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白力强,路 畅
(1.衡水学院 董子学院,河北 衡水 053000;2.河北水利电力学院 团委,河北 沧州 061000)
《春秋繁露》作为反映董仲舒思想的政治哲学著作[1],运用阴阳五行等传统文化元素构建了宏大的“大一统”思想体系,在理论上为当时社会的稳定提供导引与匡正。其中,和合即是其政治哲学思想的理念之一。
维护社会和谐有序是所有历史阶段的基本着力点。这起码需要协调三个方面的关系:一是自然生态和谐,二是人文生态和谐,三是自然与人之间的和谐。《春秋繁露》不仅阐述了上述三个方面,而且从哲学层面论证了和合的根据。
正如《道德经》所言: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春秋繁露》也指出:“凡物必有合。合必有上,必有下,必有左,必有右,必有前,必有后,必有表,必有里。有美必有恶,有顺必有逆,有喜必有怒,有寒必有暑,有昼必有夜,此皆其合也。”(《春秋繁露·基义》)
这里,阐明了“凡物必有合”的基本事实。无论空间还是时间,无论生命情绪还是价值审美,都存在着相合的属性。不仅如此,《春秋繁露》更进一步地从哲学层面,即阴阳视角论证了“凡物必有合”的必然性与客观性。
“阴者,阳之合,妻者,夫之合,子者,父之合,臣者,君之合。物莫无合,而合各有阴阳。阳兼于阴,阴兼于阳;夫兼于妻,妻兼于夫;父兼于子,子兼于父;君兼于臣,臣兼于君。君臣、父子、夫妇之义,皆与诸阴阳之道。君为阳,臣为阴;父为阳,子为阴;夫为阳,妻为阴。阴阳无所独行,其始也不得专起,其终也不得分功,有所兼之义。”(《春秋繁露·基义》)一定意义上,阴为阳之体,阳为阴之用,换言之,阴为体,阳为用。所以,阴阳犹如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本身就是不可分离的统一体。
为此,《春秋繁露》进而言之:“是故臣兼功于君,子兼功于父,妻兼功于夫,阴兼功于阳,地兼功于天。举而上者,抑而下也;有屏而左也,有引而右也;有亲而任也,有疏而远也;有欲日益也,有欲日损也。益其用而损其妨。有时损少而益多,有时损多而益少。少而不至绝,多而不至溢。”(《春秋繁露·基义》)
《中庸》有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乃天地之大本,和乃天地之达道。中和之状态即天地安其位、万物得其所之情状。与之相应,《春秋繁露》同样指出:“一岁四起业,而必于中。中之所为,而必就于和。故曰和其要也。和者,天之正也,阴阳之平也,其气最良。物之所生也,诚择其和者,以为大得天地之奉也。天地之道,虽有不和者,必归之于和,而所为有功;虽有不中者,必止之于中,而所为不失。”(《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一年之中,四季流转。这个过程就是趋向中和的过程。其间,即使存在暂时的“不中”“不和”,但天地之阴阳之气的综合作用终将使天地宇宙能量抵达中和之境。
其大体作用机制为:“阳之行,始于北方之中,而止于南方之中;阴之行,始于南方之中,而止于北方之中。阴阳之道不同,至于盛而皆止于中,其所始起皆必于中。中者,天地之太极也,日月之所至而却也,长短之隆,不得过中。天地之制也,兼和与不和,中与不中,而时用之,尽以为功。是故时无不时者,天地之道也。顺天之道,节者天之制也;阳者天之宽也;阴者天之急也;中者,天之用也;和者,天之功也。举天地之道,而美于和,是故物生皆贵气而迎养之。”《春秋繁露·循天之道》)阴阳之气始于中、止于中,从而达致天之“中和”之功用。是故“成于和,生必和也;始于中,止必中也。中者,天地之所终始也;而和者,天地之所生成也。夫德莫大于和,而道莫正于中。中者,天地之美达理也,圣人之所保守也。”(《春秋繁露·循天之道》)
不仅天地和合,而且四时亦然。“天有和有德,有平有威,有相受之意,有为政之理,不可不审也。春者,天之和也;夏者,天之德也;秋者,天之平也;冬者,天之威也。天之序,必先和然后发德,必先平然后发威。此可以见不和不可以发庆赏之德,不平不可以发刑罚之威。又可见德生于和,威生于平也。不和无德,不平无威,天之道也,达者以此见之矣。”(《春秋繁露·威德所生》)由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成为相互承接的和合流转过程集合体。
天之所以和合,从五行的角度看,相互之间存在着相生相克的关系,且五行与四季乃至方位构成了某种对应关系,从而达成一个和的整体。“天有五行:木、火、土、金、水是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为冬,金为秋,土为季夏,火为夏,木为春。春主生,夏主长,季夏主养,秋主收,冬主藏。藏,冬之所成也。”(《春秋繁露·五行对》)“五行之随,各如其序;五行之官,各致其能。是故木居东方而主春气,火居南方而主夏气,金居西方而主秋气,水居北方而主冬气。是故木主生而金主杀,火主暑而水主寒。”(《春秋繁露·五行之义》)
在传统社会,人与人是存在等级差别的。一定程度上,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差序状态是维护社会良性秩序存在的前提条件。而传统社会中,区别人们之间身份状态的基本标准就是服制。为此,“各度爵而制服,量禄而用财。饮食有量,衣服有制,宫室有度,畜产人徒有数,舟车甲器有禁。生有轩冕、服位、贵禄、田宅之分,死有棺椁、绞衾、圹袭之度。虽有贤才美体,无其爵,不敢服其服;虽有富家多赀,无其禄,不敢用其财。天子服文有章,夫人不得以燕、以飧庙,将军、大夫不得以燕、以飧庙,官吏以命,士止于带缘,散民不敢服杂彩,百工商贾不敢服狐貉,刑余戮民不敢服丝玄纁、乘马,谓之服制。”(《春秋繁露·服制》)
衣服就其基本作用而言,遮羞保暖而已。但是社会的演进不断使其功用增进,从而具有了区别身份高低贵贱的作用。并在此基础上,产生了教化之功能,以和社会之秩序。“凡衣裳之生也,为盖形暖身也,然而染五采、饰文章者,非以为益肌肤血气之情也,将以贵贵尊贤,而明别上下之伦,使教亟行,使化易成,为治为之也。”(《春秋繁露·度制》)
反之,“若去其度制,使人人从其欲、快其意、以逐无穷,是大乱人伦而靡斯财用也,失文采所遂生之意矣。上下之伦不别,其势不能相治,故苦乱也。嗜欲之物无限,其数不能相足,故苦贫也。今欲以乱为治,以贫为富,非反之制度不可。古者天子衣文,诸侯不以燕,大夫衣褖,士不以燕,庶人衣缦,此其大略也。”这意味着,如果废弃度制,任人之所为,则势必有害于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人伦关系,并且造成社会财富的浪费,其害无穷。(《春秋繁露·度制》)
服制作为礼制在外在形式上确定了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差别,而人与人之间的和合状态的实现更需要物质层面的保障和支撑。故《春秋繁露》则是在经济层面提出了“调均”的思想。“圣者则于众人之情,见乱之所从生。故其制人道而差上下也,使富者足以示贵而不至于骄,贫者足以养生而不至于忧。以此为度而调均之,是以财不匮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春秋繁露·度制》)
这样,人与人之间方得以相安而处,各得其所。相反,一旦财富不均,则“有所积重,则有所空虚矣。大富则骄,大贫则忧。忧则为盗,骄则为暴,此众人之情也。”(《春秋繁露·度制》)则和合难矣。
进而言之,如果不能从制度层面保证富者与贫者在物质利益方面某种程度上的均衡,那么社会治理必然产生问题,从而破坏社会的和谐与秩序。如《春秋繁露》言曰:“今世弃其度制,而各从其欲;欲无所穷,而俗得自恣,其势无极。大人病不足于上,而小民羸瘠于下,则富者愈贪利而不肯为义,贫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是世之所以难治也。”(《春秋繁露·度制》)
《春秋繁露》在论证了天之和、人之和的基础上,重点探讨了天人之和。天、地与人本身就是相为手足的一体存在。“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养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礼乐,三者相为手足,合以成体,不可一无也。”(《春秋繁露·立元神》)
人之所以为人在于其禀受于天,即天生而化之。“人之为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此人之所以乃上类天也。人之形体,化天数而成;人之血气,化天志而仁;人之德行,化天理而义;人之好恶,化天之暖清;人之喜怒,化天之寒暑;人之受命,化天之四时。人生有喜怒哀乐之答,春秋冬夏之类也。喜,春之答也,怒,秋之答也,乐,夏之答也,哀,冬之答也。天之副在乎人,人之情性有由天者矣,故曰受,由天之号也。”(《春秋繁露·为人者天》)显然,人就是天的副本。
故从取象比类的角度看,人与天有着诸多的相似性。“人有三百六十节,偶天之数也;形体骨肉,偶地之厚也;上有耳目聪明,日月之象也;体有空窍理脉,川谷之象也;心有哀乐喜怒,神气之类也。”(《春秋繁露·人副天数》)是故“喜怒之情,哀乐之义,不独在人,亦在于天;而春夏之阳,秋冬之阴,不独在天,亦在于人。……故曰:天乃有喜怒哀乐之行,人亦有春秋冬夏之气者,合类之谓也。”(《春秋繁露·天辨在人》)
于是,《春秋繁露》得出了天人合一的判断。“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以类合之,天人一也。”(《春秋繁露·阴阳义》)由是观之,天与人不仅仅相合,而且和合达到了高度的契合一致性。
为此,人须顺天而行。“天之道,春暖以生,夏暑以养,秋清以杀,冬寒以藏。暖暑清寒,异气而同功,皆天之所以成岁也。圣人副天之所行以为政,故以庆副暖而当春,以赏副暑而当夏,以罚副清而当秋,以刑副寒而当冬。庆赏罚刑,异事而同功,皆王者之所以成德也。庆赏罚刑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也,如合符。”(《春秋繁露·四时之副》)唯此,君王则正,“王正,则元气和顺,风雨时,景星见,黄龙下”;反之,“王不正,则上变天,贼气并见。”(《春秋繁露·王道》)
此外,《春秋繁露》中还阐释了和以养生的思想。“循天之道以养其身,谓之道也。”(《春秋繁露·循天之道》)“凡养生者,莫精于气,是故春袭葛,夏居密阴,秋避杀风,冬避重漯,就其和也。……春秋杂物其和,而冬夏代服其宜,则当得天地之美,四时和矣。”(《春秋繁露·循天之道》)“故仁人之所以多寿者,外无贪而内清净,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养其身,是其且多且治。……气苟不治,虽满不虚。是故君子养而和之,节而法之,去其群泰,取其众和。”(《春秋繁露·循天之道》)
《春秋繁露》和合思想虽然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神秘色彩,但是依然不能否定其内在的价值与意义。即使在今天,虽然时代条件与两千年前的社会有很大的不同,但人类面临的基本关系,即人与自然、人与人以及人与自身都没有改变。所以,重温其和合思想,对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依然具有重要价值。
其一,在社会生态领域,人类活动应以保持天地自然生态的能量平衡与均衡为标准,在此基础上,方得以进行改造自然的劳动活动。这是迈向美丽中国的必由之道。从宏观角度而言,天地自然就是一个能量平衡体,“中者,天地之所终始也;而和者,天地之所生成也。夫德莫大于和,而道莫正于中。”(《春秋繁露·循天之道》)天地宇宙就是能量平衡的和合统一体。其间,如果由于外力所致从而造成天地宇宙整体均衡能量的失衡,那么,天地宇宙势必以其自然必然性的方式使之恢复到平衡态。正如《春秋繁露》所言:“天地之道,虽有不和者,必归之于和,而所为有功;虽有不中者,必止之于中,而所为不失。”(《春秋繁露·循天之道》)
广而言之,从自然现象来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地球上所发生的一切灾害(如海啸、地震等)都是地球能量场由失衡态恢复到平衡态的一种途径或方式。
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尤其是晚近时期,人类改造自然的广度、深度越来越大,改造自然的频率或节奏日益呈现出加速度趋势。为此,如果人类改造自然的活动不能从天地宇宙整体能量均衡的视角考虑,则其结果必然从破坏自然生态进而最终危急人类自身。正如恩格斯所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每一次胜利,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响,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取消了。”[2]
天地之性,惟人为贵。人作为天地之中的贵者,其价值就在于以自身的高贵与完美实现立己立人、成人成物的目标。唯此,方合“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的高尚品格。
其二,在社会关系领域,既要重视人与人之间社会身份层面的差异性,又要重视人们之间经济层面的平等性。这是实现和谐社会的基本前提。社会关系本身就是人与人之间在横向与纵向两个方面的交叉复合体。横向关系表现为同一层级之间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纵向关系表现为不同层级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纵向关系意味着上下级之间的身份等级秩序(就实质而言,这并非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的尊卑贵贱)——各安其位、各行其事,此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从而形成和谐、秩序的社会关系氛围。
然而,在现实社会关系领域,血缘宗法观念深深地植根于人们的意识当中,从而社会关系宗亲化成为人们的习惯性思维,从而破坏了社会关系当中正常的人际关系秩序,特别是在一些不正常的“圈子”关系领域,这种状况尤为严重。这对公共关系交往产生着非常不利的影响,进而对公共社会生活造成危害。
《中庸》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显然,安于己而不慕(或陵)于人,是构建良好的人际关系秩序的重要条件。
良好和谐的社会关系还有赖于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层面的平等性。这要求充分发挥包括政府、社会以及公益组织的作用,给社会弱势群体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
其三,在工作节奏日益加快的时代条件下,须坚守身忙心不忙的养生意识。这是走向健康中国的基本要求。市场机制极大地助推了社会生产力增长,一定程度上,也使逐利成为人们的一致追求。重利而不惜以身体健康为代价严重地损害了国民身体健康状况,甚至影响国民的整体素质。
在传统文化中历来就有“君子不尽利”之说,即“君子仕则不稼,田则不渔,食时不力珍,大夫不坐羊,士不坐犬。”之所以如此,《春秋繁露》在天道意义上进行了解释:“天不重与,有角不得有上齿,故已有大者,不得有小者,天数也。”为此,“夫已有大者,又兼小者,天不能足之,况人乎?故明圣者象天所为为制度,使诸有大奉禄,亦皆不得兼小利、与民争利业,乃天理也。”(《春秋繁露·度制》)另《春秋繁露》有言:“天之生人也,使人生义与利。利以养其体,义以养其心。心不得义,不能乐;体不得利,不能安。义者,心之养也;利者,体之养也。体莫贵于心,故养莫重于义。义之养生人大于利。”(《春秋繁露·身之养重于义》)就此而言,重利而不忘义乃当下人尤为值得注意。
中国本属于农业国,所以人们的饮食起居习惯于“循天之道”。时下,尽管科技的演进、社会的发展已经使人们越来越摆脱自然对人生命活动的影响,但就其根本而言,人作为天地自然之中的生命形式永远与天地自然息息相关。这意味着,无论社会发展到何种程度,人都要受到自然的制约。由是,一年四季,往复流转,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而人也须与天地保持同步。
同时,心之淡然、平和也是保持身心健康的关键。如《黄帝内经》所言:“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这是有助身心健康的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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