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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纽经济:内涵特征、发展逻辑与演化趋势

时间:2024-07-29

向爱兵 黄征学

当前,我国枢纽经济发展备受社会各界关注,学术研究、政策创新和地方实践都取得了积极进展。李霞[1]、汪鸣[2]、吴文化[3][4]等对枢纽经济的发展思路、实施路径等进行了有益探索;《交通强国建设纲要》等国家文件明确提出“大力发展枢纽经济”;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中国民用航空局2015 年印发了《关于临空经济示范区建设发展的指导意见》;南京、郑州、西安等城市已将发展枢纽经济上升为城市发展战略。但是,我国枢纽经济发展总体上还处于探索阶段,业界对一些基本性、规律性的理论问题,譬如枢纽经济的内涵特征、发展逻辑、演化趋势等议题还存在一些争议,亟须基于历史演化的、系统经济的视角全面客观地对这些议题进行再梳理和再认识。

一、枢纽经济的缘起与演进历程

枢纽经济是伴随枢纽的形成、更迭而衍生、演化的一种经济现象。早期的枢纽经济现象主要表现为依托古代驿站、漕运码头、航运海港等交通枢纽节点进行商品交换和简单再生产,并带动周边地区餐饮住宿、商贸流通、粮棉加工等产业的发展。古代交通枢纽节点的形成与发展多受自然地理条件的影响,枢纽本身的经济活动能力及其对周边地区的影响程度相对有限。但是,随着交通网络日趋完善和运输能力的提高,生产者在更为广泛的区域内调配和集散资源,并围绕交通枢纽节点开展商品交易交割、货物仓储配送、产品简单生产和再加工等经济活动,与之关联的产业也逐渐向枢纽附近集聚,形成引领区域增长的极点。纵观我国交通发展历史,秦汉时期的驰道和驿站为信息传递和货物运输创造了必要条件;随后,兴于西汉盛于唐宋的陆路、海上丝绸之路将古代中国与世界各国经济文化紧密联系,沿线交通枢纽在其中均扮演重要角色,部分重要交通枢纽甚至发展成为世界著名的经济重镇,譬如喀什利用“五口通八国,一路连欧亚”的交通区位优势逐步发展成为当时重要的国际商埠,广州、泉州和扬州等依托港口枢纽逐步发展成为当时世界一流的港口城市。

工业革命以后,西方发达国家结束了传统城市工场手工业和半农业的生产体系,逐步建立了较为完整的城市产业体系,并在较短时间内夯实了城市经济发展基础。在此期间,火车、轮船、汽车等现代交通工具相继出现,交通枢纽被赋予了现代化内涵和强大的集聚辐射功能。在现代交通运输体系的支撑之下,人口和资本在城市大量集中,城市的性质从农耕文明时期的行政性、军事性、消费性和宗教性,变成了工业性、生产性和创造性,社会分工与协作向纵深发展,细化出工业、科技、商业、金融、信息、文化、教育、娱乐、行政等多方面的分工,交通运输也逐步成为城市重要功能之一。同时,以铁水、公铁联运为特征的多式联运体系逐步兴起,交通枢纽站场周边逐渐出现圈层式产业分布[5]。以港口为例,工业化初期,受工业原材料运输需求增加等影响,港口由内向外依次布局货物转运、仓储配送、贸易、石油化工产品等相关产业。其后,随着国际贸易的快速发展和运输工具的不断更新迭代,集装箱运输逐渐发展,顺应和满足了全球远洋规模运输的需求,全球港口间运输活动大幅增加。集装箱产业的快速发展,大幅提高了港口集聚扩散的流量,港口城市对于资源配置能力显著增强。这个时期,由于清政府实施闭关锁国政策,交通技术进步和工业革命并未对当时中国的交通发展和城市经济带来颠覆性变化。但是,受列强入侵殖民化的影响,中国沿海、沿江具有通商口岸功能的港口城市得到了较快发展。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伴随工业化和信息化的发展,西方发达国家现代交通运输体系趋于完善,交通运输组织和运输物流服务的及时性、精确性不断提升,交通枢纽向综合化、立体化发展,多种运输方式之间的衔接组织也逐步通畅。各种运输方式的技术经济优势逐步明晰,航空枢纽在交通枢纽体系中起势,围绕准时化生产(Just-In-Time),全球生产模式的全球供应链体系逐步搭建。产业布局在传统圈层式分布发展的同时,物流服务产业集群逐步形成,以此为基础发展的会展业、商务娱乐业等衍生服务业也开始集聚。全球化加速发展以来,全球城市网络体系逐步形成,交通枢纽对各种流通活动的组织辐射能力稳步提高。这一阶段中,枢纽所聚集的仍然多为客货流量,交通运输与经济发展的互动并不密切。在此阶段,中国工业化开始提速,交通基础设施网络逐渐完善,交通枢纽对地区经济的支撑能力不断增强。

进入21 世纪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信息化、全球化进程快速推进,西方发达国家和我国都建立起了高效便捷、绿色安全、辐射全球的现代化综合交通运输体系,交通枢纽的服务功能和影响范围进一步拓展,交通枢纽及其构建的综合交通运输体系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撑引领作用进一步增强。同时,伴随着互联网的兴起,传统的产业组织模式被颠覆,产业之间的界限逐步模糊,跨行业、跨领域的经济现象日益显著,依托传统交通基础设施网络发展的枢纽经济在新一代信息技术推动下焕发出了新的活力[6]。在此期间,无论是传统交通枢纽还是依托虚拟平台打造的新型枢纽,均通过加速各种要素流动获取更高的附加值,要素和产品的统筹和匹配能力被摆上突出的位置。枢纽不再局限于物理空间内的实际站点,传统土地、资本、劳动力等要素的限制逐步削弱,信息、技术、数据等新型要素的作用更加凸显。依托枢纽的集散作用提升城市在产业链、价值链中的分工成为越来越多城市新的追求。

二、枢纽经济的内涵与特性

尽管枢纽经济现象出现很早,交通枢纽与区域经济的关系在韦伯的工业区位理论和胡佛的运输区位理论中已有所触及[7],但枢纽经济的概念到21 世纪初才被国内学者提出并广泛探讨[4]。梳理现有文献可以看出,既有研究充分认识到现代交通枢纽对区域经济的能动作用,但对枢纽经济的本质、核心要义和内涵特征等问题尚未形成共识。我们认为,准确把握枢纽经济的内涵和特性需要重点关注以下几方面的内容。

(一)枢纽经济的内涵界定

枢纽经济是以枢纽为引擎推动区域发展的一种经济形态。这里的“枢纽”既可以是传统的铁路、公路、港口、航空等实体交通枢纽场站,也可以是区域交通网络中骨干线路交叉形成的交通枢纽城市,还可以是供应链网络中实现资源要素聚集扩散的物流设施场所、功能型组织枢纽和物流枢纽城市,或者是通过信息要素流动聚集整合其他资源要素的虚拟枢纽(平台)。当然,无论何种类型的枢纽,其组织运行难以脱离交通枢纽的影响,物质性生产要素的流动和生产资料、产品位移都需要以实体交通枢纽场站作支撑。作为一种历史悠远、在不同阶段都能够焕发新生命和活力的经济形态,枢纽经济包含四层含义。

第一,枢纽经济是一种不断更新演化的经济形态。枢纽独特的技术经济特性决定了围绕枢纽的经济活动能够在一定环境条件下固化为一种成熟的经济形态,包括形成特定的要素组合、生产方式、产业结构和制度安排。但是,这种经济形态是相对稳定的,随着科学技术进步、制度变革等外部环境的变化或内部环境的升级而演进[8]。既有枢纽经济形态的转型升级或新枢纽经济形态的孕育,推动枢纽经济螺旋式上升和跨越式发展。从现代历史看,蒸汽机动力船舶的问世促进传统的内河、沿海港口逐步向现代港口过渡;高速公路的出现推动以公路运输为主导的陆港经济兴起;高速铁路的诞生催生了新的铁路枢纽经济发展。

第二,枢纽经济的本质是优化经济要素时空配置。枢纽经济具有时间属性,枢纽集聚辐射带来的商品流转时间减少和机会收入增加都会产生价值增值[9]。与此同时,枢纽经济活动具有空间属性,每种经济要素处在一定空间位置,各种经济活动必须突破空间阻隔,才能互相联系并完成要素配置,达到生产或者消费目标。除了经济要素的所有者——企业对时空配置产生影响外,枢纽作为经济要素流动的交汇节点同样对时空配置的效率效益具有决定性作用。枢纽凭借其在经济要素配置中的特殊地位,通过优化经济要素时空配置,吸引经济要素向其靠拢,产生规模效应和聚集经济,同时,也引领公共资源加大投入,成为一定区域范围内的投资增长高地,产生枢纽经济现象。

第三,枢纽经济的核心要义是重塑区域产业分工体系。产业是经济之母。经济要素只是经济系统中资源的抽象表述,产业则对资源依据经济联系程度进行具体的归类表述,在经济活动安排和政策指导等方面有重要的意义[10]。因此,枢纽经济的实践探索必须在产业层面落地。整个经济系统是完整的产业分工体系,因其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的非均质性,分工体系具有明显的区域特性。枢纽经济具有增强和优化资源时空配置的能力,最终都将体现在区域产业分工体系的变化上。一方面,枢纽经济带来资源时空配置效率的提升,提高了传统优势产业的竞争力,推动传统优势产业转型升级;另一方面,通过要素流动的自我增强能力产生新的比较优势,吸引新产业向枢纽聚集。产业聚集也会产生拥挤成本,比如土地成本增加、环境污染加剧等,导致部分产业资源向周边扩散。产业聚集和扩散是动态调整的过程,在不同阶段聚集和扩散的产业都有差异,发展枢纽经济的关键是通过市场力量对产业空间组织和分布进行识别,不断塑造区域产业分工体系。

第四,枢纽经济的最终目的是提升经济运行效率质量。整个经济体系运行的首要任务是有效配置经济要素,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让不同资源流向市场价值最大的“地方”,包括将有价值的资源在正确的时间放在正确的地点。枢纽经济就是通过强大的经济要素组织能力,优化经济要素的时空配置效率,提升经济系统的运行效率。从产业发展视角看,枢纽经济在塑造区域产业分工体系的过程中,同样以提高产业体系发展质量为目的。一方面,提高传统优势产业的运行效率,推进其转型升级迈向更高端;另一方面,吸引新的产业资源聚集出新产业,使整个产业体系更加有活力[11]。枢纽经济的主要特征是充分运用要素的流动性,挖掘这种流动性的经济潜力,这与经济系统运行本质一致。因此,枢纽经济是通过流动效率来提升经济活动的运行质量。

(二)枢纽经济的多维特性

从要素维度看,枢纽经济具有聚流、引流、驻流和扩散辐射功能,是枢纽加快要素投入和产品产出流动的过程。资源要素的流动和组合是经济活动的本质,没有流动和组合就没有发展,甚至不存在经济现象。枢纽经济的萌芽和形成,不仅仅是技术和产业革命推动资源要素自由流动的结果,更是因为枢纽作为资源要素集聚场所或平台具有增强要素投入和产品产出流动的功能。“枢纽”是“磁铁”“搅拌机”“扩音器”和“卫星发射台”,资源要素在“枢纽”集聚、整合、转化、扩散。枢纽经济的本质特性就是枢纽功能的提升拓展有效地增强资源要素投入产出过程的流动性,而这种流动性的增强正是各种资源要素价值增值的外在表现。

从时间维度看,枢纽经济是集聚作用引起的各种要素时间价值增值。时间是社会经济活动的基本存在形式,任何经济活动都是在时间范畴内展开。时间也是一种特殊资源,具有价值属性,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加里·贝克尔认为,时间价值就是单位时间的机会成本[12]。时间本身不能被生产或被储存,它必须依附某个主体或某种资源要素,时间价值在经济活动中的体现实际上就是某个主体或某种资源要素在一定时间内因机会选择所产生的价值。交通枢纽作为运输位移链条内不同组织、不同技术制式或不同移动对象在不同运动状态之间的转换平台,其对资源要素的集聚、整合、转化、扩散等作用,将极大地压缩各种资源要素的投入产出时间,增加各种资源要素的时间价值,从而使得整个经济系统效率得到提升。

从空间维度看,枢纽经济是枢纽相关产业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的集合。在经济学中,规模经济意味着当固定成本可以分摊到较大的生产量时会产生成本节约,而范围经济则意味着对多产品进行共同生产相对于单独生产所产生的成本节约。在枢纽相关经济活动过程中,同样普遍存在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现象,其实质是随着枢纽规模不断扩大和功能拓展,交通设施、运输物流和相关产业等网链上总产出的扩大和平均成本不断下降的现象[13]。对枢纽区域而言,枢纽是区域网络中的重要节点,枢纽经济是运输距离经济、网络幅员经济在枢纽节点上的重要体现;对枢纽城市而言,枢纽是城市基础设施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枢纽经济是枢纽关联产业规模经济、运输密度经济在城市空间中的集中体现;对枢纽港站而言,枢纽经济是港站处理能力、线路通过密度等经济发展模式在站区的重要体现[4]。

(三)枢纽经济的表现形式

由于不同类型、区域、层级的枢纽在功能作用、影响范围、辐射能级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枢纽经济的发展模式和表现形式呈现出多样性。概括起来,枢纽经济的发展模式和表现形式主要有三类:一是以交通枢纽港站为载体、不同交通方式为主导的交通枢纽经济,具体包括铁路枢纽经济、公路枢纽经济、港口枢纽经济、航空枢纽经济和城市公共交通枢纽经济等。其中,考虑到高速铁路与普通铁路技术经济特征的差异性,铁路枢纽经济又分为高铁枢纽经济和普通铁路枢纽经济两类。二是以资源要素组织中心为依托、由不同经济要素流为主导的要素枢纽经济,具体包括客运枢纽经济、物流枢纽经济、信息枢纽经济、数据枢纽经济等。目前,国家正在积极推动国家物流枢纽和数据枢纽建设,大力发展物流枢纽经济和数据枢纽经济。三是依托不同功能层级枢纽、在不同规模地理空间范围内形成的枢纽经济,具体包括枢纽区域经济、枢纽城市经济、枢纽港站经济等。其中,枢纽区域经济是大的国土区域板块在更大空间尺度(譬如洲际乃至全球)的基础设施网络中所表现出的网络经济形态;枢纽城市经济是枢纽在城市空间内所表现出的规模经济活动,其表现形式可分为沿边口岸枢纽经济、内陆城市枢纽经济、沿海城市枢纽经济等;枢纽港站经济是交通、物流或信息、数据枢纽在较小空间范围内存在的实体枢纽经济形态,其表现形式按照空间范围大小的不同可分为站区经济、临站经济、陆港经济、空港经济、临港经济等。

三、枢纽经济的发展逻辑与动力

枢纽经济的要素流动性、时间增值性和规模经济性,形成了“枢纽集聚要素、要素形成产业、产业拓展空间、空间重塑枢纽”的演化逻辑。同时,枢纽天然的技术经济特性导致资源要素在枢纽周边地区集聚,技术进步、制度创新、消费升级、市场调节等动能的改变加速了枢纽资源要素的流动和在更大时空范围上的集聚,最终推动更高质量枢纽经济的形成和发展。

(一)枢纽经济发展的内在逻辑

枢纽历来是城市兴起最主要的诱发因素,城市反过来又成为强化枢纽功能的载体。枢纽经济发展的内在逻辑是枢纽与城市乃至更大区域空间的经济社会系统深度融合、相关作用、螺旋上升的动态均衡过程。

一方面,枢纽加速资源要素流动推动枢纽产业体系的形成和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枢纽降低周边地区商品交易成本和增加可达性[14],产生成本洼地,增强辐射带动功能,提高资源要素的组织化和产业黏附力,枢纽偏好型产业最早孕育发展,并孵化创造出新的创业就业环境进而吸引更多的产业,这些产业通过耦合、延伸、集聚逐步形成具有较强扩张能力的产业链和产业集群,通过便捷高效的交通通道向周边及更广阔的市场空间辐射,最终形成以枢纽为核心的区域空间开发模式。

另一方面,产业集群化和经济空间拓展带来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有效提升枢纽的竞争势能;同时,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和新技术新业态不断涌现推动新旧动能加速转换,促进枢纽经济发展模式和业态创新发展。在技术变革、制度创新、政策调控、市场调节等动力的驱动下,枢纽功能将进一步增强和拓展,延伸传导至枢纽产业,推动新一轮枢纽经济大发展,并最终实现枢纽经济与区域经济更高水平的动态平衡。

(二)枢纽经济发展的动力机制

枢纽经济发展受科学技术、制度安排、政府与市场、供给与需求、体制与机制等多因素的影响。其中,技术变革、制度创新是驱动枢纽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扩大投资、消费升级、政府统筹、市场调节等是枢纽经济发展的重要外部力量。

第一,技术变革和制度创新是枢纽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内生增长理论认为,技术进步是经济持续增长的源动力;制度经济学理论认为,制度具有内生性,制度创新才是现代经济增长的决定性因素。从源头上讲,枢纽经济的形成与发展是技术进步与制度创新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方面,枢纽经济发轫于与枢纽相关的技术变革,包括交通方式变革、运输组织技术创新、枢纽产业革命、互联网等技术变革。与技术进步相适应,对经济运营组织制度开展创新,包括营造枢纽经济发展政策环境、构建枢纽偏好产业政策体系、推动交通与产城融合发展等。另一方面,技术进步与制度创新两者之间本身是一个联系紧密、不可分割的动态结构和有机整体。技术进步为制度创新提供支撑,是制度创新的动力源;制度创新为技术进步提供坚实保障,是技术进步的助推器。

第二,扩大投资与消费升级是拉动枢纽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投资和消费是扩大内需、驱动区域经济增长的两个重要轮子。对枢纽经济而言,围绕强化枢纽功能、效率提升扩大有效投资规模,能够充分发挥投资杠杆的作用,撬动枢纽关联产业投入,刺激消费拉动内需,有效地降低枢纽周边地区的流通成本和交易成本,提高劳动生产率、拉动区域经济增长[15];同时,消费升级推动高品质消费规模持续扩大和引致新需求不断增加,驱动枢纽加快构建与消费需求变化相适应的供应链体系和枢纽产业体系,并围绕枢纽扩大再生产,在加速国民经济循环中实现区域经济增长[16]。有效投资增加、消费提质升级和产业链价值链重构都会对枢纽发展提出新要求,在持续扩大枢纽经济规模、巩固提升枢纽经济质量水平的同时,培育壮大枢纽经济新业态新势能,最终形成新的区域经济增长极。

第三,政府统筹与市场调节是推动枢纽经济发展的重要手段。政府和市场是推动枢纽经济发展的“两只手”。枢纽建设、产业培育离不开政府的规划决策、引导监管,政府统筹的力度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枢纽经济的发展空间和运行质量。政府政策驱动对于枢纽经济起步阶段发展至关重要[17],譬如,仁川空港城的成功,正是得益于自由经济区政策,借自由化推动创新人才和要素集聚。在市场机制的自我调节作用下,枢纽集聚辐射作用会带来资源要素流转效率的提升和企业生产成本、商品交易成本的降低,“成本洼地”的出现将推动资源要素朝向“洼地”流动并最终形成资源要素集聚高地和枢纽经济区。枢纽经济的深入发展将集聚更多的资源要素,形成规模经济,进一步扩大市场容量,同时,市场规模的扩张又将引致产业的发展,而产业的发展将直接影响枢纽经济的演化进程。

图1 枢纽经济发展逻辑与动力机制示意图

(三)典型枢纽经济的发展机理

从枢纽经济形成机理一般规律来看,以不同运输方式为主导的枢纽经济形成机理具有普遍性,其遵循发挥枢纽节点要素集聚辐射特征,强化关联产业集聚发展,并带动生活空间拓展,形成枢纽城市。但由于各种运输方式的经济技术特性不同,以不同运输方式为主导的枢纽经济在形成过程中又表现出不同的成因和特征。

港口枢纽经济。港口枢纽经济的发展与港口功能的拓展延伸息息相关。实践表明,世界上大多数港口发展均遵循了明显的代际演变规律,即港口陆地与水域规模由小向大扩展,港口数量由一港到多港集群,港口功能由单一向综合集成、由装卸向港口经济转型,港城由空间简单联系向港城融合升级转变。但是,在经济社会深度融合发展的新时代,后发或新兴港口并不一定严格遵循这个阶段性演进规律,而多为非线性跨越式、体系化发展。港口直接由复杂功能向更复杂、更高级且多点空间布局、多功能集成、空间与功能并行发展的方向推演扩张,实现高起点的港口规划和开发建设,更加重视港口空间和功能优化布局以及港口信息化手段的运用。港口基本脱离了传统意义上的货物中转平台,直接推升为产业系统和临港经济区,港口与临港城市、腹地间的相互带动影响力不断加强,形成高平台的港城一体化,更加关注港口的产业化发展以及港口对城市经济的带动作用。此时,港口演化为多功能的港口体系,港口与临港城市形成了港城联动发展共同体。随着港口城市经济发展,集成电路、海洋生物、电子信息、新能源、新材料等技术密集型高端产业逐步向临港地区集聚,同时金融、贸易、保险、旅游等第三产业也不断发展壮大,港口经济进入多元化的成熟发展阶段,港口对城市经济转型发展的带动作用不断加强,依托港口经济的城市逐步成为具有较强资源配置能力的区域性组织中心。

航空枢纽经济。临空经济是航空枢纽型经济的主要表现形式,是以机场为核心形成的以临空偏好型产业为主导、多种产业有机关联的经济发展模式,具有产业经济形态和区域经济形态的特征。临空经济的核心是将航空要素融入产业发展,首先需要以机场为核心,对外构建形成远距离、快速的“轮辐式”航空运输服务网络,使得航空运输服务成为区域发展的核心优势。在此基础上,增强区域内生产要素和商品的流动性,优化经济资源的时空配置效率,进一步通过链条化、集群化和其他产业组织模式拓展产业发展空间,打造航空偏好型产业体系,进而推动交通、产业与城市融合发展,创造具有快速融入全球产业体系的条件,打造对外开放新高地和区域经济增长极。临空经济的发展是临空产业逐步走向多元化、高级化和产城融合的过程。在机场建设运营初期,与航空运输活动具有密切相关的产业在机场附近集聚发展,并逐步成为城市经济发展的动力源。随着机场航空网络集聚辐射能力的不断增强,临空产业逐步向链条化和集群化发展,城市生活功能不断显现,对周边区域的经济带动作用日益明显。当临空产业集群发展成熟到一定阶段,临空经济与城市空间开发深度融合发展,航空运输对城市、区域经济发展的支撑引领日益增长,部分临空经济区逐步演变为航空新城、航空都市。

铁路枢纽经济。由于铁路客运、货运生产作业模式和衍生产业的路径差异显著,围绕客运、货运枢纽形成的铁路枢纽经济的作用机理也有所不同。一是围绕高铁站发展形成的高铁枢纽经济。高速铁路具有快速、准时等技术特征,能够有效增强经济活动的可接近性,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企业交流和贸易休闲服务等。围绕高铁枢纽站场,形成多圈层开发模式,从而促进以商务、办公、会展为代表的现代服务业聚集发展。高铁枢纽场站不仅是城市的交通枢纽点,更是城市综合功能体,将高铁站区经济与城市各组团有效融合,为城市经济发展提供动力源。同时,高速铁路网络化特性也对城市网络格局产生重要影响。随着我国“八纵八横”高速铁路逐步成网,高铁网络化发展将深刻改变时空距离,增强城市之间的交通联系;深刻影响城市网络格局,加速资源要素流动,推动高速铁路网支撑下的城市经济协同发展。二是围绕铁路货运枢纽形成的铁路枢纽经济。传统铁路货物运输主要是以煤炭、钢材、粮食等大宗散货为主,铁路货运枢纽主要承担此类物资的中转、堆放等功能。未来随着铁路货运品类逐渐趋于多样性,特别是铁路服务空间不断向外拓展如中欧班列的开行,铁路货运枢纽将加快向现代物流基地转型发展,并以此为依托推进关联产业集聚、成链发展,形成加工、贸易、展示以及金融、信息服务等全产业链的经济发展模式,它不仅是依托铁路货运枢纽的产业集聚区,更是引领产业、城镇空间优化布局,带动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

四、新时代枢纽经济的演进趋势

新时代,伴随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形势的深刻变化,枢纽经济发展将突破传统发展思路和运行路径,在组织方式、发展模式和表现形式等方面表现出新的特点,并朝着平台组织化、产业集群化、空间城市化、区域协同化等方向加速演进。

(一)新阶段枢纽经济发展呈现更加开放、深度融合和智慧多样的时代特征

枢纽经济不是封闭经济,它是国民经济循环的重要环节和开放型经济的重要窗口。它不仅与交通枢纽、物流运行等经济活动有关,还与产业链构建、土地综合开发、城镇人口布局和自然生态环境等密切相关。枢纽经济还是一个多产业融合的过程,它的发展将打破传统产业的边界,人的流动、物的流通将与商品展示交易、制造加工、旅游住宿、休闲娱乐等各种业态逐渐融为一体[18]。在区域协同发展和知识信息时代,枢纽经济发展不仅表现为传统的站区经济、临港(站)经济、陆港经济等形态,还表现为促进“交通—产业—城镇”一体融合的城市经济和以“互联网+交通枢纽”或虚拟平台枢纽为中心的平台经济、流量经济和数字经济。

(二)枢纽经济的载体形态由交通网络枢纽向资源要素组织中心演进

枢纽是枢纽经济活动的载体,其发展过程由单一的交通枢纽港站向综合交通枢纽再到资源要素组织中心不断演进。传统的枢纽经济活动主要以港口、铁路和公路场站、机场等交通枢纽为依托,枢纽经济效率效益的提升主要通过各种运输方式之间的一体化衔接或综合交通枢纽内部换乘换装效率的改进来实现。未来的枢纽不单是铁路、公路、水运、航空等交通方式中转换乘的场所,更是人流、物流、商流、信息流、资金流、数据流等各种资源要素高效流转的载体,是牵引带动区域产业发展、优化城镇人口布局的引擎。多种资源要素流在枢纽的集聚融合,将会赋予枢纽强大的经济循环和产业组织功能,形成区域资源要素组织中心。

(三)枢纽经济的产业支撑由偏好产业培育向产业链和集群打造演进

在枢纽集聚辐射作用的推动下,枢纽产业发展遵循“产业—产业链—产业集群”的一般规律。无论传统的交通枢纽还是新型虚拟平台枢纽,枢纽最初吸附形成的原始产业是与运输组织、信息服务等枢纽基本功能密切关联的偏好型产业,这些产业与枢纽城市的地理交通区位、自然资源禀赋和经济产业基础密切相关。当枢纽偏好产业规模扩张到一定程度,各产业部门在企业、供需、价值和空间四个维度上依据特定的逻辑相互对接,形成与枢纽具有不同关联程度的产业链。枢纽产业链具有鲜明的空间指向性,当长短不一、关联强弱不一的产业链围绕枢纽不断集聚时,枢纽产业链最终演化形成支撑枢纽城市经济发展的枢纽产业集群。

(四)枢纽经济的辐射空间由临港(站)区域向枢纽城市或城市群演进

枢纽经济具有显著的空间扩展性和外溢性。早期的枢纽经济现象发生在枢纽周边,产业和人口等资源要素在枢纽周边集聚,达到一定规模产生极化效应,形成站区、临港(站)枢纽经济区或城市经济中心。随着枢纽站区、临港(站)经济发展逐步成熟,枢纽的外溢效应逐步扩散,枢纽偏好型产业带动关联产业向外发展,逐步形成依托枢纽驱动的城市经济发展模式[19]。未来随着枢纽城市之间的交通经济联系不断加强,枢纽的经济辐射范围从城市向都市圈、城市群不断拓展,形成枢纽经济集群,使资源要素在更大时空范围内集聚、转化和扩散。

(五)枢纽经济的发展路径由单枢纽对外辐射向多枢纽协同发展演进

枢纽经济是典型的轮轴辐射型经济,呈现“点—线—面”梯次推进特征[20]。对任何枢纽城市而言,枢纽经济都是依托特定的枢纽港站(或虚拟平台)发展起来的。港站经济或平台经济发展成熟到一定程度,将沿着链接枢纽的对外运输通道不断向外辐射,促进客货流、资金流、人才流、技术流和信息流在不同枢纽城市间流动,形成串联沿线城市的通道经济。通道经济的发展将衍生出新的不同层级的枢纽经济区,并推动不同城市枢纽经济区向功能互补、各具特色的方向发展,重塑区域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最终形成多枢纽协同发展的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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