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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 张竞琼
(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2001年,京华出版社出版了共计170册的《中国旧海关史料》,时间跨度为1859─1948年[1]。这套丛书收录的资料就是海关史料的原始记录,是对原始档案的重新印刷。
关于民国时期进口西装面辅料的情况,目前缺少详细的研究或数据支持。《中国旧海关史料》作为这方面最原始且最重要的参考资料,对研究中西方文化交流史以及民国服装史具有重要意义。文中以《中国旧海关史料》1912—1948年相关进口数据为研究对象,其中所涉及的计量单位有“匹”“码”“打”“罗”“条”“磅”“担”“斤”“公尺”等,统一为“件”(同一年度同一品种采用的计量单位一致,故不影响统计数据与分析);所涉及的价值单位是“关平两”,每关平两核值银元平均为一元五角三分[2],统一换算为元。通过整理与分析《中国旧海关史料》1912─1948年记载的进口西装面辅料数据,以期为研究近代中外服装关系史上“西风东渐”现象提供依据。
在《中国旧海关史料》中,进口西装面辅料主要按织物种类进行划分,其中:面料种类包括毛棉呢类、呢绒类、毛货类;辅料种类包括棉货类、麻货类、杂质匹货类等。文中以海关史料的统计方式结合民国时期的跨度,将史料分为3个时间段:1912─1922年为民国初期,1923─1931年为民国中期,1932─1948年为民国末期,其中民国末期缺少1943─1945年的数据资料,原因是1941年日军占领并接管海关总税务司署,海关总税务司署统计科所在的上海公共租界同时沦陷,海关贸易报告停止出版[3]。
1.1.1毛棉呢类 包括呢子,毛布,斜纹呢,毛羽绸,毛棉呢,厚呢,细呢,军呢,皮呢,细法兰绒,法兰呢,毛棉衣料,成套衣料等。
1.1.2呢羢类 包括呢羢,他类呢羢等。
1.1.3毛货类 包括法兰绒,哔叽,华达呢,小呢,直贡呢,毛细呢,毛厚呢,薄花呢,骆驼绒,羽纱,羽纱呢,毛细哔叽,单面斜纹呢,针织呢羢,未列名纯毛或杂毛呢绒等。
1.2.1棉货类 包括羽绸,棉直贡呢,冲毛呢,棉缎,细哔叽,花呢,十字纹绸,斜纹布,绉纹呢,衣里料,成套衣料,棱纹平布,里子布等。
1.2.2麻货类 包括麻或洋线,新旧袋等。
1.2.3杂质匹货类 包括苘麻袋布,洋线袋布等。
《中国旧海关史料》中涉及进口国有50多个,其中英国、美国、日本、法国、德国5国进口量占比较大,1912─1948年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达到36 367.62万件,这5个国家的总进口量为24 108.39万件,占比为66.29%,故选取这5个国家进行统计分析。
2.1.1民国初期西装面辅料进口国家 表1和图1为民国初期5个主要进口国家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趋势比较。
表1 1912─1922年各国进口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价值
由表1与图1可以看出,民国初期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为10 623.67万件,总价值32 548.16万元;英国是主要进口国,1912—1922年进口量为4 942.69万件,占民国初期总进口量的46.53%,价值为25 247.82万元,占比为77.57%,占据主要进口份额;日本其次,进口量为871.44万件,占比8.20%,价值为2 474.5万元,占比7.60%;美国、法国、德国3个国家的进口量很少,占比分别是0.23%,0.44%,0.94%;美国1912─1914年的进口量缓慢递增,没有超过0.05万件,而在1915年后突增至1万件,此后一直处于一个波动上升的状态,1921年达到峰值;法国与德国的趋势基本相同,1912─1913年为递增状态,且1913年进口量是民国初期最多的。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从1914年开始急剧减少,其中英国、法国、德国进口量较之前有很大缩减,而日本、美国较之前并未有减少的趋势,反而有所增加。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与战后世界格局的变化,欧洲列强实力下降、美日兴起。
2.1.2民国中期西装面辅料进口国家 表2和图2分别为民国中期5个主要进口国家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趋势比较。
表2 1923—1931年从各国进口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价值
由表2与图2可以看出,民国中期西装面辅料的总进口量为14 937.80万件,总价值为72 090.46万元,较民国初期有所增长,其趋势一直是处于波动上升的状态,1928年为这一时期的最高值,之后开始逐年下降;在这一时期,英国仍是西装面辅料主要进口国,进口趋势基本与总体的进口趋势相同,1923─1931年的进口量为7 099.10万件,占民国中期总进口量的47.52%,仍然占据主要进口份额;日本为次要进口国,进口量为2 469.22万件,占比16.53%,与民国初期相比涨幅很大,1927年进口量开始呈明显上升趋势,且基本趋于稳定,直到1931年显著下降;法国、德国、美国3国的进口量还是占据小部分比例,占比分别是7.20%,6.99%,0.05%,其中法国和德国较上一阶段都有所增长,美国在这一阶段的进口量下降。
2.1.3民国末期西装面辅料进口国家 表3与图3分别为民国末期5个主要进口国家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趋势比较。
由表3和图3可以看出,民国末期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为10 806.15万件,较民国中期减少27.66%。其中:日本的进口量趋势与总体趋势基本保持一致,日本西装面辅料进口量为3 410.99万件,占民国末期总进口量的31.57%,1941年到达峰值,1942年至最低值,此后一直处于低态势;英国的进口量在1930年被日本反超后,直到1934年才高于日本,1935年英国与日本的进口量很接近,分别为396.21万件和398.37万件;1936─1937年英国短暂超过日本,但随后的5年中,日本一直遥遥领先于英国,同期日本也是这5国中西装面辅料进口量最多的国家。
由表3可以看出,英国在民国末期的进口量为2 101.77万件,占总进口量的19.45%,而美国、法国、德国这3个国家进口量分别是734.87,63.88,117.06万件,占比分别为6.80%,0.59%,1.08%。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民国末期日本已成为西装面辅料的主要进口国,这与当时日本对华的军事与经济侵略有关。1946─1948年,美国的进口量开始占据主要份额,这3年进口量为708.30万件,占比为75.53%。形成原因与二战结束后的世界新格局有关。
表3 1932—1948年各国进口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价值
2.2.1天津海关进口西装面辅料情况 表4和图4分别为1912—1942年天津海关进口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趋势比较。
由表4与图4可以看出,1912─1919年进口到天津海关的西装面辅料数量趋于平稳,每年进口量基本保持在100万~200万件范围内,仅1913年达到204.34万件;1920年跌至51.89万件,而后在1921─1928年间一直处于上升趋势,1929年出现短暂下跌后至1931年继续增加;1931─1937年西装面辅料进口量虽有几次波动,但这一时间段整体为下降态势;从1938年开始,西装面辅料进口量激增,但1939年与1940年有所下降,至1941年达到历史峰值636.61万件;1946─1948年海关未曾记录,故未列入统计范围。1912─1942年,天津海关西装面辅料年均进口量为128.72万件。
表4 1912—1942年天津海关进口西装面辅料的数量与价值
2.2.2上海海关进口西装面辅料情况 表5和图5分别为民国时期上海海关进口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趋势比较。
由表5和图5可以看出,1912─1919年上海海关西装面辅料进口量,除1915年低于平均水平外,其余年份基本保持在400万件左右;1920年开始西装面辅料进口量大幅度下降,到1921年跌至125.73万件,是20世纪20─30年代的最低值; 1922─1928年西装面辅料进口量处于一个上升态势,其中1926年与1928年为两个峰值,分别为1 019.94和1 045.33万件,1927年、1929年和1930年出现下跌,之后又逐年增加,增长趋势一直延续到1934年;1935─1942年西装面辅料的进口量再次处于下降态势。1946─1948年海关没有记载数据,故未列入统计范围。1912─1942年上海海关西装面辅料的年均进口量为407.62万件。从占比看,1933─1937年这5年上海海关西装面辅料的进口量占全国总进口量的60%以上,其他年份基本维持在30%左右,说明这一时期上海海关进口了大量的西装面辅料。
表5 1912—1942上海海关进口西装面辅料的数量与价值
2.2.3广州海关进口西装面辅料情况 表6和图6分别为民国时期广州海关进口的西装面辅料数量与趋势比较。
由表6和图6可以看出,广州海关西装面辅料进口量在1912─1931年期间波动很大,民国初期总体少于民国中期;1913─1915年进口量逐年递减,1916年大幅度跌至24.73万件,此后几年间处于波动趋势,直到1920年;1921─1923年进口量激增,1923年比1921年翻了近一番,1925年出现短暂的低谷,1926年又激增至168.27万件;在1926年之后进口量开始下降,1927─1928年仍保持在100万件以上,1929年跌至84.70万件,1930年短暂回升,到1931年猛跌至32.38万件;而民国末期,进口到广州海关的西装面辅料逐年减少,虽有小幅波动,但整体进口量不及峰值时的一半,年均进口量为6.78万件,进口量较民国初期与民国中期更少。由于1946─1948年旧海关史料中没有记载数据,故未列入统计范围。1912—1942年,广州海关西装面辅料年均进口量为56.36万件。
表6 1912—1942年广州海关进口西装面辅料的数量与价值
图7为1912─1948年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与各国进口量的趋势比较。
由图7可以看出,民国时期西装面辅料进口总趋势呈现出“升—降—升—降—升”的状态。1912─1913年西装面辅料进口量在民国初期占比很大,究其原因此时恰逢民国后的“变服”时期,西装成为破旧立新之首选。民国政府颁布的《服饰草案》在论述“服制理由”时指出,“今世界各国趋用西式自以从同为宜”[4],于是该服制中采用西装作为礼服或常礼服,故西装面辅料需求量增长,而国内相对应的纺织厂尚未形成规模,因此对国外的面辅料需求量较大。1914─1922年间,西装面辅料的进口量呈现低迷的趋势,1921年达到低值487.22万件。主要原因是:①受第一次世界大战影响,进口的面辅料锐减;②受“国货运动”热潮的影响,民族工业逐渐兴起,国产面辅料有所增加。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西装行业的发展以及民众对西装的需求量迅速增加,进口趋势整体呈现出递增的态势,1928年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达到峰值2 565.69万件。受全球经济危机以及日本侵华战争影响,20世纪30年代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又逐渐走向颓势,1937年降至低点269.97万件。20世纪40年代总进口量开始增加,到1941年出现最高峰值,达到3353.35万件。
就整体数据而言,西装面辅料进口量是英、日、美3个国家交替领先。由图7可以看出, 1930年之前,英国一直是主要进口国,其西装面辅料进口量领先于其他国家,且占据绝对优势。英国是工业革命的发源地,同时也是率先完成工业革命的国家,纺织业发达,故其在民国时期西装面辅料的进口量中占比很大;此外,其先进的技术与丰富的产品对欧洲以及世界范围内的纺织业转型具有引导意义,对当时我国民族企业的生产技术与产品设计同样具有引导与示范意义。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各国忙于战事,放松了对当时国内民族资本的打压,从而为我国民族工业的兴起提供了机会,国产面辅料开始占主导地位,对外需求也就相应减少[5];1915年全国人民反对“廿一条”,掀起了国货运动的热潮,民族纺织业顺势迅速发展。据统计,1922年,民族资本纺织厂有76家,纱锭量达到223万锭(占全国总数的62%),布机24万余台(占全国总数的64%);清河制呢厂、日晖织呢厂、湖北毡呢厂、甘肃织呢局等也于此时纷纷复工[6]。国外的生产链受到战争影响,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西装面辅料进口量也未见明显回升,于是,我国民族纺织工业恰好填补了这一部分市场空缺。
1930年日本西装面辅料进口量超越英国,成为对华进口最多的国家。在1930─1942年期间,日本的西装面辅料进口量一直处于波动上升状态,与英国交替领先,除1934年、1936年、1937年(1937年达到最低值,数量为71.18万件)外,其余年份进口量均以绝对优势领先于英国。这段时间西装面辅料的总进口量却越来越少,一方面由于此时国内纺织厂规模日渐成熟,国产西装面辅料增多。1931年较之1914年,棉纺锭增加了3.5倍,布机增加了6.6倍;毛纺织业从停业开始复苏,毛纺锭增加了3倍,毛织机增加了3.2倍。如创办于1928年的上海章华毛绒纺织公司,所生产的花呢、哔叽、派力司、凡立丁等产品,均可与舶来品并驾齐驱,而且精良耐用,备受各界赞美[7]。另一方面,1931年“九一八事变”,受战争以及全球经济危机影响,整体进口数量锐减,但日本对华西装面辅料的进口量并未减少,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日本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我国进行资本输入和经济侵略。
二战后,美国西装面辅料进口量占据了主要进口份额,其次是英国和法国,日本进口量锐减。1946─1948年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为937.79万件,美国为708.30万件,占比为75.53%。究其原因,一方面1929─1933年世界经济危机对英国的外贸经济产生了巨大影响,工业产值下降,贸易缩减,导致英国进口到中国的西装面辅料总量下降;另一方面,二战后的世界格局发生转变,欧洲各国在战争中受到重创,德国沦为战败国,法国元气大伤。此时美国的军事经济实力空前膨胀,加之此时中美关系整体处于相互合作的态势,美国西装面辅料进口量一家独大则顺理成章。
图8为1912─1942年西装面辅料总进口量与3大海关关口进口量的比较。由图8可以看出,3个海关关口进口量的趋势与各国总进口量基本上保持一致,说明天津海关、上海海关和广州海关是当时国内的主要进口海关。
图9为1912—1942年上海、天津、广州3大海关关口西装面辅料进口量比较。
由图9可以看出,上海海关西装面辅料进口量最多,占3大关口总进口量的68.77%,说明上海作为民国时期远东第一大都市,西装行业发达,对西装面辅料的消耗很大。辛亥革命后,除上海租界内的外国人保持着对于西装的稳定需求外,穿西装的中国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与之同步的是做西装的人也越来越多,1910年上海开设的西服店只有6家,到20世纪40年代已经发展为340家,仅仅30年西服店的数量增加了50多倍。西服店数量的猛增反映出西装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同时上海作为华东地区的大都市,最早受到“西化”影响且受影响程度最深,对长三角及其周边地区的影响很大,辐射范围广;加之上海本身就是最早设立关口的城市之一,对西装面辅料的转运、发散等有着不可或缺的传递作用。
由图8和图9可以看出,天津海关西装面辅料进口量占全国总进口量的10.97%,在3个海关关口中占据第2,占比为21.72%。究其原因,是与天津所处地理位置相关。天津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被迫开放的通商口岸,同时也是华北区域中心,受西方经济文化影响很深,1913年开始天津英租界的外国人口数量逐年增加,由1913年的857人到1938年的6 100人[8],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天津西装的需求量。同时,天津西服行业也十分发达(天津和平区志记载,最早到法租界经商的中国人,多是广东帮、宁波帮与天津帮,其经营内容就包括制作西装),天津“自欧西通商以来,其所输入之布,价廉物美,市民多购用之。”[9]各类商场与店肆都有进口西装面辅料销售,天津本身对西装面辅料的消耗就占很大比重。另外,作为港口与陆路交通的转口贸易城市,天津对华北地区的西装及其面辅料消费具有一定的辐射与引导作用。
广州海关西装面辅料进口量占全国总进口量的4.80%,占3大海关关口总进口量的9.51%,所占比重较少。结合图6可以看出,1922─1930年广州海关西装面辅料进口量在整个民国时期的占比很大,年均进口量为125万件;进入20世纪30年代后期,进口数量逐年减少。广州作为华南区域中心,同时也是最早对外开放的口岸之一,其“西化”程度并不亚于其他城市,故其对西装面辅料的消耗量也很大。20世纪30─40年代,广州地区公务人员多穿中山装、西装;工商界穿西装、便服、长衫;青年学生穿企领文装、衬衫、西裤[10]。除广州外,广东省内部分学校也都采用西装作为校服;一些学校以立领直襟、3个暗袋的西服作为男生制服[11]。
此外,全国各地方志也普遍有关于近代城镇西服行业、西装店的记录。除上述城市外的其他省市此时也陆续出现了西服店,开始仿制、加工西装及其配套服饰,西服业规模逐渐扩大。因此,内地城乡也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同样具有对于西装面辅料的庞大需求。
对《中国旧海关史料》中进口西装面辅料的分析,为服装领域“西风东渐”的现象提供了有力的数据支撑。纵观1912─1948年,西装面辅料的主要来源国有英国、日本与美国等,20世纪30年代之前英国为主要进口国,30—40年代初以日本为主,40年代末期以美国为主,主要发展态势为“升—降—升—降—升”。西装面辅料的进口满足了国内西服行业的需要,同时亦对我国民族毛纺织业的发展起到了示范作用。西装面辅料的进口集中于上海、天津、广州等沿海口岸城市中,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城市本身的西装业需求,穿西装者越来越多,同时西装业规模逐步扩大;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沿海开放城市对内地的转运与辐射作用,进口的西装面辅料不仅满足了其自身的需求,也满足了华南、华北以及全国其他城市西装行业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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