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冯乐群,李 维
(1.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2.齐齐哈尔大学 文学与历史文化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当代艺术及其实验性展览空间作为新的消费模式与感知方式,其媒介技术、陈设方式、组合原则等外部构成不断进入消费领域,充分体现于SKP-S商业体的建筑理念中。体验经济时代的购物空间强调身体经验、情感与想象等感性维度,沉浸式、互动式、多种感官共同参与的审美体验在消费领域得到重视。在审美时尚的更新换代过程中,当代艺术的感知经验进入通俗的消费文化与商业逻辑中,将审美因子转化为新的经济增长点。在沉浸式体验的生成过程中,艺术的跨媒介技术实验充分调动人的感觉、感知、想象等感性维度的部分,在购买产品的消费过程中加入多感官参与式的附加体验,在当代消费领域构筑起一个能够激活当代人感觉经验的审美空间。借助当代艺术与个体之间的感性共振,在商业空间与消费主体之间建立值得记忆的联系,因此构建了一种“感觉的共同体”的具体化形式。
在审美动因逐渐成为当代经济增长的动力的当下社会,大众日常消费越来越趋向于非物质形态的消费模式,与此同时,“物质商品中越来越渗透入非物质因素”[1]7,如外观设计、包装、广告等,非物质的信息与符号的审美流通成为控制生产、工作和消费的关键要素。市场越来越趋向于将艺术与文化等非物质性的审美因素整合进物质的生产与消费中,使物质文化反映非物质的秩序。审美品味的刺激允许生产者出售更多的“体验”而不仅仅是物质产品,观众在购买产品的过程中能够获得难忘的审美体验,成为打造新型商业空间的依据。以北京SKP-S为代表的新型商业空间及其所引导的商业模式,整个商场呈现为以“数字-模拟未来”(Digital-Analog Future)为主题的沉浸式的“科幻世界”,四层空间统合商场的整体布局与各入驻品牌的风格特征,以极具未来感的当代艺术元素进行设计与规划,完成了人类移民至火星的遐想性叙述。充满感觉力量的当代艺术元素与整个购物空间的装修风格融为一体,营造出一个极具“科幻世界”氛围的体验式商业空间。
当代艺术不再是放置于特定展览中的艺术精品,而是与大规模机械复制的商品相伴共生,转化为一种商品陈列风格,为消费行为制造极具感受性的氛围。如中国艺术家马晟哲以电脑“发疯”后所产生的视觉画面为灵感制作直喷工艺绘画作品,零星散落于商场各处的墙面上;综合材料制造的纺锤形飞船装置与服装区融为一体。这些非架上绘画和装置艺术作品与商业空间中的大规模复制产品并置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不同以往的消费体验。当代艺术逐渐脱离了此前的地下与边缘地位,去除其极具反抗性与颠覆性的先锋特质,并在与当代消费文化的融合中产生了各种新型的展览空间,成为物质文化的一部分。
布迪厄在阐释艺术与市场运作机制之间的关系时认为,未被认可的先锋派始终保持着其相对自律的领域,“纯艺术的反‘经济’的经济建立在必然承认不计利害的价值、否定‘经济’(‘商业’)和短期的‘经济’利益基础上,赋予源于一种自主历史的生产和特定的需要以特权”,[2]175在这部分先锋艺术作品中,其颠覆性、抵抗性内容作为一种批判话语而存在,“它朝着积累象征资本的方向发展”,[2]175仍然坚守着审美的独立性。而另一部分被认可的先锋艺术则在获取一定象征资本后,获得了自身在艺术场域中的合法性位置,在市场竞争中占据稳定地位并妥协于商业市场的运作逻辑,在时尚范式与经济资本的双重操控下,转向了迎合市场需求与大众审美趣味的艺术生产。经由消费文化的浸染,市场从当代艺术特有的感觉经验与技术互动中提取出某种商业价值,并对之进行改造应用,其先锋性、革命性、颠覆性的一面被消费文化和商业市场收编,转化为一种更趋于普遍性和非批判性的艺术创作,通过凸显其极致的、直接的感官体验来达成产品的商业盈利目的。
在当代艺术与消费文化的叠合中,先锋艺术以其外部风格形式与前卫审美因素吸引着特定的文化群体,其所携带的特殊感觉符码与感性因子对于控制和操纵消费发挥着重要作用。如贝尔所言,现代主义艺术等先锋艺术类型在其激进的“震惊效果”的制造实验中逐渐走向消亡,[3]38转而以一种更加普遍化和为人所认可的形式重新出现。先锋艺术通过制造承载感性经验与情感认同的感觉因子,将自身转换为能够刺激消费行为、产生经济价值的文化符码,从而在更广阔的消费社会与日常生活领域占据一席之地。贝尔所指认的艺术的耗尽在消费语境中则体现为艺术批判功能的式微,在无处不在的消费主义的审美经济中趋向于麻木。换言之,“资本主义和文化、艺术与技术的对抗共生在创造性经济中消失了,恰如资产阶级社会和叛逆亚文化的对抗性共生在新的文化阶级中消失了一样。”[4]16艺术灵感和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在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中耗散,公共空间中的当代艺术成为一种集体创造与合作性工程,其先锋性、否定性内容逐渐趋于更加普遍化与肯定性的表达。
时尚表现为审美元素的多元融合和不断创新,审美消费的运作逻辑加速了时尚的更新换代,同时时尚的循环要求更多的新生事物的加入。“先锋”与“时尚”并不矛盾,不仅如此,二者之间有着共通的精神特质,即不断地进行颠覆与重建。在时尚更新换代的循环过程中,先锋艺术的审美生成能够激起感觉的特殊作用,其陈列方式、互动模式等外在形式为商业空间注入了新的创造力,对观众构成更大的诱惑力量。先锋艺术在融入商业空间的过程中能够产生巨大的经济价值,当代艺术作品独特的体验感与审美性,使它在消费社会中拥有了自身存在的合法地位。SKP-S商场中各品牌的选品与装饰风格皆符合商场的科幻主题,整体营造出充满时尚感的未来主义氛围,装置、现代雕塑、非架上绘画、新媒体艺术等新的当代艺术元素融于整个商场橱窗陈设、商品摆放以及品牌理念中。消费空间中随处可见当代艺术元素包装下的商品:LOUIS VUITTON店内模特是以男装艺术总监Virgil Abloh秀场的模特为原型、3D打印而成的现代雕塑;Golden Goose店面顶部挂满了该品牌的标志性商品——小脏鞋,背后则放置着一直在“洗鞋”的洗衣机装置作品;在彩妆专区SKP SELECT BEAUTY中,互动性的孔雀开屏装置与护肤、彩妆、香氛等产品陈列融为一体,营造了极具趣味性的购物体验。当代艺术家与商业品牌进行跨界合作,时尚的商业性与艺术的审美特征相结合,共同打造了沉浸式的体验空间。
当代艺术与商业运作逻辑相互影响的艺术实践不仅体现在外部装饰与物品陈设空间中,而且直接作用于产品的生产过程与品牌的建构过程中,转化为品牌的审美资本。如商场中创意奇幻主题咖啡厅NUDAKE,其带有实验性质的产品创造并满足了新奇的审美趣味:在布满乳白色半人像雕塑的未来空间中,墙面上的数字时间不停跳动,桌面则摆放着头发、鼻子、耳朵等人体器官状的甜点,以及反功能设计的刀叉餐具。
当代艺术与时尚的场域不断接近,艺术中的先锋派与时尚中的审美品位构成了复杂的辩证关系。先锋艺术的变革过程具有的统一革命精神,即排除那些已经耗尽的艺术技巧、创造性和表现等范畴,永不停止地去寻找新的东西,以重新设计自然并重塑意识。这与商品的轮转机制、时尚的短时性相契合,“消费活动增强并再生了更多对新奇性的狂热崇拜。”[4]174。当代艺术作品为生产和消费提供了新的材料与生长点,赋予审美时尚以新的意义,以嵌入艺术中的创造力潜能激发消费主体的感性欲望。一方面,将艺术整合进文化工业,与大众文化进行联姻,使得艺术的各个方面都被化约为消费人格的影像。另一方面,先锋文化及其携带的新生事物的诱惑潜能成为消费模式转化的审美动因,在周期性、规律性、重复性以及标准化的消费与工业生产中,加入了借自艺术的刺激性因素,如独特性与创造性、美化和风格细节等,当代艺术参与到普通商品的审美改造过程中来,成为通过品牌动员公众感性活动中的重要一员。先锋艺术与商业市场之间存在着一种既相互矛盾又相互统一的张力关系,表现为先锋艺术对资本和消费主义的总体认可与同时的总体批判,充满感官冲击力与艺术前卫性的当代艺术元素作为一种新的艺术语言,进入到当代消费文化以及当代人情感想象的运作生产过程中来,为消费行为孕育了新的面相,一种注重沉浸式体验与互动性感觉的消费模式应运而生。
艺术与消费经由想象力的中介联合起来,现代工业将兴趣价值这一附加物与功能性和价格结合起来。[4]4当代艺术在向工业特有的审美制度进行转变的过程中,铸造了另一种审美欲望喜好,沉浸式的商业空间与审美化的工业商品激发了公众独特的感受性。当某物被卖出去的时候,被卖的不仅仅是物本身、产品或商品,而是购买时的审美体验过程,以及参与拥有它的人们的集体想象,审美为物品注入了独特的魅力和趣味。经由商业运作逻辑介入并进行普遍化操作了的先锋艺术,褪去其颠覆性、否定性的色彩,以一种更加肯定的姿态,使之符合商业场域的运作规则,归入到消费文化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中去。此外,极富颠覆性与批判色彩的文化姿态转化为富有创造力和新奇性的时尚文化景观,其外部形式与风格的先锋因素被保留下来,带有当代艺术元素装饰的商品外观、陈列场景以及传播媒介手段使得商品在争夺主体注意力的商业战场中脱颖而出。文化创意经济不再是物与物的消费,而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与感知类型的消费。旧的艺术与生活观念在大众文化形式中被改变,新的共同感觉出现了。[5]96
当代艺术作为文化变革与感知模式转换的先锋,始终以新的风格、媒介、形式等方面的外部革新,对媒介材料与感知行为进行突破与拓展,其充满审美想象力与感觉冲击力的审美特质转化为推动物质消费的关键因素。在新的技术语境参与下,艺术各门类之间的界限逐渐走向消弭,多种艺术样态杂糅成为当代艺术发展的显著特征,新的技术媒介带来了融通的艺术类型与更加开阔的展出空间。在SKP-S构筑的当代艺术互动实验中,新型技术媒介成为感知方式变革的工具与手段,体验主体身体化的感觉器官在技术介入下得以进一步的开掘与延展。商场入口处的《未来农场》以生物艺术与机械装置相结合的方式呈现出未来世界的仿真景观,机械羊在形态外观与动作细节上与真实的生物羊几乎无异,达到了一种惊人的仿真效果。农场空间之外,陈列着为机械羊提供能量的花瓣状光合作用模拟机器,共同构成了对未来世界的仿真技术与机械动物生存图景的遐想式描绘。另一件运用高新科技制造的视觉奇观作品由美国艺术家David Bowen创作:置于商场地板上的自动装置植物能够脱离风、水分、土壤等生物体必需的自然因素存在,而是依靠现代科技自动摇曳生长。在三楼的“火星基地”中,两个仿生机械人分别代表着宇宙空间中的自我与地球之上的自我,二者之间通过技术操作形成近乎真实的对话关系。商场中的三件当代艺术作品之间相互形成呼应,技术及其产物取代了自然状态下生存的动物、植物乃至人类,达到一种以假乱真的效果,因此呈现出一幅未来世界生存空间的全景式生态图画。在媒介技术与当代艺术的介入下,商业空间的审美表达机制发生了深刻变革,从而对消费行为产生了多感官、互动式的感觉刺激。
技术的革新既影响了艺术的风格、材料和形式的扩展,还影响了我们介入艺术、欣赏艺术的方式。新型媒介技术因其开放性传送、互动式体验以及平等性交流的审美特征在公共空间中被广泛应用,在数码技术与网络技术的发展与普及基础上,在虚拟媒介技术构筑起的仿真空间中,诞生出新的当代艺术与消费文化交叉点,形成了交互式的创作模式与审美表达机制。商场一楼的橱窗中展出了意大利艺术家Quayola的《雕塑工厂:赫拉克勒斯与半人马涅索斯战斗》装置作品,一只大型的工业机器臂在现场不停工作,代替人手进行《赫拉克勒斯与半人马涅索斯战斗》雕塑的雕刻,这一作品成为科幻商业空间中通过艺术作品进行技术反思的悖论式存在。代表着精密计算和精致工艺的现代工业机器臂呈现为工整而冰冷的状态,它所生产的复制品雕塑作为装饰物被陈列于商场的各处。技术不仅作为外在的形式装饰而存在,旨在营造未来主义乌托邦的购物氛围,而是同样进入了艺术品的创作领域,对于技术媒介的反思构成了这一艺术空间的精神内涵。购物商场作为现代公共空间,不仅是一个商业交换的场所,更是当代社会的感性活动空间。
在媒介技术革新与艺术展出空间拓展的基础上,SKP-S既是以未来主义为主题的商业空间,又是各类当代艺术品的实验与展览场所,现代商场的审美表达机制在二者的关系之间发生了深刻变革。在感应灯光技术、视听互动装置、多媒体影像、多屏影像、虚拟现实等媒介技术的介入过程中,装置艺术及其审美空间的营造更具参与感与带入性。通过感官技术实验生成了特殊的感知经验体系,感觉与想象的刺激成为能够增加消费的审美手法,沉浸式商业空间拓宽了通过多种感官消费物品的可能性。置于其中的艺术作品不再局限于通过直接的视觉刺激来吸引快速流动的注意力,而是超越了艺术的“静观”状态,进入到多媒体、多感官的复合阶段,将消费的感觉驱动力弥散至听觉、触觉、味觉、嗅觉、体觉等多个感官维度,强调一种商业空间的亲临在场性,即身体的具身在场。位于商场四楼的SKP-S展览空间展出了UVA(联合视觉艺术家)全新创作的三件新媒体互动装置艺术作品。观众穿梭于全方位的新媒体互动空间中,视觉、听觉与体感等主体的感官响应能力得以充分调度,审美感知能力扩展并包纳更多的感觉类型。在这些艺术作品中,媒材形式与言语构成诉诸一种新的观看机制与感觉秩序,经由异质性的新型媒介材料聚合而成的艺术空间尝试制造新的感知能动关系,以完成对单一视觉中心艺术的肢解与打破。
经由技术的介入,当代艺术将互动性身体参与的审美体验应用到极致。由450只电动填充企鹅组成,观者站到肢体捕捉设备前向任意方向伸展身体,所有企鹅则随即开始旋转并“反射”出观者表现的对应动作轮廓。与其说这类装置作品针对的是观者的眼睛或视觉经验,不如说是整个个体感官与知觉系统。艺术品不再被动地远离观察者,满足于保持边界或距离分隔,而是变成了一种将自身施加于观察者身上的相互作用力,转化为观众主体性参与的艺术。在此基础上,观众能够积极地参与到审美过程中来,通过从前经过并触发传感器来激活框架中的作品,从而使得观者积极地参与到审美生成得过程中来,成为艺术品的共同创造者。审美个性化的力量原则将公众转化为生产者,让公众反过来塑造集体感受性。技术带来的多感官的消费体验作用于直接的感官体验维度,沉浸式商业空间的消费过程成为一个更为开放与包容的艺术感知过程。正如阿苏利所言,“对体验的欲望关注所有与身体有关的表现形式,不仅仅是因为身体提供了视觉,还因为身体与嗅觉、味觉、听觉和触觉有关。”[6]162不同于用视觉化的手段来统摄和表现味觉、听觉、触觉等多个感官维度,以扩大传播效用的既有表现模式,沉浸式商业空间更倾向于调动多感官之间的参与、沉浸和互动式体验。当代艺术通过启动身体与多重感官的全景式调度,使得主体的感官系统、感觉经验、情感反应与知觉、认知、意识之间形成协调性的平等关系。从而不再局限于即时体验和对基础易感品质的感知,而是更接近于个人的身体与情绪、人格与感情,以便增加消费者的情感满意度,制造个体的共鸣感和对商品的归属感。
以SKP-S为代表的新型购物商场致力于开发感受性的非物质资源,创造感受性氛围,在当代艺术的参与下形成了沉浸式的、具身在场的审美体验。关于未来想象的科幻故事从SKP-S入口外的橱窗就已经开始了:一楼入口处的商店橱窗里羊群、山岩和裹着白纱的蜡像以一种舞台剧的调度,在橱窗里错落排开;“重新抵达火星”区域中陈列着如同太空窗口般的红色穹顶、大片凹凸不平的火山沙丘、散落其中的太空探测器以及随处可见的圆顶火星建筑。此外,商场各处空地均放置着打包在太空舱中的历史文物、太空补给以及太空基地的仿生机器人,三楼的陈设有一种穿过虫洞之后的拉伸感和错位感。多重感官体验被包纳进来,形成一个内在感官相互融通互动的感知模式。新的媒介材料参与到艺术审美机制的内部生产过程中来,与之共同形构了当代艺术新的感知方式与情感经验模式,这种感知类型介入并影响着商业空间的运作。艺术创造者、审美感知者、艺术品和表演者之间的区别被模糊了,而是把每一个个体都投进不可知的情形中,为他们提供他者性开放的经验,个体能够将自身的创造性想象填入空间,因此具有了形成新经验的完整图式的可能性。
体验经济时代,消费的重点与增长点转化为“与消费主体之间建立一种个性化、值得记忆的联系,突出感受。”[7]11体验是个体自身与那些筹划事件之间互动作用的结果,是使每个人以个性化的方式参与其中并制造难忘审美瞬间的事件。购买是一种身体的延申,以及把这种延申的实际经验想象为对更大的互动结构有所影响的社会事件所带来的满足感。因此消费行为本身是一种感性行为,同样包含着当代人的感觉与情感维度。如果说沉浸式体验需要借助VR头戴设备、剧场、影院等技术媒介才能实现,那么后沉浸式体验则是“仅仅通过进入咖啡馆、购物中心、停车场等公共空间机构就可以去体验的”,[8]“它对那些想要进入它的人来说是没有障碍的”。[8]以SKP-S为代表的后沉浸式艺术空间区别于一般的物质空间,以一种感性空间、情感空间的方式存在,触及了整体化的情感、感觉以及我们通过精神进行构建和改造的能力。想象力与审美感受力催生了不同以往的消费模式,捕捉当代社会中感知主体流动的幻想、感觉和愉悦感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与着力点。
当代艺术逐渐向更广阔的现实空间和公共空间中拓展,充满感官冲击力与艺术前卫性的当代艺术成为一种新的艺术语言与时尚风格,介入了当代日常生活的空间领域。艺术与生活的界限走向了一种不可识别性,当代艺术成为光影表演、时尚秀场、潮流文化商场中的一员,即消费中的一个特殊门类,审美革命带来了一种现实意义上的普遍化效果。当代艺术不再是学院或殿堂里的精品,而是推倒了博物观与当代艺术展览体制的围墙,在空间意义真正进入到现代经济涉及的大众制品及其生产与消费场域,成为物质和文化转变之中的生产力因素。据此,阿列西认为,在当代美学视野下的今天,对装置、行为、VIDEO ART等前卫艺术的认知不应局限于以往简单的媒介形式或观念内涵的层面,以及陈旧的象征、隐喻等艺术批评体系,而要将其进一步引向观演方式、互动性参与、多重感官体验、审美认知等多个维度的研究。[9]208传统架上艺术类型及其话语体系不具备长期有效性,当代进程的新阶段要求新的感知经验承载手段,以适应当代变革,而先锋艺术以反叛既有统治范式的艺术体制与感性分配结构为变革手段,以不断刷新僵化的艺术实践,将艺术投入更广阔的感觉领域与当代空间视野。当代艺术因此溢出了艺术胜品的范畴,走向一个更为开阔的、交互建设中的公共空间视野——一个日常生活的感性经验场所,以及一个以互动性参与取代单向度静观的审美交流领域。在沉浸式商业空间中,当代艺术作品将当代性诉诸“实验性”展开,通过可感的、互动的尝试将当代艺术转化为消费文化的一部分,艺术弥散开来并拥有了社会性的审美特质。
商品与消费空间以一种个人的方式使人们置身其中,从而获得一种可记忆性,使产品的体验化不断升级,“使感知者与审美空间在一种复杂的关系中结合在一起”,[10]28感知者与对象能够在欣赏性的经验中达到同化。纯粹的感官体验以不需要最低限度的学习作为基础,而是建立在原初感受性的不确切表达上,如自发性、易感性、情感性、直接性,将观众的理解能力、译码能力、分析能力和辨别能力放在次要位置。经由更为直接的感官经验,来吸引较大数量的消费者的注意力,而不是一定要求消费者建立较为稳定的审美品味才能达到一种审美满足。如阿苏利所认为的那样,“非物质化同样也出现在当代艺术中,审美体验超越了艺术作品。人们在画廊或豪华诚意精品店里看到的视频装置就构成了审美效应生产装置的范例。专注的缺失有利于通过气氛感知一个特定的世界。这并不是艺术的终结,而是艺术实物制度的终结,艺术制度从此颂扬感人的纯粹关系,没有实物也没有试金石,只有观众的体验。”[6]167SKP-S中的艺术作品不仅是作为理性观念的显现而存在的,去要求主体进行更为专注的审美判断,更多的则是通过直接的感官刺激制造一种消费空间的愉悦感受与氛围,使得更多的平等的艺术交流与审美体验扰乱既定的观念结构与形式框架,回归主体的感性在场。“艺术生产本身就是界定公共经验实际条件的一个组成部分,审美经验的‘公共性’仍然被认为是一个普遍关注的问题。”[11]xxxi当代艺术作为一种感性的存在模式与新的感知类型,介入到公共空间与日常生活领域,把艺术与面向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联系起来。经由技术媒介变革与当代艺术空间的延展,将艺术作品的感受力发挥至极致,是沉浸式商业空间中的当代艺术作品共同的审美追求与创作趋势。通过将再现变为在场(presence)来将观众变得主动,公共商业空间的艺术转而追求知解力与感受力之间的一种非等级关系,实现二者间的逆转性平等。
体验产品包含了功能层面与象征界,包含了经济理性的“指向性与终极性”和文化审美的象征的“特殊性与整体性”。对此安德斯·米切尔森认为,“在体验经济中经济理性与文化审美的关系周期依赖于语言之外的智力和预感的主观的、综合的形式,譬如知觉、感性和想象、想象界,进而还包括幻想与虚构、情感与敏感性。”[4]63当代艺术的参与体现了体验经济时代消费的一种非物质与感觉转向,经济理性与文化审美通过区分/共谋的拓扑结构运作,而想象界则发挥着联结其二者的斜杠的作用。幻想、虚构、想象、情感、敏感性、知觉、感性与想象界成为经济理性与文化审美的调和物,指向了功能层面与象征界走向联合统一的一种可能性。经由当代艺术的感觉维度,现代商业空间成为融合消费与审美的互动空间,消费行为从物质消费转向更加注重体验的情感消费、想象消费与感觉消费。在由当代艺术与技术媒介构筑的沉浸式商业空间中,关于未来的想象替代了真实的活动成为现实时空中的特殊审美经验。“沉浸式体验致力于在日常活动中提供适度而普遍的交流,临时的社会共识和微观乌托邦的瞬间。”[4]198在此过程中,个体能够从差异、共识与异质的复杂状态中获得感性的自由,并形成一个“临时组成的共同体”,当代艺术的参与为这一共同体提供了共享的空间。
总之,当代艺术为日常物品和消费行为注入了一个想象性自我的无形光晕,“艺术家缔造了一个共同体,这个共同体的原则与和谐是建立在感性经验的分享上的。”[6]72沉浸式商业空间这一新的消费模式建立起一种“感觉的共同体”,它“取消了理想的邻近关系的特点,无需生理躯体的地域性邻近作为社会的基础。”[6]86艺术品与感知者之间,产品与购买者之间的交谈根植于感觉领域,因为声音、躯体、认知流、感觉等肉体的存在,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交流相互感知、交融、渗透,最终个体共同出席。“艺术的力量在于它是一种合一模式,能够通过感觉和躯体组织控制个体,不同于建立在类似信仰的意愿和思想的表象之上的经典系统。”[6]187在艺术品与欣赏主体、创作者与观看者、商品与购买者之间,经由感觉形成了超语言的、无意识的交流形式,因此,“一件产品或商品,购买它还意味着加入到物品拥有者的想象性集体中去。这个物品在本项研究中将被称为艺术品(artefact),它同时也是购买者之间纽带的符号,因而建构了一个包括所有消费者的共同体,并因此体现了一个抽象的、使物品在从被生产到被购买的每一刻都具有吸引力的意义网络。购买一件产品的行为同时改变了产品和它的购买者:这个转变的过程是一个审美升华的过程,它把产品的物质性转变成一种相互认知的‘形式’。”[4]27不同于博物馆中凝神关照的以视觉、图像、幻像为中心的符码与景观经验,体验经济时代的购物空间更加强调一种现场的身体经验与情感的想象,即沉浸式、互动式、多种感官共同参与的审美经验活动。在瞬息万变的消费社会中捕捉瞬时的感性经验与情感体验,从而刷新当代人的感觉结构,经由对非物质的感性消费行为构筑起当代的感觉共同体、审美共同体与情感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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