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新还旧”的罪与罚

孙晓光 张宏羽

虚构业务能力，诱骗供应商签订合同，签发空头支票“延期”付款，将骗取的货物低价转卖，以此得到现金支付欠款——黄某以这种“骗新还旧”的方式“惨淡经营”……经奉贤区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以合同诈骗罪、票据诈骗罪、洗钱罪判处黄某有期徒刑10年，并处罚金45万元。

事情要从2021年3月下旬说起，彼时，黄某的Y公司开始从张先生的公司采购华为设备。黄某自称认识某设计院的工程师，一些项目设计完成后，设计院会建议甲方向Y公司采购华为设备，因此Y公司的业务量很大。虽然与黄某素无业务往来，但经其介绍Y公司业务情况，并承诺公司回款无碍，张先生遂给了黄某较大的信用额度，双方签订合同，首笔订单约定2天交货，45天内付款。

然而，3月27日这笔货物交付后，黄某仅支付部分货款，并未依约结清全部款项，当他4月份再次向张先生的公司采购时，黄某借口说总包的钱还未到账，希望宽限一个月。为赢取张先生信任，黄某以Y公司的名义出具了7张支票，用于支付之前订单的款项，出票日期向后延了一个月，于是张先生与他签订后续采购合同……

5月中旬，黄某支付了45万元作为部分货款，但因与前期合同的应付款相差太多，所以其5月的订单张先生并未发货。因着急交付别的项目，6月初时黄某“不得已”又分期支付30万元货款，张先生才将96万元货物发出。他找张先生和解，承诺每月支付一定的分期付款，但实际上直至案发黄某也未结清款项。通过调查公司货物去向，张先生发现其公司的机器都被黄某以低于市场10%至15%的价格转卖，以此维持Y公司的现金流。Y公司与张先生公司共签订18份采购合同，尚有411万元货款未结。

黄某不仅虚构业务能力实施合同诈骗，还签发无法兑付的空头支票骗取供应商发货。

2021年初，黄某联系郑女士，表示要采购一批华为交换机，总价1万元。当时他以Y公司名义签订合同，付款方式为现结，并在收货后又与郑女士签订4份采购合同，总价56万余元，黄某在发货后签发支票用于付款。

2021年7月14日，郑女士兑付此前的支票时，因Y公司账户上无钱，支票跳票了。郑女士拿着空头支票找到黄某，希望以其他方式结款，黄某推说资金周转不开，待应收款到账后就会支付。当天向黄某催款的不止郑女士，另有三家代理商、渠道商也在现场。黄某疲于应付，答复都是资金链断裂无法偿付，如果银行贷款批复后就立即支付。7月底，郑女士及其他供应商再找他，黄某仍然表示无钱可还。8月初，多家被害单位到公安机关报案，民警将该公司法定代表人黄某传唤到案接受调查，黄某对其签发空头支票及高买低卖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据了解，黄某中学毕业后外出打工，在电脑维修店做学徒，后自立门户。2010年至2013年在某电子科技公司做技术员，2013年至2015年与人合伙经营体育文化传播公司主营自行车赛事，但个人亏损20万元。2015年至2017年在某公司做华为销售，两年之后从公司离职，自营华为、戴尔等品牌销售，从供应商处拿货后卖给客户。一直到2019年6月，其个人债务还清，又成立Y公司，经营至案发。

几乎每过两年，黄某都要经历一次职业转变，从上一个工作经历中积累资源，实现“职业转型”。但2020年2月之后，因家人生病等多种事由急需用钱，黄某先用了公司账户的货款应急。此前公司运转正常，每月都有订单收益，但随着当时国内疫情形势变化，订单大量减少，供应商也开始向其催款。为了尽快还钱，他开始“高买低卖”，从供应商处拿设备，以低于市场10%至15%的价格出售给其他客户，部分结账或开具空头支票，维持现公司资金流，这样做的结果是欠供应商的款越来越多。

奉贤区人民检察院专案组研判案情

案件移送奉贤区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后，承办检察官审阅Y公司合同收货清单、银行流水及黄某个人银行流水等材料，查实2020年下半年起，作为Y公司法定代表人、实际控制人，黄某在公司拖欠大量货款已经资不抵债、难以维系，个人及家庭亦无资产担保的情况下，通过虚构履约能力，先履行小额合同、部分合同及签发空头支票等方式，诱导供应商与其签订货物买卖合同，骗取供应商货物。嗣后，黄某又以低于买入的价格将骗取的货物对外出售，使货物转换为钱款，用于应付催债、经营投资和家庭消费等。

经联席会议研讨，检察官认为，黄某虚构事实、夸大履约能力，签订合同采购他人货物低价出售，实质就是以新还旧、拆东补西，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有些被害单位曾有过小额合同，黄某在此之上签订新的、大额合同，以合同履约为基础的诈骗情形为合同诈骗；而对于此前没有合作基础，或订单往来不多的被害单位，支票起着主要作用，应当认定为票据诈骗。

2021年3月以后，黄某将这些通过合同诈骗、票据诈骗获取的财物出售的行为，属于“将财产转换为现金（资金）”，构成洗钱罪（自洗钱）。我国相关法律规定洗钱罪上游犯罪应为金融诈骗犯罪类。本案中无论是合同诈骗还是票据诈骗，犯罪对象都是供应商的华为交换机，黄某先以诈骗的手段骗取货物，再以先签收再转邮寄或直接邮寄指定交付的交易方式将货物变现，其出售票据诈骗到的货物是为掩饰、隐瞒“犯罪所得”，属于洗钱行为。

黄某将犯罪所得的货物通过出售方式转换为钱款，切断犯罪所得与后续资金的关联，之后被用于投资、消费、支付尾款，流入资金流通领域，成为货币支付手段，使得资金去向难以追查，合法非法混同，既破坏了金融管理秩序，也破坏了司法秩序。

奉贤区人民检察院审查认为，犯罪嫌疑人黄某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通过签订买卖合同方式，骗取他人财产的，应当认定为合同诈骗罪，金额为450余万元；通过签发空头支票的方式，骗取他人财产，应当认定为票据诈骗罪，金额为160余万元；此外，2021年3月之后黄某出售以票据诈骗方式获取财物的行为，属于“将财产转换为现金（资金）”，构成洗钱罪（自洗钱），根据货值计算，共计427万元。奉贤区人民检察院依法对黄某提起公诉。经审理，法院作出前述判决。

始于办案，又不止于办案。

检察机关立足工作职能和办案情况，积极参与洗钱犯罪研究工作，及时研判案件中反映出的洗钱违法犯罪态势，对于利用虚拟资产、特定非金融机构等新型洗钱手法，及时梳理、总结洗钱违法犯罪模式。

通过检察官联席会议，研讨提示在办案件中可能涉及的洗钱的上游犯罪案件，夯实对洗钱犯罪的同步审查。在惩治相关上游犯罪的同时，重视对洗钱犯罪线索的审查、发现和查处，通过提前介入、引导侦查、追捕追诉等工作，深挖洗钱犯罪线索，加大对自洗钱的发现力度。

此外，奉賢区人民检察院还主动加强与区内反洗钱各成员单位的协作配合。2023年下半年，奉贤区人民检察院与区监委、公安奉贤分局、区法院联合会签《关于在办理贪污贿赂犯罪案件中加强反洗钱工作的实施办法》，统一认识，明确洗钱犯罪特别是自洗钱犯罪的法律适用和证据标准，进一步加大对洗钱犯罪的惩处力度，增强反洗钱工作的针对性、有效性，完善监察机关、公安机关、检察机关、审判机关反洗钱沟通协作机制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