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方言形容词、动词重叠形式研究

孙 丹,李 军

(1.海南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 海南 海口 571158；2.暨南大学 华文学院 广东 广州571199)

海口方言形容词、动词重叠形式研究

孙 丹1,李 军2

(1.海南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 海南 海口 571158；2.暨南大学 华文学院 广东 广州571199)

海口方言重叠式形式、语法意义与普通话差别很大。首先描写并划分了海口方言动词和形容词重叠形式、功能、语法意义及语用含义；其次从类型学角度与普通话做了较为详尽对比，以期有助于对海口方言语法体系更为全面的了解并且对海口方言词汇学进行深入比较研究。

海口方言；重叠式；形容词；动词

方言语法研究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各地方言词语重叠的研究更是非常详尽。海南海口话隶属闽方言，目前还缺少相关研究。海口方言重叠式形式、语法意义与普通话差别很大，本文意在研究海口话形容词、动词的重叠式，以及重叠后产生的与普通话不同的语法意义和语用功能。海口话的分区我们是依据张惠英(2006)[1]的分区来划定的。张惠英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将海南闽语分为五个方言小片，分别为府城片、文昌片、万宁片、昌感片和崖县片。本文以府城小片的海口话为研究范围，其他小片的闽语则不作研究。

本文的例句是笔者调查自出生到长大都居住在海口府城的海南人的口语用例，得到了多个海南府城同事及友人的认同。其中国际音标采用五度标记法，举例使用的汉字能书写本字的就写本字，不能写本字的或有音无字则用□代替。

一、形容词重叠(一)单音节形容词重叠

海口话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形式有：

1.AA式：

(1)重叠构成上的差异

“AA式”重叠，A是单音节形容词，这种重叠结构也是海口方言单音节形容词重叠的最基本形式，海口方言里的形容词重叠后程度加深，起强调作用，在普通话里常使用，如：

普通话不用的、少用的，如：

“形容词重叠前一个音节读成阴去调表示强调”陈鸿迈(1996)。通过调查访谈，我们得知变调的规则适用于单音节形容词重叠的“AA”式如上，另外双音节形容词重叠“AAB式”也发生音变，变音位置同上。

(2)单音节重叠式语法功能的差异

海口话形容词重叠后与普通话不同，普通话形容词重叠做谓语、定语后多是以“AA的”或者“AA的+NP.”的形式出现，海口方言的结构助词“個”虽然也是定中之间的助词，意为“的”，与普通话的“的”使用条件不同。海口话单个形容词和中心语间的“個”是不出现的，如“红裙”、“蓝天”、“厚书”，不能说“红個裙”、“蓝個天”、“厚個书”，普通话则可以。但海口话形容词重叠后可以加“個”，是构成短语韵律的要求。例如：“红红個裙”、“蓝蓝個天”、“厚厚個书”，“個”后面必须要加上名词。但是书面语色彩浓厚，极少这样用，而在普通话表达中则很常见，海口话这种重叠作定语的用法，我们认为是受普通话影响。

海口话单音节重叠式可以独立做谓语。海口话AA式形容词重叠后常常做谓语，使用范围比较广，能产性强，普通话则不能这样使用例如：

[1]箱即重重,盛乜物？(箱子重重的，装的是什么东西？)

[2]伊讲话声大大。(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大。)

即间室大大。(这个房子很大。)

[3]讨妚老婆像像。(找这个老婆美美的。)

[4]天热妚面烘烘。(天热你的脸热热的。)

[5]妚色红红。(这个颜色很红。)

[6]即条裙暗暗。(这条裙子暗暗的。)

[7]我食饱，肚振振。(吃饱了肚子胀起来了。)

汝两边個面颊振振。(两边面颊鼓鼓的。)

海口话里，AA式做补语是比较常见的，来说明动作的状态、结果、程度等含义，有强调作用。AA式作补语是海口方言常见形式，用法固定，普通话则不说。例如表示动作结果的补语“澈澈”([hε⎤hε⎤]，干净、纯净的样子)、“漉漉”([lplp]，湿湿的样子)。

澈澈：解澈澈/食澈澈/倒澈澈/洗澈澈/筅澈澈/漏澈澈/流澈澈/刷澈澈/扫澈澈/濯澈澈；

漉漉：漖漉漉/沃漉漉/烂漉漉；

齐齐：放齐齐/叠齐齐/伐齐齐

还有的形容词重叠后做补语，表示程度非常高。如“了了”，放在谓语中心后，表示完全彻底的意思，如：

了了：食了了/漏了了/似了了/坏了了/糟了了

在句子中的使用如下例：

[8]即间室抄游游。(这件房子翻得乱乱的。)

[9]妚爸无食糜噜，汝唛食澈澈。(你爸爸还没有吃，你不要吃光了。)

[10]伊妚囝共伊妚爸似了了。(这个孩子跟他爸爸太像了。)

普通话里形容词重叠做状语的时候，有时候要加上结构助词“地”。如“慢慢走”和“慢慢地走”。海口话没有状语和中心语之间的结构助词“地”,如海口话“缓缓”，意为“慢慢”，我们只能说，缓缓讲/缓缓哺/缓缓食，其构式为：“AA+V.”.

还有很多重叠式在普通话中不作状语使用，如下例：

[11]我共伊齐齐坐飞机去南京。(我和他一起坐飞机去南京。)

[12]小小讲下伊就气火。(稍微说一下他就生气。)

[13]直直行，那便是。(你一直走，那里就是了。)

[14]妚侬急急找妚爸。(那个人非常着急找我爸爸。)

2.AA样：

海口方言里一些描摹状貌的形容词重叠后常加上“样”，形成一个固定的表示存在的状态、状貌样子名词性固定搭配，如：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AA样”是名词性的短语，而AA是谓词性的，两者都可以做谓语，但是语法意义和词汇含义都不相同。如：

[15]阿玲妚男朋友，像像样。(阿玲的男朋友很像样。)

[16]即间室新新样，那做個。(这间房子非常新，刚盖的。)

[17]汝肥肥样，麦食即多。(你这胖样子，不要吃这么多了。)

(二)双音节形容词重叠

海口话双音节形容词重叠主要有“AAB”和“ABAB”两种方式，具体情况如下：

1.“AAB”式

海口话双音节形容词重叠还有一种常见的形式AAB，第一个音节音变，如下音标所注。重叠后语气更加轻松，有强调、程度加深的作用。根据AB的关系我们分类举例：

普通话双音节形容词没有这种表达形式。AAB式在句子中，直接作谓语，程度深，不需要程度副词修饰，如：

[18]伊妚侬，走走神。(这个人神神经经的。)

[19]室内侬多，闹闹热。(房里人多，非常热闹。)

[20]伊妚囝过过瘾。(她的儿子非常可爱。)

[21]今日无做工，自自在。(今天不工作，非常自在。)

2.“ABAB”式

普通话双音节形容词重叠分为两种，第一种AB为性质形容词，如“漂亮”，重叠式“漂漂亮亮”，构式为AABB；第二种为状态形容词，如“雪白”，重叠式为“雪白雪白”，重叠构式为ABAB。海口话双音节形容词重叠构式与普通话性质形容词相同，均为ABAB，海口话没有AABB的构式。ABAB式在海口话里使用广泛，在重叠的过程中语音不变。根据AB之间关系可分类如下：

□册□册 [si⎤se⎤si⎤se⎤](动作干净利落)

后加：袅叽袅叽 [niau⎤tsi⎤ niau⎤tsi⎤](瘦瘦小小的样子)

从句法功能来看，海口话双音节形容词不能单独作谓语，双音节形容词只有重叠后，才能具有独立做句子成分功能，做谓语最常见。例如：

[22]伊老婆烂屎烂屎個。(你的老婆十分蛮横。)

[23]汝麦假精假精個，即样是无朋友個。(你不要自作聪明，这样是没有朋友的。)

[24]即妚工作，闲情闲情。(这个工作，太轻松了。)

ABAB式与AAB式都可以做句子的谓语，但是语法含义不同。ABAB既可以强调状态，句[23]，又可以强调性质，如句[22]，而AAB式多是陈述主语性质，表现主语自身的情况。

近年来外来人口的增加，新一代的海南年轻人接受普通话教育，受普通话的影响，也有人说AABB，例如把“啰嗦啰嗦”说成“啰啰嗦嗦”，但是这种情况不多。普通话的“啰嗦啰嗦”是动词性的，本身就是谓语中心，是主语发出的动作，而海南话的“啰嗦啰嗦”是形容词性的，修饰主语，强调谓语中心的状态，因此二者是不同的。

二、动词重叠

(一)单音节动词重叠

1.“AA式”

单音节动词重叠式在海口方言中普遍存在，突出动作多次进行和状态的持续。例如：

海口话动词重叠后可以做句子的谓语中心、状语、补语。海口话动词AA式与普通话语法意义并不相同。海口话单音节动词重叠式在句中作谓语时，表达动作正在进行、持续的语法意义。普通话没有这样的语法意义。 如：

[25]室里吊篮戲戲。(房间里的吊篮来回摆动。)

[26]树叶落落。(树叶纷纷落下来)。

[27]雨仔□□[sek⎤sek⎤]。(小雨点纷纷落下来。)

也可以做状语、补语，普通话没有这样的用法：

在海口方言里，单说AA还表示命令的语气，语气生硬，让对方感到说话人没有礼貌。单音节动词重叠后常与语气词合用，更加符合对话的礼貌原则。

[30]即多是我种的兰花，汝望望！(这是我种的兰花，你看看！)

[31]玩玩嘞，唛对无起家己就好喽。(玩玩，别对不起自己就好了)

2.“AA+下”

海口方言的单音节动词重叠后可以加上“下”，如“AA下”，或者加上“一下”，组成“AA一下”的结构，两个结构的语用含义不同。 “‘AA下’表达尝试一下，表达委婉的语气。”[5]我们认为合理。AA一下，则强调“就一次”的意思，如下：

[32]妚虾生生，汝试试下？试一下！(这虾非常新鲜，你试试吧？就是一次。)

[33]即妚羊肉无错，食食下，食一下。(这个羊肉不错，试试吃一下，就吃一口)

[34]共汝介绍男朋友，见见下，见一下。(给你介绍个男朋友，见见吧，就见一下。)

“AA下”重叠使用很广泛，如：

行行下/望望下/敲敲下/试试下/捉捉下/摘摘下/扎扎下

通过访谈，我们得出“AA下”表示建议动作发出者去做某事，有时间短、简单容易之义，从语用学角度来看，也有缓和语气的作用。普通话并没有这种用法，用了“下”就不能重叠。如：

[35]汝行行下。(你试着走一下。)

[36]伊妚囝每日闲闲情，做做下。(他儿子每天没什么事儿做，做一下吧。)

[37]妚公爹仔好望，汝望望下。(那个公仔很好看，你看看吧。)

[38]阿菊麦气火，装装下。(阿菊不要气火，假装一下吧。)

AA重叠后还可以与“那”、“即里”合用，表示正在进行持续状态，有时候是动作持续，有时候是状态持续。

海口话里，表示持续性动作的不及物单音节动词重叠后与“即里/那”等成分结合，表达不同状态持续、动作正在进行句法语义功能。如：

[39]即妚侬笑笑即里。(这个人正笑呢)

[40]我气气那，汝侬麦讲话。(我正生气呢，你们不要跟我说话)

[41]我痛痛即里。(我疼着呢。)

(二)双音节动词重叠

海口话双音节动词重叠方式为ABAB，虽与普通话形式相同，但是在海口话里，ABAB式动词一般不能单独使用，要与“即里/那”、“(一)下”等词共同使用，表达一定的语法意义，普通话则没有这种限制。

在海口话里，“即里/那”分别表达近指和远指，意为“这里/那”，双音节动词重叠后与“即里/那”地点词合用表示状态的持续，其表示地点的词汇意义已经虚化，普通话则没有这样的功能，双音节动词重叠的例子及AB之间关系分类如下：

喝咄喝咄即里/那[hua⎤tua⎤hua⎤tua⎤](大声斥责着)

“ABAB+即里/那”在句子中充当谓语，如：

[42]侬客感冒感冒那，汝无喝咄。(客人感冒了，你不要大声斥责。)

[43]汝共老婆怄气怄气即里，汝妚囝伤心啼无停。(你和你老婆在怄气，你儿子伤心不停的哭。)

[44]伊躺睡躺睡那，麦讲话。(他在睡觉，不要说话。)

[45]妚春囝受伤受伤即里，无洗得碗。(阿春的儿子受伤了，不能洗碗了。)

[46]室外落雨落雨那，汝带雨伞喽！(外面正下雨呢，你带把雨伞啊！)

2.“ABAB下”

海口话双音节动词重叠后形式 “ABAB下”与单音节动词重叠后的语用功能同，也表达建议和尝试的含义，如：

[47]汝试讲试讲下。(你试着讲吧。建议别人来做)

[48]妚侬囝太蛮，汝喝骂喝骂下。(那个小孩儿太顽皮了，你大声骂骂下。尝试做一下)

三、结 语

根据上文的描写与分析，我们将海口方言形容词、动词重叠式与普通话比较后，列表说明如下：

海口话、普通话形容词重叠式比较

海口话、普通话动词重叠式比较

海口话的形容词动词重叠式与普通话差别很大，且重叠式不仅仅是动词、形容词，还有副词重叠、象声词重叠，很多重叠结构，非常具有研究价值。

[1] 张惠英.海南方言分区(稿)[J].方言,2006(1).

[2] 陈鸿迈.海口方言词典:1[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

[3] 刘丹青.苏州方言重叠式研究[J]语言研究,1986(1).

[4] 柴俊星,孙丹.海南文昌话语气词的功能表达义[J].海南大学学报，2015(3).

[5] 杜依倩.海口方言动词的体貌[J].海南大学学报,2015(2).

(责任编辑：张玉秀)

The study of Adjective and Verb Overlapping-formin Haikou Dialect of Hainan Province

SUN Dan，LI Jun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Hainan Normal University, Haikou, 571158, Guangdong,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China，571199)

Threre are very different systems between Chinese madarin and HaiKou dialect ,especialy in adjcetive and verb overlapping-form. This paper describes and divides the grammatical meaning and pragmatic meaning of the overlapping forms of verbs and adjectives in Haikou dialect.And 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typology , we compared Mandarin and Haikou dialect.Looking forward to help we can get more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the systems of the Haikou dialect.also for the Haikou dialect vocabulary learning to do more in-depth study.

Haikou dialect; overlapping; adjective; verb

2016-09-22 作者简介：1.孙丹，女，汉族，山东日照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硕士。海南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海南方言语法、对外汉语教学法；2.李军，男，汉族，湖南岳阳人。博士。暨南大学华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语用学，汉语教学。 基金项目：2014年海南哲学社会科学项目“海南方言语法研究”(编号：HNSK14-118)成果之一。

H179

A

1009-9743(2017)01-0033-07

10.13803/j.cnki.issn1009-9743.2017.0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