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张 峰
(1.上海海事大学 文理学院,上海 201306;2.上海国际航运研究中心,上海 200082)
经济全球化是资源和商品在全球市场配置,进而各国之间的经济日益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过程。马克思、恩格斯生活在资本主义由自由竞争阶段向垄断阶段过渡的历史时期。出于研究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需要,马克思、恩格斯深入研究了地理大发现、新航线的开辟、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研究了世界市场,并以这些研究为基础,深入剖析了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和历史趋势,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内在的运行机理。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由于地理大发现,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日益密切,扩大市场销路,已经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基础。“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1]35航运在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过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航运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的作用不可能不反映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据不完全统计,马克思、恩格斯在《资本论》《剩余价值理论》《共产党宣言》《德意志意识形态》《英国工人阶级现状》《英国状况》等著作数十次论述了航运与世界市场的关系。整理、分析、研究马克思有关航运与经济全球化的思想,对于通过对外开放参与全球市场竞争、参与经济全球化的中国来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目前,由于生产力的发展,世界各国之间的经济联系日益密切,经济全球化成为任何国家、任何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在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由于地理大发现和工业革命导致了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日益频繁,经济全球化已经开始萌芽。新航线的开辟以及随之而来的殖民地的占领,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世界市场的建立,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敏锐的学者和社会活动家,这些问题不可能不引起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深入思考。在其著作中,马克思、恩格斯虽然没有直接用经济全球化这一概念,但是他们已经包含了丰富的经济全球化的思想,在马克思主义的话语体系中是用“世界市场”这一概念来指代“经济全球化”的。而在马克思的经济全球化思想中,航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美国学者约翰·卡西迪指出:“‘全球化’是20世纪末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的时髦词语,但150年前马克思就预见到它的许多后果。”[2]4甚至马克思曾经有过一个“六册计划”,在最后一册中专门探讨世界市场。“我考察资产阶级经济制度是按照以下的次序:资本、土地所有制、雇佣劳动;国家、对外贸易、世界市场。”[3]后两册都是有关经济全球化的构想。日本著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伊藤诚更是指出世界市场就是经济全球化:“资产阶级通过世界市场,将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变成世界性的了,打破了民族的片面性和狭隘性,依靠廉价的商品强制不发达国家接受自己的文明,按照自己的形象,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这一论述可以原封不动地适用于现代资本主义的全球化经营的作用。”[2]159随着经济的发展,贸易往来突破了国与国的界限,突破了大陆与大陆之间的界限。大陆与大陆之间的贸易往来,只能通过航运进行。航运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分工是生产过程的专门化,是一个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标志,分工满足了人们多样化的需求,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分工与市场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一项分工的存在和发展需要有相应的市场。“由于社会分工,这些商品的市场日益扩大,生产劳动的分工,使他们各自的产品相互成为商品,互相成为等价物,使他们互相成为市场。”[4]一项分工,如果没有相应的市场,则该项生产会因为产品没有销售而无法实现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再生产的闭合循环,从而逐渐被淘汰并失去存在的必要。“分工起因于交换能力,分工的程度,因此总要受交换能力大小的限制,换言之,要受市场广狭的限制。市场要是过小,那就不能鼓励人们终生专务一业。”[5]16由于水运将水力、风力等作为部分动力,大大节约了运输成本,所以水运方便的地方,也是市场交易方便的地方,以及容易促进分工的产生和发展的地方。人类历史上,经济发达的地区往往出现在大河大海附近。“由于水运有这么大的便利,所以工艺和产业的改良,都自然发轫在水运便利的地方。”[5]18而在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过程中,由于航运业的发展而导致的新航线的开辟和地理大发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地理大发现,一方面,建立起殖民地,西方国家剥削和压榨殖民地国家,为资本主义工业发展准备了原始积累;另一方面,资本主义工业发展需要有相应的市场的存在,资本的本性使资本突破国界,开拓越来越广阔的世界市场。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一文中指出的,“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东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美洲的殖民化、对殖民地的贸易、交换手段和一般商品的增加,使商业、航海业和工业空前高涨,因而使正在崩溃的封建社会内部的革命因素迅速发展”[1]32。新航线的开辟建立起来的世界市场为资本主义工业化准备好了广阔的市场。这样起因于追逐“黄金、香料”的新航线开辟,在不经意间促进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发展。“随着美洲和通往东印度的航线的发现,交往扩大了,工场手工业和整个生产运动有了巨大的发展……冒险者的远征,殖民地的开拓,首先是当时市场已经可能扩大为而且日益扩大为市场。”[6]562航运在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以及经济全球化的过程中的作用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航运业促进了资本主义萌芽。航运业的发展,开辟着越来越远的市场,促进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发展。马克思曾高度评价航运在资本主义产生过程中的作用。“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7]由于新航线的开辟导致的地理大发现,促进了贸易,促进了商人资本的形成,促进了打破封建制度的束缚。“在16世纪和17世纪,由于地理上的发现而在商业上发生的并迅速促进了商人资本发展的大革命,是促使封建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过渡的一个主要因素。世界市场的突然扩大,流通商品种类的增多,欧洲各国竭力想占有亚洲产品和美洲资源的竞争热,殖民制度——所有这一切对打破生产的封建束缚起了重大的作用。”[8]371航运以贸易为目的,所以打破了传统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促进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马克思曾指出航运业一开始就带上了反封建的色彩。
二是航运促进了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与农业生产相比,工业生产需要大量的资金以雇佣劳动、购买机器、购买原材料,是一种资本门槛高的产业,因此就产生了进行资本的最初积累的需求。航运业的发展,促进了殖民地发展,促进了商品交换的发展,为资本主义发展进行了原始积累。“殖民制度大大促进了贸易和航运的发展。垄断公司是资本积聚的强有力的手段。殖民地为迅速生产的工场手工业保证了销售市场以及由市场垄断所引起的成倍的积累。”[9]864
三是航运最终促进了世界市场的形成。进入到资本主义阶段后,交通工具在促进商品流通、促进经济发展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由于交通工具的惊人发展,——远洋轮船、铁路、电报、苏伊士运河,——第一次真正地形成了世界市场。”[10]特别是地理大发现和新航线的开辟,使全球的经济联系在一起。“由于加利福尼亚的发展,必须建立全新的世界交通线……通往太平洋(太平洋实际上只是现在才被打开并将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大洋)的主要贸易路线今后是经过巴拿马地峡……随着开辟经过地峡的通道,海洋航运业也迫不及待地需要迅速发展。而亚洲、澳洲和美洲之间的频繁交往要求开辟从巴拿马和圣弗朗西斯科至广州、新加坡、悉尼、新西兰和太平洋的最重要停泊地桑威齐群岛的规模巨大的新航线……真可以说,自从有了这种全世界海洋航行的必要的时候起,地球才开始成为圆的。”[11]航运促进了商品的交换,促进了世界市场的形成,促进了经济全球化。
总之,航运业的发展促进了新航线的开辟,新航线的开辟又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发展,促进了世界市场的建立。由于世界市场的建立,各国之间的往来越来越密切,形成了经济全球化。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一文中指出:“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1]35
世界市场形成后,以航运作为运输手段,资源可以在世界范围进行配置,这样就开辟了越来越广阔的市场。航运业的发展为工业革命准备好了充足的市场条件,促进了工业化的发展。“市场总是在扩大,需要总是在增加。甚至工场手工业也不能再满足需要了。于是,蒸汽和机器引起了工业生产的革命。现代大工业取代了工场手工业。”[1]32
由于世界市场的建立,生产出来的商品总是能够销售出去,能够换回货币,能够获得利润,能够不断扩大生产的规模。“对外贸易一方面使不变资本的要素变得便宜;一方面使可变资本转化成必要生活资料变得便宜,它具有提高利润率的作用。”[12]这样,航运业的发展、世界市场的形成反过来又促进了工业的发展,推动了工业革命的发展。“绕道好望角这条航道同东印度通商后流通中商品量的增加,殖民制度,以及海上贸易的发展也促进了工场手工业的发展。”[6]625世界市场反过来又促进了包括航运在内的运输业的发展。“世界市场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这种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扩展,同时,随着工业、商业、航海业和铁路的扩展,资产阶级也在同一程度上发展起来,增加自己的资本,把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一切阶级排挤到后面去。”[1]32
工业革命与世界市场是对立统一、相互促进的关系。工业革命的发展是生产技术方面的进步,本质上是增进分工的过程。工业革命产生的分工能否存在,取决于能否有足够的市场,而世界市场的建立为工业革命准备了充足的市场,促进了工业革命的发展,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世界市场本质是一个市场化的过程。从现象上看工业革命与世界市场的互相促进,推动了经济全球化,而本质上则是分工与市场化相互促进,推动着生产力的发展。
分工与市场化是相互促进、对立统一的关系,分工的发展要以相应的市场的存在为前提。新航线的开辟所导致的市场开拓的过程就是市场化的过程,工业革命是分工深化的过程。新航线的开辟所形成的世界市场,为工业革命准备了广阔的市场,促进了工业革命的发展。而工业革命生产出大量的产品,需要大量的原材料,这些都需要世界市场的资源配置,需要市场的开辟。因此新航线的开辟所形成的世界市场和工业革命相互促进,本质上是一个分工与市场化相互促进的过程。而起到联结分工与世界市场之间的纽带作用的就是航运。生产的过程是与工业革命相联系的,与分工相联系的是新航线的开辟而占领的殖民地开拓的广阔的世界市场,而航运起到了联结生产和殖民地的作用。
这样,马克思、恩格斯在“工业革命、航运、世界市场”的基础上构建了经济全球化的思想。工业革命是分工,世界市场是市场化,而航运则起到了联系分工与市场的纽带作用。
马克思在“工业革命、航运、世界市场”的逻辑体系下论述了航运在促进经济全球化过程中的作用。马克思的航运与经济全球化思想对于中国参与经济全球化,参与世界市场的竞争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一是大力发展航运业参与经济全球化。交通运输业是国民经济的重要行业,它使商品由生产地运输到销售市场,运输到消费者手中。“建立工业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交通的改善。”[6]104商品只有运输到市场,销售给消费者,才能完成商品向货币的转化,开始下一阶段的生产。“物品的使用价值只是在物品的消费中实现,而物品的消费可以使物品的位置变化成为必要,从而使运输的追加生产过程成为必要。”[13]航运业在经济全球化时代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它是最重要的也是最节省成本的大宗远程运输方式。对外经济的发展需要航运业的发展。在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大工业造成新的世界市场关系也引起产品的精致和多样化。随着这种世界市场关系的发展,运输业对劳动的需求增加了,而且运输业又分成许多新的下属部门。(1861年英格兰和威尔士在商船上工作的海员有 94665 人)”[9]512。随着对外开放的深入发展,中国经济对外依赖度越来越强,中国依靠劳动力优势成为世界工厂。中国一方面需要进口大量的原材料和工业零部件,满足出口加工的需要;另一方面,生产出来产品后,又要把大量的“中国制造”销售到世界各地。由于中国西面高原、东临大陆的地理位置,航运在中国参与世界市场竞争,参与经济全球化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近年来,中国进出口总额每年以15%以上的速度在高速增长。2009年中国进出口总额超过德国而跃居世界第一位。在这一民族复兴的伟大历史进程中,海运共承担了80% ~90%的进出口货运总量,在中国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中发挥着非常突出的作用。[14]因此,中国要大力发展远洋运输,建设国际航运中心,提高中国在国际航运业的地位。
二是大力发展实体经济,促进产业结构升级。从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来看,航运经济的发展是建立在相关产业发展的基础上的。一国只有发展实体经济,不断促进制造业的发展,才能促进国家经济实力的增强,才能保持贸易大国的地位,才能真正维护海上强国的地位。“海上贸易的繁荣、银行业的繁荣,都依赖于工业的繁荣。”[15]2008年以来的世界经济危机的深刻教训,更使人们深刻认识到,一些后工业化国家由于产业的空心化、经济的过度虚拟化而导致经济体系脆弱不堪。而中国依靠劳动力优势,一步步成长为世界工厂,在20世纪90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1世纪初的世界经济危机中化险为夷。因此,要发展航运经济,必须促进合理产业结构的形成,维持一、二、三产业之间的合理比例,而不是盲目地提高第三产业的比例。在世界历史上,一些国家由于不重视工业生产而逐步退出了大国舞台,走向了衰退。“世界市场的突然扩大和新世界市场的形成,对旧生产方式的衰落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勃兴,产生过压倒一切的影响,那么,这种情况反过来是在已经形成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上发生的。世界市场本身形成这个生产方式的基础。另一方面,这个生产方式所固有的以越来越大的规模进行生产的必要性,促使世界市场不断扩大。例如我们拿英国和荷兰比较一下。荷兰作为一个占统治地位商业国家走向衰落的历史,就是一部商业资本从属于工业资本的历史。”[8]370
总之,马克思、恩格斯具有丰富的航运与经济全球化关系的思想,马克思、恩格斯把航运业看成了最具有反封建性质的产业,他们论述了航运业在资本主义萌芽、发展以至建立世界市场中的作用。马克思的航运与经济全球化思想对于中国发展航运事业以及积极参与全球贸易、参与全球竞争、参与经济全球化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俞可平.全球化时代的马克思主义[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53-554.
[4]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718.
[5]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8.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0]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54.
[1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90 -592.
[12]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264.
[1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68.
[14]真 虹,茅伯科,金嘉晨,等.国际航运中心的形成和发展[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2:7.
[1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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