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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的泰山周边乡村——以日本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泰安涝洼村调查为例

时间:2024-08-31

杨 阳

(山东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泰安271018)

“七七”事变后,日军于1937年底攻陷泰安,在泰山地区开始了长达八年的残酷统治。为了加强对占领地的控制,1939年日伪委托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对泰城南郊的涝洼村(现称老王府村)的农业概况作了详细记录调查,并于翌年出版了《北支农村概况调查报告——泰安县第一区下西隅乡涝洼庄》一书。做为日本最大企业的满铁,自1906年11月成立至二战结束前,一直扮演着奉行日本国家旨意、为日本政府效劳的“国策会社”的角色。公司旗下的满铁调查机关,在中国特别是东北和华北地区广泛调查长达四十余年,为日军侵华提供了大量情报信息,同时为日本在东北、华北占领区的经济决策的制定,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涝洼村的农业调查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的:“1939年10月10日至11月3日,满铁北方经济调查所在涝洼村开展了为期二十五天的调查。调查人员有五人,分别是竹中一、春原孝平、大角发郎、关口保和韩涛,报告执笔者为竹中一和春原孝平。”[1]该报告是“农村概况调查”的第二次调查活动,“农村概况调查”旨在获取关于中国北方农业地域类型和耕地条件的一手资料。该调查报告由县概况和部落概况两部分组成。泰安县概况调查由七章构成,分别是自然条件、面积及户数、历史沿革及行政、交通及通信、产业、金融、其他。涝洼村落的调查由十八章构成,内容包括自然条件、历史沿革和行政、户数、土地、灌溉、牲畜、农作物种植等。其书内容详实细致,是了解抗战时泰安农业农村发展和农民生活的重要史料。

一、抗战前后泰安城乡的时代印记

据调查者记载,自岱庙至泰安站一带都属泰安县城,调查时人口约4万。泰安县城北仰泰山,山清水秀。因产业不景气,故县城古色古香,缺乏进取之锐气。“各官衙集中在县城内,有泰安县公署、统税稽证所、泰安承审处、新民教育馆、泰安商务会、新民会指导部等。还有多个宗教团体,如万国红十字社泰安支部、红十字会、孔学会、道教会、基督教会等”。[1]

1938年1月1日,日军一进入泰安县城,就着手筹备伪组织,两日后治安维持会成立。随后陆续在县内重要地点驻扎士兵、建立警备队。警备队在日军指导下,进行严格训练,并数次参与军事行动。在1939年调查时,由抗日武装引起的铁路事故已不多见,开往济南、大汶口以及肥城的客运汽车尚能保持安全运行,集团性的抗日力量已暂时减弱。所以调查者妄称:“全盘看来,县内状况良好,逃亡民众也陆续回来,相信经济活动会逐渐呈现活跃状态,农村也会稳步发展。”[1]事实上由于泰安地形山地居多,适合隐匿,此时泰山一带抗日斗争正暗潮涌动。津浦铁路两侧分成泰山、泰西2个抗日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及其武装八路军部队的支持下,抗日民主政权、抗日游击根据地逐渐建立。[2]调查者从田赋征收的比例来推断,截至1938年底日军控制了大约52%的面积,可见有48%左右的面积仍在抗日武装控制下。

金融业方面,据调查者记载,泰安县内的金融机构有23家信用合作社和5家钱庄,没有银行。信用合作社分别是:任家庄、中夏村、东夏村、宁家庄、滩清湾、北汎庄、东城庄、三娘庙、张家店、黄家庄、张山头、夏张镇、张家庄、邱家店、栗林庄、赵庄、许家埠、西河园、北望庄、王士厂、居岭庄、东向镇、明家新村。钱庄分别是:天泰、震东、久大成、谦孚、裕大。但是由于社会不安定、经济不景气,金融业界呈现低落态势。

泰安县城几乎没有像样的企业,特别是机械工业等处于非常幼稚的阶段。因泰安主产小麦,所以面粉工业非常发达。县内面粉工厂有两家,年产大约15万袋,动力主要依靠畜力,仅在仁德制粉工厂有一台非常简单的石油发动机。伴随着1929年平民织布工厂的出现,经营传统土布的织布产业日益兴隆。但由于县内没有棉花种植,所以原料全部来源于济南等县外地区。泰安城内有一家火力发电公司,名为泰安电灯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1925年1月15日,专供电灯用电。除以上产业外,其他还有织席、编织筐、竹制品、制纸等手工业。

调查者从铁路和公路两方面调查了泰安县城的交通状况。铁路方面,津浦线在县内设有界首、安、东北堡、大汶口四站。其中泰安站运输了大量旅客、货物,是济南以南的重要车站。公路方面,泰安县的公路分为省道、县道、镇道和村道。从1938年11月起营运的客运线路有三条:济南至泰安(省道,72千米)、泰安至大汶口(县道,32千米)以及泰安至肥城(县道,36千米),经营公司是华北交通汽车公司。调查时泰安途经莱芜开往博山的线路在计划中,预计1939年年内通行。货运汽车由上述公司和某独资公司运行,由于担心治安问题,运营路线仅限于上述客运线路和其他的预定线路。

对于泰安教育,调查者记称县城内唯一的中学是私立中学华英中学(应为萃英中学),因在七七事变爆发时全体师生撤走,调查时仍处于停课状态。县立小学校有9所,有4所停课,5所还在上课的学校有:“县城内的两所县立小学:模范小学校(教师10名、学生320名),第一小学校(教师9名、学生315名)。有两所私立小学校在上课,共有教师25名,学生697名。所有学校都聘任日本人教授日语,进行亲日教育。”[1]

在日军残暴统治下的泰安城乡,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娱乐设施的场所,赶集勉强可以算是农民的娱乐。调查录里提到了堰堤、粥店、六郎坟、沙洪沟等集市。涝洼村家畜的买卖一般在堰堤进行,牲畜交易行在开市前,去往各个村落分发广告,向买卖意向者告知集市日期。

二、岱下乡村涝洼风貌

涝洼村位于泰安城区西南3公里,明初立村,初名王庄、老王庄,后称涝洼村,1989年因村内原有明朝玄王府(德王仪宾玄大任府),更名老王府。地处平原,聚落呈长方形,主街南北走向。拥有耕地350亩,主要农作物有小麦、玉米、地瓜等。

调查时,涝洼村隶属泰安县第一区下西隅乡。村落呈东西狭长的不规则的形状,东以沙河为界与三里庄和上旺庄相邻,南以沙河及小河沟为界邻接下旺庄,西边耕地与郭家院(过驾院)相连,村北的东半部分是耕地,西半部分以沙河为界毗邻七里埠。

调查时本村内有六姓八族,其中宋姓最多,其他有刘姓、高姓、丁姓、毕姓和杨姓,各宗族之间相处融洽。千年前宋氏一族来村定居为开村之滥觞。(距调查时)五百年前即明代,宋均美衣锦还乡后,为了扩张土地、祭祀祖先,购买土地28亩,其中8亩土地用以建造气派宏伟的墓地,本村面貌焕然一新。宋均美回乡时让乡党刘氏做其守墓人。调查时的涝洼村区域也是在彼时确定下来的,与本村的经济状态极不相符的气派宅邸也是建造于彼时。

在日军进城后的扫荡行动中虽有人员伤亡,但总体来讲没有大的战事,于是当局对外声称“治安状况良好”。涝洼村因邻近津浦铁路,在1937年6月被日伪编入了“铁道爱护村”,隶属七里堡。按照铁路爱护村的规定,铁路沿线禁止种植高秆作物;“新兴北支农村设施”向村民发放种子的贷款、福尔马林消毒液,进行青少年的训练等。

村子实行闾邻制,村子实质上的行政权力由村长和副村长掌握,闾长以下职务只是形式上的存在而已。村长、副村长对村民没有命令权,只负责向村民传达县公署的命令、调解村民利害纷争或家庭矛盾等。当局宣称村行政施行所谓“自治”,其主要形式是户主会议,在选举村领导、编制村预算、以及决定村内所有重要议案时召开。

调查时,涝洼村内分家现象激增,大家族制度日渐式微。调查者认为,导致分家的原因有三:首先,随着民国初期以来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个人主义思潮开始逐渐渗透到村内。农民开始厌倦家族之间的种种限制,追求经济独立的自由生活。其次作为大家族,经费支出必然会增加,对于贫困的农民而言,小家庭的相对少的支出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最后,动荡的社会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分家,农民为了躲避战乱和土匪骚扰,通过分家来分散财产。

涝洼的教育机构只有一所两年前开设的私塾。私塾开办前,适龄儿童前往邻村七里埠庄的小学校上学。教师是村内老人,每位儿童一年征收一至两元当做谢礼。校舍是现任村长宋广泰住宅的一部分。因劳动力过剩,很多农民从事日工。日工的雇佣一般在县城或周边乡镇的工夫市进行。在“七七”事变前,泰安县城附近有东关(东市)和西市两处,事变后由于治安等原因被管制,调查时只剩下位于西门外下河桥畔的西市一处。除从事农业劳动外,涝洼村因位置靠近泰山且临近县城,很多农民去山上拾柴火出售。其他还有在城内和车站做苦力的,或是从事搬运业,或是走街串巷卖蔬菜,或是充任铁路看护等。由于本年度受旱灾影响农业收成锐减,外出务工者渐次增多。其中以从事苦力者最多,另外还可见铁路工人、鞋厂学徒、玻璃厂工人等职业。务工地点除泰安以外,还有济南等省内和上海、天津、山西、满洲(东北)等省外地区。

三、调查录映现的泰山侧影

调查录虽为农业调查而作,但因乡落毗邻泰山,其中映现了泰山诸多侧影。

关于泰山的地位,调查者引用西山荣久著《大百科事典十六卷》作了介绍:“泰山山脉绵亘于泰安县城和东北方向的历城之间。泰山山系岩石裸露,由花岗岩、片麻岩等质地坚硬的火成岩组成。主峰泰山,又称东岳,海拔1540米,巍然挺立,傲视群峰。五岳之首的美名由来已久,古籍中有岱宗、岱山或东岱等别称。历史记载,泰山乃古代天子巡行之地,彼时诸侯齐聚山中。”[1]

宗教信仰方面,调查者从历代泰山行政沿革来看泰山的宗教性。古时,泰山设有岱岳镇,同时承担行政事务和泰山管理。宋代受天子之命,将县城设置在岱庙附近。由此足见泰山将行政性和宗教性联系起来的特点。在泰山民俗信仰方面,调查者记录了作为农民匮乏的娱乐活动之一的庙会。“每年阴历三月二十八,涝洼村民悉数出行,前往泰山脚下的娘娘庙,对泰山娘娘的镇守之恩情表达感激。庙会正值春耕之前,所以很多农民顺路去往农具市场购入农具。”[1]在祭祀活动上,以涝洼村的宋姓家族为例,一年共举行三次大型祭祀活动,分别是清明节、中元鬼节(阴历七月十五)和阴历十月初一。移居到郭家院(过驾院)、三里庄和泰安县城的宋姓后人在这时返回涝洼村参加祭祀,费用出自地租。从这些记录中,可见当时民间节日习俗一斑。

泰山挑山工群体多来自泰山附近城乡贫民,但其生活、组织状况,史多不详。报告第十七章《农业外劳动》提及当时乡民有“不够吃,上北山(泰山)”[1]之谚,故农闲时多上山打柴火或从事“运搬业”,后者应包括挑山职业在内,为研究挑山工提供了有用资料。

对于泰山林业,调查录中记述较为具体,称泰安山林面积多达1714 万平方千米,占全县面积的54%,因此林业与其他县相比较为发达。林地范围包括泰山、徂徕山、卧牛山、梁父山、护鲁山以及汶河沿岸的自然林、中山纪念植树林等。除国有山林外,还有个人所有的兼营自然林和人工植树的泰山森林公司。在苗圃方面,“七七”事变前有县公署经营的苗圃,作为苗木供给,培育柏树、榆树、杨树等幼苗,事变后新民会接手经营。但泰安林业仍处于起步阶段,人工植树等极少见,乱砍滥伐现象严重。调查者建议日伪政府应该奖励植树,在1700公里的广阔林业用地上进行适宜的经营。此后,伪山东省政府恢复第一林务局,在泰安设办事处,经营省办林场,同时在岱宗坊、天外村、西眼光殿、梳妆楼各设立苗圃1处,培育侧柏、刺槐、楸、枫等苗木,供泰山植树之用。又恢复泰山林业公司,经营果木。这一决定可能与调查者建议相关。调查者认为,泰山作为一种观光资源,较大带动了泰安县城土特产销售的兴旺。据其引用《中国实业志》数据可以得知,在泰安土特产的年销售总额达到三百万元,在工商业不发达的泰安县城,这个销售额尤其引人关注。

结语

《北支农村概况调查报告——泰安县第一区下西隅乡涝洼庄》虽是一部经济专业人员撰写的农业调查报告,但其中的泰安县城和涝洼村的时代风貌、下层农民的困顿生活,泰山的文化侧影片段都极其珍贵,为研究日据时期的泰安社会及泰山文化提供了宝贵的资料。但从调查动机上看,满铁公司企图通过调查掌握中国农村乃至中国社会的实情,认清中国的特性,从而为扩大侵略提供情报和制定政策的依据。因此调查是站在侵略者的立场进行的,有推卸战争责任、美化侵略的倾向,这是使用其资料时需要特别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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