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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念、机制、能力:联合国三方合作与中国的参与

时间:2024-08-31

杨理伟

近年来,随着新兴经济体经济、政治实力的增强,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从受援国转变为发展合作的积极提供者,促进了发展合作领域衍生新的规范、原则和方法。在此背景下,“三方合作”成功地将南北援助国、国际组织、受援国三方发展行为体连接起来,成为全球发展伙伴普遍参与的国际发展合作新模式。联合国作为当今世界最具权威性、普遍性、代表性的综合性政府间国际组织,“促进国家发展”是联合国的宗旨之一。在三方合作的实践进程中,联合国发挥着十分突出的引领作用。从1978年联合国发展中国家技术合作会议通过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行动方案》(Buenos Aires Plan of Action)中“发达国家、国际组织对发展中国家的资金支持”到2019年联合国第二届南南合作高级别会议强调“三方合作是落实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的重要方式”,联合国通过持续推进三方合作,引领了国际发展合作的进程,塑造了全球发展治理。目前,国内外学界对于联合国参与全球发展治理的研究成果十分丰富,但针对联合国如何在全球发展治理中推进三方合作的研究尚不够充分。与此同时,当前中国正在全球范围内积极开展三方合作项目,联合国无疑是中国参与三方合作的重要平台和关键合作者。本文从理念、机制和能力三个维度分析和呈现联合国在三方合作中的引领作用,以中国三方合作的项目实践,探析中国参与联合国三方合作的经验和贡献,并就中国与联合国未来加强全球三方合作的前景进行展望。

一、联合国三方合作的概念和进程

二战后,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下设的发展援助委员会(Development Assistance Committee,DAC)为代表的北方发达国家通过对欠发达国家或地区提供发展援助资金并开展项目合作,形成了系统的国际发展援助规范,构建了“南北合作”的国际发展援助模式。与此同时,去殖民化运动使得许多殖民地国家纷纷走上民族独立的道路,南方国家开始在政治上联合进而通过国家间的发展合作,实现经济独立,通过发展中国家之间分享知识和技术并采取集体行动来推动共同发展,创设了“南南合作”的国际发展合作模式。1黄梅波、唐露萍:《南南合作与中国对外援助》,载于《国际经济合作》2013年第5期。南北合作与南南合作的传统国际发展援助模式是二战以后国际发展治理的基石。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的通过标志着国际发展治理进入新的时代,也意味着国际发展治理模式的演变进入新的时代。一方面,国际政治经济力量对比呈现的“南升北降”趋势,新兴经济体国家越来越多地占据全球经济中的更大份额,并在各种形式的经济合作中,甚至发展治理中发挥重要作用,国际发展治理的主体格局发生改变。另一方面,“援助疲软”现象、“附条件发展援助”有效性、南南合作的非体系化、南北发展援助的关系定位及主导原则之争等问题,使得发达国家主导的南北合作和发展中国家倡导的南南合作模式正在面临巨大困境和问题,亟需改革和寻求制度创新。三方合作国际发展合作模式增加了传统南北合作和南南合作的援助资金规模,能充分利用发达国家、国际组织、发展中国家等多方发展行为体互为补充的发展理念、专门的发展知识、丰富的援助资源等,激发更灵活和创新的发展解决方案。2左佳鹭、张磊、陈敏鹏:《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合作新模式——探析“气候变化三方合作”》,载于《气候变化研究进展》2021年第1期。因此,三方合作被普遍认为是与传统的南北合作和南南合作模式互补的国际发展合作新模式。联合国系统将“三方合作”视为推进南南合作的核心要素,借以发挥南北国家、多边机构发展治理比较优势的同时大力创新,强化其在国际发展治理中的核心地位,推动国际发展。

(一)三方合作的概念

三方合作,又称三角合作,是在南南合作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国际发展合作模式。作为一种新型的发展合作模式,国际发展领域对三方合作的定义至今仍未达成一致。近年来,三方合作的概念不断丰富,众多多边发展治理组织基于三方合作的实践,以此界定三方合作的概念。经合组织发展援助委员会(OECDDAC)认为“三方合作”从广义上可以理解为涉及三个伙伴的一种发展合作,是指发展援助委员会捐助者和南南合作提供者之间的伙伴关系,以在受援国实施发展合作计划、项目。3Talita Yamashiro Fordelone, Triangular Cooperation and Aid Effectiveness: Can Triangular Cooperation Make Aid More Eff-ective?OECD(https://www.oecd.org/dac/46387212.pdf.)全球伙伴关系倡议(GPI)以“协调者、关键者、受益者”的角色定义三方,认为三方合作是协调者帮助各国和组织建立伙伴关系,并为合作提供财政或技术支持;受益者要求获得支持,以应对特定的发展挑战;关键者通常在解决问题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并分享资源、知识和专业知识。4Triangular Cooperation in the Era of the 2030 Agenda,GPI(https://www.slideshare.net/OECDdev/gpi-reportbapa-40.)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南南合作单位(SU/SSC,UNDP)将三方合作定义为两个或多个南方国家进行合作时为获得更多的资金、技术或资源而请求北方国家作为第三方进行支持(或者北方国家主动提供)的一种合作关系。5Enhancing South-South and Triangular Cooperation, UNDP(https://www.cbd.int/financial/southsouth/undpcasebook.pdf.)联合国南南合作办公室(UNOSSC)将三方合作定义为传统援助国和多边国际组织通过提供资金、培训、管理和技术系统等形式来推动南南倡议的一种新型发展合作。6About South-South and Triangular Cooperation,UNOSSC(https://www.unsouthsouth.org/about/about-sstc/.)由上述可知,尽管三方合作各个定义表述不尽相同,但是存在内在的一致性,即三方合作在行为体上包含发展合作提供者、受援方以及国际组织三种类型。三方合作的形式灵活,可根据项目目标、参与主体、具体领域和受援国的需求进行有针对性地设计,是一种基于发展伙伴比较优势和互补性,实现超越南北合作与南南合作的新型发展合作模式。1黄梅波、唐露萍:《三方合作:推进全球伙伴关系的可行路径》,载于《国际经济合作》2013年第8期。(如图1所示)

(二)联合国三方合作的进程

第一阶段,联合国号召发达国家和国际组织通过三方合作的方式关注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合作。为促进发展中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1955年,联合国成立亚非小组,之后南方国家通过亚非会议、不结盟运动、《77 国联合宣言》,开启了南南合作的进程。1960年,联合国开始实施“发展十年国际发展战略”,形成以联合国经社理事会和专门机构为主,相继建立联合国贸发会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等发展机构,推动国际发展合作与全球发展治理。联合国为了号召发达国家和国际组织关注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合作,1978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召开发展中国家之间第一次技术合作会议,通过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行动方案》。该文件第45条、60条指出“三方合作主要被视为发达国家或国际组织对南南合作或者说发展中国家间技术合作的支持,特别是资金支持”2Buenos Aires Plan of Action (1978), UNOSSC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0B-buqyoV0jpSMm 1OVEZYU2hNTWc/view?resourcekey=0-vHSWEOfh9t7DRHmRvShVZQ.)。这也是联合国首次提出三方合作的概念。1999年,联合国正式提出“三方合作”新型国际发展合作模式,推动传统援助国和多边国际组织通过融资支持、能力培训、技术转移等方式支持南南合作。

第二阶段,联合国将新兴援助国纳入三方合作的框架,实现南北合作与南南合作的连接。从20世纪末开始,南方发展中国家中,以中国、印度、巴西和南非等为代表新兴经济体群体性崛起,开始贡献于全球发展治理。新兴经济体越来越多地占据全球经济中更大份额,开始重塑全球经济格局,为南方国家开展内外贸易、投资和发展援助提供了新动力。3参见徐佳利、梁晓君:《联合国南南合作创新:结构、理念和模式》,载于《区域与全球发展》2019年第4期。新兴经济体逐渐从发展援助的“受援国”转向发展合作的“提供者”,在发展合作的进程中积累了丰富的发展经验,形成了平行性的经验分享。国际发展格局的变化,使得原有主导全球的南北发展结构随着南方国家中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发生深刻变化,南南合作的国际发展合作范式受到传统援助国家的关注,国际发展援助/合作开始呈现融合的趋势。一方面,传统北方援助国和新兴经济体的南方国家需要新的合作方式来延续双方在援助领域已经建立的关系和平台;另一方面,新兴经济体国家在国际援助领域迅速崛起,逐渐从受援国转变为援助国,新兴经济体也希望学习和利用传统援助国的援助理念和具体做法。4郭语:《德国对外援助中的三方合作管理与实践》,载于《国际经济合作》2016年第5期。联合国积极推动国际社会将三方合作作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合作框架,建立灵活的发展合作伙伴关系,强调新兴经济体国家不仅要努力解决其国内的贫困和发展问题,还要助力其他发展中国家提高发展能力。5The state of South-South cooperationReport of the Secretary-General, UNOSSC(https://drive.google.com/drive/folders/0B-buqyoV0jpSXzF6d1k2TzZtS1U?resourcekey=0-UlMZ-YZqDkw0lKTjFUpHHA.)三方合作的新型发展合作模式满足了三方不同需求,北方发达国家德国、日本等、新兴经济体国家巴西、印度等在联合国的推动下都开始开展全球范围内的三方合作项目,积极实践新的发展合作模式。

第三阶段,联合国通过三方合作的方式构建全球发展伙伴关系。当前国际发展合作已经从北方—南方国家的“援助者—受援者”的垂直关系模式转变为不同层级行动者与全球发展伙伴之间资源和知识共享的关系。1参见肖瑾、李小云:《新全球发展与治理——以南南合作为视角》,载于《学术界》2019年第1期。2015年,联合国193个会员国一致通过了《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提出了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和169个具体指标,其中第17项指标特别强调可持续发展全球伙伴关系,通过开展三方合作加强国际社会对在发展中国家开展高效的、有针对性的能力建设活动的支持力度,以支持各国落实各项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国家计划。2可持续发展目标17:加强执行手段,重振可持续发展全球伙伴关系,《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UN(https://www.un.org/sustainabledevelopment/zh/globalpartnerships/.)2019年3月,第二届联合国南南合作高级别会议(BAPA +40)在阿根廷召开,会议达成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成果文件》,指出“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是国际合作的核心要素”3《第二次联合国南南合作高级别会议报告》,UN(https://www.unsouthsouth.org/wp-content/uploads/2019/07/N1920948.pdf.),充分肯定三方合作的价值。当前,三方合作的主体正在涉及多个发展伙伴,尽管传统援助国、新兴援助国、受援国的各国政府、国际组织仍是三方合作的主要参与者,但各种跨国、区域及国家的民间社会组织等非国家行为体的参与正在增加。《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向非国家行为体表明,它们参与发展合作对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至关重要。因此,三方合作的参与主体在国际层面包括联合国系统、OECD、国际慈善组织等多边机构,国家层面包括各国的发展合作部委、私营部门、非政府组织、学术团体、地方行动者等。4参见袁晓慧:《三方合作:国际发展合作的新兴方式》,载于《国际经济合作》2020年第6期。这些不同主体的融合,使得三方合作成为建立全球发展伙伴关系的重要行动,通过调动更多的专业知识、资金支持、人力资源,结合不同发展伙伴的优势,鼓励创新和共同创造,应对发展挑战,最终实现互惠互利,为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中的全球发展伙伴关系作出贡献。

二、联合国三方合作的理念、机制、能力

联合国推进三方合作国际发展合作模式在发挥南北国家、国际组织发展治理比较优势的同时大力创新,在理念、机制与能力上显示出引领国际发展治理的重大潜力,联合国已经成为参与全球三方合作的重要载体。主要体现在:联合国基于在国际发展治理中的核心地位,以不断演进的国际发展治理理念引领三方合作,同时推动三方合作治理理念的全球传播;联合国利用自身的机制优势与支持全球和地区多边发展治理机制,推动三方合作议程、项目的实施;联合国通过提供专业支持、培育全球发展伙伴关系提升发展治理中的能力建设。

(一)联合国在三方合作中的理念引领

联合国对全球发展和三方合作理念的引领和推进是一个探索的过程,从“发展十年国际发展战略”,千年发展目标、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联合国逐步深化发展的内涵,使得发展的概念更加系统全面,以此引领三方合作。5林卡、刘诗颖:《“全球发展”理念的形成和演化——从国际援助到全球治理》,载于《山东社会科学》2018年第1期。与此同时,联合国将三方合作作为推动南南合作的重要方式,三方合作蕴含着自主性、包容与多元的治理理念同时也在引领国际发展合作。

第一,联合国的全球发展治理理念引领三方合作。长期以来,联合国通过设定发展议程发挥理念引领作用。6邹志强:《理念、机制、能力:联合国与全球发展治理的关系及其启示》,载于《国际关系研究》2020年第6期。自1960年开始,联合国相继实施了四个“发展十年国际发展战略”,该战略以每十年为一个规划期间,提出十年内发展中国家应达到的社会经济发展目标,为达到这些目标必须采取的措施,以及对国际社会提出的帮助发展中国家达到规定战略目标应作的努力。7王联:《联合国与世界经济发展》,载于《世界知识》1995年第18期。在这一过程中,联合国创造性的提出并推动了“发展”概念的形成与演变,从“发展=经济增长”“发展=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发展=经济、社会、人的发展”,发展目标实现了单一目标到系统全面的可持续发展目标,联合国引领了全球发展治理理念的更新与变革。进入新世纪,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又确定了以消除贫穷、饥饿、疾病、文盲、环境恶化和对妇女的歧视为主要内容的“千年发展目标”。2015年联合国通过了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期望到2030年结束人类目前仍然面临的贫困状况。联合国发展议程的演变使得发展概念经历了内涵和层次上的升级,发展目标从单一的经济增长转变为系统全面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发展理念更加多元丰富,实现了理念的持续更新与变革。在推动发展理念成为国际共识的过程中,三方合作作为联合国推动南南合作的关键模式,从最初号召发达国家、国际组织对发展中国家技术合作的资金支持,到将新兴援助国纳入三方合作框架,实现南北和南南合作的优势互补,再到如今三方合作成为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创建全球发展伙伴关系的重要方式。联合国通过全球发展治理的理念引领形成全球层面的发展共识,同时在理念指引下,三方合作的国际发展合作模式也成为当前各国发展合作的有效路径之一,包括传统的OECD/DAC援助国,如丹麦、德国、日本等,新兴的南方援助国,如巴西、印度和中国等,都建立起三方合作的长效机制,深入塑造全球发展治理的面貌。

第二,联合国推动三方合作理念引领国际发展合作。三方合作背后蕴含的全球治理逻辑是多元的。国际发展合作的格局正在经历重大变化。随着经济和政治实力的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已经从发展合作的被动参与者转变为积极推动者。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合作,即“南南合作”,已经成为传统南北合作的一个有意义的补充,促进了新的规范、原则和方法。南南合作提供者的资源不断增加,无论是在财政能力方面还是在发展经验和专业知识方面,往往显示出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发展环境和议程的紧密联系。不同于传统的 OECD/DAC 框架下北方发达国家主导“善治”的发展援助治理理念,三方合作的治理理念更多受到南南合作的影响。1张颖、汪心宇:《三方合作:现状、路径及全球治理的多元化》,载于《区域与全球发展》2019年第6期。南南合作遵循“尊重国家主权独立、不干涉受援国内政、不附带任何政治条件、充分尊重受援国自主选择发展道路和模式的权利,相互尊重、平等相待、重信守诺、互利共赢”的原则,而三方合作则以自主性为第一原则,强调受援国的自主权和话语权。三方合作项目的实施以受援国的实际需要为基础,再辅以国际组织的专业支持、发展合作提供者的资金及资源支持,以此增加发展中国家在发展合作过程中的地位与存在感,从而促进发展治理的有效与公正。

(二)联合国三方合作的机制建设

联合国在全球发展治理中的权威来源于其不断构建、创造和完善原则、规范、规则汇集而成的国际机制组成的发展系统。在联合国发展系统内,联合国南南合作办公室、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等机构都将三方合作视作推动南南合作的核心模式,反映在各自机构的战略规划中,通过政策研究和对话、建立广泛的公私关系等措施,加强联合国系统之间的整合与协调,以支持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的开展。此外,近年来,一系列新型发展合作倡议与发展治理平台陆续出台,联合国支持且重视与全球和地区内三方合作机制的建设与合作。

第一,联合国利用自身机制优势推动三方合作发展议程和援助项目的落实。为支持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的发展,《布宜诺斯艾利斯行动方案》呼吁联合国系统以参加者和推动者的身份在技术合作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委托开发署署长负起责任“为开发署的活动、方案和项目确定必要的方向,以支持实现技术合作的各项目标”,包括与各区域经济委员会、并通过其各自的总部与联合国其他的发展组织协力工作,南南合作特设局可发挥协助署长履行这些职责的作用。2米尔仁科·伍科维奇:《联合国发展系统对关于发展申国家间技术合作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行动计划》的执行提供支持的情况》,联合检查组(https://www.unjiu.org/sites/www.unjiu.org/files/jiu_document_files/products/zh-hans/reports-notes/JIU%20Products/JIU_REP_1985_3_Chinese.pdf.)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粮农组织、工发组织、教科文组织、卫生组织、劳工组织、亚太经社会及非洲经委会、西亚经委会等区域委员会也相继设置了技术合作的联络中心,以三方合作的方式,支持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合作。随后,在联合国诸多高级别发展会议中,联合国都强调支持全球范围内的三方合作。2009年内罗毕会议“要求联合国系统的组织促进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并要求它们做出额外的努力来满足成员国对支持合作的期待”1内罗毕联合国南南合作高级别会议成果文件,UN(https://digitallibrary.un.org/record/673444.)。2019年举行的第二届联合国南南合作高级别会议(BAPA +40),重申“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是国际合作的核心要素,而不是‘利己’模式,强调联合国各基金、方案、专门机构、非驻地机构和区域委员会(包括联合国国家工作队)在支持和促进南南和三方合作方面的关键作用”2Buenos Aires Outcome Document of the 2nd High-level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South-South Cooperation,UN.General Assembly(https://digitallibrary.un.org/record/3795097?ln=zh_CN.)。此外,联合国发展系统各实体也采取了具体的应对措施,包括召开全球和区域论坛,促进政策和机构的一致性,建立多利益攸关方伙伴关系,以及将南南和三方合作纳入其监测和问责框架的主流。2012年,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将“南南合作专门单元”正式更名为“联合国南南合作办公室”这一决议,该办公室专门负责协调全球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事务。3黄永富:《国际发展援助体系改革和中国的作用》,载于《全球化》2019年第9期。联合国的主要机构及专门组织,包括经社理事会、国际劳工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粮农组织等多边机构都开始制定各自的三方合作战略,支持三方合作。

第二,联合国支持且重视与全球和地区范围内三方合作发展机制的建设与合作。目前,全球范围内,随着南南合作的复兴,众多新型发展合作机制与平台建立,诸如:亚投行、“一带一路”倡议、南南合作援助基金、“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论坛等。以“一带一路”倡议为例,“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是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同时,在技术和经济领域推动全球南方国家之间的发展合作也是联合国的一项重要工作。4刘乐:《联合国与“一带一路”建设》,载于《国际论坛》2021年第4期。就此而言,“一带一路”倡议与联合国所推进的三方合作新型发展合作模式具有显著的协同效应。多个联合国主要机构及专门组织相继与中国签署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围绕“五通”开展实质性合作,并在议程、战略、规划、平台和项目上对接。5张贵洪:《中国、联合国合作与“一带一路”的多边推进》,载于《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此外,中国发起和主导的多边机制如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丝路基金、南南合作援助基金、新开发银行、中国联合国和平发展基金等也为三方合作提供了融资支持。6张贵洪:《一带一路是坚持多边主义的重要标志》,《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04月16日。全球与地区范围内的三方合作机制通过组建联盟、举办论坛和博览会等,日益融入到联合国推进的三方合作进程中。

(三)联合国在三方合作中的能力建设

能力建设的根本目的是增强评估、处理政策选择和发展模式选择等关键问题的能力。2005年,《援助有效性巴黎宣言》(Paris Declaration on Aid Effectiveness)强调了能力建设对于南方国家自主性、发展策略的领导性和发展进程的重要意义。7张效民:《中国在非洲国家能力建设中的作用》,载于《当代世界》2014年第6期。此后,能力建设这一概念成为国际发展治理的重要议题。联合国基于在全球发展治理领域积累的丰富治理经验,在协调能力、发展融资能力、项目经验、制度能力等治理能力上拥有比较优势。作为三方合作的重要载体,联合国一方面通过设定议程和提供信息与专业化知识,分享知识和经验推动能力建设;另一方面注重三方合作中其他伙伴方关系建设,从外部推动三方合作议程、项目的落实与进行。

第一,联合国通过分享知识和经验推动能力建设。联合国南南合作高级别会议呼吁加强机构能力,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三方合作的效益。为响应这一呼吁,南南合作办公室同伊斯兰开发银行发布“为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发展国家生态系统,以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文件,倡导采用自下而上的增量方法来加强三方合作的国家生态系统。南南合作办公室通过提供咨询服务、加强负责南南合作的发展合作机构管理做法等手段,致力于提高会员国和联合国机构设计、实施和监测三方合作方案的机构能力。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联合国同巴西合作署、日本国际协力机构支持下实施的三方合作管理方面的能力建设项目。此外,青年人成为下一代发展行为体的能力对南方国家至关重要。南南合作办公室于2019年6月在伊斯坦布尔举办了题为“实施《2030年议程》中的南南和三方合作:Youth4South 版”的培训方案,来自国家政府、技术合作机构和相关部门的青年专业人员和青年官员与来自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同行交换了意见。在对南南和三方合作的理论和实践达成共同理解的基础上,联合国系统职员学院与南南合作办公室密切合作,于2019年举办了主题为“为执行《2030年议程》南南合作和三方合作提供催化支助”的课程,该课程将其覆盖范围从个别联合国工作人员和国家工作队成员扩大到各国政府和机构协调中心。1《关于重点加强联合国南南合作办公室的作用并提高其影响的南南合作高级别委员会第19/1号决定以及第二次联合国南南合作高级别会议布宜诺斯艾利斯成果文件的执行进展情况》,南南合作高级别委员会第二十届会议(https://www.unsouthsouth.org/wp-content/uploads/2021/06/SSC202C.pdf.)联合国作为全球、区域和国家层面三方合作知识交流、相互学习和伙伴关系的中介者,通过南南全球思想家平台,汇集了各机构的能力和专业知识,以扩充知识库,促进南方在南南和三方合作方面的思想领导力。南南合作办公室出版的《南南和三方合作促进可持续发展的良好做法》《超越公约的合作:不断变化的全球格局中的南南和三方合作》等研究报告,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指导,以更好地规划、设计和实施三方合作。

第二,联合国注重三方合作中伙伴方关系建设,努力构建多元化发展伙伴关系。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第17项目标着力于构建全球发展伙伴关系,这也是发展议程得以实现的重要保障。有效的“三方合作”是汇集多利益攸关方,包括政府、国际组织、公民社会、私营部门、学术团体等三方或三方以上的团体合作,共同创造灵活、具有成本效益和创新的解决方案,以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联合国系统认可三方合作是由南方驱动、两个或多个发展中国家在一个或多个发达国家或一个或多个多边组织的支持下为执行发展合作方案和项目而建立的伙伴关系。在此背景下,联合国实体积极促成三方合作伙伴关系,北方和南方的合作伙伴正通过“三方伙伴关系”的多边联盟加速实现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哥伦比亚总统府国际合作署、日本国际协力机构、巴西合作署、伊斯兰开发银行、非洲同行审议机制、有效三方合作全球伙伴关系倡议、太平洋岛屿发展论坛、英联邦、77 国集团和中国都与联合国就联合实施三方合作活动开展了协作,努力构建全球发展伙伴关系。

三、中国参与联合国三方合作:经验和贡献

在参与联合国三方合作中,中国作为发展合作的供给者,同发达国家与联合国机构一起为不发达国家或以技术合作、能力建设、知识共享的方式提供发展知识和技术资源,或以发展融资的方式为三方合作的项目提供财政资源。目前,中国将联合国粮农组织、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等机构视为三方合作的重要伙伴,开展三方合作的领域涉及农业、基础设施、卫生、教育、灾害管理、贸易和投资等多个领域。中国与联合国共同参与的三方合作项目,例如中国—南亚地区—UNDP灾后应急反应项目、中国—柬埔寨—UNDP三方合作木薯项目等,这些项目都已经被UNDP、UNOSSC等联合国机构收录为全球三方合作的典型案例,这些实践也为全球三方合作积累了良好经验。

第一,中国与联合国开展三方合作能够带来更有效的解决方案,以应对发展挑战。三方合作通过发挥各参与方的比较优势,能够实现各方的互补,从而形成更具因地制宜的解决方案。从发展伙伴的参与来看,中国通过经济、社会等方面的改革,拥有丰富的发展经验和诸多已经验证过、被证明成功的、可复制的发展方案。与受援方在发展经历、诉求及发展挑战方面的相似性,使得中国更能与受援方建立紧密的发展合作关系。对此,联合国重视中国在发展治理中的角色,希望以三方合作的模式针对受援方的具体发展需求创造更低成本、更适应当地情况的解决方案。2袁晓慧:《三方合作:国际发展合作的新兴方式》,载于《国际经济合作》2020年第6期。目前,联合国与中国开展了一系列三方合作项目,包括中国—马拉维—UNDP开展灾害风险管理三方合作项目、丹麦—中国—加纳、赞比亚—UNDP可再生能源技术转移项目、中国—南亚地区—UNDP灾后应急反应项目及中国—柬埔寨—UNDP三方合作木薯项目等,这些项目充分利用了中国应对不同类型自然灾害及可持续发展的丰富经验,为不发达国家及地区带来因地制宜的发展方案。

第二,中国参与联合国三方合作可以超越传统发展合作模式的有限性。发展合作的最终目的是帮助受援方实现结构转型和产业升级,进而促进生产力的增长。因此,发展合作必须超越传统发展援助,融合南北与南南发展援助/合作模式,实现包容性可持续增长。3林毅夫、王燕著:《超越发展援助——在一个多极世界中重构发展合作新理念》,宋琛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页。中国参与联合国三方合作可以促使各参与方各尽所长,提高发展合作的效率。三方合作之下中国能为受援方提供新的思路、经验、增长机遇与发展融资,而联合国凭借其丰富的发展治理经历与庞大的发展系统可以为受援方提供专业化指导与监督发展合作项目的执行,传统援助国为受援方提供资金支持的同时可以借鉴新兴援助国的经验,受援方拥有了更多的发展资源和支持方。由此,三方合作在不同发展伙伴的参与下,获得了更多的资金和资源支持,进而扩大了合作的范围与规模。以中国—南亚地区—UNDP亚洲社区综合灾害管理项目为例,该项目基于中国、英国、孟加拉国和尼泊尔等项目参与方的知识、技术和经验,由英国国际发展部出资,UNDP主导实施项目实施,中国和其他面临自然灾害威胁的亚洲国家之间开展知识分享和双向学习,支持灾后重建,该项目在英国、中国、孟加拉国和尼泊尔之间建立起了灾害管理领域的伙伴关系。1《中国-孟加拉-尼泊尔-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区域三方合作项目:亚洲社区综合灾害管理一期项目》,UNDP(https://www.cn.undp.org/content/china/zh/home/operations/projects/south-south-cooperation/overviewtrilateral-cooperation-projects/sharing-and-learning-on-community-based-disaster-managementin-a/.)

第三,中国参与联合国三方合作有助于提升发展合作项目的可持续性。中国与联合国相关机构开展的三方合作项目基于参与方的知识、技术和经验,每一个项目都开展了深层的调研活动,强调当地的发展战略与需求相匹配,注重受援方的最佳实践。在实践中,面向受援方当地不同群体,举办了多次主题交流活动,加强了伙伴关系,促进了经验分享和双向学习。例如,举办项目政策对话为高层政策制定者提供交换意见、探讨问题、寻求解决方案的平台;通过主题研讨会汇聚政府官员、专家学者、公民社会及私营部门,介绍了适宜受援方的具体项目管理策略、技术;以社区交流活动促进了社区工作人员之间的双向学习,鼓励他们在实践中运用新知识。以此,在分享与双向学习的过程中,提升受援方当地的参与程度,从而带来可持续的发展效果。“中国—柬埔寨—UNDP三方合作木薯项目”就是一个良好的范例。中国、柬埔寨和UNDP在各自的比较优势下,共同开展项目建设,开展当地需求与环境影响评估,考察木薯进出口供求关系。该项目不仅助推了柬埔寨对中国的木薯出口量,提质增产,而且在强化木薯价值链的过程中,培育了当地的农民、木薯加工商以及大学的知识能力建设,促进了柬埔寨木薯种植和生产的可持续发展。2《中国—柬埔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三方合作木薯项目》,UNDP(https://www.cn.undp.org/content/china/zh/home/operations/projects/south-south-cooperation/overview-trilateral-cooperation-projects/china-cambodia-undp-trilateral-cooperation-on-cassava/.)

全球发展伙伴关系是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重要内容。当前,中国已经成为全球主要的发展伙伴之一,是全球发展伙伴关系的积极倡导者与践行者。由于联合国在三方合作的理念引领、机制支持、能力建设等方面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中国参与联合国三方合作,既可以帮助中国学习发达国家、联合国发展援助的成功经验,又可以利用中国的发展经验提升发展中国家的能力,因此三方合作是中国展示其愿意与不同发展伙伴合作并从不同的发展合作方式中学习的一种方式。这种开放和相互学习的过程不仅可以帮助中国提高发展合作的有效性,而且也有助于提升中国作为负责任的合作伙伴的全球形象。同时,联合国的多边机制和全球影响力也有助于中国发展理念的全球共享。

四、结论

联合国作为全球发展治理中的多边机构、三方合作中重要参与方,经过70多年的实践具备了全球发展治理中发挥核心作用的经验。在推进三方合作的进程中,联合国以全球发展理念为引领,推动三方合作理念引领国际发展合作,弥合南北合作与南南合作的不足,开创性的将三方合作视为推进南南合作的关键方式,并逐渐转变为联合国和会员国的政策和行动。此外,除发挥导向、制定规范和行动指南外,联合国还设立了相应的专门机构组织和推动实施推进三方合作的各项决议、决定、公约和宣言以及行动计划。3钱文荣:《联合国应在全球治理中发挥核心作用——纪念联合国成立70周年》,载于《和平与发展》2015年第3期。理念引领、机制推进,能力建设,促进了联合国推动全球范围内三方合作新的国际发展合作模式的落实。

然而,在三方合作进程中,交易和协调成本的增加也不容忽视。三方的合作需要更多的发展伙伴的参与,在合作的过程中,各方必须同意执行的方法、标准和程序,并制订出一个统一的规则,但由于合作的主体和管理层次的增多,会导致不同的管理制度和程序冲突,进而影响到项目的执行。此外,联合国的发展理念、议程执行并不具有强制约束力,在推进三方合作中不可避免会遇到上述问题,影响三方合作的成效。因此,三方合作尚处于新生阶段,要真正贡献于国际发展治理,不仅需要协调多主体间的理念差异、利益博弈,更应强化联合国体系内机制的改革与机制间的全面协作,通过三方合作的典型案例扩散为国际发展治理开辟新的方向。

新时期,三方合作已成为中国参与全球发展治理的重要抓手,未来中国应更为积极地与联合国开展更大范围、规模和影响力的三方合作示范项目,借助联合国平台展示中国发展合作的理念、政策与能力,提升中国在全球发展治理进程中的地位与影响力,以此更好的回应西方对中国对外援助持有的各种质疑和负面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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