

几何骨架可以分出波形骨架与规矩骨架。波形骨架复杂严密却又灵活多变,孔雀波纹锦孔雀填入其中,体现了勃勃生机和自由开阔的节奏韵律,而在如意云中填满孔雀及其他人物禽兽纹锦则是井然有序的布局与灵动和谐的神秘感。

团形骨架以团窠、联珠及樗蒲形骨架为代表。团窠骨架是由一种大小相同的圆形几何点连续排列的圆形骨架结构,在其中填入各种珍禽异兽,环与环之间空隙通常加入辅花,多为十字花卉,有时出现其他动物或人物。如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出土的联珠对孔雀“贵”字纹锦覆面和回纹地团窠对孔雀纹锦。樗蒲形来源于“五木”所制成的掷具,一般为两头圆锐,中间平广,其形似水滴或佛像的背光形,如张萱《捣练图》位于炭盆左侧的唐装仕女的高腰裙上可见,虽不是对雀形态,但也仍以均衡形式出现,呈现出和谐端庄的理性秩序。

表2 古代纺织品孔雀纹典型组织分类

花枝穿缀为孔雀形象与花、树等自然景象结合,如花地鸟兽缂丝,以及“孔雀牡丹”的多种形式组合,孔雀或立于树枝或藏于牡丹之中。

从多元变化、富有张力的几何骨架,自由又充满秩序的团形骨架,到画面丰富饱满的花枝穿缀的孔雀纹图像,其多样化的形象造型和组织形式,都显现出了线条和几何结构的理性之美,形成了匀称、舒展的视觉效果。同时其构成元素丰富,“联珠”“衔绶”“生命树”等异域元素融入,添加了独特的意味,“如意”“团窠”“花间树下”等本土元素的运用,将古时人文情怀和自然生活场景融入其中,基本的内容及形式展现着孔雀不同时空中抽象性的表现主题。

2 古代纺织品孔雀纹的主题意蕴

2.1 文化交流的融合

早在汉代就已有孔雀纹出现在纺织品中。湖南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孔雀波纹锦相对的锯齿形波纹骨架、星型太阳和孔雀点缀其中。西汉史游所著《急就篇》中有记“锦绣缦纯离云爵,乘风县钟华洞乐”,有学者推测其中“爵”便指孔雀。随着人们对孔雀现实观察的逐渐深入,人们对其利用与借以外物的表达方式都更为丰富。孔雀作为朝贡物,同时也是一种文化传播。

经战国至秦汉开拓丝绸之路,贸易之间民族文化不断交融,继之而起的是模仿西域风格的各种骨架排列,透着浓郁的生活气息。魏晋南北朝时期,丝绸之路贸易不断发展,东西方的交流更加频繁,西亚、中亚地区的特色纹样也逐渐传入中国,孔雀在纺织品中的出现也越来越多。中、西亚象征权力的联珠纹一同流行起来,使得纺织品孔雀图像愈趋呈现异域与本土融合的新意味,在交流中成为权利与尊贵的表达。丝绸之路在唐代达到鼎盛,中外的融合交流打破团窠限制,注重对自然的模仿与表达,呈现自然趣味与人文特性共存的形式。隋唐时期,东西方设计艺术兼容并蓄,出现了陵阳公样。后来出现了打破陵阳公样的花间树下风格,并逐渐以花鸟为主演变。

2.2 端正德行的祈盼

孔雀与生俱来的华贵令人生羡,华丽的羽毛、踱步昂扬的姿态受到文人士大夫们的青睐和推崇,不同文士所作的《孔雀赋》、中国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等,都尽显孔雀华丽高洁的姿态,被古人视为文明之鸟,是贤德文明象征,提醒着世人注意德行。

在唐代就有“袍袄之制,三品以上服绫,以鹘衔瑞草,雁衔绶带及双孔雀”孔雀衔绶纹绫(图2(a));宋代著名的绛丝名品“紫鸾鹊谱”(图2(b)),也有文字记载见于《存素堂丝绣录》:“紫色地,五彩织。高四尺一寸,阔一尺七寸三分。厥文呜章,惟禽九品:一为文鸾,二为仙鹤,三为锦鸡,四为孔雀”。后来明朝“汉官威仪”,以补子区分官员品级地位“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鶸,八品黄酿,九品鹌鹤,杂职练雀”。官服补子也借助各鸟的象征性,划分了等级制度,使孔雀图像在补服上成为了官爵、权势的象征。如图2(c)所示,画像中李开先正面居中端坐于交椅之上,身着圆领如意暗云纹大红官服,胸前四方补子上绣一对孔雀飞翔于牡丹花之间,上部绣有祥云,下部绣有寿山福海的图案。这种应用正是图腾在服制上的延续与发展。在古代人民的心目中孔雀不仅羽毛艳丽,其仪态更是优雅端庄令人崇拜。

图2 划分品级的孔雀图像

2.3 祥瑞寓意的寄托

孔雀是华贵美丽和祥瑞的象征,又有辟邪之意。历史期间明令禁止使用凤鸾的政治教化,使得孔雀图像通俗普及,广受大众喜爱,其吉祥和美的象征意义也在与人类的不断互动中融入传统中国人的思维习惯和风俗文化当中。成对的孔雀构图样式、孔雀牡丹纹样的组合样式都表达吉祥美好的寓意,后来便出现越来越多的花雀争鸣的纺织品。在绘画、刺绣等装饰题词都可以看到瑞禽孔雀的身影。

《南方异物志》有载:“自背至尾有圆纹,五色金翠,相绕如钱”,华丽的尾羽上的孔型“眼纹”也成为财运富贵的象征。同时“加官进爵”也与孔雀的别称相通。祥瑞是一种预兆和象征,寄托着人们对美好幸福的向往和企盼。祥瑞珍禽表达了人类对于幸福美好追求的秉性,是中华民族永恒的主题,也是幸福得以孕育的基石。同时对吉祥和美、招财纳福的渴求,也是中华民族不变的精神追求,寄托着人们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渴望和憧憬。

3 古代纺织品孔雀纹的设计意蕴

图像是人们把握事物和现实世界的载体和媒介,是一种思维与想象的创造性运用,也是解释和表达内在想法的一种手段。图像的创造不仅体现个体的思想,也反映着一个文化群体的艺术文化价值和对人性的关怀。通过分析图像的艺术形式和主题内容,可以深刻地了解一类文化或一个民族究竟是如何看待和编排他们眼中的这个世界,是如何在历史中塑造出他们独特的文化形式,就像文化蕴含着丰富的图像艺术,图像创造也丰富了文化内涵。

纹样图像作为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不仅具备审美样式、装饰意味,还具有社会文化、哲学宗教等历史印记。作为独特珍贵的瑞禽,在历史文明演化的过程中,社会政治、经济、哲学、文学思想都影响着孔雀图像的审美和创作,孔雀图像呈现出不同的地域性和时代性。可确定的是在不同时期的社会历史背景与民族文化下,都是出自人们对于孔雀自然形象的感知,从而创作出多元化、多样化的孔雀图像。隐藏的创作趋势与时空中的主题意蕴相关,也越发在人与自然的趋势下,寄予人们纳福祥瑞等美好的寓意。近现代西方纺织品上的孔雀纹也是如此。在机械化大生产下工业化难题无法解决,充满奢华繁琐、矫饰造作的背景下,威廉·莫里斯仍然主张忠实于自然、真实、诚挚的风格,所设计的孔雀鸟毯与孔雀龙织物(图3)采用自然造型但又不完全仿制,以缠绕的树枝为结构线,使画面反映出秩序感和节奏感,没有繁琐松散的乏味感。将自然元素归纳成平面图形,前后穿插的色彩搭配,不掩饰设计画面的二维特性,更优于自然主义的模仿,在整体视觉上营造出深度的空间感。同时释放出真实的自然美与设计美,从而打破了注重装饰却漠视设计原则、技术与艺术分离下的设计困局,使纺织品孔雀纹在背离当时的文本背景下拥有了独特的外在形式,表现出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设计趋势。

图3 威廉莫里斯孔雀图像的纺织艺术品

随着时代的发展,孔雀纹应该注重理解文化内涵,并加以创新改造,以达到传统文化和现代艺术的碰撞,在人与自然和谐的设计趋势下贴近生活,更容易让人接受,满足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追求。

4 结束语

人们在与自然孔雀的互动中,古人通过自身的需求,逐渐形成对孔雀形象的独特理解,孔雀图像多元化的表现形式同时也充实和丰富人们的精神文化。孔雀图像跨时代的多元演绎与跨文化的和谐共存,体现了世界文化和谐发展、内驱向上的整体趋势,映射出古代先民处理不同文化关系的大智慧。如费孝通先生指出的“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尊重文化多样性是实现世界文化繁荣的必然要求。文化是社会的基因,认同各民族文化的个性与共性,才能丰富世界文化,共同推动人类文明的发展和繁荣。只有保持世界文化的多样性,世界才更加丰富多彩,充满生机和活力。了解古人丰富多彩的精神文化世界是如何形成的,践行保护孔雀物种、传承传统文化、创新传统纹样等可持续发展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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