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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日记》“吃人”意象的主题与实质

时间:2024-08-31

汪大金

(兰州资源环境职业技术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狂人日记》“吃人”意象的主题与实质

汪大金

(兰州资源环境职业技术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狂人日记》中“吃人”意象是探析人物内心活动过程的一个观照点。本文通过作品精心创设的“传统/反传统”、“理性/非理性”、“看/被看”、“吃/被吃”的对立语境,探察“吃人”意象在文本“破”与“立”相互转换过程揭示作品主题的意义,以期为阅读及理解作品提供一些思路。

鲁迅;《狂人日记》;“吃人”;意象;浅析

1918年5月,《新青年》第4卷第5号发表了鲁迅的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用现代体式创作的白话短篇小说,它以“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内容与形式上的现代化特征,成为中国现代小说的伟大开端,开辟了中国文学发展的新时代。白话文小说亦成为了一种主流的文学形式,开始跃入大众的视野。《狂人日记》的发表,在当时引起极大反响,号称要“打倒孔家店”的吴虞在1919年11月的《新青年》上刊出了评论《狂人日记》的《吃人与礼教》一文。他引征大量的历史史实,揭破那些“戴着礼教假面具吃人的滑头伎俩”,一针见血地指出:“吃人的就是讲礼教的!讲礼教的就是吃人!”小说在狂人“理性与非理性”的叙述和“看与被看”二元对立的意象中完成了“吃与被吃”意象的升华,渗透着作者的生命体验,表现了作品深广的忧愤和社会现实与内涵。

《狂人日记》采用了日记体式的叙述方式,打破了中国传统小说注重有头有尾、环环相扣的完整故事情节的结构方式,以13则“语颇错杂无伦次,又多荒唐之言,”“间亦有略具联络者”的不表年月的日记,按照狂人心理活动的流动来组织小说。作品中富有创造性的尝试,形成了一种“传统与反传统”的对立意象,小说通篇都采用白话文体,却又精心设计了一个文言小序,从而形成了“我与余”两个对立的叙述者,两重叙述,两重视点,一明一暗,从而形成了全篇的一种反讽的艺术效果。

在这样一个患“迫害狂”症的“狂人”的精神世界里,自然是存在众多谬误:明代李时珍的药物学著作《本草纲目》曾经提到唐代陈藏器《本草拾遗》中以人肉医治痨病的记载,并表示了异议。狂人却在日记中说:“他们的祖师李时珍做的‘本草什么’上,明明写着人肉可以煎吃”。据《管子·小称》载,易牙蒸了他儿子献给齐桓公吃,狂人却写成“易牙蒸了他儿子,给桀纣吃”。何医生为狂人号脉,狂人认为医生是刽子手扮的,“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这功劳,也分一片肉吃”。何医生关照大哥“赶紧吃罢”,狂人却认为他们要吃自己了。“大约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一味要好,便变了人,变了真的人……”在这些夸张且充斥着非理性的语义当中,我们看到了“迫害狂”病人惟妙惟肖的精神世界和疯狂中的清醒,在这些“理性与非理性”的意象交织与颠覆中,揭示出了狂人在黑暗世界里的抗争和焦虑意识。

小说中“看与被看”在“狂人”的意象里是相互对立的。赵家的狗的眼色、赵贵翁的眼色、行人的眼色,甚至孩子的眼色都是一样的,即都是“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的眼色。

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我怕得有理。

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

前面一伙小孩子,也在那里议论我;眼色也同赵贵翁一样,脸色也都铁青。

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眼色,也全同别人一样。

陈老五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鱼;这鱼的眼睛,白而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样。

一旦成为被看的对象,就成为众矢之的,狂人的一切崇高理想和奋斗,在这里显得荒诞不经,毫无意义。我们甚至看到这样的场面:人们争先恐后赶去“看”杀人,“很像久俄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用馒头蘸血舐”,这里展现出来的“吃人”场景和意象是惊心动魄的,但“看与被看”的模式进一步发展为“吃与被吃”的模式时,“吃人”的意象得以升华。

小说中“吃人”的意象也始终围绕着“狂人”的心理活动展开,体现在四个层面:第一层,吃人者——以大哥为代表的封家长和统治者,因为他们是秉“礼”杀人的执行者。第二层,被吃者——启蒙者,追求理想,敢于抗争,但最终被封建礼教“自戕”的人。第三层,围观者,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加入到“吃者”围剿先觉者的行列,助写着“吃人”历史,但也最终摆脱不了“被吃”的命运。第四层,作为先觉者,启蒙者,反封建战士的狂人,发现自己也是有着四千年吃人历史的民族中之一员,是“人肉筵宴”中的反抗者又是参与者。因此,在发现自己“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吃人的是我哥哥!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这些相互对立的意象相互嘲弄、颠覆与消解,形成了文本在空间上的分裂效应,使作品的深度和广度在有限的情节叙述里潜藏了无限的张力。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和规律,但似乎也成为常人的集体意识。“凡是总须研究,才会明白”,是狂人表现出来的“正常人的世界”。他把“吃人”的意象加以类比,一是“大约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一味要好,便变了人,变了真的人”;二是“有的却还吃——也同虫子一样,有的变了鱼鸟猴子,一直变到人”;三是“有的不要好,至今还是虫子。”物类化的异象同构,深刻的揭示了“仁义道德”、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

《狂人日记》不仅写出了封建“礼治”的“吃人”的本质,还揭示了这种封建“礼治”的可怕的传承性。狂人看到孩子们都“睁着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感到可怕、纳罕、伤心,但细细一看,明白了:“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这也是小说“呐喊”式结尾的深意所在。作品中“救救孩子”的呼喊来源自于“狂人”童年的回忆。

至于我家大哥,也毫不冤枉他。他对我讲书的时候,亲口说过可以‘易子而食’;又一回偶然议论起一个不好的人,他便说不但该杀,还当‘食肉寝皮’。我那时年纪还小,心跳了半天。

真实地揭示出封建伦理道德中所谓“孝道”内涵的灭绝人性和实质上的残忍,戳穿了封建“孝道”的虚伪和“吃人”本质。

鲁迅在《灯下漫笔》中一针见血指出,在旧中国,“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对于常人而言,中国历史实在只有“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交替循环。更为卑劣的是,中国的统治者通过所谓“中国的文明”的不断强化,早已将“奴性”意识深植入中国人的骨髓,使之积淀成为民族的一种病态文化心理。愚弱的国民早已被送上“奴性”的轨道,形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作用下的历史惯力。强调“礼治”中国的封建文化,其表现形态为维护政权(皇权)的法律制度与维护父权(族权)的伦理道德形成了同构,即法与礼是由同一理念系统衍生出来的两套基本雷同的操作系统。法与礼同构,共同来维系封建特权,金字塔式的等级制与家族制,其本质便是由礼教和宗法来维护。在封建的塔式结构中,“有贵贱,有大小,有上下。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一级一级的驾驭着,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了。”其结果是“吃人的人”都打着“仁义道德”的幌子做着争权夺利的勾当,从而使“吃人”大行其道。因此,封建“礼教”的“游戏规则”便成了“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仁义道德和封建等级制便成为统治阶级堂而皇之“吃人”的凭证和工具,封建专制文化整合下的人与人的关系,始终在“吃与被吃”的图式里循环。

延续了数千年的“吃人”逻辑是否合理? 然而当主人公满腔热情的去劝人们时,遇到的却是“冷笑”、“铁青”的脸和“凶狠”的眼光。即使通过对他们“从来如此”的诘问,使他们陷入困境,他们也还是以“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的盲视来敌视他。几千年来的封建礼教的话语已经内化为他们的血肉与灵魂,“不准疑问”已禁锢了他们的思维,这种传统与习惯的巨大惰性不仅使狂人的呼唤变得无效,而且造成了他们之间深刻的隔膜与对立。在狂人看来,正常人的世界是一个“吃人”的世界,正常人是一些“吃人的人”;而在常人看来,狂人离经叛道,无疑是一个“疯子”。这两种价值观的对立不仅造成了狂人与常人的隔膜,而且最终使狂人劝说成为“真的人”的目的难以实现。

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大哥正管着家务,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

20世纪中国现代危机意识以及价值判断上的失衡、断裂、对立和悖逆,而促成了作品文学意象中普遍存在着焦虑感和忧患感。当这种焦虑和忧患渗透到文学形象当中,便转换成了烙有时代印记一种艺术符号。《狂人日记》中“吃人”的意象不单单批判的是“吃人的礼教”,而且通过这一个“点”辐射开来,鞭挞封建传统文化的流弊,揭示造成民众的麻木不仁、愚昧不化的普遍的“国民性”心理的深层原因。狂人的艺术形象不仅仅在于对几千年的封建礼教秩序及其意识形态彻底破坏和反叛,而且在于通过这种呐喊,“起国人之新生”。

当狂人意识到“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这些反思意象表达了狂人的觉醒意识和精神上的自我救赎。小说的叙述没有停留在狂人病态的语境当中,在充分揭示“吃人的礼教”这一主题外,把作品的重心提升到了狂人的精神层面的思考。破除精神枷锁和心灵的重生才更具有启发意义。救赎原意为拯救、赎罪之意,体现着浓厚的宗教色彩。本文所探讨的是狂人从反思、反抗到反叛的一种心理意象和心理机制。“救赎”即意味着有拯救自我及民众于灾难、危机之中的责任感、使命感。《狂人日记》就塑造了这样的一个人物形象,他热情的宣扬自己的看法和主张,甘愿去“受难”、“献身”,甚至是“毁灭”,充满了悲剧意蕴。当狂人发现“我也吃过人”时,表现在狂人身上,是一种泛化了的“罪恶感”和觉醒意识,这种自我体悟,加速了传统礼教营垒的崩溃,象征着一种新文学的气概和精神:敢于正视和暴露人性的弱点;正视民族弱点和理性批判;对旧文化传统的反叛等。小说中狂人的救赎过程,是一个痛苦的反思和觉悟的过程。只有对自我进行无情的批判,就必须把自我从传统之外痛苦地纳入传统之内,揭开“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式的吃人伎俩,由此,剥去封建礼教“仁义道德”的面纱,就会发现其“吃人”的本质: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尽管“精神的救赎”看不到一丝光亮,但作品无情的暴露和批判,构成了作品整体的一种文化意象和精神内涵,文本的主题得以进一步扩展和深化,人性的光辉得以全面张扬,具有了“真的人”的意义。

[1] 钱理群等著.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 顾彬. 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第七卷)[M].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3] 朱崇科. 鲁迅小说中“吃”的话语形构[J]. 鲁迅研究月刊,2007,(07).

[4] 王晓初. 《狂人日记》再探讨:奴才、还是启蒙先驱[J]. 鲁迅研究月刊,2004,(03).

The topic and substance of “Eat Human” imago in A Madman’s Dairy

WANG Da-jin

The “Eat Human” imago in A Madman’s Dairy is a observing point to elaborate peoples’ heart activity. The paper through the opposite language situation of “traditional and confrontational”、“rational and unrational”、“looking and in sight”、“eating and was eating” in work to discuss the “Eat Human” imago’s meaning in revealling the topic of work, and we hoped to provide some thoughts for reading and understanding the work.

Lu Xun; A Madman’s Dairy; “Eat Human”; imago; Brief analysis

I210.6

A

1008-7427(2010)01-0064-02

2009-09-21

作者系兰州资源环境职业技术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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