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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主义对艾米莉·勃朗特的创作影响

时间:2024-07-28

张静波

(中国民航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300300)



福音主义对艾米莉·勃朗特的创作影响

张静波

(中国民航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300300)

[摘要]艾米莉·勃朗特是维多利亚时期一位神秘诗人和小说家,诸多的评论家困惑于艾米莉在诗歌和小说中复杂的思想哲学观,研究和评论文章聚焦于此主题。从艾米莉·勃朗特的宗教观入手,更能够清晰地梳理和解析艾米莉的思想观。艾米莉作为一位特立独行的神秘主义泛神论者,深受福音主义和浪漫主义诗人宗教教义的影响。福音主义启示了艾米莉和上帝的无中介(不需要传统牧师和教堂)直接交流;而浪漫主义诗人则使得艾米莉领悟到:自然即为上帝,抚慰人类的心灵。艾米莉在诗歌中表现的主题:人类永恒和个人宗教体验,印证了艾米莉作为神秘主义泛神论者的个人宗教信仰。

[关键词]艾米莉·勃朗特;神秘主义泛神论;福音主义;浪漫主义宗教观

对于夏洛蒂·勃朗特,评论家和读者应该感谢夏洛蒂的好友——埃伦·纳西,她向公众展示了500多封书信,使得读者对于夏洛蒂了解更多。但是对于艾米莉·勃朗特,正如埃伦所言,“对于艾米莉·勃朗特知之甚少”。[1]273对于外界,艾米莉是一位谜一般的女性,但是,其作品成就却位于三姐妹之首。《呼啸山庄》展现出的澎湃激情和炽烈情感,直到现今,依然令读者震惊。

艾米莉·勃朗特短暂的一生,是在维多利亚时期——各种宗教教派纷乱争斗的背景下度过的。那么基督教的何种教义影响了艾米莉,却难定结论。艾米莉是一位神秘女性,时至今日,诸多的评论家依然困惑于她,迷恋于她。仅存于世的个人物品不过是她的几页日记和几封书信,让评论家努力穿透她的文字,研究她的宗教观念和文学思想。一生中,她的大多数时光都留在了霍沃斯教区,朋友寥寥。唯一关于宗教的谈论,就是和夏洛蒂的朋友玛丽·泰勒的谈话,她认为宗教是人类和上帝之间的个人事务。[2]因为勃朗特姐妹生活环境相同,诸多的评论家试图通过比较其姐妹间的作品,来分析艾米莉的作品。另外的评论家将艾米莉和其父帕特里克·勃朗特联系起来,研究其父对她的影响。但是,并未得出实质性结论。

史料证明帕特里克·勃朗特是一位福音主义牧师,关于勃朗特姐妹的传记材料似乎都证明,艾米莉深为父亲喜爱。记录表明,1842年,勃朗特先生教她使用枪支,让她参与到他最喜爱的活动中。[3]其实,在勃朗特姐妹的成长历程中,其父对她们的思想影响一直备受争议。丽莎·王(Lisa Wang)认为帕特里克是一位严厉的牧师,他“强迫孩子们必须做祈祷、阅读《圣经》和参加教堂仪式”。[4]约翰·梅纳德(John Maynard)在《勃朗特姐妹和宗教》中则认为,勃朗特姐妹承受着“牧师子女的痛苦”,认为“他是一位有趣、聪慧但是脾气暴躁的父亲”。[5]但是索玛哈伦(Marianne Thormahlen)则认为帕特里克给予孩子们自由,让她们选择个人的宗教信仰:

诸多的论证都谴责帕特里克·勃朗特和勃兰威尔姨妈,因为他(她)们带给了夏洛蒂、勃兰威尔和安妮沉重的宗教压力。但是还是有少量的证据表明,勃朗特姐妹在精神、心理以及宗教发展中有着令人惊讶的自由,她们可以独立地阅读和学习。[6]16

索玛哈伦以事实为依据,认为帕特里克以他仰慕的福音主义牧师为榜样,以心灵来体验宗教。因此在勃朗特姐妹的作品中表达出对宗教的自由思考,或许正是帕特里克宽容教育的结果。

一、艾米莉·勃朗特的社会和家庭宗教背景

1802年10月,帕特里克·勃朗特在剑桥大学的圣约翰神学院得到了公费生的机会。后来他得到了福音主义宗教的先驱者查尔斯·西缅的重视,西缅的神学思想强调牧师的职责:牧师无论工作和生活中,将上帝的话语放置首位,基督徒和牧师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圣经》。西缅对于帕特里克最为重要的影响是,西缅觉察到两种极端教义——极端苛刻的加尔文主义和宽容博爱的阿米尼乌斯派主义的冲突,并在两者之间找到了平衡。西缅认为,“当两种极端教义发生冲突时,真理并不在于你所认为的金玉良言,而是容纳两种极端,就如摆动的钟摆,在两者之间不停地摆动”。[7]31-32

1820年,帕特里克成为霍沃斯教区的牧师,其妻玛丽亚·勃朗特来自于一个卫斯理派的家庭,因此她在家庭中引入了非国教的宗教信仰。由于英国国教宽容性的特质,帕特里克同时也是早期福音主义教派著名人物威廉·格里姆肖的继承人,格里姆肖从1742年直到去世,一直出任霍沃斯的牧师。尽管在19世纪的早期,国教福音主义一直努力和卫斯理派划清距离,但是这两个教派在教义理解上,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格里姆肖对于教区的管理与早期的卫斯理派非常相似,他在布道时以简单平实的百姓语言布道,专注于智慧的启示,赞赏充满激情的祷告和咏唱赞美诗。[8]25-31同时,格里姆肖也是一位“强身派基督教”(Muscular Christianity)人物,他对于教堂的管理极其严格,约翰·牛顿曾经这样描述过:

当赞美诗唱起后,格里姆肖的习惯是走出教堂,看看有没有人缺席教堂的敬虔仪式,如果有人在教堂四周、街道上或酒馆中,任何他能够发现的地方,看到没有参加教堂仪式的人们,他就会把他们赶进教堂。[9]

显然,格里姆肖是一位激进的福音主义教徒,这一点和帕特里克不同,而且艾米莉·勃朗特似乎很厌恶这种强迫履行教堂仪式的做法。在《呼啸山庄》中,艾米莉讥讽了这种行为,在第二章中,洛克伍德在梦魇中,梦到牧师拿着“一根大头棍棒”,驱赶他到教堂内,极不情愿且又冷又困地聆听布道。[10]25牧师的行为显然与格里姆肖如出一辙。

艾米莉就生活在福音主义和卫斯理派交错复杂的霍沃思教区。当其父成为霍沃斯的牧师后,卫斯理派已经从国教中分裂,单独布道,呈现出与国教牧师分庭抗争的局面。[8]29-30在勃朗特姐妹的作品中,她们对这种宗教派别的纷乱抗争和争斗持厌恶和鄙视的态度。在夏洛蒂的《维莱特》中,女主人公露西·斯诺曾幻想着新教的诸多派别“有朝一日将融合为一个神圣的大同盟”。[11]而艾米莉则另辟蹊径,对于宗教争斗不屑一顾,漠然处之。艾米莉曾经写下这样的诗句:“卸去那桎梏,粉碎那镣铐,/让我重新去爱、生存和欢笑”,[12]30这似乎是艾米莉独立于传统体制宗教的宣言。此观点在艾米莉的诗歌《我不稀罕财富》(Riches I hold in light es⁃teem,1841)中得到了印证:

我若祈祷,那惟一

启动我双唇的祷文只有:

“请别扰乱我的心,

给我自由”[12]268

从上面的诗句中可以看出,这位福音主义牧师的女儿已经离经叛道,在个人宗教的荒原上自由驰骋。笔者认为,艾米莉的心灵在对于宗教的自由思索中,找寻到了另一个精神世界,在此获得了抚慰和寄托。那么,这种自由宗教思想的源泉又来自何处呢?

二、艾米莉·勃朗特的神秘主义宗教观的起源

三姐妹中,艾米莉似乎受正统宗教影响最少,但并不表明艾米莉对基督教没有深刻的思考。相反,笔者认为,正是对宗教进行深思,产生了个人宗教体验后,才写出了备受争议的绝世之作——《呼啸山庄》。尽管后人对艾米莉的性格思想知之甚少,但是还是有资料表明,艾米莉似乎对维多利亚的正统基督教并无太多兴趣。勃朗特姐妹的朋友玛丽·泰勒曾经提到,在霍沃斯,有人曾经问到艾米莉“你的宗教信仰是什么”,艾米莉的答案则是“信仰在于上帝和我之间”。泰勒评论到,“这是我听到的艾米莉关于宗教的唯一讨论”。[1]275-276

传记作家瑞贝卡·弗雷泽(Rebecca Fraser)记述过安妮·勃朗特对于艾米莉的评论,“(她)并不相信艾米莉狂野、恣意的泛神论”,弗雷泽还认为艾米莉的诗行中“将基督教的上帝排除在世界的平衡力量之外……安妮拒绝艾米莉的这种宗教观”。[13]那么,如何界定艾米莉的泛神论?起源于何种宗教教派?体现于作品何处呢?

在艾米莉·勃朗特的诗歌和小说中,自然是重要主题。在自然背景之中,艾米莉描述了人类和上帝之间的关系:即人类关于永恒的议题。自然成为宗教主题,缘起于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笔端。艾米莉·勃朗特的诗歌和小说中,自然给予人类极大的启示和抚慰,深受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和威廉·布莱克(Willam Blake,1757-1827)宗教泛神论的影响。这种宗教认识论起源于18世纪末期到19世纪初期福音主义宗教的复兴,福音主义鼓励开启个人心灵,人类建立和上帝的直接交流,倡导个人宗教体验。[14]

根据中文维基百科,泛神论(Pantheism)是一种将自然界与神等同起来,强调自然界至高无上的哲学观点。认为神就存在于自然界一切事物之中,并没有另外的超自然的主宰或精神力量。这种观点曾盛行于16世纪到18世纪的西欧,代表人物有布鲁诺和斯宾诺莎等。这种宗教观念和思潮,同样影响到英国文坛;浪漫主义的起源和繁荣,正是此种思想的体现。

神学观念的变革,给18世纪中叶的英国文坛带来新鲜的气息,即浪漫主义运动的兴起。主要表现为人类灵性的复活、灵感的涌现和想象力的驰骋。之前,人类通过理性和情感的控制来寻找普遍真理;而在浪漫主义时期,人类的情感得到空前的释放,想象、情感和感知逐渐替代理性,通过激情和想象去领悟真理。浪漫主义时期的诗人们在自然之中,找寻到上帝的抚慰,自然给了他们无限的、崇高的灵感。在布莱克的笔下,他悲叹体制之下的基督教隔断了人类和自然界的联系,“他反对与人性疏离的基督教之神。神被用来传播不自然的律法,以压抑性欲、自由及随心所欲的快乐”。[15]396在华兹华斯的诗歌中,他细致地描画自我和自然的密切关系,以及自然带给诗人的启示、冥思和心灵的安宁。诗人将自己看作是自然的一部分,和自然融合在一起。诗人就如流云,自然界中的一切收入流云(诗人)的眼眸之中。在华兹华斯的眼眸中,自然完全是鲜活的,当诗人在寂寞悲伤之时,重拾回忆,立刻心灵中充盈着欢乐,找到久违的欢乐和内心的满足。这种思想所表露的是:人类并不孤单,因为代表上帝并给予人类灵性的自然,相伴于人类的心灵之中,人类在自然中体会到深刻的愉悦:霎那间人与神的交流。

在浪漫主义诗人的笔端中,自然是物质和精神共存的世界。基督教教义认为,自然与人类都是上帝的创造物,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和对应的。泛神论则进一步认为,上帝的灵光就体现在他的每一种创造物上,上帝的创造物都与上帝一样是有神性的,并且相互依存。华兹华斯的诗歌中体现着泛神论思想,他认为:“上帝的灵魂不在天国,就在大自然中,大自然无处不有上帝的精神存在。而人的灵魂又是依存于自然界的,大自然是人类与上帝的纽带,是人性、理性与神性的三位一体。”[16]推而广之,自然界中平凡的一草一木,也都具有这三种属性。

浪漫主义诗人持有泛神论思想,认为体制宗教下的教堂和教义对于人类的精神匮乏具有心灵的指引意义,人类的痛苦起源于人类自己制造的错误文化概念,在浪漫主义时期,矛头则是指向体制宗教的代表——教堂。但是自然,作为泛神论的主体,成为上帝的造物的完美的彰显者。自然既是人类的栖息家园,也是人类的精神家园。布莱克和华兹华斯深深热爱着自然中的一草一木;他们认为自然是人类的欢乐之源,生命、启示和爱皆来自于自然。浪漫主义时期的宗教已经从刻板、毒杀人类天性和灵性的体制宗教,转向了能够给人灵性、顿悟和快乐的自然,这正是他们理解的泛神论——人与自然都源于上帝,都具有神性,只是人身上的神性,由于入世太深,渐渐被尘世遮蔽。凯特·阿姆斯特朗(Kate Armstrong)如此评论浪漫主义时期的基督教信仰:

教条并非神圣的事实,只不过是基督徒宗教情感的言辞叙述罢了。教条信仰不能只局限于信条的命题上,它还涉及情感的体悟,以及内在的顺服。思想与理性有其必然性,但它们亦有其局限性。当我们达到理性的临界点,感情会带领我们完成达到终极的旅程。[15]397

在此,阿姆斯特朗所指的“感情”并不是瞬间的情绪,而是人类内心感悟的、在自然神祗启示下的崇高想象力。笔者认为,艾米莉·勃朗特正是抛弃了体制宗教下的教条主义,在浪漫主义诗人们泛神论的影响下,抛弃体制宗教的桎梏,灵性开启,心灵走向了崇高和自由。

三、艾米莉·勃朗特的神秘主义泛神论

在艾米莉·勃朗特的诗歌中,几乎皆以自然为主题。笔者认为,艾米莉以泛神论的视角,描述了人类和上帝的关系,即人类之永恒的问题。这个主题是维多利亚的评论家刻意回避的一个主题,其原因则是维多利亚的“英国新教教徒对神秘主义的神并不熟悉,因为它被宗教改革者轻视”。[15]395但是现代评论家对此问题有极大的兴趣。理查德·本韦努托(Richard Benvenuto)认为,艾米莉·勃朗特的诗歌反映了重要的宗教思想,也就是:“自然将灵魂从本我的约束中释放……但是灵魂所面对的只是一个可见的物质世界,而灵魂渴求的则是未见的精神世界”,[17]自然(上帝)恰恰正是精神世界的启发者。笔者认为,艾米莉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基督徒,而是神秘主义的泛神论者。从她的诗歌中可以印证,艾米莉在上帝的启示下,寻求灵魂的净化和启示;她所崇拜的上帝,体现在自然之中,凭借她的虔诚,随处感知。

笔者对于艾米莉·勃朗特诗歌的宗教讨论,并不局限于她刻意创作的贡达尔史诗中的想象世界。其实,笔者认为,艾米莉的情感澎湃的随意之笔,更能够反映她对于自然、个人和上帝的思考。在艾米莉的诗歌中,展示出对于体制宗教和教义的讽刺,同时,她开始清晰地描画出一种不同于传统宗教的生命力量,而这正是艾米莉的神秘的宗教体验和领悟。

她早期以虚幻笔调书写的贡达尔史诗,是以戏剧的情感独白写成的。在诗歌中,独白者在孤独的绝境中——从地牢中,从心灵深处呐喊。独白者在死亡来临或者爱情逝去之时,刹那感情迸发,以浪漫主义语言抒写着自我精神和心灵的真实心境。艾米莉的情感表达完全是浪漫主义的,通过回忆、狂喜、想象等形式,赞赏强大的内心力量,以此对抗现实生活的挫败。艾米莉诗歌中的独白者,正如浪漫主义诗人布莱克和华兹华斯——在自然神祗的爱抚中,找到了生命的永恒力量。他(她)们在作品中,将自我的个人体验看作是一种信仰:上帝就在自然和自我内心之中,体制宗教的教条已经黯然失色或渐渐退场。但是持有这种宗教体验的前提是:对于宗教的笃信和坚持。这种信仰的力量,体现在艾米莉简短有力的自我表白的诗行——《我的灵魂绝不懦弱》(No coward soul is mine)之中,诗人表达了教条主义之外的自我宗教信仰:

啊,上帝在我心里

无处不在的全能的神

……

那千百条信条终属空虚

虽打动过人们的心,却是完全徒劳如枯死的杂草毫无用处

或如无边大海上泡沫空泛浮漂

妄想令一位因你的无处不在

而坚定信仰的人产生怀疑

他的锚牢牢泊在

不朽的坚固的岩石[12]390-391

体制宗教中“那千百种信条”并不是真正的宗教:教义上的分歧和狭隘只能让教徒产生疑惑和焦虑,而并不是坚定的信仰。而艾米莉笔下那位“坚定信仰的人”,其笃信绝不是转瞬即逝,而是“牢牢泊在”那“坚固的岩石”上。在她的诗歌之中,艾米莉展现了一种全新理解的个人宗教。

如果说上帝存在于自我之中,其神性体现在何处?浪漫主义诗人则认为,其神性体现于人类的圣灵(Holy Spirit)①圣灵:基督教教义中三位一体中的第三位。虽然《旧约全书》里多次提到耶和华(上帝)之灵,基督教所谓的圣灵主要源自福音书。《使徒行传》中提到,耶稣受洗时圣灵降临到他的身上,当圣灵显灵时,就有预言、驱邪和用各种口音说话的能力。中。艾米莉的诗歌世界,正是上帝存在于自我心灵的印证。在她的诗歌作品中,不同的独白者似乎裹挟着独自的圣灵力量。在《白日梦》中,一个孤独的独白者找到了一个“成千上万片火焰熊熊/将天空照得透亮”,“我想自己的呼吸气息/也充满神圣火星”。大自然的神秘力量和心灵产生的共鸣,给予独白者莫大的快乐。独白者在行程中感受到自然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引领,这种力量正是上帝的体现。同时,独白者的心灵从来不是因为体制宗教教义而颤动;她心灵中的激荡情感在自然的上帝那感受到了回应,自然(上帝)以“广阔的大地回响应和”。

当胸膛就要僵冷之时

你的禁锢的灵魂将要生起

地牢和土地就要融合

束缚者将要和天空汇合[12]330-331

在此,独白者的精神宣言升华为一则神话故事:个人信仰中体现出来的生机勃勃的灵魂(圣灵)的力量,似乎使得死气沉沉的自然宇宙复活。

在艾米莉的诗歌中,自然中的一切元素——如“风”,同样代表上帝并体现上帝的力量:

你现在是个精灵,

无处不在飘忽不定——

在暴风雨的喧嚣声中,

也是暴风雨消散的原因——

这影响无边无际,

源于你自由的力量;

那是人生确定的原则,

却随生命而消亡。[12]271-272

在这首诗歌中,可以看到宇宙中无处不在的力量——“精灵”般的风,正是上帝的表现,他(它)的影响“无边无际”。

关于人生之永恒的议题,不免要思考个体的死亡,这正是艾米莉思考的主题。艾米莉对于死亡的态度是:人类走向死亡之时,将会恢复到人类的最初状态和真实情感,即回归故里和故我。在贡达尔史诗中,所有人物在死亡之时,都会思念故土,恢复真正自我。如在《克劳迪娅之歌》(Song,1839)中:

我躺在英格兰的土地,

头枕着英格兰的草皮;

......

你或许阻拦得了我的身体,

却万难熄灭我心头永恒的火。[12]170

在《呼啸山庄》中,凯瑟琳在去世之前,在病榻上对埃德加讲到,“眼下你抱着的,还算是归你所有;可是不等你再把手放到我的身上时,我的灵魂已经飞上那个小山顶啦”。[10]147

艾米莉的诸多诗歌都表明:坟墓是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的门槛,在另外一个世界之中,精神和灵魂真正地融合在一起。在艾米莉的笔下,坟墓更像是一个避难所,死亡之后,个人才能够从日常的社会责任感中释放出来,在来世中成为最为真实的自我。

艾米莉在浪漫主义思想的影响下,认为社会文明带给人类更多的是限制和禁锢,使得诗人渴盼着和自然的交融汇合。在艾米莉近三分之二的诗歌中,似乎都体现了这一点:肉体在死亡之后,灵魂才真正获得了永恒。个人只有在死亡之后,肉体掩埋在泥土之下,灵魂才能解脱,在自然之中获得重生和自由。

因此,在艾米莉的诗歌中,反映的正是浪漫主义中神秘的泛神论思想。奇塔姆持同种观点,“(艾米莉)对于超自然力量的本能信仰,这种力量显然就是泛神论”。[18]笔者认为,艾米莉对于宗教的态度,是以信仰为先,个人理解感悟宗教为首,摈弃教条主义宗教。她的信仰和心灵投入到了自然体现上帝的泛神论之中:遵从自然,心灵在自然上帝中获得解放和自由。索玛哈伦则认为:“这看起来是可行的……勃朗特姐妹对于《圣经》的研究和理解并不是从俗套入手,而是从个人对宗教的体验和感受之中,获得了支持、灵感和顿悟”。[6]162

在艾米莉的代表作《呼啸山庄》中,她同样批判了体制宗教下的呼啸山庄中的“伪”教徒:内莉、约瑟夫和洛克伍德。在艾米莉的笔下,内莉的宗教信仰是一种个人迷信。这种迷信,而不是信仰,使得内莉依据个人喜好和厌恶来判断事情,反复无常、前后颠倒。约瑟夫则是一位教条主义的加尔文主义者,滥用《圣经》教义,以末世论恐吓、吓唬孩童,对于弱者毫无基督徒的同情之心。而洛克伍德的宗教信仰则是流于形式主义,他从未以心灵来体会上帝,宗教没有触动、感动过他的灵魂。而小说主人公凯瑟琳和希思克利夫的力量之源则来自于自然,也就是神秘主义泛神论中自然即为上帝的本旨。两位主人公之间以“灵魂”为契约的爱情,则进一步印证了“泛神论”的本旨——灵魂即为“圣灵”,从自然中汲取神性力量,作为个人精神源泉,它具有摧毁一切压抑的反叛力量。他们对于自然(上帝)的膜拜,灵魂(圣灵)由此激发的生命力和爱恋冲破了社会中一切桎梏,两颗无拘无束的灵魂最终游荡在荒原的自然世界中。艾米莉的诗歌和小说以尖刻的笔调,强烈地批判了体制宗教,抛弃了宗教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在她的笔下,宗教成为个人心灵自我理解和冥思的事务,在个人的虔诚和静默中,圣灵感悟自然中的上帝的无所不在以及对个人灵魂的启示。

无疑艾米莉·勃朗特是一位持有神秘主义泛神论的作家,但是她的宗教人格体验并不等同于浪漫主义诗人,她关于宗教的鲜明论断是:“我的宗教介于上帝和我之间”,也就是开启了个体的独立思考、感悟上帝的开端。艾米莉以个人灵魂(圣灵)为主导,在自然中,感受着上帝的启示力量,在大自然的“风”“荒原”和“一草一木”中灵魂得到精神支持。因此,从艾米莉创作的近193首诗歌中,都可以寻觅到以自然为“上帝”,灵魂得到慰藉的痕迹。笔者认为,艾米莉对于宗教的态度,她首先摈弃了教条主义宗教,她的信仰和心灵投入到了自然体现上帝的神秘主义泛神论之中。艾米莉诗歌的神秘主义泛神论的本旨是圣灵,艾米莉的宗教体验体现于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荒原中的一景一物,尤其是随时呼啸而起的狂风,皆为上帝圣灵的体现。笃信者内心中的圣灵感受着上帝的存在,上帝之圣灵——教育、指引、安慰并启示笃信者,遵从自然,获得力量,圣灵在自然上帝中获得启示、解放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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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静波(1973-),女,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圣经文学和英美文学。

[基金项目]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文学与基督教传统研究”(14BWW044);2012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勃朗特姐妹的宗教人格和宗教体验”(12YJC752042)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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