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高仓健, 梁 钦
(1.浙江工商大学 会计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浙江省社会工作与志愿服务协会,浙江 杭州 310018;3.上海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40)
社会创业教育是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重要构成部分。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建设,既是高校创业教育成功的基石,也是高校培养创新创业型人才战略的关键,系统中各主体、各层次、各环节间相互作用和影响,具有复杂性和动态性的显著特征[1]。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作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子系统,必然包含了社会创业教育的相关内容。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由包括社会创业教育在内的不同主体构成,这些主体的发展在受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制约与影响的同时,反过来也制约与影响着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运行。因此,解决社会创业教育在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存在的问题,优化社会创业教育与其他主体在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生态位,不仅有助于推动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更有助于打破当前高校创业教育发展中面临的瓶颈,推动我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全面实施。
近年来,“创业”再次成为了全社会的流行词汇,特别是李克强总理在2014年9月夏季达沃斯论坛上提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口号后,全国范围掀起了新一轮创业浪潮。我国的创业教育也获得了空前的发展良机,创业教育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与强力推动,显示出强劲的发展势头。根据教育部2015年12月1日印发的《关于做好2016届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创业工作的通知》要求,从2016年起,所有高校都要设置创新创业教育课程,对全体学生开设创新创业教育必修课和选修课,纳入学分管理。以浙江省为例,截至2016年4月,全省高校已建设各类创业学院99所[2]。正因如此,许多专家学者认为,中国高校已经初步建立了创业教育生态系统。
与此同时,高校在快速推进创新创业教育的过程中,也暴露出了许多问题,例如,有的高校将创业教育片面理解成“引导学生创办企业的教育”,认为只有学生注册公司、开办企业才能证明学校在开展创业教育活动;有的高校在开展创业教育的过程中,只关注商业领域的创业活动,忽略社会领域的创业活动;还有的高校在创业教育中,过于强调创业活动所带来的经济价值,使得高校创业教育滋生出功利性。归根到底,创业教育是一种教育形式和教育内容,根本属性是“教育”,根本目的是培养大学生的创新意识、创新思维以及创新能力,使大学生通过接受创业教育,能够成为服务社会经济发展的创新创业型人才。显然,上述这些问题都不利于高校创业教育的健康持续发展,更不利于大学生的个人全面发展,而社会创业教育为高校解决这些问题提供了一种新的选择。
社会创业是顺应社会发展趋势、回应社会需求而产生的一种新型创业形式,致力于解决由市场失灵、政府公务服务不到位所引起的社会问题,以创造社会价值为首要价值[3]。社会创业教育(Social Entrepreneurship Education)是社会转型期对创业人才培养提出的迫切要求,是伴随社会创业的兴起和发展产生的一种全新的创业教育模式。为了培养兼具创业意识和创业能力的社会创业型人才,美国、英国、瑞士、日本以及印度的一批高校先后迈出了探索社会创业教育模式的脚步。美国是全球社会创业教育教学实践的发源地,也是开展社会创业教育比较好的国家之一。早在1997年,美国社会创业教育之父格雷格·迪斯(Greg Dees)就在哈佛大学商学院开设了第一门社会创业课程《公共部门当中的创业》(Entrepreneurship in the public sector),标志着在全球范围内正式开启了社会创业教育的教学实践。随后,斯坦福大学、纽约大学、牛津大学、瑞士日内瓦大学、印度塔塔(Tata)社会科学研究所等一批知名高校和研究院所也加入到社会创业教育队伍之中,并且开始逐步从商学院主导的模式转向了跨学校、跨学院、跨学科的多学科交融模式。美国哈佛大学更是通过举办社会创业大赛、构建社会创业实践项目、建立跨学科大学生社团等多项举措推动社会创业教育的发展,成为全球社会创业教育的领跑者。2004年,哈佛大学首次招收第一批社会创业专业博士生,实现了从单纯开设社会创业教育类型课程到培养社会创业教育专业化人才的转变[4]。
生态位(niche)一词来源于生态学领域,是美国学者R.H.约翰逊于1910年最早使用的,他认为“同一地区不同物种可以占据环境中不同的生态位”[5]。1957年,G.E.哈钦森引入数学中点集的理论,从资源利用率、空间等维度把生态位描述为一个生态单位生存条件的总集合体,并据生物忍受法则用坐标表示影响物种环境变量,建立了多维超体积生态位模式[6]。根据哈钦森的多维超体积生态模型,生态位是指群落种群在以环境资源或者环境条件梯度为坐标而建立起来的多维空间中所占据的位置[7]。多维超体积生态位因其偏重生物对环境资源需求而更能反映生态位本质含义被学界接受,并逐渐成为奠定现代生态位理论的基础。
从生态位的概念提出至今,国内外学者通过对经典理论与现代方法进行整合与扩展,不断丰富和完善了现代生态位理论。随着学者们对生态位理论研究的不断发展,其理论视野从生态学逐步拓展到了经济学、管理学、教育学、社会学等人文社科领域,并得到了广泛应用。为了使人们对于人类社会未来发展有更为清醒的认识,有学者通过解析在人类生态系统客观上存在的社会生态位现象,提出了相应的观测尺度和方法[8]。生态位理论通过描述个体、物种或种群之间,以及他们与周围环境之间在获取资源、传递信息、能量转换的互动行为,优化生态系统内部与外部的动态关系,以实现生态系统从低级向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的演变进化。本文所提出的社会创业教育生态位主要表现为社会创业教育在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所占据的位置和空间区域,以及从系统中获取维系生存发展所需“养分”的能力。
我国高校创新创业教育发展势头非常迅猛,覆盖范围十分广泛,但教育效果却并不理想。例如,“创青春”全国大学生创业、中国“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等“创业”主题竞赛蓬勃发展,得到了全国范围内高校的重视与支持,甚至不少学校都将其视为检验本校创业教育开展成效的重要依据,参赛高校数量和大学生人数屡创新高,而毕业后真正从事创业活动的大学生数量并没有相应的明显增长。究其原因,我国高校虽然已经初步建立了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但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在系统形态上还属于低级形态,在系统建设上还存在许多问题,其中,系统内部各种创业教育形式的“物种”生态位重叠“过高”是一大突出的问题,严重制约着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向更高级形态进化。
所谓生态位重叠,是指不同物种共有的生态位空间或生态位之间的重叠现象。在高校的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主要表现为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的生态位重叠“过高”。许多高校在开展创业教育活动时,并没有严格区分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两者的课程体系、教学目标、师资队伍、创业实践等方面的设置高度相似甚至雷同,这就导致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的“生态位”很容易出现过度重叠,在高校创业教育活动中呈现为高度的同质化。
一般而言,生态位越丰富,越能增强生态系统的稳定性与抗压性,[9]也就越能促进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使得系统内部各个组成部分更好地协调合作,产生更多的组合方式,系统具备的功能也更加多元。丰富的物种生态位需要生态系统为物种提供良好的生态位适宜度。生态位适宜度指的是“一个种或者种群居住地的现实生境条件与最适生境条件之间的贴近程度”,具体描述物种生存活动中对环境的需求与环境能够提供的供给之间的适宜程度[10]。从这个角度考量,社会创业教育作为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一个“物种”,其生态位的健康发展同样需要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提供适宜的生境条件。
中国高校创业教育经过了近20年的快速发展,在商业创业教育领域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并积累了大量的本土经验,但是社会创业教育在国内却依然属于“新鲜事物”,还没有得到高校的广泛重视。根据一项专门针对大学生社会创业现状的调查显示,对社会创业“了解”的占58.5%,“一般了解”的占24.2%,“非常了解”的仅占17.3%,大学生对社会创业的了解程度不高[11]。在高校的创业教育活动中,这种情况更加突出。自从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出台了《关于深化高等学校创新创业教育改革的实施意见》,全国范围内的高校加快实施了面向全体学生的全校性创新创业教育,开设普及了创新创业类型的课程,将创新创业教育融入到学校的人才培养体系,探索具有本校特色的专业教育与创业教育融合发展模式。经过短短几年的发展,清华大学、浙江大学、温州大学、黑龙江大学等高校在探索中逐渐形成了特色鲜明的创业教育模式,在创新创业型人才培养方面取得了显著成绩。然而,大多数的高校却仍然以狭义创业教育观念推进开展创业教育活动,导致创业教育普遍面临课程体系高度同质化、师资队伍匮乏、创业教育质量不高等发展瓶颈。
当两个或更多的物种对资源位或资源状态共同利用时,就涉及资源数量的分享、共存程度及竞争的稳定度问题[12]。从生态位理论视角来看,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是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两大主要“种群”,这两大“种群”共同从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获取资源、能量和信息,由于受到高校创业教育资源“有限性”的约束,两者对共同占据的资源争夺越来越激烈,势必会造成生态位重叠度也越来越高。
我国高校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在课程体系、教学目标、师资队伍、创业实践等方面的高度同质化是导致两种生态位过度重叠的主要原因。实际上,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在人才培养目标、对师资的要求、课程内容以及常用的教学方法方面都有着显著的差异。商业创业教育更加注重培养学生的创业意识,激发学生发现商业机会的敏锐力,锻炼学生的创业实践能力,引导其最终能够成功创办商业企业。社会创业教育更加注重高校在解决社会重大问题中所承担的重要使命,强调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引导学生关注现实问题,培养其用创业思维与行动解决社会问题的能力[13]。在当前“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历史背景下,高校创业教育效果不理想、大学生创业实践参与度不高、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结构简单、创业教育向纵深推进乏力等一系列问题,与“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生态位的过度重叠”现象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从表面看,高校创业教育课程体系高度同质化、师资队伍匮乏、创业教育质量不高等问题是由于社会创业教育在我国起步较晚,还未得到国内高校的广泛重视造成的。但这些现象背后所折射出的,是社会创业教育在创业教育系统中被“忽视”,得不到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充足“养分”,导致社会创业教育生态位的适宜度“过低”。
政府在我国创业教育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方面在政府的推动下,高校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有限的教育资源集中到创业教育上,实现我国创业教育“从无到有”的跨越;另一方面,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对创业教育的“过度期望”给高校造成很大压力,使部分高校甚至认为如果短期之内无法培养出更多的创业者,就无法验证自己创业教育的成果,于是走向了“小企业主速成培训班”式的创业教育之路[14]。这无形中加重了高校对商业创业教育模式的路径依赖,高校“无暇”也“无力”为社会创业教育提供充足适宜的生存环境。长此以往,将会阻碍高校创业教育的健康发展,影响高校在解决社会重大问题中所承担的重要使命。
教育的首要目标并非为了传授特定的知识。正如伟大的科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所说,“如果人们已经忘记了他们在学校里所学的一切,那么所留下的就是教育”。“大学教育最主要的任务是给大学生一种‘家国情怀’”,[15]创业教育的终极目标不是向创业者传授一些难以编码的默会性知识和职业技能,也不是帮助创业者创办一家企业,应该是通过引导和教育创业者,最大限度地实现自我价值。只有帮助创业者最大限度地实现自我价值,才能真正实现高校的教育目标。当前,创业教育还没有形成一套全面且科学的评价标准和评价体系,事实上高校创业教育的开展很大程度上受到教育行政主管部门考核压力的影响,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往往更加青睐技术创新驱动的项目,高校自然对商业创业教育模式更加依赖,导致高校创业教育的价值观发生偏差。
社会创业作为创业的一种重要形式,强调关注社会领域、解决社会问题、创造社会价值,是当代大学生实现自我价值的重要途径,社会创业教育的发展与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运行休戚相关。政府要优化对高校创业教育的考核,避免唯商业创业教育至上。高校必须纠正创业教育的价值观,重视社会创业教育的发展,打破对商业创业教育的路径依赖,为社会创业教育提供所需的教育资源、教学资源、实践资源,提高社会创业教育生态位的适宜度。目前,国内一些高校已经认识到社会创业教育在创业教育体系中的重要价值,开始积极探索社会创业教育的本土模式,湖南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上海财经大学等一批高等院校纷纷成立了社会创业研究机构,湖南大学还成立了我国第一个以“公益创业”命名的大学生社团——滴水恩公益创业协会。从整体来看,这些积极的探索对推动我国创业教育的长远发展和创新型人才的培养将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生态位重叠往往是由于物种竞争产生的结果。国内开展创业教育已有近二十年了,在政府的强力推动下,“广谱式”的创业教育体系已经在我国高校初步成型。然而,国内高校创业教育的整体“趋同性”明显,各个高校的培养目标雷同、教学模式单一,在高校创业教育存量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为了从创业生态系统中获取资源,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激烈竞争,加剧生态位的重叠,影响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为了减少或避免物种竞争,就需要物种生态位处于不重叠或者较少重叠的状态,当不同物种都能够从生态系统中获得稳定的资源时,彼此之间就会形成相互补充关系,组成的生态系统更具稳定性。
在生态学上,为了降低物种生态位的重叠,两种近似的物种不能生活在同一个地区,如果在同一个地区生活也会在栖息地、食性或者活动时间等方面有所分离。就社会创业教育的发展而言,需要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和高校更新创业教育理念,从更加多元和深入的角度理解现代创业教育的内涵。高校要理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商业创业教育、社会创业教育、岗位内创业教育及其他创业教育形式的“种群”生态位,让商业创业教育与社会创业教育各自从部分潜在的生存和发展区域退出,探索不同创业教育形式的发展模式,加快推进生态位的分化,降低甚至消除生态位的重叠,避免系统内部不同“物种”生态位之间的激烈竞争。
高校创业教育的形式多种多样,主要包括商业创业教育、社会创业教育、岗位内创业教育等,其中以“创办企业”为目标的商业创业教育近年来在我国的发展最为显著,是目前创业教育系统中最庞大的“物种”。但是,我国高校创业教育的整体水平并不取决于创业教育体系中发展最好的形式,而是取决于发展水平最低的形式,这就是美国著名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提出的“木桶效应”。显然,社会创业教育是高校创业教育这个“木桶”中较短的一块“木板”,制约着我国创业教育整体水平的提升,影响着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向高级形态的演进。从生物进化角度看,生态单元生态位扩充过程实质上是生物进化过程,是推动生态系统由低级向高级、由简单向复杂演化的动力机制。[8]社会创业教育的发展实质上就是社会创业教育生态位扩充的过程。由于不同高校的资源禀赋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在推进社会创业教育的过程中,高校可以借鉴国外成熟的教育模式,依托本校的学科特色,走“与专业教育融合发展”之路。在培养目标方面,将社会创业教育融入学校的人才培养方案,提升社会创业教育的高度;在课程体系方面,深入挖掘本校、本学科、本专业中社会创业元素,拓展社会创业教育的深度;在师资建设方面,聘请校外经验丰富的社会创业人士担任实务导师,增强社会创业教育的力度;在创业实践方面,充分利用校内校外的志愿服务公益平台,扩大社会创业教育的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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