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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 梦 者 的 低 语——试析顾城的诗歌之“ 梦”

时间:2024-07-28

□史培峰

( 山西金融职业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8)

顾城(1956——1993),北京人,我国新时期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被誉为“童话诗人”。他文革期间开始诗歌创作,后隐居新西兰经营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最终弑妻后自缢谢世。

顾城作为一名先锋诗人,将诗歌当做逃避喧嚣世界的心灵城堡。在那个急剧变革的时代里,顾城行走在诗歌寻梦的路上,用朦胧诗人共通的抒情尺度去丈量一代人的青春和历史。

有人说诗人“像凡人一样生活,像上帝一样思考”。顾城利用诗歌介入现实,审视历史和剖析自我,将自己的诗歌特质呈现在读者面前。解读他的诗歌必然关涉到“童话诗人”的指认。然而,顾城诗歌中关于“梦”的深刻内涵和呈现方式更是我们要找寻的出入口。全面解析顾城诗歌之“梦”,可以概括为:“梦”的精神起点,“梦”的文本内涵,“梦”的悲剧走向。

一、“梦”的精神起点

顾城在踏上诗歌道路之初,便时刻与内心的诗歌理想保持着一种源流关系。顾城在其诗歌中构筑了一个充满梦幻的理想王国,而这一切又源自他对童年、时代的独特审视。因而,他的诗歌中经营的“梦”与其对童年、时代的记忆一脉相承。

(一)童年的精神起点

顾城12岁时随父亲顾工被下放到农村生活,大海的宁静旷美与农村的田园气息铸造了他的诗人气质,对未来美好理想的渴望成为他诗歌创作的一个精神起点。虽然年幼的他是一个贸然闯入农村的城里人,在农村的生活时间也很短暂,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容纳了自己的农村童年生活,这几乎是他童年经验的全部,并且直接构成了他诗歌结构的巨大帷幕:蔚蓝的天空、皎洁的月夜、迷人的沙滩、无垠的大海。那里有让他念念不忘的山水风光,有让他心潮澎湃的斑斓色彩,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已沉淀为一种精神形式,指引着顾城以后的诗歌创作。毫无疑问,村庄、月亮、沙土等等 “梦”的意象被顾城巧妙地安置在诗歌之中。

正如作为诗人的父亲顾工所言:“顾城从诞生、学语,到如今,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梦:有时是远古的神明,有时是黎明鸟的叫声……”。[1]

《新诗评论》中曾这样写道:“诗人必须用其才情、功夫、构思、铸造警隽的意象——包括想象丰富的比喻、耐人寻味的象征;他还必须善于结体、谋篇,把诗篇建构为精美的宫室。”[2]城堡、糖果、蜡笔、孩子和瑰丽色彩的词汇贴近顾城的童心。顾城擅长用这些温暖干净的词汇来唤起我们对生活的热爱。他以诗歌向“尊师安徒生”致敬,“你运载着一个天国/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所有纯美的童心/都是你的港口”(《给我的尊师安徒生》)。西川指出:诗歌说到底与人类幸福有关。那么人类的幸福究竟在哪里?或许就是童年,在未经污染的童心里面。 “把我的幻影和梦/放在狭长的贝壳里/柳枝编成的船篷/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拉紧桅绳/风吹起晨雾的帆/我开航了”(《生命幻想曲》),就这样,顾城这个十几岁的孩童一路奔跑在诗歌的沙滩上,开始了寻梦的旅程。

(二)时代的精神起点

列夫·托尔斯泰认为:“艺术起源于一个人为了要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于是在自己心里重新唤起这种情感,并用某种外在的标志表达出来。”[3]

朦胧诗人最清醒和最不愿提及的记忆恐怕是“文化大革命”了。十年动乱造成了政治道德秩序、价值观的全面松动,在荒原情绪蔓延的时代背景下,反抗极端集体主义的朦胧诗人横空出世。噩梦般的悲愤年代造就了朦胧诗人干净坦荡的英雄主义倾向,于是他们站在理想的高处,抒泄忧患意识和使命感,成为历史的代言人。

顾城的“一代人”意识涵盖了整个朦胧诗的精神内核。在他的诗歌中清醒地显露着深刻的时代烙印。对于错误年代的不公正待遇,顾城用文字控诉和反抗不平现实。于是,顾城的诗歌与他所处的时代互为见证。

顾城当然理解一代人的精神困境,他无不忧伤地说“在那纷乱的年代里/一个歌手被流放到北方”(《北方的孤独者之歌》)。面对惨淡的历史阴霾,顾城不情愿地交出自己的“简历”,说“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始终没有长大”。(《简历》)“快乐地啼哭/又悲伤地笑”(《我是黄昏的儿子》)的顾城,对于过去不幸的岁月啼笑皆非。孤独、忧伤、痛苦甚至绝望的控诉,是顾城诗歌的情绪底色。敬文东在《诗歌在解构的日子里》一书中这样评价道:“诗歌语言形式的真正动力来源于灵魂的庞大需求;灵魂渴望像某类人说出自己的话,是它选择了那些一心想测度灵魂状态的人成为诗人。”[4]

但是,时代的失序并没有使顾城放弃自己对诗歌的执着追求。顾城在《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称自己是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任性”,这一句描述了他自己的一生:任由自己的想法,执著地编织自己的梦。在纷繁复杂的成人世界里,顾城情愿“合上双眼,世界就与我无关”(《生命幻想曲》。他甘愿守住自己心中的梦想,他要“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蝈的队伍/向没有被污染的远方出发”(《童话诗人》)。顾城渴望做一个“大写的我”,气吞山河地呼喊“我被掩埋,不是为了∕追悼,而是为了诞生”(《花雕的自语》)。他相信直抵心灵的是“一条没有灰尘的路∕也没有肮脏的脚印”(《我们相信》),相信“人类不会这样灭亡”(《在尘土之上》)。顾城诗歌的内倾性逐渐外张,自然地承担和接纳了关于时代及个人命运的思考。当然属于朦胧诗的一个时代最终成全了顾城,他那悬浮在现实之上的诗歌梦想并没有像肥皂泡一样不堪一击,而是“化作大片大片明亮的云朵”(《牺牲者·希望者》)。

二、“梦”的文本内涵

顾城曾在他的《学诗笔记》中说:“万物,生命,人,都有自己的梦。每个梦,都是一个世界。……我也有我的梦,遥远而清晰,它不仅仅是一个世界,它是高于世界的天国。……我要用心中的纯银,铸一把钥匙,去开启那天国的门,向着人类。”[5]对于他的这个“天国”,他怀揣极度的虔诚、饱满的热情,不厌其烦地从多侧面、多角度以丰富的意象来充实其内涵,在虚幻的世界里寄托他的梦想。

(一)美学理想

顾城诗歌中透露出的纯净、自然的美学思想, 对中国八九十年代的诗歌影响深远。他潜心营造的童话世界, 给所有读者留下鲜明活泼的印象。

比如“车轮滚过/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间/蟋蟀欢迎我/抖动着琴弦”(《生命幻想曲》),比如“我赞美世界/用蜜蜂的歌/蝴蝶的舞/和花朵的诗”(《我赞美世界》)。在那些仿佛水银泻地般的语言中,隐藏了一颗干净纯洁的童心。“我相信我的听众/天空,还有/海上迸溅的水滴”(《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它们相信/最后,石块也会发芽/也会粗糙地微笑/在阳光和树影间/露出善良的牙齿”(《小花的信念》),这些触动人心的诗句在字里行间传递了作者对自身、人类以及天地万物的深度思考,诗中所蕴含的美学理想也裹挟着积极浪漫的色彩倾倒了万千读者。

顾城小心地挑选每一个精致的词语入诗,为自己瑰丽的梦境设置布景,不容世俗沾染。他独有的精神洁癖使其诗歌远离现实生活的源头,去寻找和灵魂共通的路径。“琥珀色的思念”、“甜甜的红太阳”和“点心一样精美的小镇”等天马行空的比喻有力地提升了顾城诗歌的纯度和美学表达的力度。

(二)价值追求

顾城曾说,外国诗人,他喜欢但丁、惠特曼、帕斯等,中国诗人,他喜欢屈原、李白、李贺等,他还“喜欢《庄子》的气度、《三国》的恢宏无情、《红楼梦》中恍若隔世的泪水人生”。[6]这些诗人的作品带给顾城心灵上极大的震动,使得他的诗歌带有李白式的超脱。与别的朦胧诗人相比, 顾城追求一种明朗的生活,他的价值追求远远高于世俗,达到了纯粹的童真。

顾城曾说:“我认为大诗人首先要具备的条件是灵魂,一个永远醒着微笑而痛苦的灵魂,一个注视着酒杯、万物的反光和自身的灵魂,一个在河岸上注视着血液、思想、情感的灵魂,一片为爱驱动、光的灵魂,在一层又一层物象的幻影中前进。”[6]在他的作品中,在他编织的“梦境”中,诗人表达了对美好的追寻和对未来的渴求。“黎明是嘹亮的,大雁一排排升起”(《我相信歌声》),“把淡淡的芬芳/溶进美好的春天”(《无名的小花》),黎明、大雁、春天等美好的事物都放在他的作品中,成为作者创作的源泉。在《我是一座小城》中,顾城毫不隐瞒地说:我的心/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我的梦/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可以说,顾城对于物质的需求很少,他只要求诗歌与自身保持精神的高度契合。他的诗总是给我们营造一个梦幻世界。对于顾城而言, 也许只有诗才能使他找到梦想和希望, 所以, 他执着地追求着那份唯美的浪漫。

三、“梦”的悲剧走向

顾城的诗, 除了那些美学理想和价值追求, 还暗藏着对死亡的思考。品味死亡与人类的寂灭,是朦胧诗作中的重要命题,如顾城的《墓床》、多多的《从死亡的方向看》、舒婷的《风暴过去之后》等。

顾城的死亡意象频繁地出现在我们阅读的视野中,黑夜、墓地、死亡等意象密集地出现,想象死亡也许是后来顾城悲剧的征兆。“假如钟声响了∕就请用羽毛∕把我安葬”(《假如……》),“死亡是位细心的收获者/不会丢下一穗大麦”(《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在死亡的漩涡中,顾城迷失了很久,甚至认为自己“没有在世界上活过”(《的确,这就是世界》)。究竟是谁谋杀了顾城,揭开了死亡的虚幻和美丽的外衣?我认为偏执的顾城、时代的焦虑和现实的刀锋都是同谋者。

李彦文在《从独唱到合唱再到独唱》中指出:“现实如此强大,个人如此弱小,仅仅是一个记忆的天籁世界远不能够拯救他的灵魂,于是,顾城执拗而痴迷地一遍又一遍描画一个与城市、与世俗社会对立的心造的幻象世界。”[7]这种对立的结果,必然是童话世界的破碎。顾城曾说:“我和这个世界对抗的时候,就像一只小虫子在瓶子里碰撞……没有一种方法能够解决生命的矛盾……就依靠着一根拐杖。当这支撑物崩塌的时候,我就跟着倒下去。”[8]这段话可看成他对自我生命的最好解释。在后来作品中,顾城写道,“我没有领到腊笔/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我只有我/我的手指和创痛”(《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在幻想着幻想在破灭着/幻想总是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我的幻想》)。从顾城后期诗歌这些接近呓语的字句中,不难看出他已接近人生悲剧的终点。

再后来,顾城醉心于对“死亡”的描写,最后选择弑妻然后自杀,在顾城疯狂挥舞斧头的瞬间,其诗歌和诗人的价值理想彻底陷落于黑暗之中。

结语:失落的寻梦者

诗歌是顾城诗歌寻梦的路途,诗人在一路的低语中走向了光明与黑暗的歧路中。顾城采用诗歌的书写方式进行自我抒情的扩张,虽然最终遭遇世俗的染指使其精神失衡,用自杀的悲情手段结束了年轻的生命,但是诗人的童话情结将为后世读者共享,给予现代人一块精神的净地和福祉。

“每一个人都在大喊大叫自己的痛苦和绝望,但每一个绝望者似乎都是孤立的岛屿”[4]。顾城一路寻梦,最终退守到精神封闭的孤岛上,用短暂的一生实现自己的抒情理想。

也许我们无力改变这个日益后现代化的喧嚣世界,但是我们至少应该相信还有一些人、一些文字能够烘干我们潮湿的灵魂。比如顾城,比如顾城的诗歌。

参考文献:

[1]顾工.寻找自己的梦[J].人物,1993,(3).

[2]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新诗评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3]列夫·托尔斯泰.艺术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4]敬文东.诗歌在解构的日子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5]顾城.学诗笔记[A].虹影,赵毅衡编.墓床[C].北京:作家出版社,1993.

[6]顾城.诗话录[A].顾城的诗[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7]李彦文.从独唱到合唱再到独唱——论顾城的诗歌创作[J].邯郸师专学报,2003,(2).

[8]顾城.从自我到自然[A].萧夏林.顾城弃城[C].北京:团结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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