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周升起,李蕴鸿
(青岛大学 a.经济学院;b.山东省世界经济研究基地, 山东 青岛 266071)
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数据显示,2021年我国对外文化贸易总额首次突破2 000亿美元,同比增长38.7%,我国影视剧、创意产品等文化领域出口迅速发展,中外文化交流互鉴持续深入。为深入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关于文化贸易发展的总体部署,把握数字经济发展带来的新机遇,经国务院批准,商务部等27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对外文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支持扩大优质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积极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顺应数字化发展趋势。
以数字化、信息化为特征的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带动了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数字信息技术作为新兴领域,不仅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日益上升,而且对国际贸易的作用也日益凸显。文化贸易作为加强世界各国(地区)人文交流的重要方式,在国与国之间的沟通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发展阶段,我国的文化贸易也进入一个重要的转型期[1],数字经济成为文化发展的新动能和新增长点。文化有着承载审美、价值取向、风俗信仰等功能,一国(地区)文化的出口成为提升该国(地区)文化国际影响力的重要途径[2]。网络与数字化技术为中国文化的出口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因而,推动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就必须实现文化与数字技术的深度融合,通过数字技术助推中国文化“走出去”。
然而,各国(地区)数字技术发展基础的不同,会拉大全球数字鸿沟[3],并引致新的文化贸易壁垒,这种由于数字技术水平差异而产生的数字距离使各国(地区)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面临着技术手段和资源获取上的障碍[4],从而影响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出口的种类及多样性。那么,数字距离是否会影响我国文化出口呢?如果是,作用机制是什么?更进一步地,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作用是否受到其他变量的交互作用以及国家异质性的影响?针对上述问题,本研究尝试通过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做出初步考察。
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已经形成初步规模,但仍存在一些问题导致中国文化出口与国力并不相称。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当前,国内外格局为中国文化的出口以及国际影响力的生成与拓展提供了新机遇[5]。一个国家(地区)文化对世界文化的影响,即一国(地区)对他国(地区)的吸引力和感召力,可以通过一个国家或地区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出口额直接反映出来。一个国家(地区)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的进出口情况,反映了一国(地区)文化是否易被世界其他国家(地区)所接受,也反映了该国(地区)文化软实力的强弱。因而,本研究主要从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出口数据的角度对中国文化出口情况进行考察。由Pankaj提出的CAGE模型认为国际贸易过程中影响贸易流量的因素包括文化距离、制度距离、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4个维度[6],这4个维度常被用作识别国家双边距离的属性特征[7]。该模型被广泛应用于国际战略[8]、对外投资[9]的研究。
数字经济时代背景下,国家(地区)间的隐性距离因素,如文化距离、制度距离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凸显。在研究中国文化出口贸易时,诸多学者侧重于考察地理、经济、文化、政治、制度等多维距离的影响。各距离类型通过影响我国文化的出口形成本地市场效应等形式影响着文化贸易[10-11]。方英等基于随机前沿引力模型的实证研究发现地理距离、文化距离等因素对文化贸易发展有阻碍作用[12];Liu等认为制度距离和文化距离在贸易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在考察中国与“一带一路”国家(地区)的贸易关系时,基于拓展的引力模型分析了文化距离和制度距离对贸易的影响,发现二者均抑制了中国与“一带一路”国家(地区)的双边贸易[13],进一步通过探讨世界最大的两个出口国——中国和美国的出口数据,发现了文化距离通过贸易成本和优惠渠道阻碍中美两国的出口[14]。lvarez等通过引力方程研究制度距离对贸易的影响时发现进口国与出口国之间的制度距离是影响双边贸易的重要因素[15]。李文宇等根据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地区)综合距离得分,按照圈层综合距离分析其与国际贸易的关系[16]。文化距离、制度距离、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的加大可能会导致国家(地区)之间贸易成本上升,不利于文化产品出口。因而,本研究认为文化距离、制度距离、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等可能仍是影响我国文化出口的重要因素。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H1:
假设H1:CAGE四维距离仍可能是影响我国文化出口的重要因素。
数字技术的应用在给生产、生活、贸易及信息交流带来便利的同时,也给数字基础设施落后、数字技术水平低的国家(地区)带来一道无形的“数字壁垒”,从而使得不同国家(地区)及人群之间产生大小不一的“数字鸿沟”或“数字距离”,这种距离不可避免地在信息接收和处理能力差异化的国家(地区)之间,产生文化理解和认同程度上的差异,进而不利于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出口[17]。“数字鸿沟”或“数字距离”是一个典型的舶来词,来源于英文的“Digital divide”。“鸿沟”一词具有典型的中文色彩,在英文中,“Divide”这个词本身是“差异”“区别”的意思,强调的是差距,并没有“沟”的概念[18]。因而,本研究采用数字距离来表示不同群体、社会之间数字技术水平差别的大小。
各国(地区)间数字技术水平差异产生的数字距离影响国际贸易流量。孙唯研究发现我国互联网普及率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存在区域差异性,对外开放条件、经济条件及市场培育度较好的地区影响更显著[19]。Timmis通过实证分析贸易伙伴之间的互联网普及率发现,普及率均较高的贸易伙伴间拥有更大的贸易流量[20]。韩会朝提出互联网技术的普及与应用可以通过抵消“距离效应”、消除信息不对称等方式增加国际贸易量[21]。本研究认为贸易伙伴之间互联网等数字技术水平越接近,即数字距离越小,更有助于加强双方文化交流,降低国际贸易成本,提升我国文化出口量。为此,在CAGE四维距离模型的基础上,加入代表各国(地区)数字发展水平差距的数字距离,构建拓展的CAGE模型,并提出假设H2:
假设H2: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产生负向影响。
贸易成本是影响两国(地区)间文化贸易往来的重要因素[22]。Hanson等认为影视类文化产品的出口受到固定贸易成本的影响,且文化贸易流量与地理距离、语言距离等可变贸易成本负相关[23],而通信和运输成本的大小影响对外交流的难易程度[24]。Kabir等在研究引力模型与贸易流量的最新进展中,引用了Hanson等的这一观点[25];曲如晓在此基础上,对文化产品的研究拓展至整体,并基于文化差异的角度研究国家(地区)间不同贸易成本对文化产品出口的影响,发现固定贸易成本的下降对文化产品的出口存在正向促进作用[26];刘洪铎等在研究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地区)双边贸易时提出,文化因素、地理因素趋近有助于降低双边贸易成本,提高贸易流量[22]。可见,贸易障碍和贸易成本越小越有助于文化贸易的发展[27]。
随着数字技术在贸易领域的深入应用,传统的贸易内容和贸易方式发生变化,数字技术精准匹配全球贸易买卖双方需求,货物和服务出现在以数字订购方式开展的贸易中,并通过数字交付得以实现[28]。以现代信息网络为载体,信息通信技术为手段的数字贸易的开展[29],使得传统的运输成本对国际贸易成本的影响逐步下降,而信息成本、认证成本等“营商环境”的差距带来的数据流动、数据交付成本差异日益凸显,国家(地区)数字技术水平上的差距影响数字订购和数字交付的贸易便利程度,进而带来贸易过程中数字成本的上升,即由数字技术发展水平、数字基础设施差距所引发的“数字距离”,对数字贸易成本的影响显著提升[30]。Rodríguez等在采用贸易引力模型对120个国家(地区)进行样本估计时认为,信息和通信技术通过降低国家(地区)间贸易成本和提高物流效率影响国际贸易,在研究跨国贸易时应考虑信息和通讯技术导致的贸易成本差异和贸易流量差异[31]。Wilson认为,在国际贸易中,存在着数字信息成本,国际市场上信息不充分,使各贸易对象国无法获取充分信息,从而导致了大量的不确定性和交流障碍,这会直接带来国际贸易量的萎缩[32]。因而,贸易对象国(地区)开展贸易时所需要付出的数字交易成本受到国家(地区)间的数字距离的影响[33],国家(地区)间数字距离越小,开展贸易时所需要付出的沟通成本、磨合成本以及所需要承担的风险就会越小,越有利于文化贸易的开展;反之亦然。因而,本研究结合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作用机制,提出假设H3:
假设H3:数字距离会通过贸易成本作用于我国文化出口。
国家(地区)间的贸易往来不仅受到单个因素的影响,各因素间的相互作用也是影响对外贸易的必要考察因素[34]。顾江等在研究文化距离与我国文化产品出口的关系时发现,孔子学院的设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文化距离对文化产品出口的抑制效应[35];张慧敏等引入政治距离与文化距离的交叉项考察政治距离、文化差异与对外贸易之间的互动关系[36];韩晔在探讨数字鸿沟与“一带一路”国家(地区)贸易的影响时发现,贸易伙伴国(地区)电信市场开放度对互联网数字鸿沟与中国出口贸易流量的影响存在调节作用,电信开放度越高、电信基础设施建设越完善,就越能减弱互联网数字鸿沟对贸易对象国出口流量的负面作用[37]。韦永贵等在做多维距离对中国文化产品出口贸易的影响检验时,加入了文化距离与地理距离、文化距离与制度距离的交叉项,探讨不同距离间的交互作用[38]。因而,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的作用可能也并非独立存在,数字技术的应用改变了贸易方式和贸易结构,弱化了国际贸易中距离要素对贸易的影响[39],那么,数字技术应用过程中产生的数字距离是否又会反过来受到各距离要素的影响呢?为此提出假设H4:
假设H4: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作用可能会受到地理距离、文化距离、制度距离、经济距离的影响。
本研究主要考察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作用,为减少异常值的影响,对所有变量进行上下1%的缩尾处理,模型设计如下:
EXit=β0+β1DDit+∑Controls+σi+λt+εit
(1)
式(1)中,EXit表示中国文化出口,DDit表示核心解释变量数字距离,i表示中国文化出口对象国(地区),t表示时间,σi表示个体固定效应,λ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εit表示随机误差项。
1.被解释变量
中国文化出口(EX)。根据UN Comtrade数据库,结合200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产品范围的界定,参考顾江等对文化产品的选取标准[35],将文化产品划分为: A.文化和自然遗产,B.表演和庆祝活动,C.视觉艺术和手工艺,D.书籍和报刊,E.音像和交互媒体,F.设计和创意服务六大类,包含85种HS2007六位编码商品;参照罗立彬等的研究[40],以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界定文化服务范围,数据来源于OECD数据库。选取2007—2018年中国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列前33位的国家(地区)作为研究样本(合计占中国文化出口总额的85%以上),具体见表1;汇总得出2007—2018年中国对33个国家(地区)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出口总额,并以2007年中国对美国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总额为基期,来反映中国对各国(地区)文化出口的变化情况。
表1 研究样本国别(地区)
2.核心解释变量
数字距离(DD)。关于数字距离的测算目前尚未形成公认的统一测算方法,关于数字距离(即数字鸿沟)较为权威的测算方式为美国国家电信和信息管理局(NITA)采用的相对差距法和绝对差距法,即通过计算比较对象间指标值的绝对差距或相对差距来反映数字距离的一种方法。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单一指标已不能包含数字要素发展的整体情况,综合指数法可以用一个指数将数字距离包含的主要类别及影响因素全部包容进来,综合反映数字距离的大小。本研究参照我国国家信息中心信息化研究部采用的相对差距综合指数法,选取固定宽带订阅数、互联网普及率等二级指标,测算出指标的相对差距:
(2)
式(2)中,Qij表示中国与其他国家(地区)主要指标相对差距的大小,介于0~1之间,Qij越大,表明两国间指标的相对差距越大。Xij表示观察对象i某一指标j在特定时期的具体数值,一般情况下,为使相对差距指数位于0~1之间,观察对象一般设为“弱势群体”一方。Yij表示比较对象i某一指标j在特定时期的具体数值。
(3)
式(3)中,DDij表示一国或地区数字距离大小,DDij越大,说明数字距离越大,An表示权重。参照刘骏等[41]的测算方法,采用因子分析确定数字距离各指标权重。表2为核心解释变量各指标选取及指标含义。具体步骤如下:
表2 核心解释变量指标选取及含义
对33个国家(地区)的数据进行规范化处理,采取KMO检验与 Bartlett 球形检验方法,确保测算偏差控制在允许范畴内,KMO为0.649,大于0.6,满足因子分析的前提要求,意味着数据可用于因子分析研究;且数据通过Bartlett 球形度检验(P=0.000<0.05),说明研究数据适合进行因子分析。
表3针对因子提取情况,以及因子提取信息量情况进行分析,可知:因子分析一共提取出3个因子,特征根值均大于1,这3个因子旋转后的方差解释率分别是35.122%、23.734%、19.246%,旋转后累积方差解释率为78.102%。
表3 主因子特征值及累计方差
为了让因子变量意思更加明确,表4根据方差极大法对该矩阵进行相应的旋转。
表4 旋转因子载荷矩阵
计算出因子得分矩阵,即因子得分函数的系数(见表5),得到因子得分函数(4)(5)(6)。
表5 基于回归分析的因子得分矩阵
F1=0.351x1+0.059x2+0.253x3+0.332x4+0.320x5-0.121x6+0.040x7
(4)
F2=-0.207x1+0.142x2-0.017x3+0.034x4+0.058x5+0.596x6+0.502x7
(5)
F3=0.135x1+0.718x2-0.448x3-0.148x4+0.162x5+0.117x6+0.118x7
(6)
本研究主要以这3个主要因素方差贡献率所占比例作为相应权重,从而进行加权计算,得到式(7):
f(x)=(35.122F1+23.734F2+19.246F3)/78.102
(7)
根据式(7)最终计算得出数字距离的综合因子得分(DD)。
3.控制变量
1) CAGE模型中四维度距离的测算
(8)
式(8)中,CDi表示国家或地区i与被考察国家或地区之间的文化距离,Cij表示国家或地区i在第j个文化维度上的指数,Chj表示中国在第j个文化维度上的指数,CVj表示第j个文化维度指数的方差,n表示文化维度的数量,Ti表示中国与i国(地区)的建交年数,1/Ti表示中国与第i个国家(地区)之间的文化距离随着建交时间的推移而缩小,但缩小速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递减。
制度距离(AD)。制度距离反映了两个国家或地区在制度环境方面的差异。根据2002—2011年世界银行发布的全球治理指数(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s),将国家制度划分为话语权和问责制、政治稳定和预防暴力、政府效能、管制质量、法治、控制腐败等6个维度,国家或地区的制度量化值由这6个维度指数汇总得到,制度值越大,说明该国或地区的制度完善,效率高;反之,则表明制度效率低下。参照Chao等[45]对制度距离的测算如下:
(9)
式(9)中,ADi表示国家或地区i与被考察国家或地区之间的制度距离,Aij表示国家或地区i在第j个维度上的指数,Ahj表示中国在第j个维度上的指数,n表示制度维度的数量。
地理距离(GD)。研究选取根据贸易双方首都的球面距离计算得出两国(地区)间的距离作为衡量国家(地区)之间空间位置距离的指标,数据来源于CEPII数据库。
经济距离(ED)。经济距离是指贸易双方之间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借鉴王庆喜等[46]的研究使用贸易双方人均GDP差距的绝对值来定义经济距离,其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EDi=|PGDPi-PGDPh|
(10)
式(10)中,EDi表示国家或地区i与被考察国家或地区之间的经济距离,PGDPi表示i国(地区)的人均GDP,PGDPh表示中国人均GDP。
2) 其他控制变量
为避免高估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影响,我们在控制变量中加入代表社会发展水平和社会环境的指标:① 居民消费支出(Consume)。居民消费支出是指一国(地区)居民个人和家庭用于购买商品、享受文化和生活服务的支出。居民消费水平的高低反映了一国(地区)居民的生活水平,文化消费的增加会随居民消费支出的增加而增长[47]。② 城市人口占总人口比例(Citypopulation)。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往往具有更加包容的文化生态环境[48],本研究使用城市人口占总人口比例来反映社会发展情况。③ 经济自由度(Ecofreedom)。美国传统基金会发布的年度报告显示,经济自由度高的国家或地区拥有较高的长期经济增长速度和更繁荣的经济发展环境[49]。④ 知识创新(Innovation)。知识保护和创新能力较高的国家(地区)拥有更好的研发环境,本研究使用本地居民提交的商标专利申请量来衡量一国(地区)的知识创新水平[50]。
为消除异方差,增加数据平稳性,研究对部分非负宏观变量进行对数化处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6所示。
桑料,是云浮人用岩鹰的粪便,混合着参柏香、油松籽、狼烟蒿、燕衔泥做成的。岩鹰只栖息在云浮山南面的绝壁上,它们的利喙能够轻易啄开坚硬的岩石。为了获得它们的粪便,云浮人会冒死攀上绝壁,趁岩鹰外出觅食的时候,进入它们的巢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年都会有人因此而丧命。即便是最灵活的攀岩者,也不敢保证在那样险峭陡直的千丈绝壁上,能够安然地爬完每一步。而一旦遭遇岩鹰提前归巢,哪怕是族中最勇猛的战士,也很难在那样凶悍的钢爪铁喙下,全身而退。
表6 变量描述性统计
考虑到模型中含有地理距离为非时变变量,研究采取最小二乘虚拟变量模型(LSDV)方法对模型进行估计,并在LSDV的基础上引入时间效应,即双向固定效应。为探究各距离因素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将核心解释变量数字距离(DD)与四维距离逐步放入方程中做回归,得到基准回归结果如表7。
表7 基准回归实证检验结果
从表7中可以看出,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呈显著的负向相关关系,即数字距离越大,我国对贸易对象国(地区)的文化出口越少。数字距离反映了国家(地区)之间数字技术水平的差异,较大的数字距离,致使文化在国家(地区)间贸易受到转换媒介等因素的制约,增加了我国文化出口的成本、减缓了文化贸易增长速度,进而与我国文化出口呈现出负向相关关系。
文化距离反映了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价值观、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差异,而文化认同是文化出口的催化剂,较大的文化距离会增加国家(地区)之间发生摩擦的可能,进而影响贸易对象国(地区)对我国文化产品的进口量和接受度。因此,文化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呈现显著的负向相关关系。国家(地区)间政治制度的差异同样会增加双边贸易成本和不确定性因素,对国际贸易产生不利影响。因而,制度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作用也体现为负向作用。
地理距离为正数,表明地理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呈正向相关关系,即地理距离越大,我国文化出口量越大。传统贸易理论普遍认为,地理距离越大,两国(地区)间贸易成本越高,双边贸易量越小,然而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现代交通运输设施打破了时空的限制,国家(地区)间商品往来成本逐步降低,地理距离已不再是贸易发展的阻碍因素;相反,因地理位置的差异导致的差异化文化产品和服务更能满足消费者对文化多样性的需求,因而,地理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表现为正向相关关系。
经济距离系数不显著,可能是因为在经济全球化、文化交融的大背景下,自由贸易协定等贸易便利化协议的签订,减少了国家(地区)之间的贸易壁垒,降低国家(地区)间经济发展水平差距对文化贸易的影响[51],且由于文化产品本身的特殊性质[10],经济距离可能已不再作为单一要素对文化出口产生显著影响。
1.两阶段最小二乘工具变量法
国家(地区)间数字距离抑制了我国文化出口的提升,但随着我国文化的广泛传播,世界各地对于中国文化的需求是否会增加居民对数字技术的要求,需求反作用于供给,拉动国家(地区)数字技术和基础设施更加完善,从而缩小国家(地区)间的数字距离?这可能带来回归过程中的内生性问题,为验证原模型的稳健性,排除反向因果,本研究参考张梅兰等内生性检验的方法[52],将核心解释变量的滞后期作为工具变量引入计量模型,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工具变量法进行检验;同时将核心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纳入原模型中进行回归,进一步排除反向因果,检验结果见表9第(1)、(2)列。
2.更换核心解释变量测算方法
为保证实证结果的稳健性,采用熵值法对核心解释变量的权重进行重新测算,带入原模型中进行回归,具体步骤如下:
表8为熵值法测算下各指标选取的权重及说明。
表8 数字距离各指标权重
3.系统GMM
系统广义矩估计可以估计不随时间变化的变量,且估计效率更高,能够克服存在非时变遗漏变量时估计值的有偏性问题及测量误差问题,仍能获得一致的估计结果。因而本研究采取动态面板两步系统广义矩估计(Two-step System GMM)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参照刘杨等的研究[53],将被解释变量滞后一期作为解释变量纳入模型中,通过构建动态面板数据方程进行内生性检验。
EXit=α0+α1L.EXit+α2DDit+∑Controls+σi+λt+εit
(11)
式(11)中,EXit表示中国文化出口,L.EXit表示中国文化出口的滞后一期,i表示中国文化出口对象国(地区),t表示时间,σi表示个体固定效应,λ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εit表示随机误差项。
表9第(4)列中的AR(1)、AR(2)显示一阶自相关的P值小于0.1,而二阶自相关的P值大于0.1,说明残差项存在显著的一阶序列相关,而无二阶自相关,满足系统GMM估计的约束条件。Hansen检验可检查工具变量的有效性,检验结果显示:P值大于0.1,表明模型使用的工具变量有效。
表9 稳健性实证检验结果
在以上4种检验方式中,核心解释变量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均呈现显著的负向相关关系,证明原模型结果稳健。
参照江艇[54]对机制效应的操作建议,将研究的中心聚焦到提高核心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因果关系上,保证机制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是直接且显然的,通过与基准回归相同的方法识别核心解释变量对机制变量的因果关系。因而设定模型如下:
EXit=β0+β1DDit+∑Controls+σi+λt+εit
(12)
TCit=γ0+γ1DDit+∑Controls+σi+λt+εit
(13)
其中,TCit表示机制变量贸易成本,i表示国家(地区),t表示时间。贸易成本受进出口国家(地区)的营商环境影响。参照钱学锋[55]的研究,采用世界银行发布的《营商环境报告》中跨境贸易的营商环境得分排名来衡量贸易成本,排名越低,说明该国(地区)跨境贸易营商环境越恶劣,贸易成本越高。
数字技术在国际贸易领域的作用日益凸显,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通过数字订购的方式展开贸易,线上传输、平台服务、计算机远程交付等方式实现文化出口的数字交付,使得信息成本、认证成本等“营商环境”的差距带来的数据流动、数据交付成本差异愈发明显。国家(地区)之间数字技术发展水平、数字基础设施差距所引发的“数字距离”影响数字订购和数字交付的贸易便利程度,增加贸易双方信息获取难度,带来贸易沟通障碍,进而造成贸易过程中数字贸易成本上升。可见,机制变量贸易成本受到核心解释变量数字距离的影响,是“好”的机制变量。从表10第(2)列检验结果可以看出,机制变量贸易成本与核心解释变量呈显著的正向相关关系,系数值在5%的水平下显著,即数字距离越大,国家(地区)间贸易成本越高,机制变量贸易成本受到核心解释变量数字距离的影响显著。
表10 机制检验结果
贸易成本的重要性在近几十年来为学界所强调,贯穿国际贸易发展的始终,随着数字技术的普及,数字贸易成本逐渐代替传统贸易成本,成为研究国际贸易流量的必要考察因素。与传统贸易成本相比,降低数字贸易成本对提升贸易效率、加快贸易产品和服务流通速度,进而带动我国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的效果更加直观且显著。表10的回归结果显示: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系数在5%的水平下显著负相关,符合这一预期。
综上,机制变量贸易成本与核心解释变量呈显著的正向相关关系,即数字距离越大,国家(地区)间贸易信息交互越困难,技术转换成本越高,从而导致国家(地区)间数字贸易成本增加,而贸易成本对文化出口的影响是直接且显然的,表明数字距离通过贸易成本这一机制变量降低了我国文化出口,这一结果验证了假设H3。
为探讨数字距离是否受到其他四维距离的影响,本研究将数字距离分别与文化距离、地理距离、制度距离和经济距离做交乘,来反映四维距离对数字距离的调节作用。
从表11中的结果可以看出,文化距离、制度距离、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与数字距离的交乘项均显著为负,这表明在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负相关的情况下,文化距离、制度距离、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对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的负相关关系均有强化调节作用,即各距离越大,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的负相关关系越强。
表11 调节作用实证检验结果
这可能是因为双边贸易的文化差异、制度差异以及地理位置上的距离会造成不同国家(地区)间沟通和交流的障碍,拥有不同的文化认同和政治制度的国家(地区)间难以相互理解,容易产生贸易摩擦和纠纷,这种摩擦加大了国家(地区)进行数字技术沟通和应用的成本,从而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负向相关关系。而经济距离与数字距离的交乘项亦显著,表明经济距离在数字化时代,并非单独作用于文化出口,而是通过调节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影响来发挥作用。
1.国别(地区)异质性
通常而言,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国家(地区)同时还拥有较高的文明程度和文化修养。根据OECD的划分,研究将所选取的33个国家(地区)划分为发达国家(地区)和发展中国家(地区),对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的影响进行异质性分析。
从表12中可以看出,相比于发展中国家(地区)而言,发达国家(地区)数字距离对文化出口的影响更为显著,这可能是因为发达国家(地区)拥有更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即社会发展水平较高的国家(地区)更易获得良好的文化教育,对世界各国(地区)优秀文化有更强的包容性和接纳能力,因而当一国(地区)的文化产品在进入该国(地区)市场时,更容易被消费者理解和接受,数字距离的大小成为影响文化进口的重要因素。而对于发展中国家(地区)而言,文化开放度尚存在提升空间,国家(地区)及人民更注重生产力水平的提升和生活质量的提高,精神层面的追求尚未受到国民的重视,且对于外来文化易产生抵触情绪,即文化消费具有一定的门槛,只有达到一定经济社会水平后,数字技术发展水平的差异才会成为影响该国(地区)进口我国文化的关键因素,因而在发展中国家(地区)中,数字距离对中国文化出口的提升效果不明显。
表12 异质性分析实证检验结果
2.邻国(地区)异质性
相邻国家(地区)是指国家(地区)间在陆地上接壤,由于地理位置上的便利,国家(地区)间的距离越短,越有利于铁路运输等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且相邻国家(地区)之间拥有相似的文化背景和语言环境。本研究根据贸易对象国(地区)是否与中国接壤将其划分为两组,探讨是否与中国相邻对数字距离与文化出口异质性的影响。
从表12可以看出,未与中国接壤的国家(地区)数字距离对文化出口的影响呈显著的负向相关关系,而与中国相邻的国家(地区)数字距离对文化出口的影响效果不明显。这可能是因为与中国相邻的国家(地区)文化传统和文化底蕴更为相似,自古便拥有频繁的文化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数字距离差距的大小对文化贸易的影响有限,且随着我国文化产品的输出在贸易对象国(地区)达到一定程度后,受边际效用递减的影响,同样增加一单位数字距离对中国在样本国(地区)文化出口的抑制效用递减。而未与中国接壤的国家(地区),互联网等现代数字技术成为贸易对象国了解中国文化、进口中国文化产品的关键,因而较大的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产品的出口影响更为显著。
数字技术的普及与应用,通过提升贸易便利化水平和降低贸易成本,正成为推动国际贸易发展的新动能。然而,数字技术发展和应用水平的差异所带来的“数字距离”,形成了新的不平等,并可能成为国家(地区)间新的文化贸易阻碍因素,进而影响一国(地区)文化出口的提升。
本研究在原CAGE模型的基础上,将数字距离加入,构建了包括数字距离、文化距离、制度距离、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的拓展CAGE模型,并根据该模型,采用双向固定效应等方法实证检验了数字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作用及作用机制。研究结果表明:(1)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呈负向相关关系,即中国与贸易对象国(地区)之间数字技术发展水平差异越大,越不利于我国文化的出口,进而制约着中国文化在贸易对象国(地区)的出口提升。(2)原CAGE模型中的文化距离、制度距离、地理距离仍是影响我国文化出口的重要因素。其中,文化距离、制度距离与中国文化出口负相关,地理距离与中国文化出口正相关,经济距离对我国文化出口的作用不显著。(3)数字距离通过贸易成本机制对我国文化出口产生作用,即国家(地区)间的数字技术发展水平差距越小,其所带来的双边贸易成本降低效应越大,对一国(地区)文化产品和服务的出口促进作用越明显,反之亦然。(4)传统距离因素对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间的负向关系均有强化调节作用,即各距离越大,数字距离与我国文化出口的负相关关系越强。(5)对于发达国家(地区)和不与我国接壤的国家(地区)而言,数字距离对降低我国文化出口的影响效果更显著。
依据上述结论,本研究有如下政策启示:
一是中国应加大对数字技术“迭代”创新发展的支持,尤其是通过强化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加速数字技术在文化事业、文化产业和文化贸易领域的应用,来持续推进文化产业数字化、数字文化产业化和文化贸易方式、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内容数字化。应通过在高等院校加快增设人工智能、大数据工程、智能生产、智慧出版、数字传播、跨境电商、数字贸易和数字信息安全等数字技术及应用专业(或方向),同时强化对现有各类人才的数字技术知识普及和数字应用技能的在职培训,以加速对数字技术开发与数字经济各领域专业人才的培养和人力资本积累,进一步缩小与部分发达经济体在数字技术和数字经济发展上的差距。应通过持续推进数字技术在文化产品与服务的生产、营销、贸易和传播等环节应用的不断深化,来探索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产品与服务贸易数字化监管“单一窗口”,从而全面优化我国文化贸易监管手段和流程、提升文化贸易治理水平和治理效率。应通过建立适应数字文化贸易发展的制度体系和营商环境,不断提升贸易便利化水平、降低文化产品与服务企业贸易成本,以扩大我国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出口,进而提升我国文化国际影响力和国家文化软实力。
二是应充分发挥中国在数字技术、数字经济及应用推广能力上,领先于世界绝大多数发展中经济体的“先发优势”,通过深入实施“走出去”战略,在鼓励国内企业积极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同时,支持中国数字技术及应用企业,通过技术转让、技术援助、软件外包、技术合作研发、数字产业化项目涉及承包以及数字设备出口等方式,来促进贸易对象国(地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数字技术普及和数字应用能力提升。要同实施“一带一路”高质量建设规划相融合,以加速推进“数字丝绸之路”倡议为重点,通过扩大“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地区)间的宽带接入,提高宽带质量,来促进跨境电子商务和数字贸易合作,支持互联网创业创新,加强数字化技能培训,促进信息通信技术领域的投资,推动城市间的数字经济合作,推进数字技术领域国际标准化合作,建立多层次数字技术与数字经济交流机制,构建和平、安全、开放、合作、有序的网络空间等措施,逐步缩小我国与其他国家(地区)间的“数字距离”。
三是传统距离要素会强化数字距离对中国文化出口负相关作用的实证结果,凸显了数字技术背景下,各国(地区)应建立并不断完善适应数字技术创新和数字经济发展的法律法规体系,持续进行制度和治理工具创新,尤其是通过改革现行多边贸易规则,加快构建适合数字贸易快速发展的新型国际贸易规则和治理机制。但在不同国家(地区)间仍存在“数字距离”,在数据跨国(地区)流动、数据安全、隐私保护和市场准入等方面各国(地区)的理念及政策分歧难以“弥合”,短期内无法达成各方均能接受的新型数字贸易规则的局面下,通过签署不同类型的区域贸易协定(RTAs),在部分国家(地区)间达成并实施“区域性”数字贸易治理规则,缩小距离要素带来的贸易阻碍应成为“次优”选择。在这一进程中,中国应通过扩大和深化制度性对外开放,除将已签署RTAs中的数字贸易治理规则,迅速转化为国内政策措施外,要积极贡献中国智慧,把中国在数字贸易治理规则上的理念、标准、诉求和方案,通过谈判融入所参与的RTAs,以不断提升中国在数字贸易治理规则制定上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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