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理论指导下的临床治验(七)——辨治失眠、胃痛验案

● 李今庸



经典理论指导下的临床治验(七)
——辨治失眠、胃痛验案

● 李今庸*

《素问》 《金匮要略》 失眠 胃痛 治验

1 失眠治验

案一 某某，男，40岁，住湖北省威宁县某集镇，干部。1967年6月某日就诊。发病数年，长期失眠，经常彻夜不能入寐，每夜必赖安眠药以睡。形容消瘦，心悸、胸闷、短气，咳嗽唾白色泡沫，脉结。乃水饮内结，阻遏卫阳，阳不交阴；治宜温阳祛饮；拟苓桂术甘汤合二陈汤加味。药用：茯苓15g，炒白术10g，桂枝10g，炙甘草10g，制半夏10g，陈皮10g，牡蛎15g(先煎)。水煎服，日2次。嘱其停服安眠药。第4日复诊，服上方1剂后，当晚停服安眠药即已入睡，连服3剂，感稍舒。要求加大药力，遂于原方以甘遂易甘草。药用：茯苓15g，炒白术10g，桂枝10g，制半夏10g，牡蛎15g(先煎)，陈皮10g，甘遂1.6g。水煎服，日2服，甘遂研末分2次冲服。

按 《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说：“凡食少饮多，水停心下，甚者则悸，微者短气。”水饮内结，阻遏胸阳则胸闷，滞碍息道则短气，水气凌心则心悸，饮邪犯肺则咳嗽唾白色泡沫，津液内聚为饮，无以充养肌肤，故其形容消瘦。《灵枢·邪客》说：“今厥气客于五藏六府，则卫气独卫其外，行于阳不得入于阴，行于阳则阳气盛，阳气盛则阳跷陷(陷，乃“满”字之误)，不得入于阴(则)阴虚，故目不暝。”饮邪结聚于内，卫气行于阳不得入于阴，以致无法成寐而失眠。方用白术、甘草、茯苓健脾行水；半夏、陈皮燥湿祛饮；桂枝温阳化饮，《金匮要略》所谓“温药和之”也；加牡蛎潜阳以交阴，故服药即能入睡。药服3剂又加大药力，原方中去甘草加甘遂末冲服，每服则大便泻水数次，连服3剂诸症皆退而停药，唯脉之结象仍在，乃饮邪所结之窠囊未除，病将复发，后果然。

案二 某某，男，62岁，住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退休干部。1997年4月某日就诊。患“心脏病”、“高血压”已多年，1996年3月又突发“中风”，经中西医药治疗未效。现常感心慌心悸，头目昏暗，右侧上下肢无力而活动不灵，右脚踏地如履棉花之上而无实感，长期失眠，唯赖安眠药以睡，舌苔薄白，脉结甚，数至一止，或十数至一止。病乃血气瘀滞，心神不宁，肝风内动，肢体失养；治宜活血破瘀，疏肝利气；方用血府逐瘀汤加味。药用：生地15g，当归12g，川芎10g，赤芍10g，红花10g，桔梗10g，柴胡10g， 炒枳实10g，川牛膝10g，炙甘草10g，桃仁10g(去皮尖炒打)，制香附10g。水煎药，汤成去滓，温分再服，日服2次，每日1剂。服近200剂，诸症消失，遂以原方改汤为丸，嘱以续服。药用：生地150g，当归120g，川芎100g，赤芍100g，红花100g，桔梗100g，炒枳实100g，柴胡100g，炙甘草100g，川牛膝100g，制香附100g，党参100g，桃仁100g(去皮尖炒打)。共研细末，过筛，炼蜜为丸，每服10g，日服3次，开水送下。上方药丸，患者服用至2000年12月，睡眠恢复正常，诸症减退，身体康复，嘱其坚持锻炼持之以恒，停止服药。

按 《素问·阴阳应象犬论篇》说：“心生血”，《灵枢·营卫生会》说：“血者，神气也”，《灵枢·大惑论》说：“心者，神之舍也”。心主血藏神而赖血以濡养。今血液瘀滞，失去正常流动之性而不能濡养于心，心失血养则无法安宁而神不归舍，故心慌心悸而长年失眠。《素问·解精微论篇》说：“夫心者，五藏之专精也，目者，其窍也”，《灵枢·大惑论》说：“目者，心之使也”。心神失守则难以司窍而使目，目不为心神之所使，故头目为之昏暗，而视物不审。血主于心而藏于肝。肝藏血，为风木之藏，其性喜条达，今血液瘀滞则肝不能条达而木气为之郁，木郁则风生，肝风内动，风邪循虚而犯，并彻于身半之上下，则身半之经络阻滞不通。无血以濡养其身半之形体，故见其右半身不遂，活动不便。《素问·脉要精微论篇》说：“夫脉者，血之府也”，《灵枢·经水》说：“经脉者，受血而营之”，《素问·举痛论篇》说：“经脉流行不止，环周不休”。瘀血停滞，阻碍血脉正常流行，致血脉流行不相连续，故脉见“结”象，脉动而时见一止也。治以血府逐瘀汤加味，方用生地、当归、川芎、赤芍为“四物汤”以养血活血；红花、桃仁以行血破瘀；柴胡疏肝解郁；川牛膝入肝祛风；桔梗、枳实疏利气机；甘草调和诸药；加香附以行血中之气，助行血破瘀之力，更利于瘀血之消除。共奏活血破瘀、疏肝利气之效。其药服10余剂后，即渐能入睡，坚持服药数10剂，失眠虽时有反复，但诸症好转，坚持服药近200剂，则诸症消失，只尚待恢复和巩固。遂将原方改汤为丸，因其为病日久，特加党参助正而促其体质之康复。

2 胃痛治验

案三 某某，男，51岁，住武汉市武昌区，某高等学校教工。1976年10月某日就诊。胃痛3年余，每于饥饿时则发生隐痛，即每天上午10时多、下午4时多和夜间发生胃痛，稍进饮食则痛已，大便常有不尽感，曾有一段时间为黑色便，小便黄，多说话则感累，易疲劳，苔薄白，脉虚。近2个月因讲课劳累而胃痛加剧，经某医院钡餐透视检查，诊断为“胃下垂”和“十二指肠球部溃疡”。乃中气衰弱，胃脉郁滞，发为“胃痛”；治宜益气补中，活血行痹；拟方五味异功散加味。药用：党参10g，炒白术10g，茯苓10g，陈皮10g，炙甘草10g，生姜3g，当归10g，白芍10g。水煎服，日2次。每日以糯米煮稀饭吃。药服30剂，糯米稀饭连吃两月，后又断断续续吃数月，共吃糯米稀饭半年多，胃痛告愈，未复发。

按 《素问·灵兰秘典论篇》说：“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灵枢·胀论》说：“胃者，太仓也”。胃主受纳五谷，故曰“仓廪”，曰“太仓”。仓廪是要盛谷的，仓廪空虚，非佳兆也，饥饿将随之矣。中焦不足，胃气衰少，求救于食，故每于饥饿时发生胃痛，稍进饮食则痛止。中气虚少，不胜劳作，故肢体易于疲劳；气少不足以送便，故大便常有不尽感；气虚无力以运行血液，血液瘀滞，故大便色黑。中气虚少，不足以供言语之用，久语则伤气，故多说话则感累。气不化则小便黄，气亏损则脉虚。以五味异功散方加味，用党参、白术、茯苓、炙甘草为“四君子汤”益气补中；生姜和胃；当归、白芍活血行痹；陈皮行气，一以防补药之壅，一以助活血之用；糯米稀饭甘温益气，功补脾胃。共奏益气活血之效。

案四 某某，女，42岁，住武汉市武昌区，工人。1977年4月某日就诊。胃痛10余年，时发时止，曾呕出乌黑色血1次。饮食稍有不慎即吃稍多或稍硬或不易消化之物则胃痛立即发作。每发则胃部绞急胀痛，气逆上冲而时发噫气，其噫气之声响而长，呕吐食物和黏涎，甚则呕出青黄色苦汁，小便短少色黄，口干，苔薄，脉虚弱，吃药则痛止。今胃痛复发，医院钡餐透视检查，诊断为“胃下垂”和“浅表性胃炎”。乃胃虚气弱，逆而上冲，导致呕胆伤津；治宜补中益胃，降逆行气；拟方橘皮竹茹汤加减。药用：竹茹15g，陈皮10g，生姜6g，党参10g，炙甘草10g，白芍10g，茯苓10g，麦冬10g，当归10g，枇杷叶10g(去毛炙)。水煎服，日2次。嘱其切慎饮食调节，药服2剂而痛止，又续服15剂而停药，胃痛未复发。

按 《灵枢·玉版》说：“谷之所注者，胃也”，《难经·三十五难》说：“胃者，水谷之府也”。胃主受纳和熟腐水谷，其气以下行为顺。胃气虚弱，经脉易伤，失其正常容受和熟腐水谷之用，故饮食稍有不慎则胃伤而胃痛即发。胃气不降，逆于中则胃部胀痛，上逆则呕吐食物和黏涎，吐甚则挟胆气一并上逆而呕出胆汁。胃气逆而上冲则症见噫气。胃脉损伤，血滞而瘀，故吐出物见乌黑色血。血为肝所藏，而肝脉为足厥阴，挟胃而行，《素问·至真要大论篇》说：“厥阴之至为里急”，血气不和，经脉拘急，故其胃病之发则感绞急胀痛。吐伤津液，故上为口干而下为小便短少色黄。病乃胃虚气弱，故脉亦为之虚弱。橘皮竹茹汤方加减，用竹茹、枇杷叶、生姜降逆和胃；陈皮行气消胀；党参、茯苓、麦冬、炙甘草益气补中，养胃润肝；当归、白芍调血和肝，以止胃之急痛；且炙甘草、白芍相合，为芍药甘草汤，善治经脉拘挛也。

李今庸，男，著名中医学家，国医大师，资深教授。国家首批中医药传承博士后合作导师，全国首批500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导师、中国中医科学院学术委员会原委员。中华中医药学会终身理事。本刊学术顾问。

湖北中医药大学(43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