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企关系型借贷与中小企业成长——基于深市中小板企业数据的实证研究

(浙江工业大学经贸管理学院，浙江杭州310023)

一、引言

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中小企业一直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当前我国中小企业存在规模偏小、信息透明程度不高等特点，难以在资本市场上实现直接融资。因此，中小企业主要以向银行借贷为主，而企业成功获取贷款的可能性又会因为银企间信息不对称而大大降低，外部性融资问题成为中小企业成长的瓶颈。大量研究表明，关系型贷款是一种依据银企往来关系和彼此信赖程度的新型贷款发放方式，有助于解决银企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降低企业融资成本，提高中小企业成功获得贷款的可能性。Petersen和Rajan(1994)采用1987年的“全国中小企业融资调查”的资料进行研究，发现与金融机构建立关系能提高企业融资的成功率，而且能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1］;Berger，Miller，Petersen 等(2005)发现，小银行更善于同企业建立紧密关系并据此发放贷款，与企业的信贷业务来往更加人性化［2］。

什么是关系型借贷呢?严谷军(2005)认为，信息是银行贷款决策的基础，在长期的金融服务过程中，银行与借方建立关系，获取借方未来创造价值能力和偿贷能力方面的信息，作为贷款决策的依据。这种通过与借方建立关系来搜集对方信息并据此发放贷款的新方式称为关系型借贷［3］。在关系型借贷的研究方面，人们还不清楚银企关系是否能提升企业的成长性。本文旨在通过定量实证研究方法，主要探讨银企关系对中小企业成长性的影响，以及应建立何种银企关系来帮助企业解决外部融资问题，从而进一步提升企业的发展能力。

二、国内外文献综述

目前，众多学者把关系型贷款问题作为研究热点。近年来已取得了许多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银企关系与企业获得银行贷款的可能性之间的关系、关系型贷款实现和企业融资成本的影响因素等方面。Cole等(2004)研究了银企关系与企业成功获取贷款概率之间的相关性。结果表明:企业与越多的大银行建立关系越会降低该企业成功获得贷款的可能性，而对于与小银行建立关系，则并非如此［4］。同时Cole(1998)也指出，银企关系维系的时间超过一年时，借款人成功获得银行贷款的概率并不与银企关系的时间显著正相关。Petersen和Rajan(1994)，Boot(2000)认为，银企关系的维系时间增长，会加大企业获得贷款的可能性;同时，银行对企业的放贷利率和担保抵押要求会有所降低［5］，但 Blackwell和 Winters(1997)在分析了美国的两家银行控股公司后认为，银企关系的维系时间长度并不会显著影响贷款利率［6］。

国内学者主要从关系型借贷和中小企业成长这两个方面研究银企关系，详述银企关系借贷理论以及探讨建立应何种银企关系模式。周好文、李辉(2005)［7］，纪晓君(2011)［8］，陈勇(2011)等实证研究了银企关系借贷与企业融资成本、企业成功贷款概率之间的相关性，研究表明:紧密银企关系能有效降低企业融资成本，增加企业贷款的可获得性。同时，不少学者也对中小企业成长影响因素进行了实证研究。吕一博等(2008)以我国东北地区235家中小企业为样本进行研究，认为:企业环境不稳定性、企业的风险偏好以及企业创新的推广和实现能力都能直接激励和促进中小企业成长［9］。欧阳澍等(2011)采用Z值模型衡量中小企业存在的融资风险，实证研究表明:融资风险小的公司，其融资结构与成长性显著正相关，适合采用债务融资;反之，则负相关，不适合采用债务融资［10］。赵驰等(2012)也认为信用倾向与中小企业成长性之间存在着正相关关系，但信用缺失作为在企业追求短期预期回报下理性选择的结果，又强化了中小企业融资困境，从而阻碍中小企业成长［11］。

尽管上述文献分别对银企关系型借贷和中小企业成长性问题做了相对深入和有价值的分析研究，但它们都没有探讨和研究二者之间的相关性。本文采用中小板上市企业就银企关系与中小企业成长的相关性进行实证研究，以揭示我国中小企业重视和发展银企关系的现实价值，为实现银行和中小企业互利共赢的发展提供借鉴。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假设

本文参考了何韧、王维诚(2009)［12］，纪晓君(2011)等研究银企关系的相关文献资料及考虑到银企关系发展的几种可能模式，从银企关系规模、银企关系时间长度和银企关系深度这三个方面衡量银企关系强度，并作出以下三个研究假设:

H1:银企关系规模与中小企业成长负相关。

一种观点认为:中小企业保持较大规模的银企关系有利于企业融资，从而促进自身的成长。另一种观点认为:中小企业要维持较大规模的银企关系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和财力资本，这不利于企业成长，而且融资对象未必越多越好。本文更倾向于第二种观点，认为企业保持较多的银行关系可能正是企业缺乏充分融资能力的一种表现，因为它需要寻求更多的银行获取贷款。

H2:银企关系维持时间长度与中小企业成长正相关。

一般来说，银企关系维持时间越长，彼此更加信任，这能有效地减少信息不对称问题和降低信贷成本，利于银行对中小企业贷款以促进其成长。

H3:银企关系深度与中小企业成长正相关。

一般来说，银企关系深度越深，表明企业越能得到更多的金融支持或低成本的融资机会。可以说银企关系借贷能够帮助企业提高获得银行贷款的可能性，促进其解决融资难题以更快成长。

(二)变量选择

1.被解释变量。企业的成长性指标包括总资产增长率、固定资产增长率、销售收入增长率、主营利润增长率等。Niskanen(2007)认为:销售增长率有效地反映企业在一定时期内的经营能力发展状况［13］。本文选择以2009-2010年的平均销售增长率(GROWTH)为模型的被解释变量，在较大程度上能反映企业的成长性。

2.解释变量。它是反映银企关系强弱的变量。本文根据前面的假设，从银企关系规模，维持时间长度、深度来衡量银企关系强度并评价其对中小企业成长性的影响。用与企业建立借贷关系的银行数量作为银企关系规模变量(SCOPE);用企业与主要银行建立关系的时间长度作为银企关系长度变量(LENGTH);用银行为企业提供的授信贷款额度作为银企关系深度变量(DEPTH)。授信就是金融机构(主要指银行)对客户授予的一种信用额度，在这个额度内客户向银行借款可减少繁琐的贷款检查。授信一般是指银行向非金融机构客户直接提供的资金，或者对客户在有关经济活动中可能产生的赔偿、支付责任做出的保证，包括贷款、贸易融资、票据融资、透支、各项垫款等表内业务，以及票据承兑、开出信用证等表外业务。授信可以用来衡量银企关系深度。

3.控制变量。孙铮、李增泉(2006)［14］，胡奕明、谢诗蕾(2005)［15］等的研究结果表明，资产负债率、销售利润率、所有权属性等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企业的融资能力和成长性。为了使实证分析更加客观和准确化，本文把它们设置为控制变量，并将其分为财务风险变量和特征企业变量两类。

一是财务风险变量。它是体现在企业长期偿债能力与自由资金充足性的变量，反映企业财务风险大小。

资产负债率(DEBTR)，它是企业总负债占企业总资产的比例。一般而言，企业资产负债率越大，企业净资产占总资产比例越小，偿债能力越弱，成功获得银行贷款的可能性越低;适当的资产负债率有利于企业的经营改善，但资产负债率过高也易使企业陷入财务困境，抑制其成长。本文预测资产负债率的符号为负。销售利润率(PROFITR)，中小企业自有资金是否充足在很大程度上会束缚企业的发展，因此本文采用企业的销售利润率替代自有资金，销售利润率越大说明企业能使用的自有资金越多，越有利于企业成长，预测符号为正。二是特征企业变量。它是反映企业资产特征的变量，一方面是企业资产规模，另一方面是资产的所有权属性。总资产(TASSET)，样本公司的总资产，我们在计算时使用其对数，消除量纲影响。总资产越大，说明企业借款抵押和还款能力越强，从而融资能力和成长性更强。因此，本文预测总资产的符号为正。所有权属性(STATE)，是指企业最大股东的所有权属性，大股东为国企时取值1，否则取0。表1是对各变量的解释。

表1 变量及其说明

(三)数据来源和样本选取

本文以2010年度我国深市中小企业板上市企业作为研究样本，数据来源于上市时的招股说明书中的重要事项说明段以及各企业对外披露的年度财务报告。在确定最终样本时，先后剔除了:(1)金融类公司，非银行金融机构经营活动具有特殊性，故我们剔除该行业。(2)剔除解释变量、检验变量和控制变量出现缺省值的样本。(3)剔除存在极端值的公司。经过上述处理，我们一共得到企业422家，并以此作为研究样本获取数据，运用SPSS17.0进行计算。

(四)模型构建

参考郭田勇(2006)［16］和纪晓君(2011)［8］等研究银企关系型借贷与中小企业成长的相关文献后，本文利用下面线性回归模型分析关系型借贷和中小企业成长的相关性，式(1)是本文所选用的具体模型。

四、描述性统计和实证分析

(一)样本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本文选取了422个样本进行统计分析(如表2)。结果显示，样本企业的成长性指标(两年销售平均增长率)为32.22%;在银企关系方面，企业与银行建立关系时间最长为13年，最短为1年，平均为5.77年;与企业建立关系的银行数最多为11个，最少为1个，平均为3.51个;企业向银行关系深度(银行提供给企业的授信贷款额度)最大为5.2亿元，最小为0亿元，平均为0.84亿元。此外，在企业特征方面，样本企业的总资产平均为19.5亿元，销售利润率平均为27.29%，资产负债率平均为29.73%，企业员工人数为平均1615人。

同时，我们根据企业规模(员工人数)和企业所有权性质对样本企业进行划分，其中企业I组(人数小于等于800人)的样本数104家，企业II组(人数大于800)的样本数为318家;国有企业样本数为72家，非国有企业样本数为350家。表3说明了分类后各样本信息。

对上述分类样本分别进行t统计检验后发现，企业I组和企业II组的年销售增长率没有显著差异，尽管后者在银企时间关系长度和关系银行规模上显著高于前者，但在银企关系深度上要显著低于前者，这说明小规模企业更善于建立深度银企关系。同时，国有企业在年平均增长率、平均销售利润率以及资产负债率方面要显著低于非国有企业，但前者的关系银行规模、关系时间长度和关系深度要明显高于后者。

表2 总体样本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3 分组后各样本变量均值的t检验结果

(二)各变量相关性检验

秩相关系数，又称等级相关系数，是将两要素的样本值按数据的大小顺序排列位次，以各要素样本值的位次代替实际数据而求得的一种统计量，用来衡量变量间的相关性强弱。我们采用两种方法做相关性分析分别得到Spearman秩相关系数(表4左下)和 Pearson相关系数(表4右上)，发现两组相关系数比较接近，并且大部分变量之间的系数分布在-0.3和0.3之间，各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较小，这表明大多数自变量的相关关系极弱，从而说明我们选取的自变量比较适当，不存在共线性等问题。

表4 相关系数

(三)模型回归结果与分析

本文获得了银企关系与中小企业成长的相关性的回归分析结果。

1.总样本模型回归结果分析。表5的回归结果表明:银企关系规模和中小企业成长指标具有显著负相关，与假设H1相符;关系长度变量和中小企业成长指标显著负相关，与假设H2不符;银企关系深度变量和中小企业成长指标显著正相关关，与假设H3相符。(1)在银企关系规模与中小企业成长的相关性方面，我们的研究结论与Cole等(2004)的基本一致［4］。研究表明企业与银行建立的的关系数量对该企业获得贷款的可能性显著负相关，不利于企业成长。一般说来，企业与多家银行建立关系能扩大融资渠道，并在同银行的竞价比较中选取信贷成本较小的合作，但对于我国绝大多数中小企业而言却并非如此，自身规模小、缺乏足够的抵押担保等因素会使他们在向银行借贷过程中处于弱势地位，并使其难以发挥银企关系规模的优势。因此我们认为，我国的中小企业在发展银企关系方面，应该更加注重实际情况，强化银企关系深度，不可过于追求银企关系数量。(2)银企关系维持时间长度与中小企业成长的相关性。许多学者就银企关系认为:银企关系维系时间越久，越能有效减少双方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增进银企相互信赖感，降低融资成本，增加企业获得银行贷款的可能性，从而促进企业进一步成长。然而，我们对样本进行实证研究，结果却并非如此。为什么呢?这可能是国有企业存在时间普遍较长，从而已经与银行维系较长时间的借贷关系，但当前国有企业可能因为种种体制问题和企业经过前期发展之后已经处于成熟期的原因，发展能力和成长性(销售增长率)受限，而新生的集体、私营等非国有企业发展迅猛，并且同银行建立关系的时间较短，造成样本回归结果显示银企关系长度与企业成长性指标负相关。而且事实上，银行发放贷款更多地依据企业的经营成果、财务状况以及是否能提供担保或抵押等条件，银企关系维持时间的作用并不明显。(3)实证研究还发现，银企关系深度越高，企业的成长性越强。Berger，Miller，Petersen 等(2002)也发现，小银行更倾向于与企业建立某种具有非人际化特征关系，并据此发放贷款［2］。银行对企业授信贷款是银企关系借贷模式的具体运用，企业是否得到银行授信以及授信额度多少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银企关系的强弱。建立紧密的银企关系有利于企业创造价值和实现快速成长，是银企关系(包括关系规模、关系深度和关系深度)中最重要的部分。

表5 银企关系与中小企业成长的相关性回归结果

2.分类后各样本回归结果分析。表5也分别揭示了按照企业规模和所有权属性分类后各样本的回归结果。我们发现，除在变量显著性方面存在差异外，分类后各样本变量和总体样本变量系数基本一致。(1)在规模较大的中型企业样本中，银企关系深度变量与中小企业成长指标(平均销售利润率)相关性显著，但在小规模企业中该相关性并不显著。因为规模大的企业经营状况相对稳定，不易受到其他因素干扰，良好的银企关系能更好促进企业成长;而小企业成长容易受到各类因素束缚，很不稳定，通过与银行的合作也并不能获得显著发展。(2)银企关系深度变量只在非国有企业子样本中显著影响企业成长性，在国有企业子样本中，它虽与企业成长性正相关，但影响并不显著。同时，非国有企业在企业成长性指标(销售增长率)方面，显著高于国有企业。可见，为企业的私营化和增进银企关系深度更有助于企业成长。

3.控制变量对企业成长的影响。全部样本模型回归结果表明:反映企业盈利能力的销售利润率(PROFITR)的提高能促进企业成长，企业的资产负债率变量(DEBTR)和所有权属性变量(STATE)会轻微抑制企业成长，但这一结论的统计检验并不显著。

4.稳健性检验。我们以原始数据的上、下10%分位数获得新的样本数据，并试着使用2009和2010年平均利润增长率作为模型的被解释变量，重新计算后的结果和上述的结论基本一致，本文篇幅有限就不再重述。

五、研究结论

银企关系是指银行和企业基于业务或非业务往来的情感联结，它广泛存在于我国各大中小银行与各类企业的紧密交往过程当中，主要从关系规模、维持时间长度和关系深度三个方面来度量。中小企业作为我国最具活力的经济群体，其融资难的问题一直受到政府和企业主的广泛关注。发展银企关系型借贷是否能缓解或有效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进一步提升企业成长性以及如何增进银企关系，提高企业发展水平是本研究的目的。

本文以2010年中小企业板的上市公司数据为样本，实证研究了银企借贷关系与中小企业成长的相关性，得到以下研究结论:(1)企业维系关系的银行数量以及银企关系维系的时间长度对中企业成长性有负面影响，但加强银企关系深度能有效促进中小企业成长。(2)关系型借贷在促进较大规模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成长方面作用明显，小规模企业在同银行建立深度关系方面更具优势。

研究结果揭示了重视和加强银企关系能有效促进企业发展，说明外部融资问题是制约中小企业发展的重要因素;关系借贷能有效提高企业向银行成功贷款的可能性，是破除融资瓶颈的有效方法，对我国中小企业发展意义重大。当前我国已经成立了许多中小型银行，并且大多是为当地中小企业提供融资服务。因此，现阶段我国应积极引导建立一种高深度、小规模的银企关系，应更注重维护和深化该关系，这样比较有利于中小企业更快、更顺利地成长。

目前，国外学者 Hirofumi Uchida(2012)［17］，Jens Grunert(2011)［18］等在探讨关系型借贷问题时，从企业维系关系的银行数量、关系维持时间长度、企业还款信用、企业总资产、销售额等宏观层面因素，以及企业法人的年龄、受教育程度、专业知识或技能、银行信贷人员和借贷行为特征，包括信贷人员年龄、与企业关系往来频度、贷款协商地点、借款合同模式等微观因素出发，获得了许多有价值的结论。本文在选取变量时出于数据可获取性考虑，未能考虑上述微观因素，仅从银企关系规模、关系维持时间长度和银企关系深度等宏观层面上分析了发展关系型借贷对中小企成长性的影响，而企业主、信贷人员特质及其借贷行为特征往往更易影响借贷的成功率。所以，本文拟在后续研究中，逐步引入这些微观因素作为模型研究的自变量或调节变量，进行综合分析，以求获得更为客观、充分、真实的经验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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