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江承凤 谢贵平
(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非传统安全与边疆民族发展研究中心,新疆阿拉尔843300)
新疆特殊的自然环境和地理位置,加上受多民族聚居和杂居、多种宗教信仰并存几大文明交汇渗透之交互影响,所以形成了今天新疆多种语言、文化、宗教、风俗习惯、人文景观、文化心理思想意识等并存的典型的多元语言文化生态景观。民族不仅是历史的产物,更是语言文化的产物。民族创造语言文化,语言文化体现民族。对新疆这种多元语言文化生态现象作一历史考察,无论是从学术理论层面上探究多元语言文化共存共融规律;还是从现实层面上探讨如何使新疆各民族通过多元语言文化的交流、学习,促进文化认同,最终达到民族认同的目的,都具有重要意义。
从多元文化发展的规律来看,过去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已经被多次证明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里程碑。文化,就其起源与发展来看,也一直是处在多元化的历史长河中的。“希腊学习埃及,罗马借鉴希腊,阿拉伯参照罗马帝国,中世纪的欧洲又摹仿阿拉伯,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则仿效东罗马帝国。”[1]欧洲文化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还依然光辉灿烂,正是由于它能融入其它文化的精髓不断地丰富和发展自己。“中国的文化也是在不断吸收外来文化的营养而得到发展的”[2]。
而在中国历史上,新疆各民族语言文化多样性的形成和多民族聚居格局的形成亦与中原文明和民族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春秋时期中原地区的帝王强调“夏夷之辨”,然而区分夏夷的最高标准却是文化问题,用今日的话讲,就是“夏”之汉文化与“四夷”少数民族文化的并存和融合的问题。“正因为春秋战国时代民族融凝之成功,才有秦汉时代之全盛。”[3]而这时期的新疆居民有人认为主要是“伊兰人”[4],也有不少学者认为,主要是操突厥语言的蒙古利亚人种,还有人认为天山以北“住有可认为是亚利安系和突厥系的游牧民族”,而天山以南“主要是亚利安族所居住”[5]。
秦统一中国,秦始皇的“书同文”、“行同伦”、“车同轨”的政策表明了中原地区这一整体观的远大目标在于统一各民族成员的心理与各民族的语言文化,也在历史上证明了语言文化与民族整体观的胜利。近代以来新疆各地考古发现显示,新疆石器时代的早期人类遗址中出土的磨制技术、石器型制,以及陶器色彩、花纹,很多方面都与我国甘肃、宁夏、内蒙等地相近,显示了二者之间存在着的一种经济文化上的内在联系。至先秦时期这种联系得到进一步增强,1976年,在河南安阳殷墟发掘的距今年代为3000多年的商王武丁的妻子妇好墓中,就出土了使用新疆玉石作为材质制作的许多件玉器。石器时代及先秦时期新疆与中原地区之间的密切联系加深了两地之间人们的相互认识和了解,是汉代以后新疆成为祖国不可分割组成部分的坚实基础。这时期西域古代少数民族并无统一的语言,语言呈现多样性。属印欧语系伊朗语的塞种语言占较大优势,在南疆一部分和北疆的西部广泛使用着这种语言;大月氏与南疆南部羌族的语言,都属汉藏语系语言;西域土著居民车师人,应属阿尔泰语系语言,但也有学者考察认为是印欧语系语言。
汉承秦制,中原地区这一时期汉族的形成标志各民族共为一体的“华夏一统”由理想变为现实。与春秋战国时代的多民族、多语言文化共存发展形成鲜明的对比,“抑黜百家、独尊儒术”是这一时代文化教育的典范写照。亦是国家一体化和语言民族多样化潜在发展的第一个阶段。而西域都护府的建立是新疆地区自西汉以后统一于中央政府的显著标志,自此,“汉之号令班西域矣”。新疆成为我们统一多民族伟大国家的组成部分。1953年,新和县一处古城遗址出土的一枚“汉归义羌长”的铜印就是当时汉朝授给羌人首领的官印。随之,汉代新疆的民族分布亦逐渐呈现出两大特征,一是语言民族的多样性,新疆天山南北广泛分布着众多操着不同的语言的民族;二是语言民族的融合性,伴随着屯田的展开,大量的汉人进入到新疆地区,为新疆的民族构成增加了新的成分,至此汉语言文字几乎伴随西域历史的每个时期,成为新疆各个时期的通用语言。
东汉之后,中原地区经历了三国、两晋、南北朝,这一时期民族关系的主要特点是大迁移、大冲突、大融合。魏晋时代,北方以匈奴、鲜卑、羌、氐、羯这五个少数民族为主,大量内迁中原腹地,在黄河以北建立了十六个地方政权。在边疆少数民族大量内迁中原内地的同时,中原居民也因战乱而大量外迁至边疆的现象。“大一统不复存在,政权割据和各族混战使正统之争和华夷之辨突出,成为中国多民族国家在分裂时期的思想特点。”[6]因此,这一时期也是中原多民族语言文化并存显在发展的第二个重要阶段,它又为隋、唐时期的国家一体化打下了基础。而新疆多民族在汉代多民族分布格局的基础上,又经过几个朝代多民族的融合和迁移,加之后来丝绸之路开通后西方文化的大量传入,致使民族之间的融合也更加频繁,兴起于现新疆的吐鲁番地区的高昌政权即是一个多民族的联合政权,与此同时,新疆的语言文化也呈现出了空前的繁盛局面。首先,从文字方面,在鄯善国(今罗布泊地区)、于阗(今和田)、精绝(今民丰尼雅)等地,发现有大量曾在古印度流行的佉卢文,这种文字甚至成为当时鄯善国的官方文书。在今吐鲁番、和田、库车、焉耆等地发现有梵文的佛经写本。流行于中亚河中地区的粟特文的文书,在丝路沿线也有发现。这时期在高昌、于阗、鄯善、龟兹等地发现有大量波斯、罗马风格和内容的雕塑、刻板艺术、绘画作品以及毛织、丝织品等西方文化物品。其次是开辟了突厥化的时代,从5世纪20年代开始,相继有操突厥语族语言的高车、柔然、嚈哒、突厥等民族进入西域,特别是西突厥,带去了北方民族草原游牧文化,突厥语言、突厥文字、突厥信仰、突厥制度成为当时与佛教、与汉族文化、与西方文化并存的重要文化因素。特别是西突厥半个多世纪的统治,促进了西域地区的突厥化。
随着隋、唐统一王朝的建立,迁入与融合依然是新疆民族分布的主要特点,不断迁入的汉族、回鹘族、突厥语族、吐蕃族等民族,一方面使新疆的民族成分更加多样化;另一方面也为其后中亚地区居民的突厥化、新疆天山以南地区居民的进一步回鹘化的分布格局奠定了基础;同时通过唐朝对西域进一步实行的管辖措施的推广和大量中原地区汉族的进驻,使各个层面的汉文化和语言文字全面进入西域各地,汉文化与土著文化、佛教文化、西方文化、突厥文化相互辉映,使西域语言文化得到进一步发展,成为西域文化的辉煌时期。
中原地区在隋唐之后,公元10世纪到14世纪,宋、辽、西夏、金、元、明、清时代的最大特点是少数民族政权和汉族政权的并立并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一统中国而著称,先后出现的辽(契丹)、金(女真)、元(蒙古)三个少数民族建立的王朝,各朝的少数民族帝王在大力推行“汉化”政策的同时,也极力发展本民族的文化,正是在这一时期,中华文化中又融合了更多的少数民族的文化成份。在这一阶段,新疆的多民族格局的形成也进入到了一个大发展阶段,先是西迁的回鹘族分成葛逻禄和安西两大部落,葛逻禄回鹘部落在新疆的天山以北的建立了喀喇汗王朝,安西回鹘部落在今吐鲁番、焉耆、库车等地建立了西州回鹘王国,此时吐蕃势力退出新疆,契丹贵族耶律大石率领200余人进入新疆,并依靠回鹘族的支持建立了西辽,促进了新疆多民族分布和政治格局的变化;蒙古族的三次西征和四大汗国的建立加强了对新疆及中亚地区的统治,导致新疆又出现了更大一轮的民族迁徙和民族分布格局的变化。
明清两代更是新疆民族分布格局的确立时期,一方面,清朝乾隆皇帝于公元1764年调派锡伯族和达斡尔族及大量满族西迁到新疆伊犁驻防屯垦,新疆多民族分布的格局依然保存;另一方面在长期的民族融合过程中众多现代民族也开始形成。15~16世纪,由于政治、经济、宗教等多方面的原因,天山以南的众多民族逐步融合为以信仰伊斯兰教为特点的维吾尔族,维吾尔族的先祖回鹘在迁入古代西域后,不仅放弃了曾使用过的突厥文,而且在与西域土著及其他民族融合过程中,创制了以回鹘语为基础的现代维吾尔族的语言及其方言。后又以阿拉伯字母为基础创制了新的维吾尔文字,并流行于整个古代西域。与此同时,哈萨克、柯尔克孜、乌孜别克等民族及语言在蒙古族的三次西征和四大汗国的建立之后也最终完成了形成过程。其后由于清朝时期屯垦屯田的发展及治理的需要,更多的汉族、达斡尔族、满族、锡伯族、蒙古族等民族迁入新疆,由此奠定了新疆13个世居民族聚居、杂居分布和多语言文化分布的格局。
从中原地区民族文化变迁和新疆多民族语言文化分布的历史轨迹来看,一方面说明了新疆民族迁徙频繁,今天13个世居民族是历史上中原地区与新疆众多民族长期迁徙、融合而形成的。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今天的多民族聚居、多元文化和多语言文字局面是历史上中原地区与新疆众多民族长期迁徙、融合的结果。同时,新疆特殊的地理位置、自然环境、经济生产方式、历史人文等也造就了新疆土著语言文化丰富多彩、中西文化交汇、多元文化并存的文化格局[7]。
新疆是中国乃至世界多元语言文化共存的典型区域,各民族传统语言文化所蕴含的、世代相传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行为准则,不仅具有浓厚的历史性、遗传性,而且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变易性。所以,在新形势下,深入认识语言与文化的关系、语言文化与民族的关系、语言文化的社会功能,正确处理好传统语言文化的扬弃关系,发挥多元语言文化的积极功能,摒弃其消极功能,拓展新疆多元语言文化生态研究领域,既具有理论意义,也具有现实价值。
2.1 要充分认识语言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充分发挥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积极功能,语言与文化之间始终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语言不仅仅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更重要的是每一种语言都蕴藏着丰富的文化现象。语言是一种文化符号,它通过这种丰富的文化符号来储聚文化;语言是文化的工具,同时又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语言系统是文化大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一种语言的消亡就意味着使用这种语言的民族世代相传的那种独具特色的民族地域文化永远丧失。实现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了解,增进团结,共同繁荣是我们在民族地区推进汉语教育事业的目标。目前民族地区的汉语教育中,确实存在着重语言、轻文化和民族态度教育的状况。当前民族地区的双语教育应克服仅仅把语言学习当成应试教育的一种手段方式的弊端,而应该把语言学习当成一种工具,更主要的是要通过语言学习来达到认识、了解学习其他民族先进文化的目的。将不同民族语言文化进行比较,从而对自己民族语言文化进行反思,进行合理扬弃,从而为不同民族群众树立正确文化态度奠定基础。
2.2 要深刻认识语言文化与民族之间的关系,通过增加民族之间语言文化的认同,来实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从而实现新疆民族团结、社会稳定与国家安全的目的。语言文化与民族密闭可分,民族不仅是历史的产物,更是语言文化的产物。民族创造语言文化,语言文化体现民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新疆各民族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创造了光辉灿烂的多元语言文化,形成了多元语言文化的统一性和独特性。语言文化的统一性使许多大致相同的自然条件和社会条件下共处的部族演变为一个完整的民族,而语言文化的独特性又使众多的部族群在社会生活中产生区别,分化成不同的民族。文化是人类在自然界生存、享受和发展的一种特殊方式,是人活动的产物,是“人化”的结果,同时又是“化人”的工具和手段。人既创造了文化,又受到文化的影响和制约[8]。人们的一切经济社会行为无不渗透着语言文化因素,并受语言文化观念的制约。新疆的多元语言文化生态不仅表现为一种外在的多元语言文化现象,还蕴含和牵涉到各民族的民族精神、民族观念、民族认同、社会习俗、宗教信仰、政治制度、风土人情以及各民族之间的民族关系等诸多内容。所以在新形势下,要教育引导新疆各族人民树立科学积极的多元语言文化认同态度,帮助他们塑造与确立科学正确的民族认同观与国家认同观,才能有利于维护新疆民族团结、社会稳定与国家爱安全。
2.3 要对新疆语言文化多样性进行合理扬弃,充分认识多元语言文化的双重社会功能,正确处理好新疆的文化多样性与中华文化统一性关系,才能构建新疆多元语言文化生态的和谐环境。“多元民族文化是中国人的认同源泉和立国之本。在举世关注文化多样性和迈步开放社会的今天,多元文化还是中国积累道德资源、凝聚软实力、推动观念更新和制度创新,化解能源和市场压力,实现和平发展的社会资本”[9]。现代化的推进过程必然伴随着对传统语言文化的冲击。由于现代化进程中的工业化和城市化步伐加快,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媒体语言文化的冲击等因素影响,新疆少数民族语言文化资源和生存土壤在一定程度上正在逐渐流失或丧失。所以一方面要对新疆尤其是少数民族多元语言文化生态进行有效的保护;另一方面对那些确实已经腐朽和落后的文化,不管是其他国家传进或者渗透的,还是本国历史固有的,都要加以摒弃。同时正确处理好新疆的文化多样性与中华文化统一性关系,增强民族间文化的交流与借鉴,促进各民族的共同繁荣、发展和进步,增强中华文化的民族凝聚力与向心力,从而达到构建新疆多元语言文化和谐的生态环境目的。
2.4 要加强新疆多元语言文化生态及其与他学科的交叉与综合研究。由于语言文化生态学是一门新兴交叉学科研究,目前学术界对新疆多元语言文化生态无论是基础理论还是与其他学科的综合研究还相对薄弱。国内学术界有关语言文化生态与其他交叉学科的综合研究较少,主要集中表现为双语教育、民族认同等与语言文化生态关系,且多集中于个案研究与区域性研究,系统综合研究成果很少。今后我们还需要结合各地具体情况,深化与拓展语言文化生态与其他学科如民族学、宗教学、社会学、政治学、国际关系学等综合研究,这样才能不断拓展与深化语言文化生态研究的理论体系和现实意义。
[1] 罗素.中西文明的对比,中国问题[M] .学林出版社,1996:146.
[2] 乐黛云.多元文化发展中的问题及文学可能做出的贡献[J] .中国文化研究,2001(1).
[3] 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M] .上海:商务印书馆,1998:22.
[4] [苏] 巴尔托里德著,耿世民译.中亚简史[M] .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1.1-2.
[5] [日] 羽田亨著,耿世民译.西域文化史[M] .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1:7-8.
[6] 刘正寅.试论中华民族整体观念的形成与发展[J] .民族研究,2000(6).
[7] 江承凤等.新疆多元语言文化生态的成因分析[J] .塔里木大学学报,2011(1):48.
[8] 王丛霞,陈黔珍.生态文化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J] .贵州社会科学,2007(10):37.
[9] 张海洋.中国的多元文化与中国人的认同[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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