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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亦同:那些南京历史上的文学名篇

时间:2024-04-24

冯亦同 姜圣瑜

千百年来,诗人和诗歌为承载南京历史文化、记录古都兴衰、表现风俗民情和“陶冶”世道人心,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其他文体的名篇佳作,也如彩云和江花一般纷呈于金陵文坛,同样“功不可没”。

千秋秦淮照诗灯

有清一代,金陵城下走过许多赫赫有名的大家。《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1648—1718)在今日朝天宫附近,吟哦《冶城山北望》,盛赞旧京胜景,却流露出对帝王霸业的轻蔑。

清代重要画派“扬州八怪”之首的郑板桥(1693—1765),以诗笔记录《长干里》的百姓生计与市井图画,十分难得地将“南京云锦”这个“中华奇葩,金陵绝艺”写入诗中,并以手工作坊内劳动者“单衫布褐不遮身”的触目贫困,反衬“金凤银龙供天子,花样新添一线云”的富贵奢华,不无辛辣地触及到当时已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

“墙里开花墙外香,篱门半覆垂杨线,门外春流一派情,青山立在门当面。

老子栽花百种多,清晨担卖下前坡,三间古屋无儿女,换得鲜鱼供阿婆。

缫丝织绣家家事,金凤银龙供天子,花样新添一线云,旧机不用西湖水。

机上男儿百巧民,单衫布褐不遮身。中原百岁无争战,免荷干戈敢怨贫。”

被鲁迅称为“中国第一部讽刺小说”的作者吴敬梓(1701—1754),近代著名思想家、最早“睁眼看世界”的《海国图志》的作者魏源,都曾长年客居金陵,也对他们喜爱的古都山水寄兴抒怀;取材或立意比较独到的,还有诗人谈允谦的《登报恩寺塔》和汪懋麟的《秦淮灯船歌》。前者为曾被西方人目为“世界第七大奇迹”、后来毁于兵火的明代壮丽建筑“留影”:后者为自古闻名,今日又声摇影绰的“秦淮灯船甲天下”绘象。

难能可贵的是《秦淮灯船歌》“预警”式的主题。作者在极言笙歌画舫之欢、灯火繁华之盛以后,没有忘记用骄奢淫逸而导致败亡的历史教训来提醒当世。自唐宋以来中国诗人笔下的“金陵情结”,似乎已从例行的一般性的“怀古伤今”,推进到越来越紧迫、越来越严酷的现实层面:“世人忽忽无远忧,悲歌拔剑地空斫”——延续了千百年的帝都之夜的“富贵熏天”,已快要到它“灯尽油干”的时辰!

晚清诗人赵函一首义愤填膺的长诗《哀金陵》中,记录了英国炮舰对古老中国的“野蛮访问”,将披着文明外衣、气焰嚣张的西洋海盗和“主和不主战”、丑态毕露的“大府”要员们的嘴脸刻画得活灵活现。《哀金陵》真实地反映了历史,是诗人所作组诗《十哀诗》的末篇,其他各首哀叹虎门、厦门、舟山,吴淞等口岸的丧失,充满了民族忧患意识,可以说是近代反帝爱国诗歌的先声,直接影响了后来写《七子之歌》的闻一多等爱国诗人。

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农民运动、定都南京的太平天国,本身就是一部气势恢宏的史诗。其领导人之一、以《资政新论》提出革新思想的干王洪仁玕(1822—1864),有一首《由上海至天京受阻折回舟中作》的诗,表现了天国英雄们搏击风浪的豪情壮志:

“船帆如箭斗狂涛,风力相随志更豪。

海作疆场波列阵,浪翻星月影麾旄。

雄驱岛屿飞千里,怒战貔貅走六鳌。

回日凯旋欣奏绩,军声十万尚嘈嘈。”林述庆(1881—1913)、民国元老于右任(1879—1964),都在这部可歌可泣的近代诗史上,留下了为古都增光添彩的歌吟。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以后,南京成了国民党反动派实行白色恐怖统治的中心,许多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遭到囚禁和屠戮。他们以生命和热血,为自古多英烈的金陵诗坛,续写出一首首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壮歌。

我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新文化运动旗手鲁迅(1881—1936),曾在南京求学四年,对金陵古都怀有特殊的感情。他留下的不多诗作中,以含蓄深沉的曲笔,谴责和讥刺国民党统治下的黑暗现实,并以“愿乞画家新匠意,只研朱墨画春山”寄托了自己对于故地明天的祝福。

“大江日夜向东流,聚义群雄又远游。六代绮罗成归梦,石头城上月如钩。

雨花台边埋断戟,莫愁湖里余微波。所思美人杳不见,归忆江天发浩歌。”

——无题二首(1932年作)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1949年春天,诗人毛泽东以一首激昂的七律,咏唱了中国历史上一个翻天覆地的时刻。铿锵的韵律、深刻的寓意,应和着钟山风雨和如云帆叶,在历尽沧桑的千秋诗坛上发出了气壮山河的强音: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毛泽东《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从此,古都金陵和咏唱她的诗歌,迎着新中国的朝阳,掀开了崭新的篇页。

文章风流呈大观

是的,“在两千四百多年的南京建城史上,诗人和诗歌为承载南京历史文化、记录古都兴衰沧桑、表现风俗民情和‘陶冶世道人心,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就“历史名篇”这个大题目而言,除了传统诗词这种主要的文学样式外。千百年来,其他文体的名篇佳作,也如彩云和江花一般纷呈于金陵文坛,同样“功不可没”。但限于篇幅和受体裁本身的局限,我们只能在这个专章里,做一个概略的介绍。

最早描写金陵的文人创作,是“赋”这种介乎诗与文之间的特殊文体。晋代文学家左思“构思十年”才完成的传世之作《三都赋》,当时影响极大,人们争相传抄,“洛阳为之纸贵”。其中的《吴都赋》,全景式地描绘三国时代吴都建邺《即南京》的人文与山川形胜、宫殿楼台及市井风貌,留下了关于金陵城市建设的第一份“文学档案”,让今天的人们对六朝时期的南京有了比较具体的了解。梁代文学家庾信(513—581)的《哀江南》,写于“大盗移国,金陵瓦解”的侯景之乱后,生动感人地表现了作者在旧朝败亡、丧乱流离中的去故之悲,同样对后世诗文产生了深远影响。杜甫的名句“清新庾开府”,“庾信文章老更成”,“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便是对这位文学前辈的盛赞和追怀,“江关”亦指金陵。

除了以上两篇名赋一喜一悲地咏叹金陵,唐代王棨的《江南春赋》也是一篇涉足六朝故都的美文,作者借写江南春色之娇,笔致落实在金陵故地的历史兴衰上,婉约含讽,妍媚有骨。

诗和赋之外,表现金陵风物最多、也最详尽的文体,是历代散文和笔记小品。

明初大学士宋濂(1310—1381),奉朱元璋之命为拟议中兴建的阅江楼写记,楼未建成,这篇《阅江楼记》却被后人收入了《古文观止》。这篇“有记无楼”的奇文,确有出色之处,作者以“登楼阅江”为主线,设想帝王登览万象时的“内心独白”,由景入理,层层推进,巧妙地向朱洪武提出“保土、柔远、安民”的治国之道,揭示历代兴亡的“千载之秘”和居安思危的中心题旨。行文自然,匠心独具,不愧大家手笔。

明代散文家张岱(1597—1685)的《柳敬亭说书》,也是一篇奇文。它记录了明末秦淮书场中的名角柳敬亭说书的生动情景,文字清奇,文情优美,犹如一段精彩的“文字录像”,让

我们身临其境,闻其声,见其人——

南京柳麻子,黧黑,满面疤瘤,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善说书,一日说书一回定价一两,十日前先送书帕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一时有两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余听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白文,与本传大异。其描写刻画,微八毫发,然又找截干净,并不唠叨。勃夬声如巨钟,说至筋节处,叱咤叫喊,汹汹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内无人,晷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瓮皆嗡嗡有声。闲中着色,细微至此。主人必屏息静坐倾耳听之,彼方掉舌,稍见下人咕哔耳语,听者欠伸有倦色,辄不言,故不得强。每至丙夜,拭桌剪灯,素甍静处。款款言之,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八筋入骨,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不啬乍舌死也。柳麻子貌奇丑,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静,直与王月生同其婉娈,故其行情正等。

清人笔记中,写南京人物故事,风景名胜的很多,也有不少名家名篇。这里仅举两例。提倡“性灵说”的诗文大家袁枚(1716—1797)在《随园记》中充分表现了他酷爱自然、不受羁绊的天性,其文堪称描写山水园林的精品。桐城派后期重要作家管同(1780—1831)的《登扫叶楼记》,结构严谨,环环相扣,以“奇境即在半里外”,揭示了日常生活中被人忽视的真理。

“五四”以后,白话散文逐步取代了文言散文。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两位年轻的新诗人朱自清和俞平伯所写的同题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流传甚广,尤其是朱文,被论者称为“现代美文的典范”。四十年代,新诗人郭沫若所写的《梅园新村之行》也由于题材的特殊和题旨的深刻,为人所传诵。

最后,要说到了小说和戏剧作品中对于金陵历史人文的表现了。在诗词部分,我们曾提及孔尚任、吴敬梓写南京的诗作,他们的戏剧和小说名著《桃花扇》和《儒林外史》,均以南京为故事的主要发生地,主人公也多是长期生活或漂泊在秦淮河边的人物。在他们栩栩如生的笔下,我们不仅看到南京发生的历史故事和生活场景,更多的还有关于“南京人”的形形色色。《儒林外史》第29回有这样一段描写:

坐了半日,日色已经西斜,只见两个挑粪桶的,挑了两担空桶,歇在山上。这一个拍那一个肩头道:“兄弟,今日的货已经卖完了,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水,回来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杜慎卿笑道:“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一点不差!”

这幅“悠哉游哉”的明代金陵市井风俗画,不知是小说家的杜撰呢,还是街头实情?总之它活灵活现地印证了书中人物杜慎卿的笑言,也可以看做是对南京人性情中所包涵的风雅、古朴和闲适因子的一个生动注脚。从探讨一座城市的精神层面、剖析某种带地域特色的群体个性来看,“六朝烟水气”是不是也值得我们在建设和推动南京现代文明的进程中给以足够的重视、研究和保护呢?

没有任何一部文艺作品,能同《红楼梦》这部标志着我国古典文学最高成就的长篇小说相比肩。它“百科全书”式地反映了康乾盛世“金陵四大家族”的兴衰史,塑造了贾宝玉,林黛玉这两个生长在十八世纪金陵贵族之家,从爱情悲剧中萌动叛逆精神的青年男女的不朽典型。作者曹雪芹出生于南京,据红学家考证,小说家为贾宝玉设计的口含“通灵宝玉”从母腹中降生,是从彩色斑斓的雨花石上得到的启发。不管此说是否属实,我们说古都金陵的历史文化和江宁织造府的生活背景,为小说家的创作提供了最丰富的养料,他的智慧和天才也“回报”给南京的千年文学宝库以最耀眼的辉煌,则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中国历史文化的辽阔版图上,巍巍金陵是一座晶莹璀璨的诗意之城,也是一座蕴藏丰厚的文学之都。千百年来,无数骚人墨客在这里抒怀吟唱,在这里挥洒心血和汗水,同开垦这片热土、建设美丽家园的人民群众一道,创造出属于自己城市的多彩诗词和文学瑰宝,并赋予她无愧于中华民族、跻身于世界历史文化名城之林的雍容大度与独特神韵——这是当代南京人引以为傲、最可宝贵的“非物质形态的文化遗产”与“精神能源”,理当倾心尽力地学习和汲取、呵护与继承、开发和利用、发扬和光大,因为它内蕴和寄托着我们城市须臾不可或缺的灵魂,因为它茁壮和强健过南京源远流长的过去和朝气蓬勃的今天,也必将昭示和开启她更加美好,更加辉煌的未来。

冯亦同,1941年10月16日出生,江苏宝应县人。南京市作家协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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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常喜欢把城市比作一个文化大厦,这个文化大厦需要文化名人和文化精品才能得以支撑。如果说经济是城市的机体,那么文化则是城市的灵魂。一个城市,只有赋有文化特色才能有灵气和魄力。

一个文化大家,就好像一座高峰:一部文化精品,就是一座丰碑。南京历朝历代文人们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座巍峨的丰碑,值得后人千古传唱。

南京历史上的文化精品

瑰丽的诗词歌赋

伟大的诗人歌颂南京“石头虎踞,钟阜龙蟠”留下他们的足迹,并写出不朽的传世佳作。如李白《登金陵凤凰台》、刘禹锡《石头城》,韦庄《台城》等。

至于词的优秀作品,更是举不胜举。北宋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怀古》赞美金陵深秋的风光,南唐后主李煜写下了许多流传千古的辞章,尤以《浪淘沙》、《虞美人》最为著名。

数不胜数的南京古建筑

如明孝陵、南唐二陵、夫子庙秦淮河古建筑群、朝天宫等,而以明孝陵最为代表。明孝陵坐落在南京东郊钟山南麓,是明朝皇帝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合葬墓。陵墓建筑宏伟,陵园围墙长达45公里,明孝陵在我国现存的几处古代帝王陵墓中,建筑规模最大,是明朝帝陵的典范之作。

2003年7月被高票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是南京历史文化中的最高荣誉。

悠久的雕刻艺术

如千佛岩、舍利塔、南朝陵墓石刻、明石刻等。古都南京的雕刻艺术源远流长,特别到了南北朝时期,迎来了雕刻艺术的黄金时代。从太平门到栖霞山的田野中,坐落着一尊尊体现古都神韵的艺术瑰宝——南朝陵墓石刻。

金陵书法绘画作品

金陵的书法艺术人才济济,佳作流传千古。书法艺术在汉末唐初达到鼎盛,如有东晋“二王”之称的王羲之、王献之。王羲之的《兰亭序》堪称“天下第一行书”。

南京山水秀美,留下了不少的绘画名篇,如南朝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洛神赋图》,明代郭仁的《金陵八景》、文征明的《金陵十八景图考诗咏》等,不可胜举。

美轮美奂的云锦

南京云锦是南京传统的提花丝织工艺品。其用料考究,织工精细,图案色彩典雅富丽,宛如天上彩云般瑰丽,故称为“云锦”。处于南京传统工艺“宝艺”之首,它与苏州的宋锦、四川的蜀锦齐名,并称为我国三大民锦。南京云锦生产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三国时期,明朝时织锦工艺日臻成熟和完善,清代在南京设有“江宁织造署”,云锦织造盛极一时,这一时期的云锦作品繁多,图案庄重,色彩绚丽,代表了南京云锦织造工艺的最高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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