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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白》的女性主义解读

时间:2024-08-31

周 玲,张瑰君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麦克白》的女性主义解读

周 玲,张瑰君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莎士比亚在戏剧《麦克白》中构建的麦克白及白夫人角色时,隐去了各自应有的性别特征,展现的是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建构的双性气质,即“双性同体”。他们各自的性别身份并不由意志主体决定,而是在社会性别规范之内通过不断的性别操演的行动而生成的,反映了西方传统男权中心的社会里对于女性的歧视和偏见。

《麦克白》;女性主义;双性同体;性别操演

《麦克白》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一,取材于霍林谢德的《编年史》,讲述了苏格兰大将麦克白从战场上凯旋归来,却受到女巫的蛊惑和妻子的怂恿,利用国王邓肯到自己家赴宴之机,弑君自立。篡位后的麦克白却惴惴不安,以致暴政虐杀,而麦克白夫人由于精神分裂悲惨而死。笔者试图从“双性同体身份”的视角,对麦克白、麦克白夫人及女巫的双性“性别操演”进行分析,并结合荣格的“人格原型”理论的相关阐释对莎翁经典悲剧《麦克白》作女性主义解读。

一、 “双性同体”、“性别操演”、“人格原型”理论阐释

剧名虽是“麦克白”,剧中的焦点却并没有完全汇聚在他一人身上。同莎士比亚其他一些悲剧中对事件的侧重相比,《麦克白》着重描写的是剧中人物的内心活动和人性的欲望,并将视点落在了麦克白夫妇的两人世界。麦克白夫人的人物塑造丰富而厚重,像是“一个窗口,可以望到外面一片风景” 。[1]297“自古以来,文学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形象大都是男性期望和设计的产物。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被塑造的。”[2]而塑造女性的外力正是为了维护男权利益的父权文化。女性主义通过解构男性作家笔下被丑化的妖妇或是被美化的天使,还原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形象,追求男女平等,共建两性和谐。“双性同体身份”是20世纪女性批评的一个重要概念,旨在消除男女二元对立,释放女性的同时也解放男性。英国女性主义批评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在她的论著《一间自己的屋子》中最早阐释了这一观点,“在我们每个人当中都有两个力量在统辖着,一种是男性的,一种是女性的。在男人的脑子里男性胜过女性,在女人的脑子里女性胜过男性。……正常而舒适的存在状态就是这两者和谐地生活,从精神上进行合作之时。”[3]心理学家荣格也提出类似的观点,每个人身上都混合着“阿尼玛”(女性)和“阿尼姆斯”(男性)基质,并阐发“如果个体意识深处的异性因素逐渐累积,最终会危害生命主体的存在”。在荣格的人格系统原型中,当“阿尼玛”高度聚集时,它可使男子变得容易激动、忧郁等;当“阿尼姆斯”高度聚集时,则会让女性具有攻击性、追求权力。[4]

此外,美国当代女性主义理论家朱迪斯·巴特勒所提出的“性别操演理论”,对我们重新审视性别的范畴有重要意义。在《性别麻烦》中她试图论证性别是一种行为,一种过程,而不是一种存有。巴特勒认为“社会性别的实在效果是通过操演而生产出来的,在这个意义上,性别一直是一种行动。”[5]她指出,“作为一种不断改变、受语境限定的现象,社会性别不指向一个实体的存在,而是指向一些具有文化与历史特定关系整体中的某个相关的交集点。”[5]一个被指定为“女性”身体,不展现具有女性特质的气质也是有可能的。一个人可以是具有男性特质的女性,或具有女性特质的男性。“性别实际上是一个复杂的联合体,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的一致关系是建构的。”[5]巴特勒的性别操演的戏剧维度也体现在她对“扮装”的讨论方面。扮装是一种古老的文化现象,世界各国的戏剧几乎都有男女反串角色、互换服装的惯例。“在模拟社会性别的时候,扮装恰恰暴露了社会性别本身的模范性结构。”[5]

显然,莎士比亚构建麦克白及麦克白夫人角色时,将他们各自应有的性别特征隐去,赋予麦克白夫人更多的男子气概,而麦克白本人更多的女性气质,展现的是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建构的一种双性气质,即“双性同体”。他们各自的性别身份并不由意志主体决定,而是在社会性别规范之内,通过不断的性别操演的行动而生成的。女巫形象塑造也有“双性同体身份”思想的反映,剧本中数次出现的女巫形象,是留着“胡须”、男装打扮的“双性同体”。

二、麦克白:男性社会性别缺失

文学作品中描写男性气质的词汇通常有:冷静、果断、勇敢、敢做敢当、积极进取、富于理性。由此观之,剧中的麦克白男子汉气概缺失:没有胆量、迟疑不定,优柔寡断、内心纠结不已,懊悔过去。在麦克白夫人眼中,麦克白性格中有太多矛盾的因素,“一方面不愿玩弄机诈,一方面又要作非分的攫夺;你不缺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坚决,可是你又宁愿中途住手也不愿事后追悔。”[1]596麦克白的所有行动最好地阐释了他社会性别中偏女性气质的一面。 即使是刚刚向妻子保证“只要是男子汉做的事,我都敢做”, 吹嘘“没有人比自己更有胆量”之后,马上又担心“假如我们失败了——”[1]599他甚至羡慕妻子的坚定镇静,自愧不如,“愿你所生育的全是男孩子,因为你的无畏的精神,只应该铸造一些刚强的男性!”[1]600最终缺少主见、意志薄弱的麦克白在女巫的鼓动和夫人的怂恿之下谋杀了邓肯王。得手之后,他却因为惊慌失措把杀人凶器两把刀子带了回来。为了嫁祸于人,麦克白夫人劝说丈夫把刀子放回到熟睡的侍卫身边并涂一些血在两人身上。麦克白却“脸色惨白”,一点点的声音都会吓得他心惊肉跳。他甚至没有胆量再去看一眼,不愿再去。麦克白夫人为了行事周全,挺身而出,完成了艰巨的任务。登上王位后,他由于怯懦夜不能眠,又出现幻觉,在宴请群臣时心绪大乱,胡言失态,以至于妻子质问他“你是一个男子吗?”而麦克白夫人为了打消群臣的疑虑,数次帮丈夫掩饰,“尊贵的朋友们,王上常常是这样的,他从小就有这种毛病。他的癫疯不过是暂时的,一会儿就会好起来。尽管自己吃喝,不要理他。”[1]618面对困境,麦克白屡次表现出女性典型的胆怯柔弱、游移不定的一面。大结局时,对待愿意为他摘取王冠、奉献一切、始终不渝的麦克白夫人,他倒是展示了麻木的、世俗的、随水而逝的男性情感。得知夫人死了的消息后,他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悲伤,“迟早总是要死的。”[1]643不同于麦克白夫人对他的理解和支持,他不太在意妻子,他所向往和追求的是权力及荣耀。

三、麦克白夫人:“男性一样”的新女性

在莎士比亚笔下理想中的妇女都是温顺乖巧的,因此麦克白夫人以其“强势”的一面而突出,独一无二。在这部悲剧中麦克白夫人是唯一的一位个性真正完全展开的女性人物。麦克白夫人形象比较复杂,首先她是一个具有男性般坚强意志和坚定性格的女人。从“性别操演”来看,麦克白夫人为帮助丈夫夺得王冠的一系列行动,显然表明她社会性别中偏男性特质的一面。在谋划之初,她比丈夫表现得更为镇定、狠毒和冷酷。在丈夫回家之前,她就开始磨砺自己的意志,“来,注视着人类恶念的魔鬼们!解除我的女性的柔弱(unsex me here),用最凶恶的残忍自顶至踵贯注在我的全身;凝结我的血液,不要让悔恨通过我的心头,不要让天性中的恻隐摇动我的狠毒的决意!”[2]596这里的“unsex”,指的就是去掉女性的特征。而女性的特征,在莎翁笔下里就是“frailty”,即“脆弱”——女性的代名词。①她告诫丈夫欺骗世人时必须装出这样的神气:“让人家瞧您像一朵纯洁的花朵,可是在花瓣底下却有一条毒蛇潜伏。”[2]597邓肯当晚驾临后,她的阴毒不形诸声色,“我们只有燃起一瓣心香,为陛下祈祝上苍,报答陛下过去和新近加于我们的荣宠。”[1]598她怂恿丈夫下毒手时说,“我曾经哺乳过婴孩,知道一个母亲是怎样怜爱那吮吸她乳汁的子女;可是我会在他看着我的脸微笑的时候,从他柔软的嫩嘴里摘下我的乳头,把他的脑袋砸碎。”[1]599她的话让人毛骨悚然。她比麦克白更多地展示了“男子汉”的一面。或者可以这样理解,为了成功,她不得不成为“一个男人”,成为残忍的谋杀者,同时也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英雄。麦克白夫人生活在当时男权统治的社会,却有别于传统的柔软女性,敢于挑战男女职责的传统秩序。如果不以道德标准来判断,单从人物的现代意义来看,麦克白夫人是一个具有男性胆识和谋略的新女性。她的超常的激情和意志力,几乎掩盖了她的极度罪恶,令人感叹。

另一方面,莎士比亚始终把麦克白夫人当一位有血有肉的女性来写。除了男性特质,她也具有女性温柔多情、细腻、脆弱的气质。她出身皇族,美貌,温柔,对丈夫有着纯真的爱情。尽管意志坚强,敏感细腻的她还是受到良心的谴责,摆脱不了负罪感带来的精神重压。在她当上王后之后,我们再也看不到她怂恿丈夫杀人时所表现出来的坚强意志。无限的恐惧和悔恨使她心神憔悴并患上梦游症,在梦游中,她经常擦手,不断地说“这两只手再也不会干净了吗?这儿还是有一股血腥气,所有的阿拉伯的香料都不能叫这只小手变得香一点。啊!啊!啊!”[2]638麦克白夫人无意识中的“擦手”反映的恰是她在无意识中对于罪恶的懊悔心理。最终,她精神崩溃,在疯狂中死去。

麦克白夫人死亡的本质让我们更深刻地洞察了她的本性。在某种意义上,麦克白夫人的癫疯是女人脆弱的集中表现,她没有能够像当初祈祷的那样“让魔鬼们解除她的女性的柔弱”。而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轰轰烈烈英雄式的悲剧结局暗示她以一种“男权”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麦克白夫人试图拒绝传统的女性价值观念表明,可能她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早已被推离女性角色,希望做一个“伟大的人物”。麦克白夫人的悲剧结局实在令人悲叹惋惜,而观看者在经历恐惧和怜悯的“净化”之后,会认同麦克白夫人是这场悲剧当之无愧的“女英雄”。我们也获得一种同感,藉此进入她的感情世界并去理解她。她比麦克白更有野心,更果断,但当女主人公身上的男性性格特征占多数时,“双性气质”达不到平衡,被压抑的男性因素不断累积,最终就会危害到女性自身。这种看似强有力的人格错位最后被证明是悲剧的根源。

四、女巫:丑化的妖妇、不忠的“美人”

《麦克白》剧本中女性人物的作用至关重要,麦克白夺取政权的行为是由女巫的预言直接引发的。她们的煽动虽然不是一种直接的主动性力量,却种下了“恶因”,加上麦克白夫人在丈夫退缩犹豫之时对他篡位的极力鼓动,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没有妻子的鼓动,麦克白也许下不了决心去犯下这罪行,沦为一个堕落邪恶之人。没有女巫们的预言,麦克白也不会下手去杀害邓肯而谋取王位。在邪恶的女巫与残酷的麦克白夫人之间确有一些联系,但剧中麦克白夫人的恶有别于三个女巫。

《麦克白》全剧贯穿“超灵”的剧情,并由女巫的频繁出现展现,可以说女巫的咒语推动了全剧的情节发展。在恐怖阴森的气氛下,三个女巫首先出场。这三个女巫描述自己为命运的预先告知者,告诉麦克白和班柯自己是“司命运的姊妹们”。从13世纪以来,“厄运姊妹”的说法指的就是“厄运女神”。在莎士比亚时代,女巫通常被认为有超能力,可将自己变成任何形状,甚至是动物。三个女巫出现时的外表邪恶之极,变身“狸猫精”、“癞蛤蟆”等丑陋形象出场,“翱翔毒雾妖云里” 。[2]588剧本对女巫形象的描述呈现的是社会文化所唾弃的女性形象,是地位低下被丑化的妖妇。女巫也被惯常认为可以预知未来,但事实上,剧中女巫们的预言带有欺骗性,让人不禁联想到父权社会文化对于女性的一种固定式偏见:“不忠的美人”②,女人是不可靠的。她们预言并设置了麦克白的谋杀之路,告诉麦克白他将被封为葛莱密斯爵士、考特爵士,最后还会登上王位。三个女巫的身份界于男性和女性之间,只是被赋予一半人性,留着男人才有的胡须,班柯斥其为“这些是什么人,形容这样枯瘦,服装这样怪诞,不是地上的居民,你们应当是女人,可是你们的胡须却又使我不相信你们是女人。”[1]591依据女性主义“性别操演理论”的观点,男装打扮也是对社会性别的一种戏仿,意指生理性别和与被操演的性别的差别。此外,在一个等级观念森严、男权主导的社会里,“巫术”可以解释为一种“女性声音的传达媒介”。[5]可以这样诠释或理解,剧中塑造的女巫形象作为邪恶的象征,表达了在男权中心的社会里对于女性的歧视和偏见。

五、结语

《麦克白》不论是在人物塑造上,情节推动发展上,还是主题思想上,在男权中心的世界里莎士比亚在作品中关注女性并赋予女性“男性一样”的主体性,原来的这种男权传统或“男性主人公”关系被颠覆了。女性气质和男性气质并不专属哪一性,两性在个体身上和谐相处才能达到平衡,如同“水晶能存在与大块的岩石之下一样”[6]能够共存,并可以继续存在下去。莎士比亚笔下“祸水型”和“弱者型”女性形象如女巫、麦克白夫人,反映了西方文化传统中男性社会对女性根深蒂固的偏见。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在尊重性别身份差异的同时,我们提倡追求个体中“阴”、“阳”气质磨合、共同发挥作用,建构“双性同体”的身份,从而实现“心理双性同体”的平衡境界以及文学与社会意义的两性和谐。

注释:

①“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Frailty, thy name is woman!)出自《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二场 Act One Scene Two .

②“不忠的美人”(les belles infideles)引申含义是指翻译过程中不必太拘泥原文,要想译文漂亮就必须另起炉灶。这里所指为字面意思。

[1]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喜剧悲剧集[M]. 朱生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2]康正果. 女权主义与文学[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44.

[3]弗吉尼亚·伍尔夫. 伍尔夫随笔全集(第二卷)[M]. 王义国,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574.

[4]霍尔. 荣格心理学入门[M]. 上海:三联书店, 1987:53.

[5]都岚岚. 性别操演理论[J]. 外国文学,2011(5):120-128.

[6]周霜红. 岩石下的水晶——文学批评视野中的弗吉尼亚·伍尔夫双性同体[J]. 景德镇高专学报, 2008 (1):67-68.

(责任编辑 文双全)

Interpretation to the Feminism in the DramaMacbeth

ZHOU Ling, ZHANG Gui-jun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2, Anhui, China)

In the persona conception of Macbeth and Lady Macbeth in the dramaMacbeth, Shakespeare gave the presentation to the dual temperament,i.e.androgyny, composed by the physical sex and social gender instead of the gender feature each of them should have. Each of their gender identity is not decided by the subject of willpower but is formed by the action that is concerned with the continous gender performance within the norm of social gender, which reflects the discrimination and prejudice to female in the malepower-centered society characteristics of western tradition.

Macbeth; femenism; androgyny; gender performance

2015-09-10

安徽师范大学项目培育基金项目(2015xmpy08)

周 玲(1980-),女,安徽铜陵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 张瑰君(1980-),女,安徽省芜湖市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助教。

I106.3

A

1671-9247(2016)02-002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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