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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化社会中的纯真追求及幻灭——以《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为基础论塞林格小说的叙事结构

时间:2024-08-31

汪树东,王雨童(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异化社会中的纯真追求及幻灭——以《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为基础论塞林格小说的叙事结构

汪树东,王雨童
(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摘要]美国著名作家塞林格在《九故事》和《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刻画了一群早熟和敏感的青少年形象。他们是二战后美国社会中的异化者,厌恶虚伪冷酷的异化社会,追求纯真美好的人间真情,但孩子们身上的爱不能帮助这些异化者重新找回自我,他们的纯真追求最终仍走向幻灭。该文运用格雷马斯叙事学理论分析《九故事》中的《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并由此入手,揭示塞林格作品中普遍存在的叙事结构,从而推进对塞林格小说的学术研究。

[关键词]《九故事》;塞林格;异化;叙事结构

《九故事》(Nine Stories)是塞林格的一部短篇小说集,第一篇《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被认为是其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它最初于1948年1月发表在《纽约客》杂志上[2],发表后就引起轰动,受到文学界的关注,以至于曾多年来怠慢塞林格的《纽约客》态度大变,急着挽留他,想把他留在《纽约客》的写作队伍里;甚至连约翰·厄普代克都坦承,“从塞林格的短篇里学到不少东西”[3]。

从目前国内的研究程度来看,由于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被引入且影响较大,因此国内对塞林格的作品研究多集中于该作。《九故事》虽然于1987年3月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过,但并未引起足够重视,直到2007年,塞林格又将《九故事》等三部已结集的作品正式交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才引起一定反响。《九故事》主要集中创作于1947年至1952年,《麦田里的守望者》于1949年至1951年整理完成,可见塞林格对《九故事》与《麦田里的守望者》的构思基本交叉并行,因此在创作意图和叙事结构上,两部作品也具有某种相关性和延续性。笔者认为《九故事》中几篇作品的创作意图和叙述主题与《麦田里的守望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本文将以《九故事》中的《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为基础,由此入手,运用格雷马斯叙事学理论揭示塞林格作品中普遍存在的叙事结构,从而推进对塞林格小说的学术研究。

一、追求纯真的“香蕉鱼”

《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是《九故事》中第一篇发表的作品,也是塞林格创作的“格拉斯家族小说”的开篇之作。在1947年1月投稿后,塞林格与《纽约客》编辑们反复讨论并修改,直到1948年1月才发表;而此时他也处于《麦田里的守望者》的酝酿期。作为《九故事》中最出众的篇目之一,《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帮助塞林格在《纽约客》这个他最敬仰的杂志站稳了脚跟。可以说,它对塞林格意义重大,并且持续影响着他的创作。

该小说故事情节较为简朴:西摩年轻的妻子穆里尔和她的妈妈打了一通电话,穆里尔的父母对她的安全很担忧,他们认为西摩从战场上回来后得了精神疾病;而此时西摩在海边和小女孩西比尔玩耍,他们非常和谐地过了一个下午;西摩回到旅馆后开枪自杀。

在塞林格简洁又近似无情的笔下,小说中几个人物形象跃然纸上。西摩参与过越战,战后在精神上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情绪也不太稳定。他的妻子穆里尔热衷于谈论时装和女人,热爱金钱、享乐和地位,念念不忘修饰她的指甲。西摩的岳父岳母对西摩的种种不同寻常的表现感到恐惧,连精神病医生也认为他精神出了问题。

然而西摩与小姑娘西比尔在沙滩的交谈片段又让读者觉得西摩其实是个很正常的、怀有一颗善良之心的年轻人。西摩是个很不信任世界的人,就像他“光是躺在沙滩上,连浴袍都不肯脱”一样,深深的不安全感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不过当他面对西比尔时,话就多了起来,在她面前放下了自己的防备。在和西比尔的交谈中,他称赞小孩子的单纯、善良和爱心,并且给小姑娘讲了香蕉鱼的童话。这时的他与面对成人社会歇斯底里的他判若两人。

在整个叙述中,我们发现,故事中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第一个世界是西摩感觉到舒服和愉快的世界,即如小孩子般的纯真善良的真诚世界,在这里有西比尔、沙伦等幼小的孩子身上的善良、纯洁和爱,让西摩感觉不到孤独和排斥。而另一个世界,则是纷繁复杂的社会形成的虚伪的异化世界,战争的创伤以及对社会的不满让西摩孤立于这个金钱至上和精神糜烂的社会,让他感觉到压抑、排斥、不安和孤独。他企图用行动来努力冲破整个异化社会对自己的压制,可在异化社会中,他被社会、学校和家庭的权力看成是扰乱秩序的他者,是神经病和疯子。在他眼里,这些质疑他患了精神疾病的人在异化社会中早已丢失了真正的自我,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极力将西摩这样的人进行隔离。这也使西摩越来越敏感,甚至到了在电梯里被别人看一眼都歇斯底里破口大骂的地步。由此可知,西摩无疑是小说主人公,他与世俗肮脏的成人世界形成了对立关系,倾向于像西比尔、沙伦这样的孩子们组成的纯真善良的儿童世界。

反观摩拜、OFO这些所谓的“共享”单车平台,前期投入大量的资本,储备大量的单车。后期大量的单车由于使用不恰当或是乱停放,造成资源的浪费,造成了非常不好的社会影响。

小说中还有一个人物值得关注,那就是西摩的妻子穆里尔。以往的批评都将她与她的父母划分到只注重金钱和世俗权力的成人世界中,但其实,穆里尔与世俗社会中被异化的成年人还有一定的不同。穆里尔虽然从小受到世俗权力和物质欲望熏染已久,无法了解个体的精神追求和意义;但她的心中还是有寻求自我的念头,这从她选择与西摩结婚就可以看出。她虽然喜欢西摩,也对两人之间巨大的不同感到不安,但她还是尽力去爱西摩,西摩让她读的书她会特意去找,西摩的喜好她也并不排斥。她和西摩一样都是踏入社会不久的青年人,但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被堕落和糜烂的世俗社会所吸引和同化,无法摆脱虚荣的本质。因此她与西摩形成了矛盾的关系,但这一关系并不直接构成对立。

格雷玛斯在叙事学中引入“符号矩阵”这一具有逻辑——语义特征的意指结构组织形式分析文学。他认为,设立故事元素中一项为X,它的对立一方是反X,在此之外,还有与X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的非X,又有反X的矛盾方即非反X。文学叙事模式源于X与反X的对立。随着叙事的展开渐次引进新的因素,当这些因素及其之间的关系充分展开后,文学叙事便得以完成。

我们可以用格雷玛斯矩阵关系来图示塞林格的《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的深层结构关系。如下图所示:

在此矩阵中,X定义为西摩所追求的纯真善良的品质,反X定义为成人社会(西摩的岳父岳母、精神病医生等)所充斥的人际间的虚伪冷漠,他们之间实质上是反异化与异化的完全对立。在这种对立的二元模式中,西摩追求纯真善良的人性和真诚的爱,但异化的成人世界与他的追求背道而驰,他在其中成为异类。与成人世界相反,单纯的儿童世界让像西摩这样的青年人感到安慰,而大多数像穆里尔这样的青年人却没有察觉到成人世界对自我的腐蚀,堕落在其中,并没有觉醒。这就是该小说的故事结构。

在该小说中,西摩为西比尔讲述的“香蕉鱼”的故事,也凸显了小说的主题。西摩说,香蕉鱼的习性非常特别,“游到一个洞里去,那儿有许多香蕉。它们游进去时还是样子很普通的鱼。可是它们一进了洞,就像猪一样吃起来。它们吃得太胖了,就再也没法从洞里出来,连挤都挤不出洞口”[4]。最后只有死亡。在“满是香蕉”的、像大染缸一样的社会中,穆里尔等人会在别的“香蕉鱼”的蛊惑下也变得贪婪和虚伪,而纯真善良如西比尔和沙伦这样的孩子们,可能也不能幸免,有一天也要游到这个洞里去。这个洞里有各种时装,有广告业务员喋喋不休的电话嘈杂声,有酒吧里温文尔雅的应酬与偷欢,她们也会变得贪婪,变得虚伪,会嫉妒,会恨,会使美好的回忆会变成膨胀的欲望,膨胀到挤不出洞口而死去。在这个洞里的香蕉鱼,也就是生活在异化环境下的异化之人,正如西摩所说,“它们的生活是悲剧性的”。

那么,西摩是不是也是一条香蕉鱼?答案是肯定的。在这个逮香蕉鱼的好日子里,西摩决心把自己这条已经受到社会污染、已经膨胀的香蕉鱼解放出去。其实,自我解放的香蕉鱼只是因为清醒而痛苦,更多的香蕉鱼在那个时刻依旧如穆里尔一样,在单人床上毫无愧疚地熟睡。塞林格所经历的那个战后美国社会,其实才是最大的香蕉鱼,它已经在肿胀不堪,即将窒息。这也是塞林格想要传达给我们的独特感悟。

二、持守纯真的“守望者”

《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这种模式在《九故事》的其它篇目也有体现。在《为埃斯米而作——既有爱也有污秽凄苦》这篇动人的小说中,作者以回忆的方式描写了当年在战争时期与一位陌生少女埃斯米短暂相遇的故事。小说中,在德国投降后,一位美国参谋军士X呆在一座曾属于一个女纳粹党人的房子里,考虑“什么是地狱”这个问题,“我认为因为不能去爱而受苦,这就是地狱。”我们从主人公对什么是地狱的回答中,可以看出主人公在这战争洗礼中获得了什么。他对战争有着深切的恐惧和厌恶,但是在内心深处依然向往着纯真的爱,向往着平淡中的幸福。

但这种爱在战争中和异化世界中是无法获得的。战争让所有人都觉得活在地狱中,他们时刻保持紧张的状态,如惊弓之鸟,甚至无法安然入睡。主人公在战争中遭遇到严重的身体创伤,他内心虽期望得到爱和关心,但冷漠的人情关系让他绝望。经历过创伤的人们不想再将脆弱的心置于战争之中,任何与战争有关的标志都让他们厌恶。可是连他的哥哥在家信中也只想让他带回点什么战争纪念品,而不能理解其中的苦楚和孤独,可想而知,等军士回国后,他的痛苦也没法缓解。

而这种痛苦和孤独在军队中也无法解脱。克莱下士与X军士一起经历过战火,参加了五次战役,可这个年轻人思想肤浅,热衷于卖弄自己的战争经历,喜欢劳军演出和各种舞会。他将X军士的精神崩溃告诉了女朋友洛雷塔,而学习心理学的洛雷塔却简单地将人对战争的恐惧、厌恶、敏感和孤独感归结为“不稳定型的”人格。X军士和西摩一样遭受到了异化社会的质疑和排斥。其实克莱也面临着与X军士一样的“精神问题”。他在战场上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炮轰后,开枪打死了一只跳到吉普车顶蓬上的猫。实际上,猫本身不具有威胁,也没有任何意义,克莱不是因为“暂时性精神失常”而开枪,而是把自身以外的一切都看作有敌意的、不能接纳的事物,它代表的是在战争中任何无辜的性命都难以幸免的现实。由此可见,战争给人带来的冲击和刺激超乎想象。只不过克莱并没有发现自身对爱的渴望,他的本性被异化社会吞噬,自然也就和X军士成了陌路人。

在小说中,“我”(即X军士)感受到的温暖来自早熟的十三岁小姑娘埃斯米。善良的小姑娘发现了“我”是孤独的,发现了“我”有一张极其敏感的脸,其实也发现了“我”敏感的心。而埃斯米让“我”难以忘怀的地方,还在于她除了同样敏感孤独之外,还有着坚定、高雅的气质以及对美好未来的追寻。这一切恰恰是“我”所没有的。战争是能够使现实世界充分显露其污秽与凄苦,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些微的甚至有些模糊的单纯的爱意,才显得如此的珍稀难得。孤单的人常常是习惯于自我封闭,只有另一个真正孤单的人才有可能轻易地触动并打开他的心扉。这也紧扣《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中追寻纯真善良的主题。不管是埃斯米的那句“我希望经历了战争后你身心都健康如初”,还是她后来模仿成人的口气写给X军士的一本正经的信,都给了X军士生活下去的力量与温暖。那块在邮寄的过程中弄碎的特别的手表,正深切表达了一个女孩子最微妙而深沉的爱。

综上分析,笔者认为整个故事结构可以用格雷玛斯的矩阵结构表示如下:

此外《九故事》中的《威格利大叔在康涅狄格州》等短篇小说的故事结构也可以用类似的结构表示。而这种符号矩阵模式不仅局限于塞林格《九故事》中的作品。在他的成名作《麦田里的守望者》中,这一模式也适用。有学者提出[5],应将霍尔顿及其妹妹菲碧、弟弟艾里、女孩琴·迦拉格为X,代表对真、善、美的追求;反X为成人社会,代表人物有拉皮条者毛里斯、妓女桑尼等,他们代表的是反真、善、美;非X为霍尔顿的同学斯特拉德莱特、阿克莱、女友萨丽·海斯等,他们虽然像霍尔顿一样还没有长大成人,但身上已失去了真、善、美;非反X指的是霍尔顿的老师斯宾赛先生和安东里尼先生,他们属于成人社会,但并不像毛里斯等人一样对霍尔顿进行讹诈、诱惑,而是想方设法对霍尔顿进行人生的指引,希望霍尔顿能正常走入成人世界。他们认为《麦田里的守望者》叙事结构的矩阵如下图:

但笔者认为该矩阵有不合理之处。因为霍尔顿的妹妹菲碧、琴·迦拉格等还处于童年时期,暂时并没有受到异化社会的侵蚀。而霍尔顿的老师斯宾赛先生和安东里尼老师的劝解和指导并没有让霍尔顿感受到心灵的安慰。霍尔顿与历史教师斯宾塞先生之间的一幕插曲很能说明问题。霍尔顿自知历史考试通不过,为使老师在判他不及格时不至于太难堪,他事先在试卷下附了封短信,以减轻老师的心理负担;结果愚钝麻木的斯宾塞先生竟在霍尔顿来访时,将他的试卷和信大声读给他听,成人情感的漠然与孩子的体贴敏感构成了强烈的反差[6]。根据格雷马斯的行动位理论,《麦田里的守望者》的角色模式如下:

主体:霍尔顿客体:守望者

发出者:纯真承受者:孩子们

帮助者:琴·迦拉格、艾里、菲碧等

反对者:成人社会

如果霍尔顿是X,代表的是追求纯真善良,那非反X的代表应为妹妹菲碧、弟弟艾里和琴·迦拉格等。因此笔者认为《麦田里的守望者》叙事结构的矩阵应为:

因此对比《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为埃斯米而作》,我们可以将塞林格此类主题的小说大致归为这样的矩阵结构:

在塞林格的小说中,被社会排斥的异化者其实都有一颗追求真善美的心,他们在充满铜臭的社会中遍寻不到能给予他们安慰的爱,不管是亲人还是身边的朋友都给不了他们慰藉,因此他们穿上了厚厚的“铠甲”,将自我隔离起来,被当做社会中的精神病人。但当他们面对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的时候,他们才会放下自身的防备,在儿童世界中体会成人社会中没有的快乐。不管是西摩、霍尔顿,还是X军士、埃洛伊斯(《威格利大叔在康涅狄格州》),他们都愿意做天真纯洁的孩子们的“守望者”,让孩子们在田园里快乐地奔跑,不受到社会的伤害,永远守护这份纯真,守护自己的心灵。当然他们也清楚,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

三、希望注定幻灭的异化者

塞林格的小说主人公往往都是青少年或者是儿童,因此很多学者都将塞林格作为成长小说作家来看待。有学者指出:“《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霍尔顿·考菲尔德是个现代的哈克贝里·费恩,他带着天真无邪的目光开始了他的探索成人世界的精神之旅。”[7]甚至有评论家将霍尔顿视为纯真少年的典范,与哈克贝利·费恩进行比较。的确,两个少年身上有不少共同之处。然而,实际上霍尔顿与哈克相距甚远。《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写于1876年,虽然当时的政治生活腐败,人民生活困苦之外,蓄奴制和种族歧视严重,但整个社会处于上升趋势,哈克也富有那个时代所赋予的粗犷活力,是一个完全独立自主的个体存在。而《麦田里的守望者》写于1951年,工业社会早已将人异化,成了物欲的奴隶。马尔库塞曾说:“伴随当代资本主义‘一体化’过程,人丧失了自己的个性,失去了自己真正的自我,成了一具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东西,这也必然导致人的巨大的精神痛苦。这种精神痛苦,比因物质匮乏、异化劳动所导致的肉体痛苦,更加深重,更加强烈。”[8]“二战”后人们精神迷惘,人际关系冷漠,整个社会弥漫着铜臭味。霍尔顿成长于令人窒息的现代社会,是个典型的文明人,如此堕落的社会环境让当时的青少年缺乏一种激扬的生命热力。他没有明确的目的与社会反抗,他也远没有力量与这个充斥着残暴与卑劣的世界相抗衡。但他明确地意识到,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社会充斥的乌烟瘴气让他窒息。就像霍尔顿说的那样,“麻烦就在这里。你永远找不到一个舒服、宁静的地方,因为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9]因此,《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主题确切说是异化。

异化的主题也体现在《九故事》当中。评论家布拉德伯利在《美国现代小说论》一书中对《九故事》这样论述道:“(作者)把儿童的世界看成是真实的世界,而成人的世界则只是一个正从内部毁坏的、把人类之爱永远牺牲于卑劣的肮脏处所。”[10]塞林格和其作品中的一些人物都是异化者,但同时他们也努力与社会主流文化、主流群体隔开距离,因为他们发现了自我的消失,想要追寻一种单纯、理想的爱,因为这种爱正是现实环境中缺失的。追寻这种爱的坚定信念使人物的异化不可避免。西摩无法从妻子、岳母身上得到精神上的关爱,霍尔顿、军士X以及埃洛伊斯等也不能在他们生存的环境中得到爱。正是这种孤独感引发了塞林格笔下人物的精神疾病。但在菲比、莱蒙娜、西比尔、埃斯米等的儿童世界里,他们发现了在社会上已经消失的这种童真的纯净之爱。儿童世界里创发性的想象和新奇的思维,为那些饱受社会排斥和异化的人们提供了一个避难的天堂。对他们而言,童真世界是生活里所有美好品质的投射。这也是塞林格小说的矩阵结构向我们揭示的。孩子们的纯真善良这一因素也是塞林格的小说超越了其它成长小说的重要因素。

但这些异化者的依靠实在太脆弱单薄,不能成为他们摆脱异化的途径。德国学者汉斯·彭纳特(Hence Phonurt)曾经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剖析了霍尔顿的孤独,认为主人公的心中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由他的两位室友阿克莱、斯特拉德莱塔以及妓女等人所组成的丑陋世界;另一个是由主人公的弟弟艾里、妹妹菲苾以及修女组成的纯洁世界。霍尔顿的孤独,正来源于意识到后一种世界在自己心中的日渐消失[11]。西摩也是如此,心中的两个世界不断交错,而支撑他的信念也越来越弱,对社会的强烈厌恶让他不惜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一点也存在于军士X以及埃洛伊斯等人物的身上。他们心中的孩子也会长大,也会受到社会的毒害和污染,美好的东西都是那么脆弱,曾经支撑着他们追寻纯真善良的信念可能迟早会坍塌。作为现代社会的异化者,他们也不可能融入虚伪冷酷的大染缸里。马克·吐温笔下的哈克有密西西比河,河的尽头、阿肯色州的那边他还有荒野的西部;但对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霍尔顿们来说,他们只能走向幻灭。实际上笔者认为,很可能霍尔顿就是下一个西摩。主人公们不可能永远躲在纯真善良的孩子世界中寻求心灵安慰,童稚越是吸引人,成人世界的无趣和灰暗就越是被衬托得令人沮丧。这可能也是塞林格后来皈依佛教的原因。

[参考文献]

[1]W arren French.The Fifties:Fiction,Poetry,Drama[M ].Deland,FL:Everett/Edwards,1970:157.

[2]J.D.Salinger.A perfect day for bananafish[J].The NewYorker,Ja-nuary 31,1948:21-25.

[3][美]坎尼斯·斯拉文斯基.塞林格传[M ].史国强,译.北京:现代出版社,2012:159.

[4][美]J.D.塞林格.九故事[M ].李文俊,何上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11.

[5]宁云中,徐忆.麦田里的守望者:解构传统的现代成长叙事[J].武陵学刊,2010(6):117.

[6]尚晓进.精神危机与自我救赎——试评《麦田里的守望者》和《九故事》[J].英美文学研究论丛,2001:208.

[7]孙胜忠.成长的悖论:觉醒与困惑——美国成长小说及其文化解读[J].英美文学研究论丛,2002:267.

[8][美]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M ].黄勇,薛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25.

[9][美]J.D.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M ].施咸荣,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58.

[10][美]马尔科姆·布拉德伯利.美国现代小说论[M ].王晋华,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2年:177-178.

[11]Hence Phonurt.The Catcher in the Rye:Lonely Youth,The Study of Salinger[M ].New York:Odyssey Press,1963:18.

(责任编辑:任屹立)

Pure Pursuit and Its Disillusionm ent in Alienated Society:On J.D.Salinger's Narrative Structure Based on A Perfect Day fow Bananafish

WANG Shu-don,WANG Yu-to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Hubei,China)

Abstract:In the Nine Stories and The Catcher in the Rve,J.D.Salinger shaped the image of a gang of precocious and sensitive teenagers.They were alienation of others in American society after World WarⅡ,who were sick of the selfish, false and callous adult community and longed for pure love in the world.However,pure love from children cannot help them find themselves,and their pure pursuit would finally vanish into nothing.This paper tries to reveal the inner structure that exists in almost all of Salinger's works by analyzing the narrative structure of A Perfect Day for Bananafish.

Key words:Nine stories;J.D.Salinger;alienation;narrative structure

[作者简介]汪树东(1974-),男,江西上饶人,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20世纪中外文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20[网络出版时间]

[中图分类号]K561.45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0304(2016)01-009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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