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 文| 李颜岐 编辑 | 任红
首届西藏班大学生里最小的十七岁,最大的二十岁,基本都是适龄入学高等教育,定向委培意味着大学四年,三峡集团承担他们的学费,并发放每月生活费及每学期回家的往返路费。虽然和周围学生们的打扮并无不同,但五官上的少许差异还是让人初见面就能将他们和那片被称为第三极的土地联系起来。
2015年1月14日西藏班参观葛洲坝二江电厂
2015年,拉巴次仁和同学在窗前阅读藏族学生自己办的藏语小报。
他们中有不少学生是第一次离开藏区,到几千公里外的内地学习生活,这是他们经历的第一次长途跋涉,是深刻体验地理环境、气候、文化差异的起始。同处于北纬三十度附近,西藏与宜昌因有着几千米的海拔差异而气候迥异,年均气温在摄氏零度以下,夏季最高温也不过二十多度。宜昌是个长江边的城市,依山临江,闷热的夏季总能延续好一段日子。突然感受的热度和粘腻是学生们对这座城市最初的印象。接下来,醉氧带来的起床困难症整整纠缠了大半学期。聊起蓝天白云,学生们更是感慨,也是到了内陆的城市,他们对于PM2.5指数的高低才有了直观的认识。除此以外,半年的大学校园生活给了这群学生潮涌般的新鲜感。上课以外,运动、兴趣班、社团、班干部、志愿活动以及文艺活动,他们奔忙其间,拓展自己的视野,展现自己的才能,也发现曾经错过的自己。
新奇是有的。我听他们中的好几个学生讲起自己从位于村子里的家中如何坐车翻山越岭到拉萨,又飞机火车好一通折腾来到大学校园。内地有很多大学生在毕业时选择骑行、徒步或现代交通方式前往西藏,当作纪念青春,标记成年礼的方式,进入西藏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向往和寻觅。而出藏对于这群西藏学生来说,也是寻觅和发现之途,是青春与成年的标记。他们开启新的人生旅途,寻觅知识,生活的经验,不同的人际圈子;发现新的文化,新的生活方式,新的交朋友方式。
惶惑是有的。他们所具备的的文化基础和汉语水平与同年级的非定向学生相比有一定差距。一方面,能考上重点大学的他们在高中时成绩大多处于中上水平。而进入大学,面对不熟悉的学科领域和复杂的课程,特别是对大部分学生来讲难以理解的高数和在西藏时基础较差的英语,成绩的滑落和难以提升是很明显的。另一方面,大学里聚集了个性、才能都更丰富的同学,与周围同学的交往中由于语言、文化隔阂,熟悉过程缓慢。怕尴尬、羞涩也是人际交往中容易出现的心态,故而藏族学生们一方面显得特别团结,另一方面也显得有些孤独。此外,学校很大,社团组织、课外活动让人眼花缭乱,几乎无从下手;陌生的城市,每次出门都是小心翼翼的摸索和探寻……中学里老师所描述的大学生活的自由与轻松,似乎只是他们所直面的生活的一角,大学生活的真相更多的是压力,来自所学课程、人际交往和对未来四年如何规划的迷惘。
坚持是有的。同我们交流时用汉语,对自己的伙伴用藏语是一种很正常的情况,但他们对藏语的坚持学习是我没有预想到的。在西藏上学一般都会接受双语教学,主要科目都用汉语教材,进行汉语教学,但学校同时会开设专门的藏语课。到了大学,没有了学校专门开设的藏语课,但有学长学姐每周末组织藏族学生们自学藏语,而这些初到内地的学生们也会每周坚持参加,在不少学生宿舍的书架上还能看到他们带来的藏语书,在笔记本里能见到他们的摘抄。在我有限人生所见到的人之中,这群学生对于自己民族文化的坚持是最显著的,而文化在他们为人处世的细节中亦有呈现:他们看起来单纯悠闲,心也宽大,容易被逗笑,谦虚且有礼貌。
2018年7月13日,三峡集团入司培训的西藏班同学参观三峡大坝。
收获也是有的。从高中学习的单调和高考的压力中解脱,大学实在是个自由度极高,凡事依靠自觉的地方。所以女孩子们可以肆意地打扮起来,化妆、给头发换颜色、练瑜伽、跳爵士舞,生活一下多了许多自主的尝试与可能。从未接触过的课程,复杂的高数,难学的英语,这是挑战,呼唤青春的勇气。第一学期结束,不少同学高数考试成绩都不理想,却都纷纷表示自己会下苦功,想办法迎头赶上。在学校里,他们分布于水利水电工程、水文与水资源工程、土木工程、工程造价、旅游管理五个不同的专业,但都被编入一个单独的班级,集中管理。这为他们营造了一种不同于其他大学生班级的紧密感与团结性。独立和必备的生存经验与技能也在一点点累积。
“定向生”的含义是指“定向就业招生”。用人单位和有关高校签订就业协议,经批准纳入当年招生计划,通过这一方式保证了边远地区、少数民族地区和工作环境比较艰苦的行业能得到一定数量的毕业生。
2018年6月22日,西藏班毕业生身着学士服与三峡大学校长何伟军合影。
从宏观的角度来讲,这项政策有益于国家边远地区、少数民族地区及艰苦行业的建设发展。从个人角度来讲,定向生在高考录取的具体操作中,一般会在录取分数线和名额上得到一定程度的政策倾斜,因此,对于许多高考成绩不够理想,或者所在地区想报考高校正常招生名额较少的学生来讲,定向生志愿是进入好大学或专业的一种借力。
若对定向生这一群体进行细分,那么这群西藏学生基本可以概括为少数民族定向生。他们来自西藏,定向的地区也是西藏。28名学生中大部分是藏族,以及在藏区生活成长的汉族,作为一个群体其身上体现的最大的特点首先是民族意识强烈。从小生活在少数民族的文化氛围中,日常交流大都使用民族语言,拥有强烈的民族情感,对自己的民族有强烈的自豪感和荣誉感。在我们的接触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非常注重民族内部的相互支持和团结,关注自己本民族的语言,传统习俗宗教等能否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在填报高考志愿时,对于三峡集团、定向、三峡大学,有的学生清楚了解,有的懵懵懂懂,对于所学习的专业,因为刚入门,也不能定论未来的确切想法。不过,我们采访中接触到的大多数学生对于自己将要归属的土地都怀有深厚的感情,牵挂家人亦被家人所牵挂,对于以事业回报家乡有着向往,反而不愿意留在内地,在一开始填报志愿时担心的是定向分配被派往西藏以外的地方。这是民族文化和故乡情结的驱使。他们需要的是充分利用这四年,从校园新鲜人起步,磨练成为合格的社会新鲜人,既具备专业知识技能,亦满怀职业热情和责任意识,以自信的姿态回到西藏,建设家乡。
从学生身上延展开来,我们不妨抽离一些,来谈谈这群定向生的其他相关方——企业、学校和旁人。现代社会的多样性早已是人们默认的事实,定向生是一种相互的选择,更是这个多样化世界里的一种自由选择,对学生、对企业、对学校均如是。
企业是目前定向生吸纳和稳定存在的支撑力量。应该说企业与学校签约委培定向生,既是服从和响应国家援藏政策,亦是履行社会责任的有效方式。目前的定向生招收计划主要是靠企业推动,而这些企业在边远地区、少数民族地区所从事的多是重要的基础设施建设与开发,是艰苦但事关国计民生的行业。这些地区和行业的发展面临人才短缺的困扰,需要稳定的高等人才输入。由企业出资,与学校合作,从大学生进入高等教育阶段起,在相关专业的优等学校有规划地进行人才培养,经过长久以来的政策实践,被证明是有效可行的。
西藏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地热资源、水资源和特色旅游资源,在当下发展的机遇期,需要有强烈政治、经济社会责任感的中央企业到西藏投资兴业。
三峡集团与西藏自治区政府、三峡大学签订的三方定向培养协议,通过定向培养,为在藏水利水电等事业储备输送人才,也探索了自身履行社会责任的新模式。这也是通过人才、教育、就业援藏响应了中央援藏工作会议精神,也进一步深化了三峡集团西藏自治区签署的能源经济领域战略合作协议。
学校是定向生生活学习的场所,承担重要的教育职能。蔡元培认为,教育之于社会,有二大基本功能:一在引领,所谓“教育指导社会,而非随逐社会也”;二在服务,“就是学校里养成一种人才,将来进社会做事”,或者“就是学生或教育一方面讲学问,一方面效力社会。”大学应以引领社会、服务社会为职志。故而,在定向生的教育中,针对定向生因材施教,将实践与理论知识更紧密结合,职业精神与责任意识进一步深化,是学校这一职能的体现。
定向生的培养规划对于培养这批西藏学生的三峡集团和三峡大学来说都是个值得探索的命题。克服定向生培养中可能出现的问题,需要学校和企业的沟通与合作。作为企业,怎样在出资之后,更能用协议以外的东西,吸引定向培养的学生,在他们入职之前就对即将工作的地方产生向往与热情。作为学校,怎样在教育中通过多种方式实现职业精神和责任意识在学生身上内化,体现教育学生引领社会、服务社会的功能。想来,一是持续的关心关注;二是科学的规划与具体落实。
从确定招生生源,到入学迎新,从针对学生薄弱学科的辅导,到生产实习中的对口渗透,企业和学校需要不断沟通合作,使学生克服困难成为专业人才,也让学生感受到企业对未来人才的渴望和重视,这也正是针对首批西藏定向生,三峡集团和三峡大学正在努力做的。企业不能将学生交给学校不闻不问,学校也需要在确保西藏定向生与非定向生享受同等学习条件的同时,得到与未来就业有关的针对性培养,这是企业和学校双方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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