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还是山——Super Normal(平凡至极)设计风格探议

康丽娟

(华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时，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里所说的“山”和“水”代表了世界上所有的万事万物。人生第一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指人们对事物直觉观察到的表面印象，没有深入地去分析“山”与“水”。人生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山水，是指人们在深入分析事物时，在现实里迷失了方向，对浮华尘世间的事物感到迷惑、彷徨。人生第三重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是真正领悟世事后的一种反璞归真，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这一境界。人生通过不断地历练，不断地反省自己后，对事物的追求有了更深的体悟，知道自己追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时，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只是这山水，在心里已沉淀出另一种深刻的内涵了。

一、Super Normal(平凡至极)设计风格产成的背景

工业设计之初的现代主义设计，遵循理性思维的设计方式，用几何形体和简约抽象的色彩概括设计对象，这些特性与大机器批量生产的严谨与精确的技术要求正好吻合。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荷兰的“风格派”和俄国的“构成主义”。它们提倡严格理性的审美观，设计中常用稳重单一的色彩;无论是平面还是立体的造型都采用抽象的几何形体构成，并与新兴的机器生产相结合，追求来自于机器的标准化和机械化，是以功能为前提进行设计的现代主义简约风格。但是，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人的精神需要也不断地提高，人们希望产品设计也能充分地体现出个性的张扬。当技术的发展为这种多样化的需求提供了实现的条件后，设计也就从现代主义走向了多元化设计。于是，风格派、波普风格、解构主义、高技术风格以及后现代主义等等相继出现，使工业设计领域风格迴异，设计流派异彩纷呈。

然而，当不同的设计风格过度发展之后，却出现有些产品的设计把需求集中在产品的表面装饰上，甚至极尽繁缛，为风格而创造风格。很多设计偏离了它的初衷，忽略了设计师的基本职责——为照顾好人们的生活而设计。商家为了吸引顾客的眼球，千方百计地给一个本质相同的产品更换不同的外衣而不断上市，这种现状导致很多的设计师只是关心如何让设计别处心裁，来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为了出新而出新，而不是在设计中遵循合理实用的原则。生活在被高压包裹的都市人处处面对这设计中的喧嚣景象，人们经常为各种烦乱喧嚣的产品景象所困扰，急切渴望克服这种困扰，让生活的环境重新回归自然，到达“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正是在这种背景下，Super Normal的设计出现了。

2005年，杰斯帕·莫里森(Jasper Morrison)和深泽直人(Naoto Fukasawa)建立 Super Normal。2006年6月，在东京举办了第一届Super Normal展览，这个展览组织精选了贾斯伯·莫里森和深泽直人的204件展品，代表了平常之美。英国的杰斯帕·莫里森和日本的深泽直人成了Super Normal设计风格的代表人物。经过这几年的发展，Super Normal逐渐形成了一种设计风格，只是这种设计风格具有独特的设计理念，提倡回归设计的本质，不是为了表达某种设计风格而设计，而是为照顾好我们的生活而设计。

二、Super Normal(平凡至极)设计风格的主要特点

(一)平凡并不意味着无味

设计师最怕人们用normal(平凡)来形容他们的设计，认为平凡等同于无味，normal等同于boring。事实上，平凡并不意味着无味。Super Normal的设计提倡用实用、美观、易用、环保、创新技术这些标准来衡量产品设计的好坏。它强调人们从产品的实用、便利中，可以细细体会产品的设计感带来的快乐。

追求平实的外观设计，但设计出来的作品卓尔不群，能在平凡中显得激越、平实，消除了人和物品操作界面的隔阂。首先让人们在刚接触到新产品的时候已经自然感受到了产品所传达出的语言，感受到产品所传达出的一种亲和力。在人们使用产品的过程中，继续享受到产品的实用、便利，可以细细体会产品的设计感带来的快乐。Super Normal的代表人物深泽直人说，他的理想就是不需要说明书告诉人们怎么使用，就能让人们凭借直觉自然地去操作，就像是人要喝水的时候拿起杯子那么自然，不会去考虑如何使用这个杯子。平日里留心观察身边的事物，能洞察到很多人内心深处的想法，通过平日的积累，在无意识中发现灵感。大家看了Super Normal设计的东西觉得似曾相识，明显感受到了产品所传达出的亲切感。但是实际上，的确又没有在哪里看见过。比如深泽直人设计的一个手机，像是削了皮的土豆，有各种各样的棱角。这个设计的灵感就来自于小时候的记忆，削土豆皮之后会有一些脏，然后把土豆往水里一放就会有很干净的感觉。那么把手机设计成这样，大家可以都有这种记忆，所以大家觉得很有亲切的感觉。

简言之，Super Normal的设计师“悟”到了设计就是寻找产品与消费者的会通点。他们设计的作品具有强烈的亲和力，平凡但不普通，简素、精致、优雅、含蓄中自见本心。

(二)Super normal不等同于极简主义

Super Normal设计是平凡至极的设计，运用最简单的结构、最俭省的材料、最洗练的造型、最纯净的表面来设计产品，追求简约无华的效果。但是Super normal不等同于极简主义，因为极简主义多数情况下是过分地表达设计，为了极简而极简，强调一种极简的姿态。从这一点来说，正是Super normal设计反对的一面。Super Normal设计强调的是符合生活本质标准的东西，这一种品质不受限于外在形式，而是关系到人们怎样在使用过程中对它们的感知。它代表了一种具有重要意义的态度，摒弃了设计作品中琐碎的具体内容，而偏向纯净和几何抽象性美，出自本心的澄明，让设计回归自然。

Super Normal的代表人物深泽直人在接受采访时说:“与其说我是设计新的东西，倒不如说是找一个实际上已经存在，但是你还没有真正发现的东西。”设计不一定是一位创造者，而是一名发现者，发现生活中的局部有用合理的现象，去推广给有用的人。如深泽直人设计的TWELVE系列手表，手表的玻璃盖是12边形，为什么要做成12边形呢?因为这样就不用在手表上印上1－12个数字，一看就知道是几点了。但是让用户觉得，没想到，原来设计是这么自然!手表上去掉了数字自然就会看起来非常简洁，但是除了简洁之外，还给人们带来一种发现的乐趣。

Super Normal强调为人们生活得更好而设计，而不是为了表达某种设计而设计，为了简约而简约。它提倡设计师静静地观察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静静地倾听顾客的心声，静静地思考设计的真谛，是追求真正对人们有长远益处的设计理念。

(三)让设计重新回归自然，到达“看山还是山”的境界

兴起于20世纪20年代欧洲的现代主义设计，是大机器时代的生产技术与现代艺术中的客观化趋势相结合的产物。为了适应大机器时代的生产技术，现代主义强调简约，尽量减少繁复的装饰。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的审美能力也不断地变化。当人们处处看到的都是简约的现代主义产品时，便希望能有张扬个性的产品出现。当技术的发展为这种多样化的需求提供了实现的条件后，设计也就从现代主义走向了波普风格、解构主义、高技术风格以及后现代主义等等多元化的设计风格。然而，一些设计风格发展成为了风格而风格，有些是繁琐纷杂的产品设计，有些甚至是颓废的产品设计。内涵非常的空洞，商业炒作比比皆是。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回到原来理性的思考，急切渴望克服各种浮华带来的困扰，让生活的环境重新回归宁静，到达“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于是，Super Normal的设计出现了。

然而，Super Normal设计风格不是现代主义设计简约风格的简单回归。一方面，Super Normal的设计，的确强调运用最简单的结构、最俭省的材料、最洗练的造型、最纯净的表面来设计产品，祛除一切表面上的娇柔作态。另一方面，Super Normal对简素无华的设计追求，却不是为了适应机器的生产技术，是用实用、美观、易用、环保、创新技术这些标准来衡量产品设计的好坏。尽管Super Normal在形式上与现代主义设计简约风格类似，但它内涵更加深刻，包涵了更符合可持续、生活化，以人为本的原则。目的是让我们的生活回归自然，体现平凡的、洁净的、直截了当的美。物质不丰富时，我们因为贫困而平实，是一种无奈。物质极大丰富时，我们能保持一种平和的心境，在富足中享受平实的乐趣，是一种境界和生活的理性，是一种褪尽哗众之后的平静。比如杰斯帕·莫里森1987年设计的“Thinking Man’s Chair”，真正让自己跃入设计大师之列，从这个椅子的设计中可以感受到中国明式家具的风彩，优雅的线条，简朴中显情趣，没有繁缛的装饰，含蓄内敛，富有中国的禅意。再如深泽直人设计的正负0加湿器。这是个塑料制品，却找不到制作时模具的合模线。加湿器的形状简单的只有一个喷蒸汽的出口，光滑圆润的外表及讲究的用料却让设计久看不厌，极富有亲和力。

Super Normal的设计师通过对周围的环境状况仔细观察后，找出要设计的产品轮廓、色彩、材料等等。他们是良好空间氛围的创造者，注重研究一件设计是如何改善我们的生活，是如何与周围的环境气氛相协调，这是一种生态设计。Super Normal设计的东西和我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和我们的环境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是领悟设计真谛后的一种反璞归真。

三、Super Normal(平凡至极)设计思想的影响力

Super Normal的设计提倡用实用、美观、环保等标准来衡量产品设计的好坏。这种设计思想对世界各大产品品牌的影响与日俱增。比如深泽直人的CD播放器无论从是色彩，还是简洁清晰的线条，都和苹果(Ipod)公司如出一辙。Ziba设计的资深产品设计师玛瑞尔·米德莱顿(Meral Middleton)在为英特尔设计概念电脑陷入沉思的时候，正是深泽直人的设计给了她快速的启示，最终她将深泽直人的启发融入到英特尔电脑设计中，形成了传统日本拉格门的显示屏。苹果公司1993年投放的Powerbook 100，造型简洁、平凡实用，也正是深泽直人的设计启发了苹果的设计团队。所以我们说，Super Normal影响设计界的是它的设计思想而不是形式。

深泽直人和杰斯帕·莫里森都是日本无印良品(MUJI)公司的顾问委员会委员。致力于提倡简约、自然、平实、富有质感的无印良品式现代生活哲学。与super normal设计理念相仿。无印良品不强调追求流行感和异彩纷呈的个性，而是开发平实好用的产品。深泽直人和贾斯伯·莫里森在为无印良品做设计时，各个方面都能做到简约无华，将产品价值的真实意义还原，将追求简素、环保的概念落在实处。比如在制做过程中尽量节约能源、减少环境污染、产品价格实在、造型简洁、质地自然等。贾斯伯·莫里森为CAPPELLINI品牌的OGGETTO系列的产品做了设计计划，组织一批年轻的欧洲设计师设计一些家庭生活日常用品。在这个系列中，灯具设计最为突出，注重细节的设计，精致而不张扬，体现了设计师平日对生活的细心观察，阐释了错综复杂事物间的大同小异。三星公司邀请贾斯伯·莫里森联手致力创造结合高效能科技与人性化的设计，他们之间同样获得了可喜的合作成果。阿莱西为了寻根哲学的设计理念，也注入了Super Normal为生活而设计的思想。

不难想像，平凡至极的设计风格不会随着岁月的流失而褪色，因为它不是为设计而设计，为风格而风格，而是为我们能生活得更好!Super Normal的设计风格带给人们的作品，抹去了浮华，沉淀出深度，仿佛在迷乱中找到清新，体味喧闹过后的一片宁静。让设计重新回到真实的生活里，褪尽繁琐的装饰，回归设计的原点，彰显设计的本质，到达“看山还是山”的境界。

［1］张节末.禅宗美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王受之.世界现代设计史.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5.

［3］柳沙.设计艺术心理学.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

［4］蔡江宇.德国UFGULM模式与后进国家设计发展的关系.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