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康白情生平及经历研究的若干问题

管 林，管 华

（1.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631；2.广东省委党校中文系，广东广州510053）

关于康白情生平及经历研究的若干问题

管 林1，管 华2

（1.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631；2.广东省委党校中文系，广东广州510053）

康白情是“五四”时期勇于探索、勤于创造，并取得一定成就的著名诗人。学界对他的生平、作品的介绍，多语焉不详，甚至还有不少错误。本文拟对此进行指正。

一、名、字的使用问题

康白情诞生于四川省安岳县来凤乡井家沟的一个地主兼商人的家庭中。原名梓纲，曾用名树嘉、叔良。至1917年考入北京大学，又改用“白情”，以字行。1922年在美国加州大学研究院读书时，曾改名洪章。他为何要改名“洪章”？有人认为这是因为康氏很歆慕清末名臣李鸿章，并有借李鸿章以加强号召，抬高自己的意图。（痖弦《芙蓉癖的怪客——康白情其人其事》，见诸孝正、陈卓团编《康白情新诗全编》附录）此说纯属推测。康白情一度改名“洪章”，其真实用意，是他于1953年4月27日在海南师专填的《履历表》中所说的：“1922年在美国加州大学研究院读书，因学晚近社会改造学说搞不通，又受美帝种族歧视之刺激，一时有洪门土匪思想而改此名。其后两名并用，至1933年弃土匪活动乃废止不用。”

二、生卒年问题

康白情的生年，有1895年、1896年、1898年三种说法。据他于1950年6月11日填的《南方大学思想总结登记表》中明确说他于1896年“农历二月廿七日生”（二月廿七日即公历4月9日）。

关于康的卒年，有的空缺（如周红兴主编的《现代诗歌名篇选读》，朱光灿的《中国现代诗歌史》）；有的说是1945年（如文鹏、姜凌主编的《中国现代名诗三百诗》，唐金海、陈子善、张晓云主编的《新文学里程碑（诗歌卷）》，李玉昆、李滨选评的《中国新诗百首赏析》）；有的说是1958年（如管林的《“五四”时期诗坛上的一颗明星——康白情》，诸孝正、陈卓团编的《康白情生平及著作年表简编》）；有的说是1959年（如叶新的《近代学人轶事》）。据查华南师大档案室存《干部职务变动登记表》载：“康于1958.8退休，去重庆途中（湖北巴东港）病死。”

三、在“五四”时期的表现

1917年夏，康白情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读书，到1920年9月28日离上海赴美留学。这是他一生中最积极、最活跃的时期。过去对他这一段历史的介绍不够全面，现作如下补叙。

1.1918 年参与筹办《新潮》杂志，被推举为杂志社干事部干事。参与成立“新潮社”。

2.1919 年，参与筹办“少年中国学会”。1919年7月1日，由李大钊、王光祈、曾琦、陈淯、康白情、雷宝华六人提议修改“少年中国学会”有关规约。创刊《少年中国》（月刊），编辑主任李大钊、副主任康白情。该年12月至1920年1月期间，介绍毛泽东加入“少年中国学会”（参阅康白情《南方大学思想总结登记表》）。

3.1918 年参加进德会。1918年6月，针对当时社会上层道德堕落、生活糜烂和京师大学堂京官学生老爷相沿下来的腐朽风气，蔡元培发起成立了一个提倡培养个人高尚道德的组织——进德会。会员分甲、乙、丙三种。甲种会员以不嫖、不赌、不纳妾三项为条件；乙种会员除上述三戒外，还加上不作官、不作议员二戒；丙种会员除以上五戒外，则更加上不饮酒、不食肉、不吸烟三戒（后来改为会员不分等，以不嫖、不赌、不纳妾为基本条件，后五戒随意选择）。乙种会员中知名人物有蔡元培、范文澜、傅斯年、钱玄同、周作人、康白情等。

4.参与北大校役夜班的工作。校役夜班由蔡元培发起组织，于1918年4月开学。成立五教授会，国文教授会主任康白情，理科教授会主任罗家伦。

5.发起组织北京大学平民教育团。该教育团成立于1919年1月，发起者有康白情、罗家伦、黄日葵、许德珩等14人。该团第一次讲演活动在1919年4月3日至5日，在北京东便门内蟠桃宫举行。参加演讲的有25名团员。讲演的内容丰富，题目众多。其中有邓中夏的《家庭制度》、许德珩的《勤劳与知识》、张国焘的《蟠桃宫》、康白情的《迷信》等38个讲题。

6.组织北京大学游日学生团访问日本。1920年5月，康白情与徐彦之、孟寿椿、黄日葵等组织北京大学游日学生团去日本访问，曾受执行部委任，以少年中国学会代表团名义，与日本一些新文化运动团体接洽。并“和他们相约，互通消息，交换印刷品”。（参阅《少年中国》第三卷第二期康白情给少年中国学会的信）

7.发表多篇学术论文。1918年有《论中国之民族气质》，1919年有《“太极图”与phallicism》、《大学宜首开女禁论》、《难“思想律”》、《人权之贼》等，1920年发表《新诗之我见》。

8.1922 年3月出版诗集《草儿》（所收诗篇多为1920年以前作）。

四、写新诗时是否就将旧诗丢在脑后了

有人说：“康白情还作过旧诗，及至他感觉要自由的写他的新诗，旧诗那一套把戏他自然而然的丢在脑后了。”（废名《新诗十二讲——废名的老北大讲义》第108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此言与事实不符。他的第一部诗集《草儿》，初版于民国十一年（1922年）三月，再版于民国十二年（1923年）一月。集中收辑白话诗53首（如依集中短诗为单元细分，则为117首），旧体诗59首（如依集中短诗为单元细分，则为77首），其中的白话诗几乎全部作于1919和1920年。而这两年，也是他旧体诗创作丰收的两年。据1929年出版的《河上集》统计，该书收辑康氏1916年9月至1926年3月间的旧体诗104题，其中作于1919年的就有20题，1920年有29题。正如他在1923年写的《河上集·自序》中所说：“约五年前，时辈倡文学革命论，闻其风而慕之，乃新旧杂作。积二年，新诗成《草儿在前集》，旧诗附焉。”可见他在自由地写他的新诗之时，并没有把旧诗的写作丢在脑后了。

五、关于“新中国党”问题

痖弦在《芙蓉癖的怪客——康白情其人其事》中说：“据陈敬之先生的记述，康白情到旧金山不久，随即展开了政治活动，他一方面与华埠洪门帮会的重要组织‘致公堂’取得联系与合作，一方面劝说孟寿椿（‘少中’会员）、康纪鸿等与他看法接近的加大中国同学，联合创立了一个新的政党，取名‘新中国党’，自己担任‘党魁’，并用‘康洪章’名字以引起国际间的注意与重视。”“由于华侨帮会的援助，一时‘新中国党’声名大噪，不但在华埠社会活动频繁，在国内上海、北京等地还遍设党支部，康氏并亲自回国指导活动加强声势，在中国政界，一时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对于“新中国党”问题，康白情曾有较详细的回顾：“到美国后，碰着致公堂，发现了它与孙中山国民党间的矛盾，而它正在政治意见上失去了领导，成了一盘散沙。加以前述种种感情的鼓励，便与致公堂的领袖相结纳而另自筹组新党了。于是我们介绍了几个朋友加入它去工作，掌握了它的《领袖机关报》，并左右了它领导上的中枢思想；经过两年左右，唤起了各州堂友重新团结的要求，鼓动了他们干预政治的愿望。到1924年，因为国内经济危机的影响，我们留美几个人的学费久断接济，亟须回国，更由于组织经验之幼稚，误估时机已经成熟，便于堂中领袖商决，一面发起组织‘新中国党筹备处’，一面召开全世界洪门恳亲大会来讨议组党问题。不料这惹动了一位在国民党失意的聋废老堂友，抢了筹组企业的个人欲求，从上海赶去赴会。他误认我们的办法对他的企图有妨害，尽力从事破坏，没有法子使他谅解。他用‘严防非致公堂嫡派的外江洪门分子入寇’为借口，屡次痛哭流涕，坚求大会组党必须用‘致公党’名义来阻挠我们的计划，久久相持不决。我们虑到后来的烦难，兼有急躁病在作怪，乃相率退出大会，不欢而散；不久，大约已是年底，便结束了‘新中国党筹备处’回国。”（康白情在南方大学期间的《思想革命总结》）

六、新中国成立后，曾“以行医为业”吗

有人说康白情在“新中国成立后曾一度被划为‘右派’，以行医为业。”（沈大用《中国新诗史》第75页，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1956年2月22日，他在华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工作时，曾于《关于经历证明人的补充材料》的“附记”中，有关于执行中医业务一段历史的说明：“本来旧读书人自己涉猎一点医书，作为‘儒门事亲’的一种手段，又或把《内经》、《难经》等书当做诸子书读，都是极平常的事；我也不曾是例外……但究竟这于我长期是兼业。”“又在约六周前，有一位久不相见的旧同事中大教授突然来信，约去同华南医学院一位教授商谈合作研究中医的事情，我的面答是‘如果我退休’为条件。”由此可见，说他在新中国成立后，曾“以行医为业”是不准确的。

七、老年时期自甘落后吗

痖弦说：“综观康氏一生，可谓极尽周折，青年时期的激情与狂热，中年时期的追求与迷失，老年时期的自甘堕落，编织成他复杂怪诞、富戏剧性的一生。”“遗憾的是，康白情中晚年以后，完全中止了创作。”（见诸孝正、陈卓团编《康白情新诗全编》第314页）该论断不符合事实。且看他在1950年（55岁）及以后的情况。1950年1月至8月，在广州南方大学第四部第一分队学习。学习期间，小组对他写的思想总结的意见是：“康同学个性倔强，在理性折服下有他的虚心，而在未经折服以前也有他的顽固。他不够集体生活，不够积极精神，动作迟缓，有时会发脾气，都是他的缺点。但他理论上有相当修养，岁数虽老而心尚年轻，却是他的优点。他虽自认入校后思想进步很慢，但在本部分队调整后进步已多，尤其在这次思想革命运动中似乎有一个突变。我们希望他能够把握住这个辩证的发展。”学习结束时，小组鉴定的意见是：“康白情同学鉴定书中自报的优缺点，我们大体上都同意。此外，我们并有如下意见：优点：（1）有力求进步的精神（年纪较大而能够这样做）。（2）分析问题比较精细，持重，常识也较丰富。缺点：（1）动作迟缓，对集体生活不大惯（年龄身体关系）。（2）主观强，不容易接受别人的意见。”南方大学结业后，他先后在文化大学、华南联合大学、海南师专任教授。1953年秋，任华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直至退职离校。这一时期他还继续发表诗歌创作，如《读〈湘君〉〈湘夫人〉》、《清明即事（外二首）》、《中秋后四夜从中国语文学系诸同仁驰车醵宴北园有和》（载《作品》1957年6月号），《山栖夜兴》、《竞寿歌》（载《人民文学》1957年第7期），《竞寿歌》近800言，其中有“春秋迅度六十一，欣见兵强国盛日。”“留得肉囊还竞寿，祥瑞聊为共产主义祖国未来谋！”显示了对长寿的自信，洋溢着生逢“兵强国盛”之世的喜悦之情。我们相信，如果他不是在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必定还会有佳作问世。

八、被错划为“右派”以及改正的具体时间

在研究康白情的文章中，对他被错划为“右派”的时间，或笼统说是“新中国成立后”，或说是“1957年”，或说是“1958年”。具体情况到底如何？据查《右派分子定案处理结论书》（存华南师大档案室）：

中共华南师院委员会1958年3月24日的“结论和处理意见”：“康白情为一般右派。……撤销其原有职务后，送省人委适当安置其生活。”

战线整风领导分组1958年4月8日意见：“一般右派分子，按第四类处理，撤原有职务，另行分配待遇较低的工作。”

省委整风领导小组意见：“经四月十八日省委整风领导小组会议讨论决定：同意划为一般右派分子，撤销原有职务，另行分配待遇较低的工作。”

由此可见，康白情被错划为“右派”的具体时间是1958年4月18日。而纠正的时间是在21年之后。

查《被错划为右派分子的改正结论呈批表》，华南师院中文系党总支于1979年2月8日写的“审查意见”是：“经审查核实，原立案材料与康白情发言的原意不太相符，至于在教学中的一些言论是有错误的，但多是认识问题，根据‘六划六不划’的精神可以不划，予以改正，撤销原对他‘撤销其原有职务后送省人委适当安排生活’的处分决定。”华南师院党委于1979年3月1日的“审批意见”是“不应划为右派分子，予以改正，撤销原对他的处分决定。”省委文教政治部于1979年3月12日的“审批意见”是：“康白情属于错划，应予改正，撤销当时给予的处分，恢复政治名誉。”可见康白情被错划为“右派”得到改正的具体时间是1979年3月12日。

综观康白情的一生，经历了三个阶段：1903年（8岁）至1924年（29岁）为求学阶段，充满激情与狂热；1925年（30岁）至1947年（52岁）冬，为追求与迷失阶段。这20多年，曾从教、参政、经商、习医、游历，并搞土匪武装、训练神兵。政治上既失去了共产党的朋友，也失去了国民党的朋友，并染上了嫖、赌、毒。1948年（53岁）至1958年（63岁）主要在大学教书，但受到冤屈，被错划为“右派”。他的一生是复杂的一生、矛盾的一生，他的生平、思想、作品，值得研究20世纪文学史和思想史的学者深入挖掘。

【责任编辑：赵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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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455（2010）01－0136－03

2009－03－18

管林（1933—），男，江西广丰人，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管华（1965—），女，广东广州人，广东省委党校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