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7-28
曾尔奇(许昌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许昌,461000)
译者主体性在翻译过程中的彰显
——林语堂翻译活动中的主观因素分析
曾尔奇(许昌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许昌,461000)
译者作为翻译活动的主体,其主体因素会不可避免地在其翻译活动中有所彰显。在此以翻译大家林语堂做为研究对象,对其人生哲学、文化态度和审美情趣等主观因素在文本选择和翻译策略选择中的重要影响进行了分析。
主体性;文本选择;翻译策略
林语堂是我国文学和翻译史上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从事了大量的文学创作和翻译活动,其作品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林氏一生致力于把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介绍给西方读者,并独辟蹊径,以通俗化和创造性的翻译策略,把深奥难懂的中国儒道经典文化,生动地传播到西方世界。林语堂翻译的作品在当时的欧美国家很是风靡,行销不衰,其笔下鲜明生动的东方人物和他们的自然、含蓄、优雅的生活方式丰富了西方人的视野。
20世纪的林语堂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学领域,而其作为翻译家的身份却在有意无意间被忽视了。进入21世纪以来,在翻译研究文化转向的大背景下,学者们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林语堂,研究其丰富的翻译活动及其对中西文化交流所做出的杰出贡献。然而多数学者所进行的只是微观性翻译内部研究,主要对林氏的汉英翻译技巧、策略、风格及其提出的翻译理论做针对性的研究,极少有人探讨影响林语堂翻译活动的内在因素。
始于上世纪60、70年代宏观翻译研究的兴起与文化学的繁荣,导致了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译论研究的视角和重点在不同程度上开始转向译者,开始重新思考和定位译者在翻译活动中的身份、地位和作用等,在理论层面逐渐彰显译者的主体性地位。20世纪80年代以来,有关译者主体的研究更为深入。改写派的代表人物勒菲弗尔认为翻译是对原作的改写,并以此操纵文学在特定社会里以特定方式发挥作用。译者不单纯翻译原作的字词,他们对译与不译以及如何译的选择是基于意识和诗学层面上的考虑。因此,翻译实际上是一个译者做出抉择的过程。
近年来国内有关译者主体性的研究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许钧先生在其《“创造性叛逆”和翻译主体性的确立》一文中提出“翻译主体性”可狭义地理解成为,译者及其体现在译作中的艺术人格自觉,其核心是译者的审美要求和审美创造力。[1]查明建和田雨则明确提到了“译者主体性”这一概念,并尝试为此作了界定:译者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他们还指出,译者主体性不仅体现在译者对作品的理解、阐释和语言层面上的艺术再创造,也体现在对翻译文本的选择、翻译的文化目的、翻译策略和在对译作预期文化效应的操纵等方面。在界定“译者主体性”时不能只着眼于翻译的结果——译作,而是整个翻译过程。[2]
今天,我们以历史的眼光重新审视林语堂先生的翻译活动,不难发现林氏的翻译活动除了受到外部条件左右,还受到译者主观因素的影响。在此拟探讨林氏作为译者的主体性因素对其翻译实践活动的影响。这些因素,包括林氏的人生哲学、文化意识、审美态度等等,在译者选择原文文本和翻译策略的过程中,往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林语堂出生在一个笃信基督教的牧师家庭,生活环境、文化教养的特殊性使他深受西方基督教文化影响,先入为主的基督教思想在林语堂的心中可谓根深蒂固,所幸这种开放的宗教观并未妨碍他对中国传统儒、道、释文化的吸收,尤其是对道家文化的体悟。20世纪30、40年代,林语堂用英文写就的一系列文学作品向西方宣扬中国道家文化,便是明证。他在个性上追求自己崇尚的哲学思想,把悠然自得的道家思想娓娓向西方读者道来。
“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是林语堂一生的追求。作为近现代中西文化交流史中的重要人物,林语堂的文化身份十分特殊。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和西方文化环境的洗礼造就了林氏特殊的双重文化身份。这种文化身份赋予了他跨越文化边界,兼通两种文化的优势。林语堂在东西文化的夹缝中另辟蹊径,以他自己特有的中西合璧的文化观,把中国介绍给世界。在此过程中林氏始终以脚踏东西文化的姿态站在东西文化的链条上,对其进行温和地审视,既不偏激地否定某一种文化,也不贸然推崇某一种文化。
林语堂从小接受教会英语教育,浸淫于基督教文化,此后又在国外留学生活近30年,具有深厚的语言功底,对西方文化有着深刻的认识,他身上有着深刻的西方文化的烙印。但他同时又具有浓厚的东方文化情节。从他提倡的性灵文学、闲适文化中可看出他对儒家思想、道家哲学的尊崇,中庸的哲学、恬淡的意境、诗意的感觉和浪漫的情调是他作品的特质。林语堂特殊的教育背景和人生经历赋予他双重文化身份和双重文化视角。独特的人生经历使林语堂确立了世界文化的视角,对待碰撞中的东西方文化,他既反对不加辨析地崇洋媚外,也不赞同一味地抱残守缺。在他看来,妄自菲薄、盲目崇洋恰恰是了解东西文化的根本障碍。破除这种障碍的利器便是纵览东西方文化的眼光和胸怀。带着这样的眼光和胸怀,林语堂在留美期间著有《谈东西文化》、《吾国吾民》、《论东西文化与心理建设》、《中西哲学之异同》、《论中外的国民性》以及《论东西文化的幽默》等著作或文章来讨论中西方文化之间的不同。他既打量、探究东西方文化存在的差异性,更注重对东西方文化相融性的探求和把握。
此外,林语堂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就是“美”。在“亦孔亦耶、半中半西”的文化熏陶中,林语堂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审美观。作为一名幽默大师,林语堂所谓的幽默已不仅仅是西方文化中的“humor”,它还具有中国道家哲学的审美特点,如主真、尚自然,求含蓄、“妙悟”等。实际上,林语堂的幽默是西方表现主义与中国道家美学联姻的产物,它是一切释然于心、洞察世故的达观。与幽默相谐,林语堂又提出了“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的闲适论。他的“性灵说”尤其强调了艺术的个性化。林氏曾说“无论何人总可表示一点逸气,把真性灵吐露一点出来,不可昏昏冥冥,战战兢兢板起面孔以终世,这样的人世就无味了,充满这种人的社会也成了无味社会”。[3]林语堂非常喜欢嬉笑诙谐的袁中郎,极为赞赏他所推崇的性灵文学,提出“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主张,认为性灵之文人,必排斥格套,因已寻到文学之命脉,意之所致,自成佳境,决不会被格套定律所拘束。在他看来,性灵就是自我,性灵就是个性。勇于保持自我个性,敢于抒发真情实感,不矫情粉饰,也不矫揉造作,正是林语堂性灵论的内在精髓。
总而言之,林语堂所崇尚的老庄的道家哲学思想、不偏不倚的文化态度、追求“性灵”的审美情趣作为译者的主观因素,对其翻译的选材和策略的选择有着深远的影响,这些影响在林氏的翻译实践中可窥一斑。
如前所述,由于林语堂崇尚闲适自然、悠然自得的生活状态,因而他选的作品譬如《浮生六记》、《幽梦影》、《冥寥子游》等在题材上均与自己性情相近,符合自己人生哲学和审美情趣,充分展示了其超然脱俗、清新自然的性灵文学的特征。正如林语堂自己所言:“我只表现一种中国最优越最聪慧的哲人们所见到而在他们的文字中发挥过的人生观和事物观”。[4]
为了迎合当时西方国家高度工业化的社会压力下人们对回归自然的向往和诉求,他“明智地选择自己民族所特有的东西”。[5]林语堂翻译了一些代表中国古典哲学、文化的作品,把旷怀达观、陶情遣兴、涤烦消愁的人生哲学和浪漫高雅的东方情调传递给西方读者,以东方文明的这种悠闲哲学来满足当时高度工业化社会中承受巨大压力的西方人的阅读口味,令身处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的西方读者眼前一亮。而林语堂的译文揭开了东方文化的神秘面纱,用清顺自然、流畅易懂的英文,把中国的人情世故如油画般徐徐展现在西方读者的面前。
纵观林氏的翻译选材,大都集中于日常生活的琐碎点滴、观山看石、养花喂鸟、赏月吟诗等等,无一不散发出意境清幽、抒情闲适、淡泊名利、怡然自得的中国处世哲学。《浮生六记》中沈复夫妇恬淡而富有情趣的生活,可以说是林语堂理想化艺术生活的最佳样板,文中反映出来的中国文人的性格气质、处世哲学正印合了林语堂的人生态度和性情。林语堂在其“译者序”中写道:“在这故事中,我仿佛看到中国处世哲学的精华在两位恰巧成为夫妇的生平上表现出来。”[6]明代屠隆所作的《冥寥子游》描述了主人公冥寥子脱离官场、云游四方、无拘无束的出游经历,言辞间处处渗透了道家崇尚的清静无为,这与林语堂所提倡的“顺乎本性”和“放任心灵”不谋而合。张潮在《幽梦影》中对人生品性的讨论,处处散发出智慧生活的清新魅力,让人感觉回味无穷。这些对于讲究效率、节奏紧凑的西方人来说无疑是新鲜的活力。
林语堂追求性灵的审美情趣在其对原文的选择上也得以充分的展现。他曾说过“一切艺术必须有它的个性,而所谓的个性,无非就是作品中所显露的作者的性灵,中国人称之为心胸。”[7]在他所译的《幽梦影》中,他用平实无华但通顺自然的英文畅谈了人生点滴、自然万物、家庭社会、读书文学,这些题材都非常适合林语堂的审美口味。“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等文字中所流露出的悠闲清雅的气息和朴素的处世哲学正是林语堂极力倡导的。对此类题材的偏爱使得他对原文的理解和把握异常深入,非常人可及。
与同时代的翻译家相比,林语堂的特别之处不仅在于其逆流而上,在西学东渐的翻译大潮中独辟蹊径,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英译,还在于其独树一帜的翻译思想和大胆灵活的翻译策略。林语堂十分赞同克罗奇(Croce)的观点“凡真正的艺术作品都是不能译的”,只可“重作”,译文即译者之创造品。“因为其为文字之精英所寄托,因为作者之思想与作者之文字在最好作品中若有完全天然之融合,故一离其固有文字则不啻失其精神躯壳,此一点之文字精英遂岌岌不能自存”。[8]因此,林语堂认为“翻译是一门艺术”,而这门艺术的意义恰恰体现在“翻译即创作”上。我们可以在林氏的翻译作品中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
深受东西方两种文化熏陶的林语堂,以自己特有的中西合璧的文化观向西方读者介绍和传播了中国文化并最终促进跨文化交际。他采取了归化和异化相结合的翻译策略,有选择、有策略地向西方读者译介了代表中国古典文化的书籍。林氏译作中既有将归化译法,也有异化之笔,以期在满足西方读者阅读口味的同时,在最大程度上达到介绍和弘扬中国特有的传统文化和风俗习惯的目的。
林语堂在其英译作品中把中国古代哲人思想用清新自然、顺畅雅致的语言向西方读者娓娓道来。在当时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化相对隔膜的历史条件下,林语堂的著译作品,使西方读者感受到了中国古代哲学和传统文化的魅力。在他看来,翻译是一种创造,既然是创造,译者就必须具备某些素质,才可能把一种文字的诗译成另一种可被人接受的文字。为了使这些译作被西方读者顺利接受,林氏大胆地采取了相应的变通手段和翻译策略。林语堂“根据特定条件下特定读者的特殊要求,采用增、减、编、述、缩、并、改等变通手段摄取原作有关内容的翻译活动”。[9]事实上,在林氏的英文作品中,有许多是包含着节译或编译的汉译英作品。例如,为了让西方普通读者较为全面地了解孔子、老子、庄子等中国古代哲人的思想,他从译文的预期功能出发,对《论语》进行了重组改写处理,更名为The Wisdom of Confucius《孔子的智慧》。他将原文篇章结构抛开,将原文内容分门别类,加上自己对孔子及儒家思想的介绍,使得融创作与翻译为一体的作品成为一部逻辑严密、有头有尾、可读性更强的书。The Wisdom of Laotse《老子的智慧》是继《孔子的智慧》之后又一部向西方介绍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著作,全书每章先录用老子的一段话,随后译为现代汉语,再译为现代英语的体式。另外每章还翻译、介绍《老子》流传之后各家的评注,全书融学术性、通俗性和知识性于一体,向西方读者详尽地介绍了老子、庄子的人生观、政治观、自然观和社会观等各个方面的主张,为西方人提供了较为全面表现中国古代哲学的编译本。
作为“性灵说”的提倡者,林语堂对于自己集创作与翻译为一体的翻译策略并不避讳。在许多作品的序言中,林氏对自己的翻译策略都有说明。他在《英译重编中国传奇小说》导言中说明,“有时严格翻译实不可能。语言风俗之差异,必须加以解释,读者方易了解。而在现代短篇小说之技巧上,尤不能拘泥于原文,毫无改变,因此本书乃采用重编办法,而以新形式写出……若干故事中,作者曾有所省略,有所增加,冀其更能美妙动人……虽有更动,必求不背于正史”。[10]在《苏东坡传》序中也说“原文中引用的诗,有的我译为英诗,有的因为句中有典故,译成英诗后古怪而不像诗,若不加冗长的注解,含义仍然晦涩难解,我索性就采用散文略达文意了”。[6]
林语堂在对中西文化的深刻把握和娴熟扎实的中英文功底的基础上,对所译作品进行了精心选择,融翻译与创作于一体,灵活采用了归化、异化、编译、译述等策略,形成了简洁明了的行文方式和娓娓道来的叙事风格,使林氏翻译作品受到了西方读者的欢迎。
综上所述,译者的主体性因素无论对林语堂的翻译选材还是翻译策略的选择上,都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林氏的人生哲学、文化态度和审美情趣在其翻译活动中彰显无疑。对影响林语堂翻译行为的诸多主观因素的思考和探讨,进一步肯定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主体地位,动摇了传统翻译观念,这对于扩大翻译研究的范围不无裨益。
[1]许钧.“创造性叛逆”和翻译主体性的确立[J].中国翻译,2003(1):6-11.
[2] 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体性[J].中国翻译,2003(1):19-24.
[3] 林语堂.无所不谈[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6.
[4] 孟建煌.从“后殖民主义”话语看林语堂的东西文化观[J].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01(1):36.
[5] 施建伟.林语堂传[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9:350.
[6] 沈复.浮生六记[M].林语堂,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3.
[7] Linyutang.The Importance of Living[M].Harper Paperbacks,1998:375.
[8] 罗新璋.翻译论集仁[G].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430.
[9] 黄忠廉.变译理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96.
[10] 林语堂.中国传奇[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2.
The Manifestation of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on——Analysis of Subjective Factors in Lin Yutang's Translation Activities
ZENG Er-qi
As the subject of translation,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e factors are unavoidably manifested in his translation activities.This paper chooses Li Yutang as the research object,discusses the great influences of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e factors on his choice of source text and translation strategies from the three aspects of Lin Yutang's philosophic thinking,cultural attitude and aesthetic value.
subjectivity; choice of source text; translation strategies
H315.9
A
2009年度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后殖民视阈下林语堂翻译研究”(2009-ZX-159)
曾尔奇(1977-),女,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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