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回流农民工的生活变化及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研究

李放 宗晓菲 沈苏燕

摘要：本文基于调查数据，分析了老年农民工回流后的生活变化情况与生活现状，并运用Ordered Probot模型检验了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素。结果显示：老年农民工返乡后，子女对他们的经济、照料支持都有一定的增加，同时其与子女的关系也更加亲密，而这些变化能够提高老年回流农民工的生活满意度;但是回流后个人收入大幅减少，这在很大程度上又降低了这一群体的生活满意度。此外，养老保险制度的缺陷也影响到其生活满意度的提升。

关键词：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变化;生活满意度;代际关系

中图分类号：F32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81（2019）01-0086-09

在農民工大量流入城市的同时，农民工回流现象也一直存在。相较于青年农民工，老年农民工受思想观念及自身条件的限制，更容易选择返回家乡养老。那么，作为兼具农民工与农村老人双重弱势身份的老年回流农民工，他们返乡后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样的变化对他们的生活满意度有什么影响？应该如何提高老年回流农民工的生活满意度？在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下，这些问题无疑具有重要研究价值。

本文利用问卷调查数据，重点关注回流造成的老年寂民工自身收入、子女代际支持（主要包括经济支持和照料支持）以及与子女关系的变化情况，并通过定量分析进一步了解收入、代际支持和亲子关系的变化对老年农民工回流后的生活满意度造成的影响。

一、文献回顾与理论假说

（一）回流农民工生活状况与变化

目前关于农民工回流的文献大多是回流意愿及决策研究、回流后再就业及创业调查、回流造成的影响分析。关于农民工回流后的生活状况与变化的研究不多，主要分为两方面。

一方面，由于城乡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以及社会保障制度的缺陷，农民工回流后的收入及经济条件将发生明显的变化，进而影响其返乡后的基本生活。盛来运、侯锐通过调查发现返乡造成了农民工工资性收入的大幅下降[1]，郭晓鸣、周小娟进一步根据调查指出，由于收入的减少导致了老年返乡农民工的生活水平低下，同时由于制度缺陷，返乡农民工的抗风险能力弱，老一代返乡农民工面临生存和发展的双重困境[2]。刘玉侠也认为由于城乡社会保障制度的分割，农民工返乡时退出了城市的社会保障，回乡后很多人又没有土地，部分返乡农民工陷入了既无社会保障又无土地保障的困境[3]。此外，Kalle mrvoneri等在研究坦桑尼亚农村回流女性时发现，回流的人比没有离开过家乡的人享受到更少的福利待遇，同时她们的生活满意度也低于从未离家的人[4]。

另一方面，农民工回到农村后他们的生活环境、社会网络及业缘关系等都将改变[5]，这将影响他们返乡后的情感适应和生活适应。目前对于这两种影响，学者们的研究呈现出正反两种观点。首先，在社会关系及情感适应方面，由于农民工常年在外务工，与原先家乡中亲戚朋友的感情逐渐淡漠，对村庄也逐渐感到陌生，因此返乡后缺乏依靠和归属的感觉。类似地，Alan Barrett、Irene Mosca在研究中将返乡的移民与从未外出者进行对比，发现返乡移民的社会孤立程度和孤独感更强[6]。然而，石静、胡宏伟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他们认为，农民工在返乡后与农村中亲人、邻居的沟通交流增多，户籍分割带来的被歧视感和无归属感消失，返乡使他们对生活的满意度提高[7];张世勇也指出落叶归根是回流农民工心灵的归宿，因此他们能够很好地融入村庄社会[8]。其次，在社会环境和生活适应方面，程新友、王芳的研究表明，很多回流农民工对村庄的适应较差，回乡后赋闲在家，无所事事，感到生活单调无趣，文化娱乐生活十分匮乏[9]。而袁松等指出，新生代农民工更加注重物质生活，面对较城市物质水平较差的农村生活，他们较难适应，但是老一代农民工追求闲暇，因此他们能够较好地适应回流后的村庄生活[10]。

（二）生活变化与生活满意度

目前在对生活满意度影响因素的研究中，学者们更多关注某一固定时点中的客观条件对个体生活满意度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个人对自身不同时期生活状况的比较也对其生活满意度产生了重要影响。李建新、骆为祥在研究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时就发现，老人在对自身生活状况进行评价时，很大程度上是以个体及社会的比较为基础进行的[11]。根据现有研究，老年农民工回流后，其生活状况将发生明显的变化，因此在研究这一群体的生活满意度时，其回流前后生活状况的变化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基于此，本文的基本假说为：生活变化对老年回流农民工的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

1.收入变化与生活满意度。收入是保证生活质量的重要物质条件。研究显示，在生活满意度影响因素中，经济状况是最具影响力的变量[12]。虽然有研究指出，相较于农村老人，经济状况对于城市老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更加显著，但是其仍是影响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重要因素之一㈤。John Kushman、Sylvia Lane及Pallavi Banjare等通过实证研究都验证了收入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14]。因此，根据基本假说，结合回流将可能造成的老年农民工收入的变化，提出假说：收入的变化对老年回流农民工的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老年农民工回流后收入的减少将导致其生活满意度的降低。

2.代际支持变化与生活满意度。在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研究中，子女的代际支持一直被认为是影响老人生活满意度的重要因素。具体而言，虽然基于老人害怕成为子女的负担等原因，Oztop等的研究认为，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与子女提供的代际支持间存在负相关关系[15]。但多数学者的调查及实证分析表明，子女对老人的经济支持、生活照料以及情感支持等保证了老人的生活质量进而显著提高其生活满意度[16]。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第二个假说：子女代际支持的变化对老年回流农民工的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子女经济支持与生活照料的增加有利于老年农民工回流后生活满意度的提高。

i表示老年回流农民工的生活满意度，是取值为1—5的离散型变量。假设ui～N（0，1），则i取每一个指标的概率如下：

最后，通过上式估计出各个参数。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影响因素分析

为全面分析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素，重点把握生活变化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验证回归的稳健性，模型采用逐步回归的方法控制自变量的作用范围。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1.模型1直接将4个生活变化的变量作为自变量，分析其对于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所得结果为：（1）老年回流农民工回流前后的收入变化对其回流后的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老年农民工回流后个人收入变化的系数在1%的显著度水平上为正，说明在其它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老年回流农民工回流后的个人收入增加将使得其生活满意度提高的概率增加。反之，生活满意度降低的概率也将随之增加。（2）老年回流农民工回流前后得到的子女支持以及与子女关系的变化与回流后的生活满意度显著正相关。表2显示，回归后的被访者从子女处获得的经济、照料支持的变化系数为正，且在1%的显著水平上显著，说明子女经济、照料支持的增加可以加大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提高的概率。此外，回流者与子女关系变化的系数在5%的显著度水平上为正，说明当他们在回流后与子女的关系变得更亲密时，其生活满意度水平提高的概率也将增加，反之其生活满意度将降低。

2.模型2与模型3分别加入个人特征、家庭情况变量和回流前后状况变量。在对生活满意度的研究中，个人的总收入作为一项重要的变量不可缺少，但是本文重点研究包括收入变化在内的生活状况等变化对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所以回流前后收入的变化是重要的解释变量。根据一般认识，收入前后的变化与目前的收入似乎存在一定的相關关系，如果同时放人模型中将可能造成严重的多重共线性。因此在回归以前，本文先对个人收入与收入变化等变量进行了多重共线性检验。表3是各自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VIF。

从表3可知，最大的VIF为1.39，且个人收入与收入变化的VIF分别为1.33和1.12，远小于10，因此不存在多重共线性，两个变量均可放人模型中。

根据表2可以看出，在加入控制变量后，生活变化因素的影响基本没有发生变化，而控制变量的影响如下：

老年回流农民工回流后是否享受养老保险对其回流后的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影响。表2中，调查对象在回流后是否享受养老保賒和其与配偶年养老金收入的系数为正，且在5%的显著度水平上显著。这说明在其它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回流后享受到养老保险的老年回流农民工比未享受到养老保险的被访者更有可能获得更高的生活满意度。同时，年龄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随着年龄的上升，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有所提高。而其他的控制变量如健康状况、子女个数等在模型中并不显著。

由于Ordered Probit模型的系数仅能反映变量影响的显著性及方向，并不能表现各个变量的具体影响，因此本文计算了模型3中各主要显著变量对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的具体边际效应，如表4所示：

1，在回流前后变化中，个人收入的变化及子女经济支持的变化对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最大。从减少很多到增加很多，将个人收入、子女经济支持、照料支持变化的取值分为1—5个单位，则在其它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老年回流农民工的个人收入变化每增加一个单位，其生活满意度为非常不满意、比较不满意和一般的概率将分别减少0.61%、1.53%和5.29%;而比较满意和非常满意的概将分别增加4.73%和2.69%。而子女经济支持和照料支持的变化每增加一个单位，生活满意度为非常不满意的概率将分别减少0.65%和0.41%;为比较不满意的概率将分别减少1.64%和1.03%;为一般的概率分别减少5.66%和3.56%;为比较满意的概率分别增加5.07%和3.19%;为非常满意的概率分别为2.88%和1.82%。将1—5赋值于被访者与子女关系由变得非常疏远到变得非常亲密的不同程度，根据表5，老年回流农民工与子女的关系变化每增加一个单位，其生活满意度取非常不满意、比较不满意和一般的概率将分别减少0.46%、1.16%和3.99%;而取比较满意和非常满意的概率将增加3.57%和2.03%。

2.回流后的养老保险对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影响较大。其它条件保持不变，享受到养老保险的老年回流农民工比未享受到的生活满意度为非常不满意、比较不满意和一般的概率将分别减少1.85%、3.92%、9.77%，而为比较满意和非常满意的概率将增加11.06%和4.48%。说明在老年回流农民工生活满意度中，是否享受养老保险十分重要。

五、结论与启不

本文基于问卷调查数据，研究了老年回流农民工回流后的生活变化及其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得出以下结论：第一，老年回流农民工个人收入的大幅降低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他们回乡后的生活满意度。第二，老年农民工回流后从子女处得到的经济、照料支持都有一定的增加，这些变化对其生活满意度均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老年农民工生活满意度的提高。第三，老年农民工返乡后的生活满意度与享受养老保险的状况具有显著关系，回流后享受到养老保险的老年农民工比没有任何养老保险的农民工的生活满意度更高。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认为，应通过提高老年回流农民工收入和子女代际支持等满足其基本生活需求以及对未来生活的预期，进而提高他们的生活满意度。具体措施如下：

一方面，重点关注老年回流农民工返乡后的收入大幅减少问题，通过完善养老保险制度、提高养老金水平以及落实各项惠老扶老等关爱老人的政策等措施保障这一群体返乡后的收入。具体来说，应通过监督用人单位为农民工缴纳基本养老保险以及向农民工进行相关的政策宣传，提高农民工的基本养老保险参保率，保障其养老保障权益。应关注农民工回流后的养老保险转移接续问题，完善养老金的异地领取以及城镇基本养老保险和新农保的转接机制。对于没有在务工地参加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的农民工，应积极引导和鼓励他们在户籍所在地参加新型农村养老保险，同时，针对新农保水平较低的问题，应从政策层面逐步提高新农保的保障金额，从而增加老年农民工回流后的养老金收入。鼓励子女给予回流父母更多的经济、照料支持以及精神上的关爱，满足他们在经济、照料以及精神等方面的需要。通过积极的宣传，培养子女敬老爱老的观念，同时引导他们关注回流父母的生活状况及心理落差，进而给予老人必要的代际支持。

此^卜，可出臺相关的政策如照料津贴、探亲假等为子女向父母提供照料服务和精神慰藉创造更好的条件，使所有的老年回流农民工都能够老有所养，安度幸福晚年。

参考文献：

[1]盛来运，侯锐.输出大省农民工返乡情况及其影响[J]中国统计，2009（2）：20—22，

[2]郭晓鸣，周小娟，老一代农民工返乡之后的生存与发展——基于四川省309位返乡老一代农民工的问卷分析[J]，中国农村经济，2013（10）：53—62，

[3]刘玉侠，农地保障还是社会保障——返乡农民工保障缺失问题探析[J].经济问题探索，2009（5）：47—50，

[4]Kalle Hirvonen，Halene Bie Lille?r， Going Back Home：Internal Return Migration in Rural Tanzania[J].In World Development，2015（70）;186—202.

[5]吴孔军，疏仁华，返乡农民工的角色认知选择与生存走向[J]，南通大学学报，2015（3）：129-133.

[6]Alan Barrett，Irene Mosca，Social Isolation，Loneliness and Return Migration：Evidence from Older Irish Adults[J]，Journal of Ethnic&Migration Studies，2013，39（10）：1659—1677.

[7]石静，胡宏伟，青年农民工返乡前后生活与社会駐入状况比较研究[J]，中国地质大学学报，2009（6）：113—117，

[8]张世勇.返乡农民工研究一个生命历程的视角[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9]程新友，王芳，金融危机背景下返乡农民工的生存状况——基于湖南省武冈市的调查[J].湖南农业大学学报，2009（6）：53—58.

[10]袁松，余彪，阳云云，农民工返乡的生命历程——以湖北沟村为表述对象[J]，青年研究，2009（4）：1—11，

[11]李建新，骆为祥，社会、个体比较中的老年人口生活满意度研究[JT]，中国人口科学，2007（4）：65—73，

[12]Minsoo Jung，Carles Muntaner，Mankyu Choi.Factors Related to Perceived Life Satisfaction Among the Elderly in South Korea[J].Journal of preventive medicine and public health，2010，43（4）：292—300，

[13]孙奎立，刘庚常，刘一志，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因素研究[J]，西北人口，2010（5）：116—1R

[14]John Kushman，Sylvia Lane.A Multavariate Analysis of Factors Affecting Perceived Life Satisfaction and Psychological Wall—being among the Elderly[J].Social Science Quarterly，1980，61（2）;264—277，

[15]Oztop H，Sener A，Guven S Dogan N. Influences of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on Life satisfaction of the elderly：a Turkish sample[J].SOCIAL BEHAVIOR AND PERSONALTY，2009，：37（7）：957—969.

[16]王萍，李树茁，代际支持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的纵向分析[J]，人口研究，2011（1）：44—52，

[17]同钰营，亲情感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J]，人口学刊，2000（4）：31—35，

[18]崔烨，靳小怡，乡城人口流动背景下农民工家庭的代际关系类型分析——来自深圳调查的发现人口研究，2015（3）：48—60.

[19]GualdaE， EscrivaA. Diversity in Return Migration and its Impact on Old Age：The Expectations and Experiences of Returnees in Huelva （Spain）[J].INTERNATIONAL MIGRATION，2014（525）：178—190.

A Study on the Changes of Old Age Return Migrant Workers

Life and Its Impact on Life Satisfaction

Li Fang， Zong Xiaofei， Shen Suyan

Abstract;Based on survey data，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life changes and living conditions of old age migrant workers after they come back home ， and then and uses ordered Probity model to test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life satisfaction of elderly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The results show that， although the increase of economic and care support from children after returning can improve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return migrant workers in the elderly， while his relationship with his children is more intimate， but the substantial reduction in personal income has largely reduced this groups life satisfaction. In addition， the defects in the old—age insurance system will also limit the improvement of their life satisfaction.

Key words;old age return migrant workers ;life changes;life satisfaction;Inter—generational re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