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7-28
叶 俊 管水仙(长江大学文学院,湖北荆州,434023)
贫富均衡,门当户对
——郁达夫小说《迟桂花》婚姻理念及其成因初探
叶 俊 管水仙(长江大学文学院,湖北荆州,434023)
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反映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中,文学作品犹不例外。郁达夫的小说《迟桂花》三次写到婚事,较集中地体现了这一传统的婚嫁观念。《迟桂花》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新文化、五四运动之后,门当户对的婚姻理念与当时社会明显格格不入,甚至存在着一定的落后性,但结合创作背景分析,又不乏其合理性。
现代文学;迟桂花;婚姻观念;门当户对;研究
贫富均衡,门当户对,这本是封建社会制度与伦理道德统治下业已根深蒂固的婚嫁迎娶观念。进入20世纪时,这种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依然若隐若现,充当着待婚男女组建幸福家庭的重要标准。
在文学作品中这类题材并不罕见,著名作家郁达夫的小说《迟桂花》就是一例。原本落后的思想却在小说的主题烘托下相映成趣,郁达夫的创作技巧不言而喻。挖掘这一婚姻理念,不仅可以更好地为研究郁达夫及《迟桂花》服务,而且可以了解当时的社会背景及婚姻观念,从深层次上解构文学创作思潮,以指导现实创作。
《迟桂花》以“我”应邀到杭州满觉垅翁家山参加朋友的婚礼为线索,歌颂了芬香不衰的“迟桂花”精神。在翁家山,“我”遇见新寡而被迫回到娘家的年轻女子—莲。莲是邀“我”参加婚礼的朋友翁则生的妹妹,她因哥哥结婚而触景生情,引起感情波动。而“我”在陪莲游五云山时,竟为她纯朴的举止和丰满的体态而动心,不禁产生“一念邪心”;当触及莲那像“高山深雪”般的纯洁,心就得到了净化。
小说第一次写到婚事,是写翁莲的出嫁:“妹妹那年十九岁了,男家是只隔一支山岭的一家乡下的富家。他们来说亲的时候,原是因为我们祖上是世代读书的,总算是来和诗礼人家攀婚的意思。”这里,作者写的很清楚,男家是富家,女方是诗书礼仪之家,尽管作者用了“攀婚”二字,然而门当户对的迹象不言自明。我们不妨这样理解:男方家富,是为利;而女方诗书礼仪之家,是为名,名与利孰重孰轻谁也说不清楚。所以有“攀婚的意思”,不过是社会重视诗书礼仪而已。如此,名与利的结合,则是名副其实的门当户对了。
如果说,翁莲的婚事关于“门当户对”的解读,多少显得有些牵强附会,甚至断章取义,不足为信,那么接下来,翁则生的“赖婚”事件则是对“门当户对”完完全全的真实写照。
乍一看,“女家是城里的一家相当有名的旧家”,“而我们家里的不动产却着实还有一点可观”,并且“我又是一个长子,将来家里要培植我读书处世是无疑的”,男女双方不仅财力、家声,而且社会名望都不相上下,典型的门当户对。可是,这么合适的婚姻双方,怎么会发生“赖婚的怪剧”呢?对此,作者在下文交代的很清楚:“后来经我父亲的一死,我们家里,丧葬费用,就用去了不少。嗣后年复一年,母子三人,只吃着家里的死饭。亲族戚属,少不得又要对我们孤儿寡母,时时加以一点剥削。母亲又忠厚无用,在出卖田地山场的时候,也不晓得市价的高低,大抵是任凭族人从中勾搭。就因这种种关系的结果,到我考取了官费,上日本去留学的那一年,我们这一家世代读书的翁家山上的旧家,已经只剩得一点儿仅能维持衣食的住屋山场和几块荒田了。”简而言之,也就是父亲过世,家道中落了。可是这时,女方家并没有落井下石提出退婚,反而“承蒙他们不弃,我那未来的亲家,还送了我些赆仪路费。后来于寒暑假回国的期间,也曾央原媒来催过完姻”。这么做,令人起初读来好生不解,细细想来,不禁恍然大悟:毕竟,翁则生家只是家道中落而不是彻彻底底的衰败,翁则生还在日本留学,前途大有可期。
真正触动对方“赖婚”的问题出在“我”的身上——“我那致命的病症的发生,与我的学业的中辍”。家道中落了,又生了病症,贫病交加,又辍学了,前途未卜,家业振兴无望,门不当了,户也不对了,退婚的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仔细分析翁则生犯病前后女方家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与其说退婚是因为“有病在身,婚娶的事情,当然是不大相宜的”,倒不如说是男女双方的财富、家声、名望的变化,主要是男方家道的中落、身体的不适与学业上的不作为,使原本门当户对的婚姻双方产生了社会地位的差异,背离了女方家里原本门当户对的婚姻标准。
无独有偶,在与小说主题联系最为紧密的翁则生的新婚上,作者再一次阐述门当户对的婚姻理念。翁则生接受这则婚姻的基础是:“多年不做的焙茶事业,去年也竟出产了一二百斤。我的身体,经了十几年的静养,似乎也有一点儿把握了。”而且,“我”还做了小学教师,说白了,就是家道中兴了,翁则生也有作为了。对此,作者的表述似乎更为直接明了:“我因为在教书,而家里头又勉强地干起了一点儿事业,今年夏季居然又有人来同我议婚了。”显然,议婚是因为家道的中兴与翁则生个人声望的提升。关于女方,作者特意写到:“家里虽称不得富有,可也是小康之家”,而且,“从小就读了些书,曾在城里进过学堂”。不难发现,男女双方不仅贫富相当,而且都知书达礼,门当户对。
概言之,翁则生先后经历了家世显赫,女方上门订婚;家道衰落,被迫退婚,以及家道中兴媒人议婚三个阶段。毫无疑问,翁则生的婚事经历与其家道息息相关,究其根源,则是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使然。
郁达夫1896年12月生于浙江富阳满洲弄(今达夫弄)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七岁入私塾,九岁便能赋诗,此后更于1911年起开始创作旧体诗,并向报刊投稿。由此足见郁达夫传统文化根基之深厚。况且,郁达夫生于江浙,从小接受了传统的教育,熟悉江浙风俗,因而小说中并不避讳吴越的风情以及传统文化,对于门当户对这一业已承袭的婚嫁传统观念,自然也无需忌讳。
《迟桂花》一反《沉沦》等前期作品的阴郁晦暗,通过清新流畅的笔调勾画出和谐净美的境界,这与美丽的乡村景色、纯朴的乡村风情、善良的乡民密不可分。小说的故事发生在翁家山,因此,写作中就不得不入乡随俗,将乡村中淳朴的民风、落后的婚姻观念写入小说。这样不仅符合小说主题的需要,而且完全符合农村的背景。事实上,时至今日,在文化生活相对落后的农村,人们仍旧可以大言不惭地谈论“门当户对”,甚至以“门当户对”为天经地义,以“门当户对”的婚嫁为荣。即便城里受过现代新文化、新思维影响的人,在考虑婚嫁迎娶时不再将“门当户对”作为结婚的不二之选,也会将它作为一个因素考虑。《迟桂花》写作于20世纪30年代,这样安排与当时的民风民俗正好相应。
运用浪漫主义手法,用“自述状”的表达方式,自我剖析,暴露大胆,这是郁达夫在《沉沦》等一系列早期作品中展现出来的写作风格。《迟桂花》写于《沉沦》之后,不仅意境更趋深远,浪漫主义艺术手法也更加炉火纯青。正因为如此,文章中的爱情,包括家道中兴、事业小成的翁则生和“高不凑,低不就,等闲便度过了她锦样的青春”的“老处女”的迟来婚姻,以及老郁对翁莲短暂而懊悔的欲情净化升华出来的至诚的亲情,都是那样唯美。由此可见,门当户对的婚姻更合乎作者唯美浪漫的散文笔调与行文基调,而小说中门当户对的婚姻形式恰好以浪漫主义的抒情之笔很好地描写了旧中国青年男女的爱情心态,达到了作者预期的效果。
我们知道,郁达夫从小失去父母之爱,身染肺病,这与小说主人公翁则生身患肺痨病恰好暗暗吻合;翁则生是在肺痨病癒之后才结婚的,而《迟桂花》成书时郁达夫刚好同“天外使者”王映霞成婚不久,二者之间也不无联系。郁达夫研究者张国桢说:“作品中描绘的生活图景,并非对现实生活的粉饰,而是隐含了作者追求的理想境界。”[1]窃以为,小说中门当户对的婚姻流露着作者对美好婚姻生活的期许。再者,在创作《迟桂花》这一时期,郁达夫虽先后经历了“创造社”的变故,大革命的失败,参加“左联”和“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诸事不顺,甚至一度过着隐逸的生活,但他此间不断有新作问世,主观上,没有放弃对理想的追求。这主要得益于王映霞的出现,以及随后二者的结合。对此,1927年郁达夫曾在日记中写道:“我若能得到王女士(即王映霞-引者注)的爱,那么此后的创作力更要强些。啊!人生还是值得的,还是可以得到一点意义的。”[2]在他眼里,王映霞的爱或者说他们的结合,就是他创作力量的源泉。他最终得到了这份爱,影射在小说中,就是翁则生迟来的爱情,所以用门当户对的形式表现出来,只因心中充满了对美满婚姻的热爱。此外,门当户对虽然是遗风遗俗,但毕竟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在《迟桂花》中,现实中的主我,即作者与小说中的人物相互渗透,曾经留学日本接受了新知识、新思维的翁则生、老郁身上都有主我的影子,但是翁则生在信中叙述自己的结婚对象时并没有隐晦对方的家庭条件,相反,却将对方的优越条件写得清清楚楚。而老郁,他虽然对自己的邪念表述过懊悔、自责,但面对朋友门当户对的婚事,他只有“两位的结婚,比较起平常的结婚年龄来,似乎是觉得大一点了,但结婚结得迟,日子也一定经得久”的祝福。从中可以看出,无论是翁则生还是老郁都没有批判这种门当户对的旧式婚姻。这表明,作者并不反对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
《迟桂花》作为郁达夫后期最重要的代表作,发表后引起强大反响,也得到了研究者们的高度评价,它被誉为是郁达夫在艺术上最精致成熟的小说,也被认为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具有浓郁抒情味的小说之一。就整个小说而言,尽管作者可能无意于去阐述某一婚姻理念,小说主题也与之相去甚远,但是小说中折射出的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同样耐人寻味,值得挖掘与关注。
当然,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并不是个别现象,它反映在文学创作与作品的各个层面上,《迟桂花》也只是冰山一角。
[1] 张国桢.郁达夫和我国现代抒情小说[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1(4).
[2] 王自立,陈子善.郁达夫研究资料(下)[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5:551.
Rich and Poor Balance,Perfect Match——On YuDafu Novels Sweet-scented Osmanthus in Belated Bloom Idea of Marriage
YE Jun,GUAN Shui-xian
Perfect match of the marriage idea is reflected in all aspects of social life, literary works still is no exception.Yu Dafu novels Sweet-scented Osmanthus in Belated Bloom writes marriage three times,more concentrated expression of this traditional concept of marriage.according to the background of writing and the novel,although this thought may be under-developed,it's still reasonable.
Modern literature; YuDafu novels Sweet-scented Osmanthus in Belated Bloom;the concept of marriage;perfect match;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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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俊(1988-),男,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近现代文学及新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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