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7-28
刘小军 综述 刘秀峰 审校
免疫检查点抑制剂(immune checkpoint inhibi⁃tors,ICIs)具有独特的作用机制和不良反应[1],改变了恶性肿瘤的治疗现状。ICIs 的疗效产生模式明显不同于细胞毒药物和分子靶向药物,除了延迟出现的肿瘤退缩、更持久的生存获益以及假性进展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肿瘤进展类型,称为超进展(hyperpro⁃gressive disease,HPD)。HPD是一种肿瘤加速生长现象,多见于使用ICIs 的晚期癌症患者,患者多伴有严重的生存质量下降和极差的预后(图1)。HPD 出现对当前ICIs的疗效评价体系提出新的挑战。近期,一些研究对ICIs 所致HPD 的发生、临床相关性以及分子机制等进行探索。本文聚焦ICIs所致HPD领域的研究现状和最新进展进行综述。
在一些头对头比较ICIs 和标准化疗的临床试验中,出现了两条生存曲线的“交叉”现象,这些研究包括非小细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NSCLC)的CheckMate 057[2]和CheckMate 227[3]、头颈部鳞癌的CheckMate 141[4]、尿路上皮癌的Keynote 045[5]和IMvigor211[6]以及胃癌的Keynote-062 研究[7]。接受ICIs的患者早期发生的肿瘤快速进展,被认为是发生这种“交叉”现象的原因[8]。Champiat等[9]基于肿瘤生长比率(tumor growth rate,TGR)和肿瘤生长速率(tu⁃mor growth kinetics,TGK)两个指标,首次报道HPD现象。此后,一系列的研究应用以上述方法评估HPD的发生。
图1 超进展的发生和评估
目前,HPD 的评估绝大多数以TGR 或TGK 为基础。TGR 的计算以RECIST 1.1 标准为基础,计算多个时间点靶病灶最大单径之和的变化,并使用自然对数进行校正而得。TGK 的计算与TGR 类似,同样观察靶病灶最大单径之和的变化,但不予对数校正。HPD则被定义为与使用ICIs前相比,首次评估时靶病灶的TGR 或TGK>2[10]。与目前使用的RECIST 1.1标准相比,HPD的评估需要在更早的时间点(基线状态之前4~6周)获得肿瘤负荷的数据,用以第1次TGR 的计算。然而,上述HPD 的评估方法仅限于肿瘤的靶病灶,未考虑到非靶病灶的出现和变化。
在实际临床实践中,基线水平之前的CT扫描资料经常难以获得;患者在一线治疗之前无临床可检测到的肿瘤生长,无肿瘤最大单径可供计算,无法计算TGR或TGK。因此,有学者将快速进展作为HPD的替代指标。快速进展(fast progression,FP)被定义为治疗开始6周内,靶病灶最大单径增大超过50%(一般意义上的进展为靶病灶最大单径超过30%),或在12周内由于肿瘤进展死亡[11]。至治疗失败时间(time-to-treatment failure,TTF)短于2 个月也被认为是评估HPD 的替代指标[12]。然而,若使用替代指标快速进展,则有可能将假性进展误认为HPD,因为假性进展的肿瘤最大单径也可能超过50%;或者本应是HPD 的患者(TGR 或TGK>2),因不能满足快速进展的标准(靶病灶最大单径>50%)而遗漏;再者,使用这些替代指标时,无法动态反映ICIs对肿瘤生长的影响。
1.3.1 泛瘤种 Champiat等[9]研究中HPD的发生率达9%(12/121)。另发现发生HPD和未发生HPD患者两者的中位生存期(median overall survival,mOS)分别为4.6个月和7.6个月(P=0.19);进一步Cox回归分析显示,HPD与高龄(年龄>65岁)、更低的近期疗效和更短的生存期相关,但与较大的肿瘤负荷和特定肿瘤类型无关。另一项包含多个瘤种的研究中,HPD的发生率为3.9%(6/155)[10]。
1.3.2 肝癌 一项肝癌患者病例系列研究中[13],23例患者中6 例出现HPD,均为男性,其中3 例患者接受纳武利尤单抗(nivolumab)治疗,1例患者接受替西利姆单抗(tremelimumab),1 例患者接受替西利姆单抗联合德瓦鲁单抗(durvalumab)治疗;其中4 例患者既往接受经动脉的钇99植入治疗,表明放射栓塞术可能是HPD的危险因素。
1.3.3 NSCLC 在一项NSCLC 的回顾性研究中[14],HPD发生率达20.9%(39/187);比较发生HPD和未发生HPD 患者OS,发现发生HPD 患者的OS 明显缩短(4.4个月vs.17.1个月),再次表明HPD是一项严重的预后不良因素。一项病例系列研究中[15],5.7%(5/87)的NSCLC 患者在第1 个周期ICIs 治疗期间出现HPD。有研究[16]分别使用TGK、TGR和TTF 3个指标分析了263 例使用ICIs 的NSCLC 患者,发现HPD 的发生分别为55 例(20.9%)、54 例(20.5%)和98 例(37.3%);同时满足TGK 和TGR 两项标准的HPD 患者预后更差,但未发现和HPD 发生相关的临床病理因素。研究表明,TGR和TGK的评估结果类似,但是与TTF有较大的差别。
一项多中心回顾性研究比较了NSCLC患者接受ICIs或者化疗的疾病进展情况。结果发现共59例患者出现HPD,其中ICIs所致者占95%(56例),而接受化疗者仅5%(3例);2个或2个以上转移者更容易发生HPD(62.5%vs.42.6%;P=0.006);与发生PD患者相比,6周之内发生HPD者生存期更短(mOS 3.4个月vs.6.2个月;HR=2.18;P=0.003)。该研究表明,HPD是NSCLC预后不良因素,与较大的肿瘤负荷相关,也表明化疗药物可以引发HPD,但发生率远低于ICIs[17]。
1.3.4 头颈部鳞癌 Saâda-Bouzid等[18]研究显示,34例接受ICIs 治疗的头颈部鳞癌(head and neck squa⁃mous carcinoma,HNSCC)患者中,10 例(29%)发生HPD。多因素分析发现,HPD 的发生与较短的无进展生存期(progression-free survival,PFS)相关,但与OS无关。
1.3.5 肾癌 Kobari 等[19]报道3 例接受纳武利尤单抗后线治疗的透明细胞癌患者,第1 个疗程即发生HPD,提示接受多线治疗的晚期肾癌患者,使用纳武利尤单抗有发生HPD的风险。
目前,HPD的发生机制尚未明确。部分研究从不同角度阐明HPD发生的内在机制,对于明确HPD的分子机制具有重要意义。一项包含多种肿瘤的研究[10]表明,鼠双微体(murine double minute homolog-2,MDM2)基因扩增与HPD的发生相关。有研究[20]证明MDM2可抑制p53活性,而IFN-γ可增加MDM2的表达,进一步抑制p53的活性。而Peng等[21]研究表明,ICIs可增加肿瘤部位IFN-γ生成,因此推测IFN-γ-MDM2-p53轴有可能介导HPD的发生。在一项小鼠模型研究中[22],感染结核杆菌的PD-1敲除小鼠产生超量的IFN-γ,导致小鼠死亡。此研究从另一角度证实PD-1阻断和IFN-γ分泌的关系,此结论仍然缺乏临床研究的佐证。
HPD 发生前后可能会发生有意义的基因表达改变。一项研究[23]观察1 例肾透明细胞癌和1 例食管癌患者,这2 例患者在使用ICIs 后发生HPD,通过分析发现发生HPD 前后分子改变,一些抗原处理基因的表达出现下降,IGF-1、ERK/MAPK 和PI3K/AKT 通路活性上调,同时发现一些抑癌基因表达缺失,包括TSC2和VHL。
如前所述,HPD 的发生似乎与放疗相关。研究表明,放疗可通过多种途径导致肿瘤微环境的改变。如放疗可以上调血管内皮生长因子表达,促进肿瘤血管新生和肿瘤生长[24];其次,放疗也可以上调TGF-β 的表达,进而抑制T 细胞和DC 的活化[25-27]。PD-1阻断导致的其他免疫检查点的上调有助于免疫逃逸的重新出现,加速肿瘤生长[28]。
免疫微环境的改变与HPD 的发生关系最为密切。IgG型单抗的Fc段与巨噬细胞对应的受体FcγR的结合会引发ADCC 效应,并因此消耗巨噬细胞和NK 细胞,从而降低细胞免疫水平,促进肿瘤的进展[29]。一项恶性黑色素瘤的体内研究[30]发现,敲除小鼠FcγR 可以增强PD-1 单抗的抗肿瘤效应,直接证实了FcγR和ICIs的疗效相关性。另一项研究[15]探索NSCLC 患者Fc/FcR 相互作用介导HPD 发生的机制,104 例发生HPD 的患者肿瘤组织中显示M2 型PD-L1+巨噬细胞的大量存在,后者通过耗竭PD-1单抗,分泌IL-10介导HPD的发生。上述两个研究分别从基础和临床角度证实ICIs 诱导肿瘤相关巨噬细胞改变,从而介导HPD发生的内在机制。
调节T 细胞(regulatory T cell,Treg)具有高度的免疫抑制作用,在抗肿瘤免疫反应中发挥负性调节作用。一项研究[31]检测了接受ICI 治疗前后的胃癌肿瘤组织,发现HPD 患者肿瘤组织的Treg 细胞数量增多。另一项关于胃癌的体外研究[31]也表明,基因敲除Treg细胞的PD-1,或使用PD-1单抗阻断Treg细胞PD-1 与配体的结合,发现Treg 细胞的活性增加,肿瘤抑制效应增强。从上述研究得知,PD-1+Tregs很有可能介导了胃癌HPD的发生(图2)。
图2 超进展发生的免疫学机制
预测HPD 的发生,避免生存期的缩短和生存质量的恶化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Champiat 等[9]研究中,高龄似乎与HPD 的发生相关。然而在另外两项研究中未得到证实[10,13]。HPD 与之前接受过放疗相关。这是因为在Saâda-Bouzid 等[13]的研究中10例发生HPD患者,其中9例患者的肿瘤进展部位位于放射野之内。其他研究同样支持此结论[25-27,32]。
基因表达的改变也有助于预测免疫治疗HPD的发生。一项包含155 例患者的泛瘤种研究[10]中,6 例MDM2 扩增的患者中4 例出现HPD;另外10 例EGFR突变的患者中,8例TTF<2个月,2例出现肿瘤快速增长,达到HPD的标准。
一项探索性NSCLC HPD 标志物研究[17]中,耗竭T细胞亚型比例增高、效应T细胞/记忆T细胞比例下降与HPD 的发生和更差的预后相关。此研究提示T细胞的分型有助于预测HPD的发生。Lo等[14]的研究中,104例NSCLC患者的肿瘤组织中显示上皮样巨噬细胞浸润。T 细胞或者巨噬细胞的免疫亚型分析有可能预测HPD 的发生。Tunali 等[33]通过结合大量临床病理数据、实验室数据和影像学资料,建立了一项临床预测模型,用于预测NSCLC 患者HPD 的发生。结果表明,此模型对HPD 或TTF<2 个月预测的准确性分别达73.4%和82.3%。此预测模型有待后续研究进一步验证。
HPD 可以发生于几乎所有恶性肿瘤中,与特定ICIs 药物的种类无关。在临床实践中,HPD、一般意义的疾病进展,以及ICI所特有的假性进展三者的甄别具有重要意义。当前,TGK 和TGR 是评估HPD 的主要指标,快速进展和TTF是HPD的两个替代指标。
ICIs 所致的HPD 依然令临床医生充满疑惑。放射治疗、高龄和较大的肿瘤负荷在一些研究中似乎与HPD 的发生相关。ICIs 所致HPD 的内在机制尚未明确。目前,认为肿瘤驱动基因的异常表达、肿瘤微环境的重塑、免疫细胞亚型的“漂移”、其他免疫检查点通路的代偿性激活等可能参与了HPD 的发生。
有研究[11,18]对是否真正存在HPD,以及HPD 与ICIs的关系提出质疑,认为HPD仅在ICIs治疗无效的情况下,肿瘤自然病程的体现,或HPD并非ICIs所特有,其他治疗甚至未经治疗的肿瘤也可以出现HPD现象。至于生存曲线的“交叉”现象,被认为是化疗药物发挥疗效比ICIs更快(至治疗响应时间短),而不是因为ICIs引发HPD所致[8]。鉴于此,在今后ICIs的前瞻性临床试验中,应该将HPD 作为探索性指标加以分析。
总之,HPD是一种全新的肿瘤进展方式,发生机制尚未明确,临床相关性和预测因子有待于进一步阐明。当前研究未能揭开HPD的全貌,亟待未来进一步探索。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