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时间隐喻表征实证研究*

宋 欢

(五邑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 江门 529020)

一 时间隐喻及其研究

时间概念作为构成世界的维度，一直以来都是哲学家和科学家们研究和讨论的主题。而时间却是抽象而难以表述的，正如Keshavmurti所说，“如果别人要求我解释什么是时间，我会觉得一筹莫展”［1］。所以当人们遇到抽象或者难以言说的概念时，就不得不借助比较熟悉的概念来描绘，而隐喻就是这样一种被广泛使用的，通过熟悉的概念来对抽象概念进行表征的手段。根据认知语言学的观点，隐喻本质上是一种认知思维方式，隐喻概念的存在是基于我们的身体经验和物理经验。时间隐喻指的是通过隐喻的方式来表征时间，即将别的语义范畴里的观念、表达、关系映射于时间范畴中，从而获得对时间的理解和表征［2］。时间隐喻一方面使我们能够用较为简单的话语表达时间这一抽象复杂的概念，更重要的是它能反映出隐喻使用者在理解时间这一概念时的认知方式。

根据以往的研究，在我们的语言中有多种隐喻来表征时间，如空间隐喻，“春天来了”，“We are coming up on Christmas”;本体隐喻，“一寸光阴一寸金”，“Time is material in my hands”。这些时间隐喻结构既有跨文化的普遍性，又有文化差异性，深入研究时间隐喻概念的表征和构成，对于探讨语言与思维的关系是大有裨益的。大学生作为当代中国青年的代表，他们是如何理解时间的?他们的时间隐喻概念有哪些特点?本文通过时间隐喻问卷调查的方式，拟对这些问题做出解答。

二 研究一:时间表征问卷调查

目的:收集时间隐喻语料，对其进行分类，获取其时间隐喻表征。

被试:五邑大学二年级学生95名，平均年龄19.9岁，男64人，女31人，理工科学生。

方法:要求被试以“时间是什么?”为题，给出10句左右的隐喻句，然后对这些隐喻句进行归类。

本文根据隐喻的功能分类法［3］，即结构隐喻、本体隐喻和方位隐喻对以上隐喻句进行分类。归类后我们发现这些隐喻句有如下的特点:

其一，归入结构隐喻的时间隐喻句分为三类，第一类属于“移动的时间”概念隐喻。在这类隐喻中，时间是朝自我移动的实体，自我的位置是现在，将来朝自我移动，并在经过自我后成为过去。其隐喻表达式有“时间是滚滚长河，什么也挡不住他的步伐”等。值得注意的是大学生在这一类隐喻中使用了很多新奇的意象，从而产生了很多新奇的隐喻，如“时间是博尔特，跑得飞快”，“时间是黄河决堤，无法阻挡”。此外时间作为朝自我移动的实体，必然会对自我造成影响，这一隐喻蕴含也得到了体现，如“时间带走了青春容貌，留下的除了皱纹还有每个人不一样的经历”。第二类“移动的自我”概念隐喻，与第一类恰好相反，在这个隐喻中自我朝将来移动，时间则被概念化为空间位置或者一段空间，如“时间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第三类属于“时间和自我同向移动”概念隐喻，在这类隐喻中，时间既是移动的路径又是移动的实体，自我与时间实体同方向朝将来移动。所以这类隐喻可以称作是上述两类隐喻的组合。例如“时间不等人，不会因你而停，也不会因我而留”。综上这三类隐喻都可以归为一个概念隐喻——即“时间是运动”(Time is motion)，因为三者都涉及到某些基本因素，如实体、位置及其运动，并且基于相同的背景条件，即自我所在的位置为现在。

其二，本体隐喻下的时间隐喻句可分为四类，第一类隐喻是“时间是有价物”，即将时间看作是某种有价的物体，如“时间是筹码”。第二类是“时间是工具”，这类隐喻中时间作为工具会对我们产生影响，如“时间是把手术刀，无情地在我们脸上刻画衰老”。同时在这类隐喻中也存在大量新奇隐喻，如“时间是一种酵母，在发酵我们的人生，越久越香醇”，“时间是洗洁精，洗去了我们身上的稚气，留下成熟”。这些隐喻通过将生动详细的意象映射到时间认知框架中，从而建构我们对时间这一抽象概念的理解。第三类可归为拟人，在这类隐喻中时间可以是“魔术师”或者“杀手”，从而将人的特性通过隐喻映射来建构我们对时间的理解。第四类即“时间是容器”，这类隐喻将时间视为容器状态，有边缘，又有内外之分，其经验基础为人体本身就是一个三维容器。如“时间是一个坑，需要用生命去填满”。

最后，我们没有在学生给出的隐喻句中发现方位隐喻句，关于这一点我们会在下面的研究中继续探讨。

三 研究二:时间隐喻表征因子分析

目的:通过因子分析进一步了解大学生时间隐喻表征的特点和差异。

被试:五邑大学二年级学生121名，平均年龄19.89岁，男75人，女46人，理工科学生。

方法:根据 Sobol－Kwapinska［4］的时间隐喻问卷表及《英汉概念隐喻用法比较词典》［5］，编制时间隐喻问卷调查表。共编入78个测试项，然后要求被试根据自己对时间这一概念的思考和看法就每一项判断是否合适(使用利克特5分量表)。问卷测试完20分钟后，对部分学生进行回访。

结果:总共回收120份有效问卷。经过各项均值分析和项目分析，删除均值低于3的测试项目以及不能有效区分受试者的项目，最后实际列入分析的项目数为42项。参与因子分析的变量间相关特点 Bartlett球体检验，显著值为0.000，KMO值为0.643，样本可以进行因子分析。问卷信度分析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831，表明问卷调查表内在一致性较好。使用主成分分析法抽取因子，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有13个，累计解释的方差为69.525%。为了方便讨论，删除了因子负荷低于0.4以及在多个因子上负荷值较大的变量，同时排除了变量数较少的因子，共抽取了6个因子(25个变量)，并根据以往的研究［6］，对这些因子进行命名，归纳为表1、表2:

表1 各因子特征值、解释方差和累计方差

表2 问卷项目及负荷(项目后的括号内为负荷值)

四 讨论

从表1和表2我们获得了大学生在时间隐喻认知表征上的差异，归纳为6个因子。因子1“时间是飞速移动的”，不仅将时间视为移动的实体，而且特别强调其速度快慢。以往对“时间是运动”隐喻的研究往往集中分析空间域中“位移”、“实体”、“方位”和“路径”诸元素向时间认知框架的映射对应关系。通过因子分析我们认为，除了以上这些空间元素，还有一个重要的元素——即“位移方式”也会映射到时间认知框架中。时间是朝我们“慢慢走来”还是如列车般“飞驰而来”，显然这些维度会在人们对时间的理解和认知过程中产生重大影响，由此形成的不同时间隐喻观甚至会影响人们对未来的期望及其人生态度［7］。

因子2“时间是有益的”倾向于将时间视为对自我有益的人，虽然有些项目描写的是事件，如“时间会揭露一切事情”，但由于类属(generic level)隐喻——事件即行动(events are actions)的存在，这些隐喻表达句同时蕴含着实施该事件的行为主体的存在［8］，从而使得时间事件被拟人化。因子3“时间是宝贵的”，这也属于研究一所划分的实体隐喻。

值得提出的是项目“76.日月如梭”，虽然字面分析应归入结构隐喻下的“移动的时间”小类，但通过与受试学生的回访，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时间宝贵，应该珍惜”，凸显的是时间作为一种资源的宝贵。因子4“时间是友好的”，因子5“时间是敌对的”，因子6“时间是复杂的”同样可归为实体隐喻。

在研究一中，我们并没有发现方位隐喻的句子，但在因子分析中得出的5个因子(即因子2、3、4、5、6)可以明显地归为两个对立的类别——“积极的时间”(因子2、3、4)和“消极的时间”(因子5、6)，并且所有受试在这5个因子上都存在明显的认知差异。如果把方位隐喻的认知功能定义为“使我们概念系统中的多个目标概念统一一致”(实际上Kovecses认为对“方位隐喻”的更为恰当地表述是“连贯隐喻(coherence metaphor)”［9］，这种时间概念隐喻中“积极”与“消极”的两分对立，也是一种方位隐喻的内在体现，这就如同其他时间隐喻研究中的“上—下”和“前—后”的方位对立。

对以往隐喻研究文献的分析以及本文实证研究的结果表明，大学生的时间隐喻表征句类型多样，意象丰富，内部又能彼此构成一致的认知概念体系。根据隐喻的功能分类法，这些隐喻句可以归为结构隐喻和实体隐喻。同时通过对隐喻问卷调查表的因子分析，一方面我们发现另一个空间元素“位移方式”在建构时间概念时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其中5个因子又能彼此统一为“积极时间隐喻”和“消极时间隐喻”的两分对立，从而间接补充了研究一中方位隐喻的缺失。

时间隐喻是一种复杂的认知现象和心理现象，对它进行研究将有助于我们对时间的认知。本文通过实证研究，深入探讨了大学生群体的时间隐喻表征情况，并设计了时间隐喻问卷调查量表，但是采集的样本数量还不够大，KMO值没有达到理想的0.8以上，而且调查量表的结构效度还需进一步优化，这些不足之处是今后研究所要解决的问题。

［1］Yu Ning.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A perspective from Chinese［M］.Am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98.

［2］陈燕，黄希庭.时间隐喻研究述评［J］.心理科学进展，2006，(4).

［3］［8］［9］Kovecses Zoltan.Metaphor:A practical introduction［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

［4］［6］Sobol－ Kwapinska M，Czeslaw Nosal.How does on conceive time?Measurement by means of time metaphors questionnaire［J］.Polish Psychological Bulletin，2009，(3).

［5］苏立昌.英汉概念隐喻用法比较词典［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

［7］张喆.时间概念隐喻的历史研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