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 本刊记者 王腾飞
民俗文化起衰可期
□ 本刊记者 王腾飞
入夜时分,北京西城福长街。两个年轻人,看情形是一对情侣,并肩转入一段弧形的长街。也许是因为空旷无人,两人好像对望了一眼,身量较高的那位,应该是男伴,站定,用一套近似于太空舞步的动作,接连做了四五个回转。一串清脆的笑声随即回荡在长街上,引得远处行人回头观望。
时间是12月24日,西方的除夕夜。长街尽头处的天桥剧场,当晚上演中央芭蕾舞团的贺岁舞剧——中国版《胡桃夹子》。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所以做了一些这个。”直到邢兰香(我国目前唯一获得大师称号的料器艺术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北京料器”的第六代传人)把件绿色的东西递到手里,记者才明白她说的是农历新年:手中多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兔子”。
这“兔子”也着实可爱:兔唇历历如绘、双眼点画俨然,关键是,兔子的一对前足似分未分,向前拱起。这是不是传统节日里国人的形象?
“我们那一代人都觉得那时候过节特别有意义,家家户户穿新衣戴新帽,闺女儿子要花要炮,抖空竹,逛厂甸……这些东西让我们感到兴高采烈。现在过节,包括很多年轻人,都觉得这个年过得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意思了。”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王树声为此辞去公职,创办了力图融京味文化于一炉的华声天桥民俗城。
2002年,王树声过了一个“有意义”的中秋节;不过,这一中国传统佳节却是和一众德国人一起过的。那一年,德国文化代表团访华,慕名到华声天桥过中秋。那天华声天桥也是精英尽出,节目连演三个小时,德国人坐不住了,屡屡上台与艺人拥抱。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汉学家柯比德说:“我在北京生活12年了,到过中国很多地方,也只有在这里,才看到了真正属于中国的东西。千万不能丢掉啊!”
有社会学者称,节日,让在现代快捷的节奏中迷乱了脚步的中国人稍事停顿,“返我初服”,重新审视自己变化了的容颜。
“现在年轻人要求得可逗了!有一广州的小伙子吧,要做两件情侣的,一人一个色。(造型是)一块骨头,中间有两颗心。我说心肯定代表爱情,那就应该是丘比特之箭射中的啊;他就要一种独特的设计,说那是‘刻骨铭心’。”邢兰香面带笑意说道。
“奥运会时,有一朋友跑这儿来做半个垒球,上面写17日,送给一位日本垒球冠军。这就是永久的纪念,永远也不褪色的。”
邢兰香有求必应,靠的可不仅仅是她说的“一把镊子和一只喷灯”。“料器这个活儿是火里求财,因为受时间限制,手必须得快。举着料在火里,你要保证料受热均匀,要是受热不均热胀冷缩,活儿就砸了。还有就是质量,因为没有模具,做出的东西在脑子里都要有计划。还要抓住每件东西的特点,熊猫要做出憨态,豹子身形就得瘦长。现在接的活都是个性化的,要想做好,需要几十年的功夫。”
同样被人视为“火中雕塑家”的,还有“葡萄常”第五代传人常弘、常燕姐妹。不同的是,常氏传人凭借一手玻璃葡萄擅名艺林。
“葡萄常”做出的玻璃葡萄是空心的,这一点区别于普通料器;而且,迎着日光,隐隐然似乎有一层果肉包裹在葡萄里面。“包括我现在去展览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去捏一下”,常弘介绍道。
“上霜”是制作葡萄珠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点睛之笔。“其实就是蘸上一层薄薄的蜡,像蘸糖葫芦一样。”“葡萄常”在细节上力求逼真。
“市场很低迷。邢老师自己做的大白菜,最便宜的卖七八十(元),也就一白菜价。”常弘有些痛心。
邢兰香只有一部固话,名片上的手机号码,则是和儿子共用。
她的工作室,在北京市东城区光明路上的百工坊内。百工坊的前身北京料器厂,是邢兰香的老单位。“头三年免房租,现在收了,不过比外头还是要便宜。”邢兰香又补充一句,“厂址本身地段就不好”。
料器坊是间十几平米的斗室,邢兰香的工作台安放在紧里端。直到她从椅子里站起身来,记者才发现她身后的半壁墙上,挂着一张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的证书。
“‘非遗’申请下来之后,情况有什么变化吗?”这差不多是记者面对非遗项目传承人时的保留问题,没成想得到这样的回答:“第一笔扶持资金给了20万,项目负责人先刨掉30%,然后给你写书、照录像又是6万,七折八扣下来,给俩徒弟上个保险就用完了。”
除了工作室的营收,邢兰香就守着退休金和每年八千元的政府津贴过活。那么,作品的销路好吗?“上海世博会的‘海宝’,有人下过几万件的订单;但不敢接,没那么多人手,做不出来不是要违约吗?”或者,可以扩大生产?“招工人,得教得用料,这笔投资也不小。”最后,只有寄望于作品单价比较理想了。邢兰香说,这也是她要去各地参加一些推广活动的原因。
出口创汇,曾是许多工艺品制造厂家赖以存活的法门,北京市美术红灯厂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红灯厂)也不例外。
曾在红灯厂担任美术设计师的马元良告诉记者,该厂主营产品北京宫灯,传统上就以出口为主;二十年前红灯厂不仅有出口部,还有一定的自主出口权。而今,出口取消了,北京市场基本饱和,周边市场又迟迟打不开局面,红灯厂只有停产一途。
常弘从贵友大厦内退后,算是自由职业者,也常常“停产”。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把自己的工作归为艺术创作。我今天想干活了,我进入那个状态,可以一天不吃饭,一直做到晚上一两点。可我要是不想干,没准儿半年都不动。比方说有些活堆在这儿了,我还真拧着头皮往后推;跟我订活的,我也从来不收人订金,你就别着急。而且,我一般问清楚你大概做什么用,然后都是我去设计、去创作,我创作你就接受。如果说你给我框框,那我做不出来。”
对于同行的价格策略,常弘也颇有微词:“中国的手工艺,是自己把自己做低了。这是你的艺术创作,你自己要首先珍惜她;珍惜表现在哪儿?就是一个价值。你要是做一个东西十块八块就卖了,那你的艺术的价值就是十块八块。”
在邢兰香看来,能够得到真传固然是她的幸运,“当时厂里技术科三位八级工的老师傅,就带我一个徒弟,”但对于技艺的传承她已经无能为力,“就现在这种局面,能够维持下去就不错了”。
“葡萄常”在历史上曾经几度起落。“从光绪末年开始,‘葡萄常’的历史都是靠着国家盛衰的脉络。只要国家有动乱,‘葡萄常’立马就下来。国家政策一好的时候,‘葡萄常’就特兴盛,特别的准!我现在出来,就是感觉国家的政策比前几年更好,人也开始慢慢的沉下心来,不那么浮躁了。”为了“葡萄常”能够薪尽火传,常弘不惜打破门规,破格招揽族外弟子。“不是说非得传女孩,如果坐得住,男孩子也一样。不过对于手工艺来说,女孩相对男孩要灵点。”常弘坦言,合适的传人很难找。“我和妹妹都是在家庭的氛围里浸润几十年,徒弟跟随师傅就有时间限制,而且一连几年看不到回报,在现在的环境下也不现实。”
常弘表示,传统手工艺真的很脆弱,有一个人走了可能就要带走一个门类,说人亡艺绝是一点也不夸张!
华声天桥几经迁徙,何时重张还在未定之数。王树声声言不会半途而废,“好几百口人还指着我吃饭呢”。据说,在高碑店华声天桥开门迎客之前,他坚持给旗下上百位签约艺人发放工资,仅此一项,每年就要支出几百万元。而在华声天桥这个民俗文化品牌的建设上,他陆续投入了2个亿。
王树声还是显得很乐观。他和建筑师通话:“你给我想办法把门弄高点,门是吞财口,小了不好看。”
国内民俗专家指出,从大势来看,民间艺人也许会在特定时期穷愁困苦,但民俗艺术成就非凡,在任何时代都是可以繁荣的,关键在于如何让民俗艺术重新获得社会认同。以我国民俗文化资源之富,如果能够合理利用的话,得到弘扬和振兴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今天,政府在民俗文化技艺传承的宏观保护上可以起到主导作用,但在手工技艺生产活动的微观层面,相对说来难有具体的经营管理动作,这时,如果有远见的财富能人看准商机,看好民间精湛技艺的传承规律,鼎力撑起民俗文化艺术,并再造辉煌是完全可能的。
□ 编辑 陈 萌 □ 美编 王 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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