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滇动脉金沙江

诗 | 麦笛

川滇动脉金沙江

诗 | 麦笛

大峡谷

金沙江把一座山劈成两半

一边姓川，一边姓滇

从此以后

滇，摇橹过来卖烟

川，骑马过去卖盐

只要对面一吆喝

这边的马就会奔跑

水边的女子

看痴了船上的壮汉

姓川的一直在问：槐花几时开哟

姓滇的总是答非所问：彩云之南

后来，马没了，船停了

被江水劈成成两半的山

被一座座桥缝合起来

后来谷底又冒出温泉

许多姓氏都在这里肌肤相亲

再后来，一个伟人说

在这里修座电站吧

山山岭岭就被照得雪亮

金沙江从此变成一条

游动的彩练

金沙江边打渔村

地图上没有打渔村

只有一条蓝色的线

从川滇之间走出来

所以江里过往的船只

都像一只只鞋子

江上起雾的时候

人们就出去撒网

后来，许多出去打渔的人

消影在雾中再也没有回来

只有那个叫唐君毅的后生

沿着这条江出去后

坐在《大英百科全书》里

与黑格尔并列成为先生

村子后面有三棵荔枝树

大家都习惯由此联想

那个有名的贵妃

其实杨美人吃过没有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打渔村的名字

被无数匹快马驮进了长安

这件事情写进野史后

川滇两边的人都相信

这是真的，多年以后

从金沙江上路过的鞋子

都要朝打渔村望上一眼

横江号子

与许多江河不同

这条江喜欢横着走

所以号子里的许多音符

都长得横七竖八

从云南到宜宾

风是横着的

云是横着的

纤夫们只能顺着河道

一步一步地匍匐

高音区是嶙峋的怪石

漩涡在低音区

张着轰轰大口

山上的野花

赶集的姑娘

既是下酒菜也是装饰音

而船老大的咳嗽

最多只能算休止符

从云南到宜宾

有多少渡口

他们不清楚

只记得每次上岸之前

要为自己的女人买块花洋布

他们不习惯镁光灯

上岸就聚到黄桷树下

回到烈性酒里居住

江水为什么横着流

号子至今也没说清楚

行走五尺道

行走五尺道，很危险

稍不注意，风就会从秦朝

吹过来，遗落在金沙江两岸的

刀光剑影，就会跳出来

把你撞翻，掉进悬崖峭壁

此刻，最好学学马帮头领

吼上一嗓子，让马萧萧

让鬼胆寒，最好

从前朝留下的马蹄印里

学会负重，学会在这

五尺宽的脐带里，吸取

云南的烟土、四川的盐

学会与中原为敌，偏安南蛮

在崇山峻岭中，偷偷搬运

摇摇晃晃的江山

横江古镇

横江很老

老如川滇之间

残存的一截五尺道

波涛再也举不起

舟车的喧嚣

号子有曲无词

好像纤夫脱落在

江风中的牙齿

古镇很老

横七竖八的巷子

老如竹篾墙上的龟裂

从都市逃出来的游人

顺着裂缝进去

那些老房子老牌子老故事

就会在路上等你

横江古镇很老

老如串架结构的繁体字

环环相扣又没有钉子

写惯了简化字的人们

总想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