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刘雅仙
(杭州市交通职业高级中学,杭州 310064)
随着社会与技术手段的不断发展,许多原本因为语言隔阂而未能得到很好利用的外域文献逐渐走入研究者的视野。尽管我国清代的史料相比其他一些国家来说如恒河沙数,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具有他者视野的外域材料给予了我们更多的思考方向和空间,同时也对国内史料的记载不足或偏颇之处起到了补充和修正的作用。《清俗纪闻》就是这样的一本书,其原本编纂的目的是为了使当时的日本国民对中国有更好的了解,因此书中的内容包括了清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描述了当时清代的社会风俗。然而,无论在当时的日本还是中国,此书都没有引起较多关注,而随着学界对史料挖掘的深入,《清俗纪闻》才被重新发现,而其中有关于清代医疗活动中的相关内容也为医疗社会史的研究提供了更多的史料参考和新发现。
长崎港作为幕末日本实行锁国政策时期唯一的对外开放港,接待了大量外国商人。为了加强管理,又在当地设置了“长崎奉行”一职,主管行政司法、对外贸易等事务,还担负监察敌情的职责,防备外来入侵。奉命担任长崎奉行的中川忠英,或许是出于了解清朝风俗,以便更好地对往来清商进行管理的目的,抑或是受逐渐增多的西洋人的影响,更加关注周边乃至世界的发展局势,耗费了一年时间安排相关人员对中国商人进行问询和记录,编纂出这本包含众多清朝风俗习惯、礼制器物、日常生活、饮食文化等方面内容的《清俗纪闻》。为了使书中材料更加准确,也为了更便于日本国民阅读理解,主要的记录人员大多为早年移居日本并精通中日双语的华人,也就是所谓的“唐通事”,而这本书中600 余幅插画也多出自中国画工之手。
令人遗憾的是,此书出版后并未引起较多关注,又因为“原文却很难懂,因为它是以无圈点断句的变体假名文言文书写的(序和跋都是汉文),而且是一本只有答语没有询问的笔录。即使是日本人,看起原文来也极为生涩费力。同时,书的内容与日本当前社会民情相差已远,所以,《清俗纪闻》在日本一直被认为是一本理解颇难的书。而对于中国人来说,理解它的内容虽然不难,但由于长年以来没得到翻译,一直处于只知其名而不知其实的遗憾状态中”[1]译者前言二。在学界前辈的不断努力下,由方克、孙玄龄所译的《清俗纪闻》中文本终于在2006 年出版。尽管如此,译者说“《清俗纪闻》是一本学术价值很高而又被放置着的奇书”[1]译者前言二,这句话在当下仍能沿用。目前而言,国内对此书的研究并不多,主要从内容介绍[2]、编纂情况[3]、民俗[4]、饮食[5]等角度展开讨论,其中还有大量的史料尚未得到有效利用。
本书将内容按照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的顺序进行分类编次,共计6 册13 卷,分别从年中行事、居家、冠服、饮食、闾学、生诞、冠礼、婚礼、宾客、羁旅行李、丧礼、祭礼、僧徒等方面对其中相关的器物、规范、礼俗等进行介绍,基本涵盖了当时中国人民生活的主要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日本从国家层面上对晚清时期中国发展情况的关注和了解程度。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前往长崎的清商主要来自闽浙一带,“又清商之来琼浦者,多系三吴之人,则其所说,亦多三吴之风俗”[1]序二,故本书所记的内容并不能代表当时整个中国的情况,正如作者在附言中所说的那样:“今来长崎之清人,多来自江南浙江,故此处所记,亦多有江南浙江之风俗。”[1]附言此外,为书作序的三人在序言中都表露出了对汉、唐、宋时期中国文化的欣赏和对如今清政府统治下文化的不认可,如序一的述斋林横写道:“抑夫海西之国,唐虞三代亡论也,降为汉、为唐,其制度文为之隆尚,有所轶乎万国而四方取则焉,今也,先王礼文冠裳之风悉就扫荡,编发腥膻之俗,已极沦溺,则彼之土风俗上寘之不问可取也。”[1]序一但总体来说,三人都认为江南地区依旧保留了较好的唐宋遗风,在评价上趋向肯定,如序三的中井曾弘提到:“其小满而大汉可以观唐宋之遗风者,独有闽浙而已。”[1]序三由此可见,当时日本的文人对江南一带风俗文化的认可和接受程度较高。
《清俗纪闻》中有不少关于清人求医问诊、清医治病施药的记录,主要集中于“居家”“生诞”“宾客”三部分,并且在相关的叙述中,部分内容翔实细致,有效地弥补了国内史料在这一方面的不足,也为我们研究清中晚期江南地区的医疗文化提供了一个新的观察视野。
中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讲求礼仪文化的文明大国,而“医”则在中华文化诞生之初就与我们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从早期传说的神农尝百草,到商周时期专设负责医疗的官员,如商代的“小疾臣”[6],既医治疾病,又从事医疗管理工作,周代的医师“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供医事”[7],在医师之下另设他职,协助医师进行卫生行政管理。随着相关的制度体系不断完善,医疗典籍的流传数量和质量也在不断提高,伴随而来的是医家文化在民间的逐步树立与定型。这不仅包括了医者本身受这一文化的影响而做出的特殊表现,也包含了普通民众受此影响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地形成了相关行为准则。
关于对医者群体平日生活、行为举止的描述,在目前的中文史料中是经常缺失的。对这种记载缺失其实很容易解释,即一般写进书里的都是经过挑选的重要事件或历史素材,而在写书人看来,日常生活起居的行为太过稀松平常,不值一记。但作为外来者,却经常是以猎奇之眼光看待其所见所闻,平日里被当地人视为常言惯见的底层知识,却成为外来者关注之首选。这些外来者常以文字或图片的形式记录所见所闻,很多记录都是基层知识的再现,对于了解当时民生状态是十分重要的。
《清俗纪闻》就记载了医者在正月一系列琐碎的行为举止或习俗惯例等,诸如行医之人“家家于神农前奉年糕、点心、鲜果,进行礼拜,于初六撤供。无设席宴亲友情形”[1]7。在神农诞辰之际,也就是4 月28 日,“医师于此二日悬挂画像,供奉三牲点心鲜果等进行祭祀,并设酒宴邀请亲戚朋友”[1]29,从中可以看出,医者对神农有着特殊的崇拜,通过将神农与自身职业的起源相关联进行信仰,一来可以彰显医学的深厚渊源,增加患者对医家行业的认同和尊敬;二来欲得“神仙”庇佑,以期在未来能够术有所长,并获得更好的口碑。
医者群体与患者之间的关系是双向的。作为医治对象的主体,民众“在立夏、端午、中秋、冬至、岁暮五节时,向书塾老师及医生等人馈赠金银绸帛等谢礼。但亦有在端午、中秋、岁暮三节馈赠者……对医师之谢礼,则因疾病轻重、家境贫富而不等”[1]28。这一习惯的形成,是由众多因素造成的。首先,中国传统社会由一张张人情网络构成,通过人际关系择医,是当时一种很常见的做法,这种做法可以使病家获得有关医者更加准确和丰富的信息,如该医者的专业水平、过去医疗的情况、人品道德等,这对病家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便利,因此在平日里和医家保持一定的人情往来和联系是有必要的。此外,这也体现了百姓对医家地位的尊重。明清以降,“学而优则仕”不再是读书人的唯一选择,许多士子选择从医,从而形成了具有一定规模的儒医群体,大大改变了人们对医家“贱役”“小道”的认知。另外,长久以来积累的生活经验也使得百姓会采取一些预防措施来避免部分常见疾病的发生。例如,在端午节时,“将雄黄、菖蒲根研成细末,掺入酒中,至午时饮之。以线穿少许大黄、大蒜、菖蒲根系于幼小儿女身上,并用雄黄拌酒涂抹面部,以避邪气。或含于口中,喷吹堂隅,以禁毒虫”[1]31“五月五日,往山野寻采药草,依法炮制后贮存。平时亦有采药草贮存者”[1]33“梅雨中焚苍术以除湿气”[1]38“相传在同月炎暑季节,捣碎大蒜涂于冻疮部位,或以被日晒后之瓦片热敷,可使当年冬日不生冻疮”[1]38等,这些都是百姓们防疾防病的智慧结晶。
自唐以来,中国的经济中心逐渐向江南转移,清代江南在国家收入中的重要地位已经达成天下共识,时任清朝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丁思孔在为《江南通志》所作的序言中就写道:“惟江南僻在东隅,而人民之庶,赋税之殷,声名文物之盛,甲于列省。”[8]地区经济的发达对江南医学的繁荣无疑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一方面,较为富足的生活状态能够使平民百姓更有可能在患病时寻求医家的治疗;另一方面,强大的经济实力促进了该地区文化交流的兴盛,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从医人员的数量和质量有所提升。
尽管走方游医、草泽医此类群体在当时市场依旧占有一定的规模,但市医、儒医、世医,以及道医、佛医等宗教医疗者往往是出生并定居于本乡之人,抑或是外来但在本地有固定行医地点的医者,他们在市场中长期稳定的存在使得其诊治更具有后期保障和稳定性而更受人们的欢迎。在行医的过程中,医者也必须遵守一定的规范,“均在门前悬挂招牌。其中医术高而倦于诊病之医师,则收起招牌不挂,只医治极其熟悉之亲近知音人士。衙门请医生时,不挂招牌之医师绝对不去。而官医均必须挂招牌”[1]200。医生与患者之间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患者在根据医者的医术高低、距离远近、诊金多少进行择医的同时,医者也可以根据自身当时的行医愿望和身体状况、患者病情严重程度、个人身份等级、与患者的亲疏远近等情况决定是否行医。相对来说,医术高明、名声在外的医者比起普通医者有更多的自主性,而官医的限制则较多。
挂招牌仅仅是当天开张的第一步,“名医家中,每日有众多患者来家请求诊脉,故早晨梳洗着装后立即按顺序看病人(来医生家看病之患者按来到顺序挂牌,医生按牌之顺序看病)。然后吃午饭,于中午前后出门。均乘坐自己之轿子……外科与内科同样,亦应病家邀请。此时,将膏药在家中摊好后,放入小箱,并用包袱包上剪刀、小刀等带到病家”[1]201-202。在上午结束“门诊”后,紧接着下午就要外出巡诊,交通工具主要是轿子,一般由医者自备,也有“年轻小医常不乘轿子,而带一个仆人步行。按照自身方便,到病家巡诊”[1]202。外科医生往往需要比内科医生多带一套诊疗工具。到了患者家中,医师则需要先了解府中何人患病、病情如何,细心听取后,再至病床前看视病状,并根据患者的情况灵活选择诊病方式,如患者能起坐则使坐起诊脉,患者不能起坐则保持平卧,让患者将手放置于脉床上,静静诊脉,并根据病情仔细观察患者的舌头、眼睛、腹部及脊背等部位。看视完毕后来到厅上,坐在主人准备好的书案旁的椅子上,告知主人自己所诊断的病情大概,写下药方或者医案。而后主人会以茶或糕饼进行款待,稍作交谈后即离去[1]201。这一套步骤基本符合传统中医“望闻问切”的要求,应为当时多数医者行医的规范流程。
相对应地,患者在寻医问诊的过程中也需遵守相应的礼仪规范。例如,上门求医应当按照顺序挂牌,静候自己的号牌被叫,这与现代医院的取号等待比较类似,能够使患者在求医的过程中具有一定的公平性;请医上门,一般是“遣仆人往请……请医官、名医时须遣使持请帖及包有二十匁①匁为日文中的一种货币单位,日本元禄十三年时,金一两=银六十匁=钱四千文。左右之纸包,向看门人挂号请医。看门人持贴及银钱传达后,医师收下请帖及银钱,于午后来到病人家”[1]201。在医生到来之际,“病家人须到外厅门口迎接。如为初次见面之医师,则要到门外迎接,并请到堂上献茶接待”[1]201。在医生诊断完毕,开出药方后,“病家将上述药方拿至药铺,由药铺为病家按方调制”[1]201-202。倘若患者在乡下,则会“先视病情诊脉写方,再调制药。药方为裁成五寸见方之川连纸。以戥子称药,配药使用药匙”[1]201-202。
明清江南的医疗资源供给并不均衡,主要表现在中心城市医疗资源丰富,农村地区医疗的供给匮乏且质量低下。清代无锡人余治指出,大多数村落没有医生药馆,少量开业的医生也多在“集场”①指明清江南地区的农村集市,一般分布在多个区域交界且交通便利的地方。参见许檀的《明清时期农村集市的发展》(《中国经济史研究》,1997 年第2 期,第21-41 页)。,距离较远的人家无力请医问诊,前去集场求医困难不说,待请到家中时可能患者已经耽搁太久,无法施救了,且集场上开业的医药铺,医学水平和药品品质也无法保证[9]。《清俗纪闻》中也提到“均无医师自己带药给病人之事。即使病情如何急,医师亦不带药来。但如是乡村路远来请,则带药箱前往。此系因为乡村无药铺,而距市中又远,故而医师带药箱去”[1]201-202。这反映出了当时医界医药分离的情况基本成型,医者往往不再承担施药卖药的角色,而是将此任务转移到更具专业化的药铺上,但这也并非绝对,考虑到乡村的具体情况,为了方便患者,医者往往会携带药箱前往。
“谢礼于每日请医后送去。但在亲友之间则不必如此……邀请名医时,必须先送谢仪,如谢仪轻微或邀请不敬,则不肯来。”由于医者的诊金并没有一个确数,构成医者收入的费用包括但不限于诊金、药费、谢仪、挂号费、交通费等,而药费和交通费基本上仅仅是抹平药材的成本和雇佣轿夫的支出,挂号费也主要是形式上的收取,因此谢礼就成了医生收入来源的重要部分。谢礼是病家为了向医家表示感谢而赠送的礼物,既可以在诊疗前,也可以在诊疗后。谢礼的多寡与医家的身份地位,患者的家庭条件、医家治病的效果等息息相关,因此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范围。轿夫在患者求医的过程中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角色,因为医家“去病家之顺序,由轿夫按照行程方便而安排。因而,有急病或希望早请医生看视之病人,则在早晨给轿夫钱,事先讬嘱早来何方何处,于是,轿夫将按此顺序把医师送到病人家。轿钱均由病家在谢礼之外另出,根据路途远近,给与二百文、三百文、五百文不等”[1]202。可见,经济原因是患者能否得到良好且及时救助的一个重要因素。
在如今现代化的医院里,妇产科已经成为非常重要的科室,然而由于清代封建礼教的约束,即便是医生也很难完全跨越这道男女之防,于是从中产生的空隙被产婆、稳婆这类女性医疗辅助人员给填补了。《清俗纪闻》中写到“怀孕后应令稳婆(一名收生婆)每三五天按摩一次腹部”[1]317。尽管文中没有详细写出此行为的用意,但笔者在查阅相关内容后得知给孕妇按摩腹部好处的确不少,如可以改善睡眠和整体情绪,减少焦虑,降低和压力相关的激素,增加“好心情”激素,减轻水肿和疲劳感,增加血液和淋巴的回流,增强免疫力,缓解颈部痛、腰背痛、腿痛、坐骨神经痛以及全身不适等[10]。
在孕妇生产的过程中,针对不同时期,也有不同的要求,“临月之际应准备草纸、襁褓,欲产时于床上铺好褥子安卧,使稳婆抚摩腹部。临产时,稳婆抱腰,视时刻给以助力使之产下。产下后,稳婆抱起小儿观察手足及身体各部,以竹蓖切断胎衣,用绸子紧扎脐带之切口,包好后卷扎于腹部,并用甘草汤大致洗净婴儿,用手指探入口中洗出淤血等,擦净身体。同棉布或绸片包裹后,用襁褓包好,横抱于怀中。并使产妇移至产屋(一名产台)”[1]317-318。这段文字表述了在孕妇生产前、生产中和生产后稳婆所需执行的事项,甚至是一套十分紧密的连贯步骤,对于提高胎儿的成活率起到了一定作用。
有关产妇产后的“坐月子”时期,书中提到了“产台”这一事物。“产台系于普通床上左右叠放多层褥子,使产妇坐在中间,身体不动。大多在十天或七天左右均不使产妇平卧。如无血晕,亦有于五六天后即令平卧者。”[1]318对于孕妇的饮食,当时也有一定的要求,“产妇坐于产台上后,立即使吃糯米粥,但不能一次吃过多,而须分时逐次少量进食。糯米粥多为进食开始,以后则是吃饭。在三十天内忌鱼肉油腥,五七日之内忌姜辛咸味。五七日之后逐渐使食少量咸味。七日之内,使产妇饮用砂糖汁(蜜)煮益母草,以去除淤血。如无血晕,则不用汤药”[1]318。尽管上述内容在现今看来并不完全科学,但部分内容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例如,让产妇喝糯米粥,可以补充营养、健脾开胃、缓解产后疲劳;7 日之内喝砂糖汁(蜜)加益母草则能够帮助产妇活血化瘀,预防产后恶露不净、腰酸腹痛等问题。但如鱼羊肉这些被认为产后30 天内不能吃的东西,恰恰是富含大量蛋白质,可以有效补充能量,增强免疫力和体质的产后推荐食物。
另外,书中还提到,产妇在坐于产台期间,还应由“老女”“阿妈”之类的人日夜守护,以防止产妇头部下垂身体斜倾,并留心不要使产妇受到风寒,家中也要保持一个安静的环境,禁止高声喧哗及物品之响动,使产妇能够精心安卧,得到良好的休息和恢复,从而保养好自己的身体[1]318。而对于刚出生,抵抗力较弱的婴儿则“须在产后二十四时之后再吃乳汁(也有在一日之内喂乳汁者)。在此期间可喂牛黄黄连汤等或捣碎葡萄大枣煎汤喂服,以去胎毒。胎毒少时则不用牛黄。喂乳时,如母亲有乳则喂母乳,如母亲无乳,则用亲戚中妇女之乳汁”[1]319。在当时母乳替代产品并不发达的时期,母乳被视为婴儿喂养的首选,其次是其他妇人的乳汁,最后才会考虑其他非人乳食品,即便是到了现代,医生也是提倡母乳喂养,其优点是利于婴儿成长发育和营养吸收,增强婴幼儿免疫力,增进母子感情,经济又方便,干净又安全。
孕妇的生产完成后,这户人家也会给稳婆一定的谢礼,“给稳婆之谢礼数目,银三十匁,五十匁,一百匁不等,按照人家身份而不同。大户人家亦有赠送衣服锻疋者”[1]329。在当时人们看来,生产是妇女生命历程中几乎都会经历的一段自然时间,因此并不将生产与医疗活动进行关联,“产时均无请医服药之事。产前产后,如无他病均不用医师”[1]329。只有突发紧急情况,如孕妇大出血,才可能会有请医行为,而如果来不及请医,书中也提到了一些常见的应对方法,如“若有血晕或难产等危险时,方请医师。发生血晕而来不及请医师时,则时常将石头或铁物用火烧焙,并在磁器中放入醋靠近产妇之鼻子,将烧热之石或铁的物品淬入醋中,使产妇嗅味而醒觉。此外,亦有产后立即饮以童便一盏,(指一大茶碗)以治血晕者”[1]329。虽然这些举措的有效性尚待考证,但在当时能够得以记录流传,至少说明了其影响面之广,应当是当时社会中的一些常用生产、生活经验的总结。
对于探望患者,也需要分情况进行。如果来探望者对于这户人家来说是贵宾的话,那么就需要由患者的子孙、伯叔兄弟等出门迎接,先将人带至客厅接待。如果客人提出想要前往病床前看望患者,则主人家就会以“不敢”为由进行拒绝;倘若是熟悉亲近的人表现出十分强烈的探视欲望时,主人家则会礼让其至病床前看视,在病床侧边设置座位,患者在病情较轻的情况下,就会穿着衣服外套,戴着帽子,坐在床上拱手施礼,为不能下床迎接表示歉意,客人在问询病情后可以再进行一些谈话交流,通常时间不会很长,子孙、伯叔兄弟等也会在旁边站立,不时进行回答。走前向患者说保重,患者则依旧拱手答礼,并为不能下床送客表示歉意。而如果是病情严重到不方便起坐时,则不必整齐着装,只是卧而覆以外套,让子孙等向客人表示抱歉,客人到床前站立探视,不必说话交流并立即出房,而后再将人迎至客厅。如果不是至亲好友,则不会到病床前,与子孙、伯叔兄弟进行一些问询交流即可。这样一层层人际亲疏的网络依旧影响着现在我们现在的探视行为,不同的关系对应不同的礼节,这样既不会失礼,能够维持好原有的关系,也不会行礼过度,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和困扰,不失为是我国传统人际交往中的一种智慧。
日本人长期以来对周边事物都怀有一种观察心理,仰慕比自己强大之国,蔑视比自己弱小之国,从这本《清俗纪闻》中我们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在满族人统治中国后,日人对于中国心态认知上的变化。此书出版于1799 年,此时正是中国的嘉庆四年,乾隆盛世刚刚落下帷幕,距离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鸦片战争不到半个世纪,同时也是日本的宽政十一年,距离江户幕府被推翻,日本开始明治维新也仅相差68 年。尽管当时日人对清政府统治下中国文化的发展不甚认可,但二者此时还处于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书中的内容也以问答记录为主,因此书中材料的真实度较高。尽管《清俗纪闻》未能系统完整地记录下有关清代江南及闽地的医疗情况和文化的所有方面,但依旧为清代江南及闽地的医界习俗、礼仪与医学知识的研究起到了很大的补充作用。书中的其他部分也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生动详实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如饮食、服装、节礼等,其史料价值有待进一步挖掘。
清朝中后期,中国与西方的交流日趋频繁,中国在试图了解这个世界的同时,世界的其他国家也在关注着中国。令人欣喜的是,除《清俗纪闻》之外,像《清朝探事》[11]《海关医报》[12]《姑苏景志》[13]等外文史料也在通过翻译或者研究者自学外语的形式逐渐得到利用,但还有许多有价值的外文资料被束之高阁,有待开发利用。相信随着这些蒙尘的史料重焕光彩,将有助于我们摆脱目前学界关于医学交流和文化史研究的桎梏,推动相关研究取得进一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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