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造血组织中EPO/EPOR作用的研究进展

杨 阳，罗 萍

成都中医药大学 医学技术学院（成都 611130）

促红细胞生成素（erythropoietin，EPO）是促进红系祖细胞增殖、分化和成熟必须的细胞因子，通过与促红细胞生成素受体（EPOR）结合，发挥其生理功能。人类EPO于1977年被首次成功分离纯化，并于1985年获得了人类EPO的重组基因（rhEPO），近二十多年，rhEPO一直被广泛应用于临床相关疾病引发贫血的治疗，包括慢性肾病、恶性肿瘤以及化疗等。近年来EPO/EPOR在非造血组织中的作用引起了新的关注，已成研究热点。

1 非造血组织中EPO的合成及EPOR的表达

1.1 EPO在非造血细胞中的合成

胎儿时期的EPO主要由肝脏产生，出生后则由肾皮质间质内的成纤维细胞合成和分泌。1994年，Masuda等［1］研究发现，大鼠脑中的星形胶质细胞和神经元均可产生EPO。Juul等［2］研究发现，EPO定位于婴儿中枢神经系统（CNS）以及早产儿和足月儿的脊髓液。Yasuda等［3］研究发现，在女性体内，雌激素可刺激女性生殖道产生EPO，从而调节女性生殖道的周期性变化。上述非造血细胞也能产生EPO，为其生物功能的多效性提供了依据。

1.2 EPOR在非造血细胞中的表达

EPO发挥生理功能需要与EPOR结合。EPOR最早被发现表达于红系祖细胞。1990年，Anagnostou等［4］发现，EPO能促进内皮细胞有丝分裂，随后该学者在内皮细胞中检测到EPOR mRNA，证实内皮细胞表达EPOR，且其表达受低氧和EPO治疗的诱导。Tsai等［5］研究发现，EPOR定位于裸鼠神经上皮的神经管包括增殖期的神经前体，且随着神经前体的分化成熟，EPOR表达量逐渐下降。除了神经元，EPOR还表达于星形胶质细胞和小胶质细胞。在成人、灵长类动物和啮齿类动物的大脑，EPOR定位于海马、大脑皮层、中脑、基底节（内囊、杏仁核）、胼胝体。随后相继在脂肪组织、骨骼肌、心肌、视网膜和部分肿瘤细胞中也发现EPOR的表达。

2 EPO/EPOR的作用机制

McGraw等［6］研究发现，EPOR介导的红细胞生成是由两个相同的EPOR单体在受到刺激后迅速聚集并相互靠近，其亚基自发二聚化形成EPOREPOR二聚体，该二聚体可与酪氨酸激酶2（JAK2）及其他信号通路分子组装。随后，当EPO结合并跨过EPOR亚基时，EPOR的构像就会发生变化，使JAK2被激活，同时使EPOR胞质域内的酪氨酸残基磷酸化。磷酸化的EPOR－EPOR能使几种相关信号转导蛋白活化，其中包括细胞外调节蛋白激酶1/2（ERK1/2）、磷脂酰肌醇3激酶（PI3K/AKT）和信号转导与转录活化因子（STAT）。被活化的STAT－5进入细胞核后可刺激一些抗凋亡基因（如Bcl－2、Bcl－xl）的转录，形成相应的抗凋亡蛋白，上述抗凋亡蛋白可抑制线粒体释放细胞色素C，从而抑制红系祖细胞的凋亡。此外，Heinisch等［7］发现，EPOR－EPOR也可诱导血小板和内皮细胞活化，包括上调E－选择素，这有助于生理性血栓的形成，减少因血管创伤引起的血液流失，引发炎症并导致炎症的持续。Brines等［8］研究发现，EPO还能诱导EPOR与β－cR（CD131）形成低亲和力的异源二聚体，激活EPOR相关信号通路，发挥其对非造血组织和细胞的保护作用。其中β－cR为Ⅰ型细胞因子受体超家族中IL－3、IL－5、GM－CSF等细胞因子的受体共享链，它能减弱炎症和组织损伤，同时可诱导修复和愈合。经β－cR诱发的自发免疫应答和自发组织保护与修复之间存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密切关系。在静止的细胞，EPOR和β－cR定位于细胞间而不是细胞表面；在低氧或者炎症的诱导下，它们能迅速移动到细胞表面，聚集形成类似McGraw等［6］描述的EPOR－EPOR结构二聚体，然后聚集到膜筏区域发挥作用。EPOR－EPOR复合物与组织保护EPOR－βcR复合物相比，对EPO具有更强的亲和力，因此诱导局部组织保护需要比诱导红细胞增殖更大的rhEPO循环剂量［9］。EPOR－βcR不应答时 EPO 循环浓度为1～7pmol/L，其需要更高剂量的EPO刺激，才能发挥作用。另外，EPOR－βcR异源二聚体的表达通常不是在组织损伤后，而仅仅是暴露于EPO前，就能发挥持续的生物活性。但是对于EPOREPOR二聚体来说，它通常表达于造血细胞表面，且需要持续的一定浓度EPO刺激才能完成促进红细胞增生的功能。

3 EPO/EPOR在非造血组织中的作用

3.1 脂肪组织

Teng等［10］发现，EPOR高表达于白色脂肪组织。体外培养发现，EPOR蛋白还表达于3T3－L1细胞（裸鼠脂肪前体细胞），EPOR的表达有助于脂肪细胞分化且能显著减弱3T3－L1细胞因地塞米松诱导的胰岛素抵抗［11］。在脂肪细胞中，使用EPO会上调EPOR表达，并且激活PI3K/AKT和JAK/STAT3信号通路发挥相应作用。另外如果显性肥胖裸鼠的脂肪组织EPOR表达丢失会引发白色脂肪聚集，体质量增加；相反，EPO应用于野生型裸鼠，其骨骼肌会过表达EPO，导致裸鼠体质量降低且抑制白色脂肪聚集［10，12］。这一结果提示脂肪细胞的内源性EPO可能会防止肥胖发生，并调节机体能量平衡。

3.2 胰岛B细胞

研究显示，EPO与糖尿病发展密切相关，其与葡萄糖代谢和胰岛素敏感性有关。胰岛B细胞功能衰竭是糖尿病发病机制之一，促进胰岛B细胞生长和成熟有助于糖尿病的预防和治疗。Fenjves等［13］研究发现，EPOR在人和啮齿类动物的胰岛均有表达，应用重组EPO或者EPO过表达可保护胰岛免受损伤。Bianchi等［14］在由链脲霉素（STZ）诱导的1型糖尿病裸鼠实验中证实，EPO能逆转STZ的诱导作用。EPO保护胰岛B细胞所引发的信号通路与造血系统相同，均为激活EPO/EPOR的下游激酶JAK2［15］，EPO 还可通过激活 PI2K/AKT信号通路来抑制胰岛B细胞凋亡。上述研究显示，EPO可促进胰岛B细胞增殖，抑制其凋亡，从而发挥保护作用，EPO的相关信号分子也可作为葡萄糖耐受和胰岛素敏感性的监管器。

3.3 骨骼肌

EPO可刺激成肌细胞增殖、延迟其分化并有助于损伤后肌肉的修复。Jia等［16］研究显示，EPOR在成肌细胞中是随着生肌决定因子（Myf5：成肌细胞特有的碱性螺旋－环－螺旋结构）的表达而表达。在成肌细胞中，EPO的刺激能上调GATA因子（包括GATA3和GATA4）以及另一个具有螺旋－环－螺旋结构的因子TAL1的表达，但这些因子的表达会随着成肌细胞的分化而下调。值得注意的是，EPOR仅表达于成肌细胞且随着骨骼肌的分化其表达量也逐渐减少，所以能应答EPO的只有成肌细胞，不包括成熟的肌管，在成熟的肌纤维中不存在EPO的应答反应［17］，成熟肌纤维中EPOR的缺失表明EPO对肌纤维的作用是间接的，可能与该组织中氧运输的增加有关。EPO对增加运动耐力也有明显效果，但是没有任何一种氧运输方式能够解释这一现象，这表明EPO可能通过其他方式刺激肌肉的相关代谢。此外，过表达的EPO可作用于肌肉发展期，改变其代谢活动，从而塑造肌肉类型。

3.4 神经系统

下丘脑是神经系统中负责调节能量代谢的器官，在此处检测到有高水平的EPOR表达。EPO作用于体外培养的下丘脑神经元，能促进阿黑皮素原（POMC）表达，野生型裸鼠体内实验也证实，EPO可使POMC mRNA表达量增加3倍，从而调节裸鼠能量平衡。此外，研究发现，EPO对神经细胞的保护作用是通过阻断神经细胞凋亡、促进细胞存活和神经形成、调节血管生成来实现的。红系EPOR表达受限的裸鼠（Tg裸鼠），其神经细胞增殖较慢，并且不能耐受缺氧［18］。大脑发育中的Tg裸鼠可表现出细胞凋亡增多，大脑成熟的Tg裸鼠可表现出神经细胞对缺氧和谷氨酸毒性的敏感性增加及增殖减少。此外，大脑特异性EPOR缺失的缺血性脑卒中裸鼠表现出有缺陷的神经祖细胞向皮质梗死灶迁移［5］。另有研究［19］发现，EPO 可以管理啮齿类动物的大脑，减少其在Morris水迷宫测试中所受伤害并且提高表现能力。EPO的神经保护作用也可能是通过影响其他细胞而间接产生的（例如内皮细胞），研究［20］发现 EPO 可以促使 VEGF增加，诱导VEGF受体产生，从而增强血管的生成；EPO还可以增强内皮细胞一氧化氮合酶（eNOS）的活性，从而使一氧化氮（NO）生成增加，在低波时特异性提供神经保护作用［21］。Punnonen等［22］将 EPO 应用于帕金森病（PD）动物模型发现，EPO能保护多巴胺能神经元。组织保护的EPOR/CD131可能成为用于该疾病修饰治疗的靶点。另有研究通过体内外的PD模型发现，EPO能抑制6－羟基多巴胺（6－OHDA）诱导的神经元死亡，减弱6－OHDA 的细胞毒性。EPO应用于PC12细胞，可明显抑制6－OHDA诱导的毒性反应，此过程存在时间和剂量的依赖性。EPO在大鼠PD模型中能有效降低纹状体神经元细胞凋亡，并显著改善大鼠神经功能评分。此外，EPO能增加PC12细胞和纹状体神经元的Akt和FoxO3a磷酸化［23］。

3.5 心脏

目前研究表明，在心内膜、心外膜和心包膜均检测到EPO的表达。心脏保护的重要因子GATA4被用于调控EPO的表达，但是EPOR在心肌细胞的表达调控机制还不完全清楚。一些研究表明，尽管EPO可能不是心脏构建至关重要的因素，但其对心脏发育仍有影响。在成年动物模型中，EPO可以通过阻止心肌细胞凋亡和梗死后恶化来缓解因红细胞压积增高引起的心肌缺血和心肌梗死。EPO还通过调节ATP水平为因心肌缺血再灌注而受损的心肌细胞提供保护。此外，EPO还能刺激内皮eNOS活性，促进NO产生，尤其缺氧时，低氧张力刺激内皮细胞应答EPO增加，从而使NO产生增加，直接保护心脏功能［24］。Carraway等［25］研究发现，EPO促进eNOS的活化与PI3K－AKT信号相关，其通过增强能量感受器（PGC－1α）的作用来增加心肌线粒体生物合成。还有研究［26］用EPO预处理啮齿类动物心肌缺血再灌注损伤模型和慢性心肌梗死后相关心脏衰竭模型发现，EPO能降低炎性细胞浸润和心肌纤维化，抑制室性心律失常的发生，并降低促炎性细胞因子的血清水平。

3.6 视网膜

研究表明，EPO可激活在视网膜神经节细胞（RGC）中充当生存信号的分子NF－κB，与TNF－α诱导的损伤形成拮抗作用，还可降低TNF－α、IL－6和IL－1β的表达，因此EPO有利于RGC损伤的恢复。有研究在大鼠视网膜脱落模型玻璃体中注射EPO，结果检测到JAK/STAT磷酸化增加，因此上述促炎性细胞因子的表达下调可能是通过JAK/STAT通路的激活来实现的［27］。目前普遍认为，炎症是糖尿病性视网膜病变（DR）的基础病理改变。García等［28］研究发现，DR患者视网膜色素内皮细胞（RPE）和视网膜神经元的EPO表达均上调，暗示EPO的保护机制可能与对抗促炎性细胞因子有关。EPO也有助于缓解因慢性视网膜病变（例如青光眼、DR、年龄相关性黄斑变性和视网膜色素变性等）所引起的视网膜变性［29－30］。Guan等［31］在由碘酸钠引起的视网膜变性动物模型中发现，与单纯移植骨髓间充质干细胞相比，移植视网膜下EPO基因修饰的间质干细胞可显著提升视网膜细胞的存活与分化。此外，在玻璃体内注射水溶性EPOR以中和内源性EPO，将加剧视网膜脱离大鼠光感受器细胞凋亡。Sullivan等［32］研究发现，EPO可通过抗凋亡来延缓视网膜病变，其机制为经PI3K/Akt通路下调caspase－3，并上调Bcl－xL。Hu等［33］使用EPO刺激Müller细胞发现，EPO经由ERK－1/2和 Akt通路上调睫状神经营养因子（CNTF）和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的表达，为RGC和光感受器提供保护作用。此外EPO可减少神经胶质纤维酸性蛋白的表达，缓解退化性疾病的反应性胶质增生。EPO保护RGC和光感受器还存在其他方式，EPOR主要表达于RGC，且允许EPO相互作用于RCG的胞体和轴突，从而维持其代谢活性［34］。King等［35］研究发现，EPO能使RGC轴突再生，这体现了EPO促神经再生的功能，此功能在乙琥胺（T型钙通道阻断剂）存在时会被抑制。

3.7 肿瘤

在多数肿瘤细胞中均检测到EPOR的表达。研究显示，外源性EPO能促进肾细胞癌（RCC）、乳腺癌、前列腺癌、头颈部鳞癌等细胞株的增殖。但另一些研究发现，EPO并不引起结直肠癌、卵巢癌、非小细胞肺癌、神经母细胞瘤等细胞株的增殖。上述EPO的功能差异不仅存在于不同器官来源的细胞株，还存在于同一器官来源的不同细胞株，例如来源于 RCC的四株细胞，EPO 可刺激 Caki－2、789－0的增殖，而对 Caki－1、ACHN 则无作用［36－37］。甚至对于相同的细胞株，研究结果也不一致，例如Acs等［38］研究报道，EPO能刺激 MCF－7细胞增殖，而另一些研究［39－40］并没有得到类似的结论。EPO对抗癌药物敏感性有一定影响，EPO作用于Hela（宫颈癌）、HT100（宫颈癌）、OVCAR（卵巢癌）、SNRK1（肾细胞癌）、ACHN（肾细胞癌），可增加肿瘤细胞对顺铂的抵抗作用［41］。对于黑色素瘤细胞 WM35（RPG）、WM793（VGP）和 1205lu，EPO 可增加EPOR、Raf、MEK蛋白的磷酸化从而增加黑色素瘤对达卡巴嗪治疗的抵抗作用［42］。EPO还可增加A2780（卵巢癌）细胞中ERK1/2蛋白的磷酸化来减弱紫杉醇的治疗敏感性［43］。但是对RCC细胞，EPO通过磷酸化P53蛋白可增加柔红霉素和长春花碱对该细胞的杀伤作用［44］。而 Gewirtz等［45］的研究显示，EPO对抗癌药物敏感性无明显影响。在临床上，rhEPO及其他促红细胞生成素制剂（ESAs）被广泛应用于肿瘤患者，除了其本身治疗贫血的作用外，临床研究显示，ESAs可以增加肿瘤的控制效率或者增加肿瘤患者的总体生存率［46］。2002年，一项2 805名患者参与的临床研究显示，ESAs有益于肿瘤患者的生存［47］。但是，2003年的两个大型随机对照试验显示，患者接受ESAs治疗会引起肿瘤进展，甚至还会增加患者的死亡率［48－49］，Bennett等［50］研究还发现，ESAs会增加静脉血栓发生的概率和心血管事件的发生。上述研究表明，目前对EPO应用于肿瘤患者是否会引发肿瘤进展还存在争议。

4 小结

随着研究不断深入，技术不断更新，研究者在越来越多的非造血细胞中发现了功能性的EPO/EPOR轴，这一发现为EPO的多效性提供了依据，同时也为EPO在非造血系统疾病中的应用研究提供了方向。但是EPO对非造血系统的作用机制还不完全清楚，尤其是目前对EPO应用于肿瘤患者是否会引发肿瘤进展还存在争议，需要进一步研究确定其对肿瘤细胞作用的相关信号通路及机制。未来需要更多大型随机对照试验和先进的实验技术来全面检测和分析EPO/EPOR在非造血组织中的作用及其机制，以帮助临床更安全、有效、全面地使用E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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