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张秀梅,姚春宇,果斯金钮克·娜杰日塔
(1.齐齐哈尔大学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2.下诺夫哥罗德国立语言大学 国际政治与关系学院,俄罗斯 下诺夫哥罗德 603163)
语言与文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词汇是语言中最为活跃的部分,尤其突显语言民族文化的语义内容。颜色词作为语言特色文化的组成部分之一,成为语言研究者关注的内容,探寻颜色本身之外的文化伴随意义成为其研究的重点。语言学家对伴随意义(коннотация)这一术语的定义,见解颇多,可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由于侧重点和角度的不同,具有一定的片面性。在科、维二氏所著作品中,将伴随意义给予明确的定义,并得到人们的基本认同。我国著名的学者吴国华老师根据奥·阿赫玛诺瓦的观点以及科、维二氏的见解,将伴随意义分为文化伴随意义和修辞伴随意义。文化伴随意义(культурная коннотация)是指受民族文化制约(即形式上未表现)的附属义。[1]文化伴随意义绝不是个人的主观判断及自我意识,而是社会团体的认同而变成蔚然成风的群体意识。文化伴随意义具有“双重性”的特性,即某个词的文化伴随意义同时含有肯定及否定、同意与反对等截然不同的感情评价色彩。文化伴随意义的形成因素既有属于事物或现象的特性内容,也取决于事物或现象在生活中的地位和影响,还蕴含在神话典故或诗歌创作中。
近年来,学者们对语言的内部结构和本质特征进行全面了解及探究的同时,还注意到一些跨越语言之外的信息,其中词的文化伴随意义引起学者们的极大关注。通过对语言的词汇、词义的深入了解发现,大部分的词汇抛开人们对其基本概念的认识外,还存在一些我们无法理解和掌握的涵义,学者们称之为伴随意义。文化伴随意义反映的不是某一个或少数成员的个人意识,而是全体或大多数社会成员对某一事物的态度。俄语中形容词красный 词义的产生和发展变化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与俄罗斯人的生活观念密切相关。俄罗斯人认为太阳是伟大的,能够给人们带来光明和希望,而红色就是太阳真正的颜色,他们认为没有能够和光媲美的事物或现象。[2]红色是美丽的。因此,在古俄语中,最初形容词красный没有颜色之意,而是表示性质特征,意为“美丽的、漂亮的、明亮的、辉煌的”。如:красная площадь(美丽的广场),красная девица(漂亮的姑娘),красное окно(大而明亮的窗户),Весна красна цветами,а осень снопами(花朵衬托春天之美,用果实点缀着秋天),красное словцо(俏皮话,妙语)、成语“Без красного словца ни на шаг”形容口齿伶俐,表达流利的人,Красна птица пером,а человек ученьем(鸟美在羽毛,人美在学问(学习)),Красна птица пером,а человек умом(鸟美在羽毛,人美在智慧);красное детство(幸福的童年),красные дни(快乐的日子),谚语“Весело пожить,а красно умереть”过舒适快乐的生活,毫无遗憾的死去,这是评价人们的行为及生活特点的一句话,同时也引起了人们对生与死的模式的思考,这里красна表示的是幸福的,快乐的含义。在俄罗斯人与国家的联系中,красный含有正面的或积极的感情色彩,例如:谚语“Красна сосна,где выросла”,这句谚语引自研究神话故事的智者Г.С.Виноградов的一句箴言,其同样的表达句为“Где родился,там и пригодился”,意思是说:人们需要祖国就像祖国需要他们一样重要。
在16世纪初期,人们认为绿、蓝、红、黄四种颜色分别与四种自然现象相联系,绿色与水,蓝色与空气,红色与火,黄色与土相联系。火,一方面意味和煦和光明;另一方面象征火灾和危险,这使得红色涵义越来越丰富。在17世纪красный才开始表示颜色,专用于红色。[3]在俄语中由于красный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因素,красный的文化伴随意义具备双重性的特征,一方面意味着“气力”(сила),“生命”(жизнь);另一方面喻指“危险”(опасность),“警告”(предупреждение)等,例如:красный петух(火灾,失火),多用于口语中的固定短语:пустить красного петуха(纵火,放火),这使对красный的文化伴随意义的理解变得极其复杂。在俄语形容词красный使用中,常常不仅具有“红色的”这一概念意义,而且具有丰富的文化伴随意义,具体表现在:
Красный与政治生活密切相连。在世界的许多语言中红色都具有“革命的、共产主义的”意义。这一语义来自法语的表达красный флаг(红旗),代表革命的思想。卡尔﹒马克思曾说过:“我喜欢的颜色是红色”。[4]红旗也是俄国革命的旗号。 “красный цвет”是血的颜色,要知道哪里有战争,哪里就会流血。红色意味着因自由而战役。十月革命又称“红十月”,“布尔什维克革命”,这是在列宁等领导下为完成社会主义而进行的起义,而这次革命也导致了苏联(社会主义的共和国的联盟)的成立。因此,在十月革命之后,形容词“красный”形成了新的转义,成为了“советский”(苏维埃的), “большевистский”(布尔什维克的) и “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ий”(社会主义的)同义词。因此,красный多与政治方面的词语连用。红色成为了苏联的颜色,并由此产生了一系列与“красный”连用的搭配词组和专有名词。如“Красная армия”:苏联第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1918-1940年)的称谓。“красная звезда”是1918年春秋时期红军的图形标志,也是苏维埃的标志之一。还有一些其他的词组,例如:“красный район”(红色地区),“красная гвардия”(红禁卫军),“красная власть”(苏维埃政权),“красные коммунисты”(共产党员)等。“красный”常与军队编制的词语搭配如:войска(军队), полки(团),кавалерия(骑兵), командир(指挥官)....等,喻含属于革命活动的、苏联社会主义体制的、红军的伴随意义。而且Красных(красный的复数第二格形式)还可以作为名词使用,表示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的拥护者,革命者,苏联革命军队。如:Сын старика воевал на стороне красных。
红色是俄罗斯民族喜爱的颜色之一,“красный”这个词在俄罗斯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是俄罗斯民族国家国旗的构成颜色之一。最初红-白-蓝三色国旗是彼得大帝在位时使用的,十月革命胜利后取消了三色旗,苏联解体后,俄罗斯重新使用由красный、белый、синий三种颜色组成的国旗,这里的“красный”象征着勇气和忍耐;红色—是气力的颜色,意味着生命。
宗教不仅是一种意识形态,也是一种社会历史现象。我国学者梁漱溟认为:“人类文化都是以宗教为开端;且每依宗教为中心,人群秩序及政治,导源于宗教;人的思想知识以及各种学术亦无不是源于宗教”。[5]可见宗教与文化密切相关,很多与宗教有关的礼节都具备鲜明的民族文化特性。俄罗斯是个多宗教的国度,据统计有近40个宗教和教派。宗教活动渗透到国家的政治生活、社会生活和文化领域,尤其鲜明地反映在语言使用上。красный许多固定搭配就是这方面的具体体现。如:красный угол(红角,指供奉神像的处所)。10世纪末基辅公国接受东正教为国教,俄罗斯人也就开始虔诚地供奉圣像,相信圣像所带来的神奇的力量,供奉神像的位置就显得特别重要。古罗斯人认为东方和南方与日升、正午、春天、夏天、生活和温暖联系在一起。而北方和西方与日落、秋季、冬季、严寒和死亡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俄罗斯人红角大多被安放在屋子东南角,在房屋内红角这个地方总是特别干净的,在圣像的周围会摆放一些雕刻品和鲜花作为装饰,并且四周用灯火来装饰,喻指尊敬、庄重。任何一个客人来到家里,会先看到красный угол,走到其前面要摘下帽子,进行三次祷告,然后才同主人问好。接待客人的人边说着“Милости просим,Милости просим!”边带领着客人坐到离圣像最近的地方,赋予其尊敬之意,相对俄罗斯的传统文化来说,还有一些招待客人的惯用语句或俗套话:“Просим в избу: красному гостю и красное место!”、“Первому гостю первое место и красная ложка”、“Хлеба-соли покушать, красного звона матушки Москвы послушать!”等,这表示主人对客人的尊敬,同时也是对遵守好客之道的传统文化的一种赞扬及传承。一些婚礼风俗也与красный相关,如Красный стол指新郎的双亲在新郎成婚日的当天晚上或次日接待客人的喜宴。一些красный的习惯表达方式也表现了俄罗斯人的风俗习惯,如Красные ворота(正门)、красное крыльцо (正们台阶),这里красный有正面的,正门的含义;Не красна изба углами, а красна пирогами(主人殷勤招待,胜于布置华美)在这里красный表示殷勤招待的。Красная доска(光荣榜),示意先进的。Красный уголок(文娱室)是指机关或者宿舍中专门用于进行文化、教育活动的场所。Красная строка表示另起一行(在俄罗斯早期的出版作品中每一独立的段落的开头的第一个字母或单词都是用красный点缀或标注的)等;强烈而明亮的颜色—红色在罗斯的不同时期代表着幸福与美好:在20世纪初,俄罗斯的新娘要穿着象征婚姻幸福的红色连衣裙,其高雅华丽的服装必须要有一些红色的点缀,而21世纪的当今时代,有一种婚礼叫做“свадьба в красном”,意思是“热恋中的婚礼”是由热恋中杰出的夫妇所选择的,他们希望随时随地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对他们来说红色代表着突出、卓越的感觉(力量,激情,速度,游戏)。
А﹒А﹒Брагина指出:“传统上单一的颜色形容词的使用变得复杂,主要是由于其视觉上的形象性、联想上的关系和容易产生转义,包括情景上的、象征意义上的、历史和社会中固定下来的。”[6]Красный作为俄罗斯人喜爱和重要的颜色之一,由于其颜色的刺激和丰富的联想使它的运用非常广泛,和各种日常生活用品联系在一起,构成固定词组,用于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表达“危险的、上等的、昂贵的”等各种伴随意义。如:красный свет(红灯) , красная изба指有烟囱的、清洁的房屋,красная книга (红皮书),红皮书作为法律文献,载入红皮书的动植物都是直接受法律保护的;在这里用红色表示危险,指动植物种类濒临灭绝的处境。在十四世纪俄罗斯人民评价自然条件下生长的有益的植物,生活有益的鸟类,鱼类,动物等生物运用“Красный”形容词修饰,并且在《俄语生物释义词典》中具有一定的释义:指野禽,沙锥鸟的所有种类,松林鹬等动植物,多指珍贵的,上等的,例如:красная рыба(上等的鱼),красный зверь(上等野兽),对狩猎者来说是无比宝贵的(熊,老虎等),красная дичь—上等野禽;красный товар—最好的商品;красная цена的表达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是指指定的某种商品的最高价格,例如: ему красная — 50 рублей,意思是顾客不满意卖家指定的价格。由此“красный”具有“上等的,珍贵的”的伴随意义。красный有时还可以表示身体上的变化,比如由于沉迷于酒类或做出让人感觉羞耻、生气的事情时人的面部的变化,在19世纪80年代,契诃夫А.П. Чехов的短篇小说中将人们变红的肤色与煮熟的虾的颜色做对比,例如:красный как рак、покраснеть как рак(激动地、窘地)面红耳赤;краснее варёного рака、красней рака стала等。
Красный的文化伴随意义是极其繁杂的。我们可以从苏联著名诗人列别杰夫.库玛奇的一首短诗中看到这一点。在诗人列别杰夫.库玛奇的诗中就使用了красный 的各种文化伴随意义:
Красные зори,朝霞映旭日
Красный восход,贺词盈朱门
Красные речи,济济红场上
У красных ворот,尽是荣誉人。
И красный на площади Красный Народ.
应该说译作是相当不错的,精确地传达了原诗的内涵和意境,语言凝练,结构严谨,且译出了诗的韵脚。[7]从译文中几个字“朝、旭、贺、朱、红、荣誉”较为全面地体现了красный所蕴含的文化伴随意义。不同时期不同的历史事件等赋予了красный许多受文化方面所制约的含义,保留至今,且其中部分意义是其民族特有的,具有一定的特殊性。通过对красный相关固定短语,谚语俗语及成语的掌握,可以看出красный在俄罗斯民族生活中的地位以及人民受喜爱的程度。
由于文化伴随意义属于民族文化方面的内容,文化涉及领域之广,包含内容之多,没有全面深刻地了解词语概念意义背后的民族文化信息,很难透过其表面,真正了解和掌握词语的文化伴随意义。由于时代不同,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等原因使得词汇的意义出现更新交替的现象(新的意义代替旧的意义),同时文化伴随意义具有双重性的特点等因素,这些都给词语的文化伴随意义的揭示带来一定的困难。只有丰富积累和阅读相关知识,增加我们的文化底蕴,结合军事、民族信仰、民俗等方面的内容,才能达到对这一词语的正确全面理解和运用,从而提高我们自身在跨文化交际,翻译等工作中的语言应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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