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言语行为中的性别因素研究

张 静

(兰州工业学院 外国语学院，兰州 730050)

性别与语言的关系是社会语言学家所关注的重要内容，许多学者诸如Lakoff[1], Zimmerman[2], 和Tannen[3]都曾研究过会话策略中的性别差异，如附加疑问句、模糊语、打断等。研究表明,男、女性之间存在交际方式差异。学者Spender(1980)指出,男性的言语 “forceful, efficient, blunt, authoritative, serious, effective, sparing and masterful”，而女性的言语“weak, trivial, ineffectual, tentative, hesitant, hyper polite, euphemistic”[4]。白解红(2001)也认为,男女性之间存在的会话模式差异甚至会导致男女性之间的交际失败[5]。

一、理论框架

(一)语言与性别

学者Eckert(转引自Nguyen，2005)认为女性的话语折射出她们的保守主义、名誉意识、不安全感、顺从、教养、善于表达情感、与他人关联、对他人敏感、团结等；男性话语听起来能显示其坚韧、缺乏情感、竞争性、独立、能力强、分等级、控制[6]。一些理论可以对这些差异提供解释。

对于两种文化论(Two-culture-theory)，支持者是Tannen和Malta。Tennen(1993)认为,跨性别交际出现问题是文化差异导致[3]，即美国男性和女性来自于不同的社会语言学亚文化(sociolinguistic sub-cultures)。这种亚文化有不同的关于友好对话的概念，有不同的对话规则，有不同的解读规则。他找到了男女性不同亚文化的来源，即童年时期的伙伴群体。这些友好对话交流的规则是在同一性别的伙伴群体中习得，男女性的会话风格是截然不同的。女孩们的世界是合作和权利平等的世界，女孩们会在友谊中大量投入感情，因而也必须学会敏锐地读懂伙伴间的相互关系和形式。男孩的世界是分阶层的，控制对方是第一位的。他们使用语言去获得或保持控制力，去获得或留住观众，去获取身份。这种群体差异延伸至成年后。在交谈的情形中，女性的话语无国界、吸引他人、明确地建立在他人的贡献之上，对于整个对话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而男性话语特点是讲故事、争论、做出讲话姿势。男性和女性拥有不同的会话规则。

对于控制论(Dominance-theory)，这一理论的支持者是Zimmerman和West。他们认为，男性对会话的控制与其在社会、政治领域中的控制相平行[2]。男性的话语是他们展示其权利的工具——权利基于大的社会秩序，靠面对面的与女性间的交流来强化和表达。他们指出，在学术界和日常生活中，女性在社会中受到压迫这一问题被给予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在他们家里，这种阶层关系通过言语交流得以维持。权利和阶层关系并非是作用于人的抽象力量，权利是一个人的成就，存在于日常交往中。对于什么是得体的对话、什么是不得体的对话，这是男性的选择，而非女性的选择。

(二)礼貌理论

Brown 和Levinson认为，面子由两个基本和普遍的要求组成：积极面子和消极面子[7]。在社会交往中，面子总是处在威胁当中。对于面子的关心存在于整个社会交往当中，而人们的许多行为本质上是威胁面子的。一方面，人们在交往中共同保护自己及对方的面子；另一方面，他们需要实施本质上威胁面子的行为。Brown和Levinson提出五种礼貌策略来降低对面子的威胁，分别是：(1)公开策略(bald-on-record)，这是最不礼貌但最高效的交流方式。使用者更关注交流的有效性，挽救对方面子被列于次要位置。交流尽可能达到“直接、清晰、不含糊、准确”[7]69，不实施任何补救行为，赤裸裸威胁对方面子。(2)积极礼貌策略(positive politeness)。该策略保护对方的积极面子，是以接近为基础的礼貌策略。暗示双方的同等关系或亲近，谈话双方有共同立场，是合作者，有共同的需要，强调双方间的亲密关系、共同背景和价值观。(3)消极礼貌策略(negative politeness)，是指保护对方的消极面子，满足对方的自主性要求，是以回避为基础的。(4)非公开策略(off-record politeness)，即面子威胁行为是非直接的，需要通过推断来理解，采用反语、委婉语、夸张等形式。通过谈论表面上无关的事传递相关意图，同时不威胁到对方面子。(5)不实施威胁面子行为(forgo performing the act at all)。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问题

问题一：在批评中，男性和女性最常用的话头语策略分别是什么？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问题二：在批评中，男性和女性最常用的支持话步策略是什么？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二)研究对象

研究对象共46名，其中22名女性，24名男性，均来自美国。年龄在25岁-45岁之间，从事职业有管理者、教师、焊工、数字技术分析师、家庭主妇等。受教育程度有硕士、学士、大学毕业生、在校大学生、中学生等。

(三)研究方法

采用定量研究方法，以性别与语言研究理论为基础，运用Brown和Levinson的礼貌理论，以会话补全法(DCT)为工具，借鉴学者Garcia(1996)[8]、陈建祥(2004)[9]、吴淑琼(2004)[10]、朱湘燕(2002，2008)[11-12]等的调查问卷，经过预实验及反复修改，最终形成本调查问卷。

(四)数据收集与分析

由于兰州位于中国西北部，接触美国受试的机会很少，因此采用发送E-mail方式收集语料。共发出51份问卷，收回46份有效问卷。运用统计软件SPSS13.0对数据进行统计，使用卡方检验方法分析男、女性所使用策略间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三、调查结果与分析

(一)批评话头语

批评语由话头语和支持话步组成(Blum-Kulka,1984)[13]。话头语是言语行为序列的核心、实现言语行为的最小单位；支持话步是言语行为的外在部分，用来加重或减轻语力。本研究共收集到以下策略作为话头语：(1)公开策略：陈述事实、命令、警告或威胁、辱骂；(2)积极礼貌策略：陈述期望、教导、开玩笑、询问原因；(3)消极礼貌策略：询问对方、给出理由、模糊语、表露感情；(4)非公开策略：暗示、反语、道谢；(5)不实施威胁面子行为：不批评。本研究共收集到来自男性的批评话头语策略130个，来自女性的136个(见表1)。主要发现如下：

第一，男性最常用的策略为公开策略，达到50个，占40%，而女性仅占22%。当批评满足对方面子的意愿很小，并不担心对方的反击或不合作，或批评者想粗鲁一些，其他要求胜过面子需求，批评者更想要达到交流的高效率而非满足对方面子时，会选用公开策略。该数据表明在批评时，男性倾向于不关注对方面子，不补救，使得批评高效、赤裸裸、直接、清楚、不含糊、准确。男性第二常用策略为积极礼貌策略，占30.3%。而女性对此策略使用仅占11.8%。积极礼貌策略是对积极面子的补救，是以接近为基础的。批评者试图暗示交谈双方有共同立场、双方为合作者。

第二，女性最常用的策略是消极礼貌策略，占39.7%。消极礼貌策略是以回避为基础的，是对对方消极面子的补救，即使对方拥有行动自由、意愿自由、自主权。当批评对方时，女性倾向于不损害对方消极面子，询问对方意愿，表达关心，使用模糊限制语减轻批评语力，满足对方面子需求。

第三，男性所使用策略中，同等礼貌策略(solidarity)，即公开策略和积极礼貌策略，占70.3%。这一策略强调交谈双方间的共同之处。而女性所使用策略中，恭顺礼貌策略，即消极礼貌策略、非公开策略、不实施面子威胁行为，占66.2%。恭顺策略暗示礼节和尊敬。

第四，男性最常用的具体策略为“陈述期望行为”，占23.1%。以表达期望来间接批评对方，属于积极礼貌策略。第二常用策略为“命令”，占20%，命令对方做或别做某事，属于公开策略。女性最常用的具体策略为“询问对方”，占19.1%，询问对方意愿、所想、发生了什么事，属于消极礼貌策略。第三常用策略为“表露感受”，占16.2%，指当有人做错事时，批评者表示出沮丧、不安等，属于消极礼貌策略。

表1 男、女性批评话头语策略

根据研究的数据类型和研究问题，选择卡方检验方法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输出结果如表2所示。表中使用了4种方法，分别是Pearson卡方、对数似然比方法计算的卡方(Likelihood Ratio)、线性相关的卡方值(Linear-by-Linear Association)、有效记录数(N of Valid Cases)。经双侧卡方检验，以上 3种方法的相伴概率都为0.000，小于给定值0.05，差异具有显著性意义。因此，在批评时，男性、女性所使用话头语策略间存在显著差异。

表2 话头语策略卡方检验(x2-Chi-Square)

(二)批评支持话步

所收集到支持话步策略为：解释、恭维、道歉、同情、道谢、表达关心和爱、其他支持话步、要求、负面结果。以上前七种支持话步都可以缓和批评语力，使得批评合理、更容易接受，后两种支持话步可加重批评语力(见表3)。

表3 男女性批评语支持话步策略

本研究共收集到102个策略，其中38个来自24名男性，64个来自于22名女性，说明女性更倾向于较多使用支持话步，而男性倾向于较少使用支持话步，批评更为简洁。男性最常用支持话步策略为“解释”，即：为了使得批评更容易接受，向对方解释为什么批评对方，占42.1%，而女性最常用的策略为“其他支持话步”，如“well”，“you know”等，占21.9%。男性和女性都倾向于使用缓和批评语力的支持话步，分别占89.5%和87.5%。

使用Pearson卡方、对数似然比方法计算的卡方(Likelihood Ratio)、线性相关的卡方值(Linear-by-Linear Association)、有效记录数(N of Valid Cases)，经双侧卡方检验，相伴概率分别为0.009、0.003、0.008，小于给定值0.05，差异具有显著性意义。因此，在批评时，男性、女性所使用支持话步策略间存在显著差异(见表4)。

表4 支持话步策略卡方检验(x2-Chi-Square)

四、结语

在批评言语行为中，男性倾向于使用同等礼貌策略。比起女性，男性更清晰、更直接、更准确。男性在达到交际目的时更有可能较少关注对方面子需要，男性更倾向于强调与对方的共同立场。女性倾向于使用恭顺策略，倾向于使用更为礼貌的策略，更加关注对方的面子需求，更照顾对方的行动自由。正如Fishman(1983)所指出的[14]，女性比男性更礼貌，女性使用更多的礼貌策略。男、女性均倾向于使用缓和批评语力的支持话步。

参考文献：

[1]Lakoff R. Language and Women’s Place [M]. New York: Harper Co.ophon Books，1975.

[2]West C. & Zimmerman, D.. Small Insults: A Study of Interruption in Cross-Sex Conversations Between Unacquainted Persons [C]. in Thorne, B. (eds) Langeage, Gender and Society. Rowley, Mass: New House, 1983：103-118.

[3]Tennen D. Gender and Conversational Interaction [C].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3：94-107.

[4]Spender, D. Man Made Language [M]. London: Routedge Iegan Paul，1980.

[5]白解红. 性别语言与语言研究 [M]. 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

[6]Nguyen M. T. T. Criticizing and Responding to criticism in a foreign language: a study of Vietanmese learners of English [D]. DhD. Dissertation. The University of Auckland，2005.

[7]Brown P. & Levinson, S. C. Politeness: Some Universals in Language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8.

[8]Garcia C. Reprimanding and responding to a reprimand. A case study of Peruvian Spanish speakers [J]. Journal of Pragmatics，1996，(26): 663-697.

[9]陈建祥. 汉语语境下批评言语行为的定性和定量研究 [D].南京： 南京师范大学，2004.

[10]吴淑琼，樊葳葳. 英汉批评言语行为策略对比研究[[J].外语研究，2004，(2)：22-25.

[11]朱湘燕. 汉语批评言语行为研究及对对外汉语教学的启示[D]. 广州：暨南大学，2002.

[12]朱湘燕. 汉语批评言语行为在中外对比研究[J]. 华南师范大学学报，2004，(6)：80-85.

[13]Blum-Kulka. Requests and Apologiess: A Cross-cultural study of speech act realization patterns [J]. Applied Linguistics，1984， 5(3): 196-213.

[14]Fishman. Interaction: The Work Women Do [C]. In Thorne, B.(eds)Language, Gender and Society. Rowley, Mass: New House,1989： 89-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